第48章 星轨偏移与无声的硝烟
作品:《她的不完美星辰》 周一清晨,沈薇在熟悉的生物钟作用下准时醒来。公寓里一片寂静,只有中央空调发出细微的运行声。她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落地窗前。城市在晨曦中苏醒,玻璃幕墙反射着初升的阳光,勾勒出一片冰冷而辉煌的天际线。
一切都与往常无异,却又仿佛什么都不同了。
手腕上传来细微的痒意,提醒着那里隐藏的星辰。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昨夜火锅的麻辣与那个仓促告别吻的触感。空气里,隐约还能嗅到一丝不属于这里的、若有似无的松节油与夏燃身上特有的、带着点叛逆的甜香——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那件风衣上沾染的气息还未散尽。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些纷乱的、带着温度的记忆压下,将那个感性的、会因一个亲吻而心悸慌乱的自己重新收敛进理性的壳里。
今天开始,她必须全身心投入战斗。
早餐是黑咖啡和全麦面包,一如既往的简洁高效。用餐时,她点开了助理小林准时发来的日程提醒和需要优先处理的文件。目光在“周三晚18:00,与明轩集团李总先行会面”那一行上停留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她点开李明轩的详细资料,再次快速浏览。履历完美,能力出众,背景雄厚,无可挑剔。是一个……非常适合的联姻对象。如果她没有遇见夏燃,如果没有手腕上那片星辰,她或许会像接受任何一个商业合作案一样,冷静地评估利弊,然后做出最符合利益的选择。
但如今,那条看似笔直清晰的“正确”轨道,已经发生了不可逆的偏移。
她关闭文件,点开“方案B”的加密文件夹。周末初步梳理出的问题清单和调研方向密密麻麻,像一片待开垦的荒地,充满了未知与艰难。她需要更多的数据支持,需要说服团队里的核心成员,需要找到项目规划中可以被利用的条款缝隙。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她必须尝试。
一到公司,沈薇立刻召集团队核心成员开了一个简短的晨会。她没有提及“方案B”,而是以“全面风险评估”和“探寻项目亮点多元化”为由,要求项目组在推进原有拆迁方案的同时,并行做一份关于“保留部分特色原生业态以提升项目文化价值与公众好感度”的可行性分析。
“尤其是‘燃’工作室所在的那片区域,建筑结构相对独立,风格也有一定特点,作为案例分析的重点。”沈薇的语气冷静公事公办,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我需要看到详细的数据对比,包括但不限于改造成本、长期运营模式、对整体项目价值的潜在影响评估,以及可能面临的法律法规风险。本周内我要看到初步报告框架。”
下属们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与主流商业开发模式相悖的指令感到困惑。但没有人敢质疑沈薇的决定,只是默默领命,心中暗自叫苦,知道这意味着又要加班加点。
会议结束,沈薇回到办公室,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前台,告知她沈夫人派人送来了一个礼盒。
礼盒很快被送到办公室。打开,里面是一件极为精致的深蓝色晚礼服,线条流畅,面料昂贵,搭配着同色系的高跟鞋和一套钻石首饰。礼服旁边放着一张卡片,是母亲熟悉的笔迹:「周三晚宴穿这个。得体些,别失礼。」
冰冷的指令,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问候。
沈薇看着那件华美却冰冷的礼服,仿佛看到了一件被精心包装、待价而沽的商品。她面无表情地将礼盒盖上,推到办公桌角落,如同处理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整个上午,沈薇都沉浸在高速的工作节奏中。审批合同,听取汇报,与合作方电话会议……她试图用密集的事务填满所有时间,不让那些关于夏燃的、带着温度的记忆有隙可乘。
然而,间隙总是存在。
当她端起咖啡杯,会想起夏燃被辣得通红却一脸满足的嘴唇。
当她看到窗外阳光的角度,会想起夏燃在玻璃窗上画下的那两颗幼稚的星星。
当她无意间摩挲手腕时,那片隐藏的星辰就会无声地发烫。
中午,她拒绝了助理订餐的建议,独自一人待在办公室,一边吃着简单的沙拉,一边继续研究“方案B”的相关案例。电脑屏幕上充斥着复杂的图表和数据,而她的私人手机就放在手边,安静得令人心焦。
夏燃没有发来任何信息。
这不像她的风格。按照她那种热烈直接的性子,在经过昨晚之后,本该有无数条或炫耀或调侃或单纯分享的信息轰炸过来。
这种沉默,反而让沈薇有些不适,甚至……一丝隐隐的不安。她想起夏燃父亲那通电话,想起那幅狂乱的画,想起夏燃眼底深处的脆弱。
她是否又遇到了麻烦?是否还在因为家庭的压力而情绪低落?还是……因为自己今早的公事公办和没有主动联系而感到失落?
沈薇发现自己竟然在揣测另一个人的情绪和动向,这在她过去的人生中是极其罕见的。她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习惯了他人的情绪围绕她的指令运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个24岁女孩的喜怒哀乐所牵引。
这种失控感让她烦躁,却又夹杂着一丝陌生的、牵肠挂肚的滋味。
她放下吃了一半的沙拉,拿起手机,点开与夏燃的对话框。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昨晚她到家后报平安的那条「到了」,和夏燃回复的一个「晚安」表情包。
她犹豫着,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该说什么?询问她为什么没动静?这显得自己过于在意。分享自己的工作?夏燃未必感兴趣。难道要问“你父亲有没有再找你麻烦”?
最终,她只是退出了对话框,点开了夏燃的朋友圈。夏燃的朋友圈更新频率不高,大多是一些工作室的日常、完成的作品细节、或者偶尔看到的奇怪涂鸦和天空。
最新一条动态是昨晚发的,没有配文,只有一张照片——火锅店里那扇画着两颗星星的、布满水汽的玻璃窗。照片拍得有些模糊,却充满了温暖的烟火气和某种秘而不宣的甜蜜。
沈薇看着那张照片,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那两颗依偎的星星,心底的某一处悄然变得柔软。她给那条动态点了一个赞。
几乎是在她点赞成功的下一秒,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夏燃。
沈薇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迅速接起电话,声音却依旧保持着平时的冷静:“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夏燃的声音,而是一个焦急的、带着哭腔的女声,听起来年纪不大:“请、请问是沈薇姐姐吗?我、我是夏淼……”
沈薇的眉头瞬间蹙紧:“夏淼?怎么了?你姐姐呢?”她心中那丝不安骤然放大。
“姐姐……姐姐她不见了!”夏淼的声音带着恐慌和哽咽,“爸、爸爸早上又来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吵得很厉害……姐姐摔了电话就冲出去了,手机也没带!我、我找不到她……她之前那样……我害怕……”
沈薇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沉了下去:“她之前哪样?说清楚!”
“就、就是她高中那时候……也这样跑出去过……后来……”夏淼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似乎不敢多说,“沈薇姐姐,我知道我不该找你,但爸爸不管,乐哥电话也打不通……我、我不知道还能找谁……”
沈薇的心直直往下沉。高中那时候?后来发生了什么?那幅画背后的故事是否与此有关?
“她常去的地方找过了吗?”沈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速加快。
“找了几个……都没有……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有时候会去……”夏淼报了几个地名,大多是些废弃的厂房、天台或者江边之类的地方。
“我知道了。”沈薇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你把地址发给我。继续打阿乐电话。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她挂了电话,立刻拿起车钥匙和外套,大步向外走去。
“小林,下午所有行程推迟,有急事处理。”她语速极快地吩咐助理,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好的沈总!需要帮忙吗?”小林吓了一跳,从未见过沈薇如此失态。
“不用。”沈薇扔下两个字,身影已经消失在电梯口。
电梯下行时,沈薇看着不断变化的数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她想起夏燃那双时而璀璨时而阴霾的眼睛,想起她那副用嚣张掩盖脆弱的模样,想起她父亲那句冰冷的“停掉疗养费”……
愤怒和担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不能让她出事。
绝不。
车子飞速驶出地下车库,汇入午间的车流。沈薇按照夏淼提供的地址,一个个地方找过去。废弃的厂房空无一人,只有呼啸的风声;常去的天台锁着门;江边只有零星几个钓鱼的老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薇的脸色越来越沉。每多找一个地方,心中的焦灼就增添一分。她发现自己对夏燃的了解其实远远不够,不知道她情绪崩溃时会躲在哪里舔舐伤口。
她再次拨通夏淼的电话,依旧没有新的消息。阿乐的电话还是无法接通。
一种无力感攫住了她。她拥有令人艳羡的社会地位和财富,此刻却连一个人都找不到。
她将车停在路边,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昨晚的一切细节,回想夏燃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有时候我真特么觉得……也许他说的对。”
——“……那幅画。很多年前画的。画完之后,就盖起来了。因为……没法看。太乱了,太疯了,我自己都受不了。”
——“……后来……也这样跑出去过……”
破碎的线索在脑海中拼接。
那幅画。疯狂。痛苦。逃离。
一个地方突然闪过沈薇的脑海。
她猛地睁开眼睛,重新发动车子,调转方向,朝着城市另一边驶去。
那是美院附近的一个老旧街区,她曾经在一次项目调研时路过。夏燃曾偶然提过一句,她高中时常在那边的巷子里涂鸦,因为“够破,够野,没人管”。
车速飞快,几乎是闯着红灯赶到了那片街区。街道狭窄,车辆难以进入。沈薇将车随意停在路边,下车快步走了进去。
巷子深处,墙壁上布满了层层叠叠、风格各异的涂鸦,有些早已斑驳褪色,有些则鲜艳刺目。空气中弥漫着油漆和灰尘的味道。
沈薇放慢脚步,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一面墙壁,每一个可能的角落。
终于,在一个僻静的、堆满废弃杂物的死胡同尽头,她看到了一个蜷缩在地上的身影。
夏燃背靠着斑驳的、画满涂鸦的墙壁,坐在地上,双腿屈起,脸深深地埋在膝盖里,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她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宽松的卫衣,此刻沾满了灰尘和不知名的颜料污渍,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沈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刺痛感蔓延开来。
她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身。
“夏燃。”她轻声叫道,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那个蜷缩的身影猛地一颤,却没有抬头,反而将脸埋得更深,肩膀微微耸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沈薇没有再说活,只是伸出手,轻轻放在她微微颤抖的背上。
掌下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呜咽声再也压抑不住,变成了破碎的、令人心碎的哭声。
她就这样蹲在她面前,无声地陪着她,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巷子外是喧嚣的城市,巷子内,只有女孩压抑不住的痛哭声,和另一个女人沉默而坚定的陪伴。
阳光透过高楼的缝隙,斜斜地照进巷子,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墙壁上那些狂野而孤独的色彩。
过了许久,夏燃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张哭得通红、满是泪痕和灰尘的脸,眼睛肿得像核桃,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痛苦和深深的疲惫。
她看着沈薇,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他停了妈妈的药……”
只这一句,便道尽了所有的崩溃与无力。
沈薇看着她,看着她眼底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绝望,所有的疑问和担忧都有了答案。那股冰冷的愤怒再次涌上心头,为她所承受的不公,为她父亲残忍的手段。
她没有说什么“会好起来的”之类的空话,只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和灰尘,动作轻柔而坚定。
“我知道了。”沈薇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这件事,交给我。”
夏燃愣愣地看着她,像是没听懂她的话。
沈薇站起身,然后向她伸出手。
“先起来,”她说,“我们回家。”
她的手掌停在半空,等待着,目光沉静而包容,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夏燃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干净修长的手,又看看沈薇那双平静却蕴含着强大力量的眼睛,仿佛在无尽的黑暗里,终于看到了一束确凿的光。
她颤抖着,迟疑着,最终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手。
指尖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暖和力量。
沈薇微微用力,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拉了起来,带入自己的怀中。
夏燃的身体冰冷而僵硬,却在接触到沈薇怀抱的瞬间,彻底软化下来,将全身的重量都靠了过去,额头抵着沈薇的肩膀,仿佛找到了唯一的支柱。
沈薇环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走吧。”她低声说。
巷口的光线有些刺眼。
但这一次,有人握着手,便不再害怕走入那光亮,也不再害怕身后的阴影。
无声的硝烟或许并未散去,但至少,她们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