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溪行身上体温太冷，宋续雪几乎贴在他身前，全身都像被寒冷包裹了。


    他连手也是冷的，搭在她鼻梁上，仿佛半夜摸到一块冰凉的墓碑，难以形容的阴寒，激得她突然抖了一下。


    “害怕？”徐溪行问。他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


    宋续雪摇摇头，却因实在太冷，说话带了点哆嗦：“不、不是，你太冷了……”


    按理说，活人阳气重，到了鬼界是会觉得不太舒服，可也不至于如他这般。体温仿佛消失了，简直就像死人一样。


    徐溪行缄默不语，她卷翘细密的睫毛扫过他手心，带起细微痒意。他似觉神奇，轻拢着掌心，淡声说：“你是热的。”


    宋续雪：“……”那不然呢。


    正常人都是热的好吗。


    佛堂外纸人并未离开，哭声凄厉，竟以身撞开了半掩的屋门。却又似乎在忌惮着什么，并不入内。


    宋续雪看不见，却仍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周围仿佛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有数不清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令她浑身起了阵鸡皮疙瘩。


    “这些纸人到底是什么，为何会出现在方府？”


    徐溪行长睫垂落，望她侧脸：“你不是猜到了？”


    宋续雪抿了抿唇线，没吭声。


    她确实猜到了，只是不愿相信。


    纸人多为陪葬品，讲究红男绿女。方才一路走来，所见纸人皆穿绿衣，加上似若孩童的哭声，想来都是些已逝的女婴。


    方员外夜里听到的婴孩哭声，便是来源于此。


    至于为何他一年内搬了多次家，这些女婴却仍纠缠不放，或许与这佛堂里供的天尊神像脱不了干系。


    宋续雪理清思绪，却仍有一点很好奇。她思忖了一下，省去弯弯绕绕，干脆直言问了：“你们蓬莱到底是不是正经地方？”


    她可从没听过有道观或是寺庙，请示神明前还需先献血的。那檀香里混的便是股血腥味，难怪她闻着头晕。


    供桌上两根白蜡烛静静燃着，火焰隐隐发出一种青紫的光。


    徐溪行直视着神像的眼睛，倏忽笑了声：“人性本恶，其善者伪也，生来即有罪，死后难登净土，或堕入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诚心信奉天尊便可洗清一身罪业，助你轮回，再世为人。”


    他顿了顿，似漫不经心道：“天尊信众甚多，可众多信徒中，又有谁会想到，活人受香火会折寿？”


    ……什么意思？


    宋续雪将他的话在心中反复默念几遍，正要问他，忽觉浑身一轻，周身环绕的寒意如潮水褪去。


    日光和暖。


    回到阳界后，连阳光落到皮肤的力度，仿佛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话说回来……


    宋续雪冷冷开口：“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上回也是这般，他不打一声招呼便揽住她，她难道是什么很随便的人吗？搞搞清楚关系好不好，他们现在难道是什么亲密到可以随便搂搂抱抱的关系吗？


    再说他还失忆了……等等，所以他该不会对谁都是这样吧？


    徐溪行靠她很近，出了佛堂，浓郁的檀香散去，呼吸间却又闻到另一种很淡的香气。


    似柑橘，酸涩回甘，竟让他回味出了一点熟悉的感觉。


    徐溪行微怔，他方松开手，低头便对上宋续雪一双圆眼睛。


    “你能不能有点边界感？”宋续雪仰头瞪着他，气不打一处来。


    徐溪行不解其意：“何为边界感？”


    可恶的男人。


    宋续雪不想理他，转身就要走，恼怒说：“不知道，别问我。”


    她心中已差不多知晓方府整件事来龙去脉，只是还待求证。


    她要去找王氏，问清楚当年方含章究竟是如何怀上的。


    徐溪行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便生气了，深思片刻，发觉她好像总是如此，情绪变化莫测，叫他难以看透。


    他虚心求教：“你方才说的话，不问你问谁？”


    宋续雪：“……”


    他！好！烦！


    宋续雪越想越气，徐溪行越问，她越不想理，于是加快速度，脚下走得飞快。


    徐溪行跟在她身后，见她走路闷不吭声，觉着好笑。


    从前他闲时爱看书，探究晦涩难懂的文字，这让他觉得很是有趣。幼时父母也曾将他送去学堂，只是与他同龄的孩童中，少有人能跟上他的思维，或者说几乎没有。


    他其实并不喜欢与这些人交流做朋友，却从不对外表露，依然对每个人都保持谦逊温和。


    但在面对宋续雪时，总会想忍不住逗她几句。


    实在奇怪。


    见她有所反应，便让他心生出一种错觉：似乎比起书本，他更想要试着解开“宋续雪”这道题，想知道她的想法，比思考那些文字更让他感兴趣。


    宋续雪不知他心内在想些什么，她走得太快，风迎面扑在脸上，倒让她慢慢冷静下来，气也消了大半。


    本想回头与他解释，但又觉着这样会很没面子，心想：他怎么也不吭声了？要是再问一遍，她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他了。


    宋续雪刻意放慢了步子，等他出声。徐溪行似看出她心中所想，微弯唇角，十分配合地正要再问。


    “你……”


    “姐姐，救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宋续雪稍愣，下意识停住。


    方昭文慌慌张张朝她跑来，身上衣衫不知何故，竟有道鲜红的血迹。


    他继承了方员外的肥胖，跑起来便像团滚动的肉球。宋续雪费力接住他，皱眉问：“你受伤了？”


    方昭文只摇头：“不是我的血，是阿娘的。”


    他脸色似是吓得发白，眼泪颗颗滚落：“阿娘说要给哥哥炖鱼汤，爹爹来了，我在外面吃糖，没听里头说了什么，就听见阿娘在哭，爹又骂她……”


    他话还没说完，宋续雪神色一冷，对方员外此人厌恶又多几分。


    方昭文到底还是个孩子，宋续雪先安抚好他情绪，柔声说：“别怕，你阿娘现在在哪里？带我过去吧。”


    方昭文点头，牵着她的手往厨房去。


    事情闹得这般大，动静不小，都见了血，府里整个乱作一团。


    宋续雪与徐溪行赶到时，厨房外已聚满了人。


    快结束了，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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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