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脆弱
作品:《玫瑰战争》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惺忪睡意的、玩世不恭的声音:“哟,陆大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是最看不起我这个给人看病的‘弱鸡’嘛,怎么,你那金屋藏娇的小美人儿,出问题了?”
“别废话,”陆景深的声音冷得像冰,“给你半小时。”
说完,便挂了电话。
赵恒来得很快。他穿着一身骚包的粉色休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一进别墅,便夸张地张开双臂,环视着这栋设计感极强的建筑。
“啧啧,陆景深,你可真会享受。让我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你动用这么大的阵仗,藏在这深山老林里。”
当他跟着陆景深走进那间洒满晨光的卧室,看到躺在床上、陷入昏睡的林晚时,他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女孩的脸颊因为高烧而泛着桃花般的酡红,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睡梦中也遇到了什么难事。那副娇美的、带着一丝破碎感的模样,像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美得让人呼吸一滞。
赵恒感觉自己清晰地听到了心脏重重跳动的声音。他慌忙别开眼,用一声夸张的“哎哟”来掩饰自己的失态:“真是个小可怜,看看被你折磨成什么样了。陆景深,你这简直是辣手摧花啊。”
陆景深的眼神,自始至终,都牢牢地锁在林晚的身上,并未察觉到发小的异样。他只是冷哼一声:“闭嘴,快看看她怎么了,她好像很难受。”
赵恒收敛了神色,走上前,拿出听诊器,又仔细检查了林晚的眼睛和喉咙。一番检查下来,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样?”陆景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身体和精神压力太大,免疫力下降引起的急性发烧。”赵恒说着,表情却变得有些尴尬,他凑到陆景深耳边,压低了声音,“还有……就是……那个……你们……没清理干净,有点感染。”
陆景深愣住了。随即,一股罕见的、滚烫的尴尬,涌上了他那张素来冷硬的脸。
他听懂了。这两个月来,林晚常常被他折磨得筋疲力尽,事后基本都是他抱着她去清洗的。他自以为已经足够细致,却没想到……
“知道了,”他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愧疚,“我下次注意。”
在清楚了如何照顾病人,并拿到赵恒开的药后,陆景深很快便将这个碍眼的发小赶了出去。
他一个人,守在床边,看着林晚烧得通红的小脸,心中那股烦躁的情绪,愈发浓烈。他知道,她需要陪伴,可他自己,似乎并不是那个能让她安心的存在。
沉吟片片刻,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陆安然的电话。
陆安然接到电话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当她匆匆赶到这栋她从未听说过的别墅,看到躺在床上、病得毫无生气的林晚时,她心中那股因为“唯一的哥哥被抢走”而生的芥蒂,莫名地,就消散了大半。
眼前的林晚,不再是那个在学校里光芒四射、让她嫉妒的对手,也不是那个在陆家大宅里从容得体、让她感到陌生的“嫂子”,只是一个看起来比她还要脆弱、需要人照顾的病人。
陆景深简单交代了几句,便穿上外套,准备出门。“我出去给她买些贴身的衣物和用品,你看好她。”
在哥哥离开后,陆安然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好奇地、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认真地打量着林晚。
她发现,林晚的睫毛真的很长,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嘴唇的形状也很好看……难怪,连苏慕白和自己的哥哥,都对她另眼相看。
就在这时,床上的林晚,忽然不安地扭动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嘴里发出一连串模糊不清的、带着哭腔的呢喃。
“……好疼……”
“……别碰我……”
陆安然看着她似乎在做噩梦的模样,心里竟生出了一丝怜悯。
或许,就在这份怜悯的催化下,昏沉中的林晚,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朦胧的视线,在聚焦了许久后,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陆安然。
那一瞬间,林晚那双因为高烧而氤氲着水汽的眼眸里,猛地爆发出一束求生的、绝望的光。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猛地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陆安然的手腕。
“安然姐姐……”她的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惊人的急切,“带我离开……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陆安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话语吓得慌了神:“林晚,你……你发烧烧糊涂了吧?这里是我哥的地方,我……我怎么带你走啊?”
“求求你……”林晚的手攥得更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高烧,彻底摧毁了她重生以来所有的坚强伪装,让她退回到了那个最脆弱、最无助的内核。前世今生的痛苦与绝望,在这一刻,如山洪般决堤。
“安然姐姐,你……你求求景深哥哥……别这样对我,好不好?”
“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在活着了……”
“我真的……好痛……”
说着说着,她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眼角滚滚滑落。她伤心地哭了起来,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的、从灵魂深处发出的、令人心碎的呜咽。
重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哭泣。
她的嘴里,翻来覆去地,一直呢喃着那三句话,像一个找不到归途的、迷路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采买回来的陆景深,提着大包小包,走到了卧室的门前。他刚想推门,便听到了从门缝里传出的、那个人儿的哭泣。
他的脚步,瞬间顿住了。
他静静地站在门外,将她那每一句破碎的、绝望的恳求,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闷又疼。
他有些不明白。他一直以为,她适应得非常好。她那么优秀,那么坚韧,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出色。为什么?为什么在看到安然之后,她的情绪会如此失控?
自己对她,到底做过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吗?除了强迫她留下来,除了……可他自问,每一次,他都尽力给了她最好的感受。
她为什么会那么痛苦?她对自己,到底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心结?
一股混杂着困惑与烦躁的情绪,席卷了陆景深。他无法接受,她在最脆弱的时候,下意识想求救的人,不是自己;他更无法接受,她的心里,藏着一个他完全不知道的秘密。
他知道,现在不是进去跟她计较的时候。
他退后一步,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的哭声戛然而止。
“安然,出来一下。”
陆安然走出来,眼眶红红的。陆景深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声音有些沙哑:“照顾好她,有事叫我。”
说完,他便转身,走回了那间巨大的书房。
他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副巨幅的世界地图前,看着窗外血色的落日余晖,一点点地,被深沉的暮色吞噬,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林晚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缓缓上浮。
意识像被浸泡在温水里的羽毛,轻飘飘的,没有着落。高烧带来的灼热感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掏空了所有力气后的、虚软的疲惫。
她艰难地睁开眼,厚重的窗帘只留下了一道缝隙,一缕金色的午后阳光,如利剑般穿透昏暗的室内,在空气中投下一道清晰的光束,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无声地、缓缓地翻滚、飞舞。
房间里很安静,只听得到窗外偶尔传来的、清脆的鸟鸣。
她转了转干涩的眼球,看到了守在床边的人。
是陆安然。
陆安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摆弄手机或看杂志,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单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某个方向,有些出神。阳光为她柔软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那张总是带着骄纵和一丝不耐烦的脸上,此刻竟有了一种罕见的、沉静的柔和。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动静,陆安然回过头,对上了她刚刚清醒的、还带着一丝迷茫的视线。
“你醒了?”陆安然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
林晚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天那场歇斯底里的崩溃中。她记得自己抓着陆安然的手,说了许多不该说的、暴露了自己所有脆弱的话。一股难堪,瞬间涌上心头。
但此刻,看着陆安然眼中那份不再带有敌意和审视的、纯粹的关切,林晚还是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虚弱却真诚的笑容。
“安然姐姐,谢谢你来看我。”她的声音,因为久未开口而沙哑得厉害,“你能……帮我扶到浴室里吗?我想洗一洗,身上都是汗。”
“好。”陆安然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起身。
当她伸手扶起林晚时,才真正感受到这个女孩此刻的脆弱。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倚靠在自己身上,双腿虚浮,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
将林晚扶到浴室后,看着她连抬起手臂都显得格外费力的样子,陆安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要……我帮你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