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重演

作品:《玫瑰战争

    前世,她也是这样,在一次宴会上,不小心将酒洒在了苏慕白的身上。而他,也是这样,用同样温柔的、不带半分责备的语气,为她解了围。


    就是那份独一无二的温柔,成了她那片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让她像扑火的飞蛾,奋不顾身,最终将自己烧得尸骨无存。


    历史,竟真的开始重演。


    只是这一次,站在漩涡中心的,不再是她。


    没有人注意到林晚的异常,除了一个人。


    陆景深一直坐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他没有看闯祸的小雅,也没有看温和的苏慕白,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像猎鹰一样,牢牢地锁在林晚的身上。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脸上那一瞬间的血色尽褪,看到了她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混杂着恐惧与悲悯的复杂情绪。


    她认识那个女孩吗?不。


    那她,是在害怕什么?


    陆景深端起酒杯,呷了一口冰冷的液体,眼底的暗色,愈发深沉。


    他心中的那团迷雾,不仅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浓、更危险了。


    林晚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着玻璃杯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一阵发麻。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那股几乎要让她窒息的寒意。


    偏厅里,骚动的中心,陆安然看着苏慕白对小雅那副温和体贴的模样,不悦地轻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身边的人听清:“真是笨手笨脚的,连杯饮料都端不稳,没见过世面。”


    她的话像一根细小的冰锥,精准地刺进了本就惶恐不安的小雅心中。小雅的脸瞬间血色尽褪,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摇摇欲坠。


    苏慕白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随即对小雅的语气愈发温和:“别在意,我带你去那边休息一下吧。”说着,便绅士地引领着小雅,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林晚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知道,那份致命的温柔,已经像一颗种子,落进了小雅那片贫瘠而自卑的心田里,即将生根发芽。


    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她走到爷爷奶奶身边,轻声说自己有些头晕,想先回房休息。


    然而,就在她转身,试图悄无声息地离开偏厅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陆景深。


    “景深哥哥。”她垂下眼眸,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在害怕什么?”陆景深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那双深邃的眼睛,像两口古井,牢牢地锁着她。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景深哥哥说什么,我听不懂。”


    “刚才,看到苏慕白和那个女孩的时候,”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将她完全笼罩,“你的表情不对劲。你认识她?”


    “不认识。”林晚的回答快而清晰,“我只是觉得那个女孩子很可怜,安然姐姐不该那么说她。”她再一次,本能地,将陆安然当做了盾牌。


    “是吗?”陆景深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不带任何温度的弧度,“我倒觉得,你怕的不是安然,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死死地盯着她,仿佛想穿透她的皮囊,窥探她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林晚的心,在那一刻几乎要跳出喉咙。她第一次发现,陆景深的敏锐和直觉,远比她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幸好,就在这时,秦夫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景深,晚晚,你们俩怎么躲在这儿说话?”


    林晚如蒙大赦,立刻转身,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秦奶奶,我正跟景深哥哥说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房休息呢。”


    说完,她便向秦夫人行了一礼,再也没有看陆景深一眼,脚步匆匆地逃离了现场。


    陆景深看着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的暗色愈发浓郁。


    他没有猜错。


    她的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一个关于苏慕白,关于那个叫小雅的女孩,甚至……关于他自己的秘密。


    回到自己那个位于后罩房的小小房间,林晚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才不受控制地、细细地颤抖起来。


    白天在众人面前维持得天衣无缝的平静外壳,在独处时,终于寸寸碎裂。


    她努力了那么久,小心翼翼地避开每一个前世的陷阱,守护爷爷,重塑自我……她以为,她已经将命运的缰绳,牢牢地攥在了自己手里。来到北京后,那些纠缠了她近十年的噩梦,甚至都开始渐渐褪色、远离。


    可今晚发生的一切,像一个最残忍的嘲讽,在告诉她:没用的。


    无论她如何挣扎,命运的剧本,似乎早已写好。她逃得了一时,却逃不了一世。下一个被推入深渊的,不过是另一个叫“小雅”的女孩。


    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再次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那一夜,林晚久违地,再次坠入了那个她以为已经摆脱了的、最深沉的梦魇。


    ……


    冰冷。


    刺骨的冰冷。


    她被人死死地按在一个肮脏的仓库水泥地上,粗糙的手掌像铁钳一样禁锢着她的手脚,让她动弹不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霉菌混合的恶臭。


    她拼命地挣扎,却只换来更粗暴的压制。有人抓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脸狠狠地按在地上,砂石磨破了她的脸颊,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求求你们,放了我……我错了……”她哭喊着,声音破碎而绝望。


    没有人理会她。


    一双锃亮的军靴,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艰难地抬起头,顺着那双军靴往上看,看到了那张她曾痴恋了整整十年的、冷漠如冰的脸。


    是陆景深。


    他没有动手,甚至没有说话。他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站着,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不忍,甚至没有一丝情绪。那是一种全然的、将她视作尘埃的蔑视。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给她打进去。”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小事。


    一只粗糙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冰冷的针头刺破了她的皮肤。一股冰凉的液体,被毫不留情地注入了她的血管,像一条毒蛇,迅速地游遍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意识也随之变得模糊。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听到陆景深那毫无温度的声音,再次响起:


    “处理干净,扔去缅北。”


    ……


    “不——!”


    林晚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湿透了她的睡衣,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窗外,天还未亮,只有一片深沉的墨色。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时针与分针,精准地,指向了清晨六点。


    林晚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瘦削的肩膀,在黑暗中,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命运的重演,像一把钥匙,重新打开了她地獄的闸门。


    她没有像梦中那样尖叫,也没有哭泣,不知多了多久,她抬起来头,静静地看着天花板,直到窗外的天色,从深沉的墨蓝,一点点变为清冷的灰白。


    她知道,恐惧是无底的深渊,一旦沉溺其中,便再也无法爬上来。前世的她,已经在那样的深渊里,溺死过一次了。


    这一世,她选择迎战。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雅,那个和前世的自己一样无辜、一样卑微的女孩,再次被命运的巨轮碾得粉碎。她要做的,不是逃避,而是亲手砸碎这个正在重演的、该死的剧本。


    她要破局。


    开学后,校园里的暗流,比林晚想象的还要汹涌。


    苏慕白那份不经意的温柔,对小雅而言,是致命的毒药。她像一只找到了光的热源的雏鸟,开始不自觉地追逐着他的身影。她会悄悄地去篮球场看他打球,会在图书馆里,选择能看到他的角落。那份少女的心事,几乎是昭然若揭。


    而这一切,都像一根根针,扎在陆安然的眼睛里。她对小雅的态度,从最初的不屑,迅速转变为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排挤。她会故意在小雅经过时,和朋友们高声嘲笑她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会“不小心”撞掉她手里的书本,看着她狼狈地蹲在地上捡拾。


    林晚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她知道,这只是开胃菜。当陆安然的嫉妒积攒到顶点时,她会做出更恶毒的事情来。


    林晚必须尽快行动。


    一个下午的自习课,老师让同学们自由组队,完成一份关于古典文学的课题报告。在陆安然理所当然地想和林晚一组时,林晚却第一次,轻轻地摇了摇头。


    “安然姐姐,我想……我想和小雅同学一组,可以吗?”她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周围的同学都听见。


    陆安然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为什么?你跟她又不熟!”


    “因为我看她总是一个人,我想和她做朋友。”林晚的理由,天真而善良,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在众目睽睽之下,陆安然即使再不情愿,也无法反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晚,拿着书,走到了那个被孤立在教室角落的、手足无措的女孩面前。


    “你好,我叫林晚,我们可以一组吗?”


    小雅受宠若惊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得像仙女一样的女孩,结结巴巴地点了点头。


    这是林晚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