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队员，过来集合！”在教练一声清脆的哨响中，全员快速整队站好，“大家注意，这位是今天新加入的一年级队员榊一槻，从今天起和我们一起训练。”


    中高年级的队员对此习以为常，低年级的队员们抬头看了一眼说声“请多指教”，但大家刚旁观了榊一槻的热血投球，难免忍不住笑意和上下打量的目光。


    在安排好其他队员今日的训练任务后，教练膝盖微屈，对榊一槻说“你现在的任务不是投球，不是打击，是学会控制你的身体和这颗球，今天助理教练会单独指导你。”


    榊一槻听的一愣一愣的，她指了指正在和队友练习投接球的御幸：“我不和他们一起练习吗？”


    教练看着这个心急又自信心爆棚的小女孩，笑着说：“不要着急，你现在的水平还不能参与团队训练，等你打好了基础，就可以和他们一起练习了。”


    榊一槻想象中威风凛凛的投手生涯，就这么以一种极其朴实无华、甚至有些大跌眼镜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她的“初学者专属训练套餐”包括：绕球场慢跑2圈，然后进行几组10米的折返跑；徒手抛接球；助理教练陪同完成滚地球练习和基本传球姿势定型。


    榊一槻开始绕着球场慢跑，跑起来金色发顶一蹦一跳的，球场对于一年级的她来说还是太大了，跑的时候难免会走神：投球为什么要跑步？我不是用手投吗？刚刚球怎么没投进教练的手套？


    体力一般的她很快感到疲惫，折返跑结束后她气喘吁吁，眼冒金星，休息片刻时她看向远处，御幸正与低年级队员进行着流畅的传接球，那动作轻松写意，带着“嗖”的破空声，球精准地投入对方手套的掌心，他偶尔会蹲下，接住队友投来的、速度稍快的球，身体稳得像块磐石，只有手套在接到球时发出沉闷而结实的一声“砰！”。那道声音的存在，无疑给了榊一槻源源不断的激励。


    我还能继续，榊一槻暗下决心，开始练习第二项：徒手抛接球，指自己将球抛向空中，然后用同一只手接住，为了练习手眼协调。虽然是机械地重复着枯燥的动作，但这项训练比跑步容易适应，榊一槻一边盯着球上抛的轨迹，一边思考着球的落点，同时踩着小碎步方便快速找对位置，当然，为了不让自己接不住球，或者跑远接球，她多次上抛后开始考虑抛球的力度，并尽量垂直上抛。


    助理教练看出了榊一槻的意图，对此饶有兴趣，随即让她开始滚地球练习，助理教练从5米外轻轻滚球过来，她用手套去接，在进行了十几次练习后，助理教练发现，这个女孩似乎能预判球的轨迹，但或许是还未适应这个强度的训练，她的身体动作有些吃力，但眼神足以说明她有足够好的动态视力。


    趁着喝水休息的间隙，榊一槻偷偷用余光观察御幸的练习，他训练时非常安静，几乎不说话，全神贯注，那双棕色的眼睛在帽檐下显得格外锐利，像是在计算着球的每一个旋转。


    原来打棒球不笑的时候，一也是这样的，我也不能输！榊一槻握紧拳头，开始练习基本传球姿势，脚如何迈步，腰如何转动，手如何挥出，光是把动作做对就这么难，榊一槻以为自己看懂了，但身体却完全跟不上。


    手也酸，腿也酸，榊一槻感觉自己要散架了，但在练习时，或许是不服输，也或许是认为她的人生就会有很多观众，她理所当然要做好一切，愣是没让人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丝毫不对劲。


    偶尔瞟一眼的其他队员们都觉得这个左投手女孩还蛮厉害的啊！而助理教练给出了“坚毅，能吃苦”的正面评价，对此榊一槻的外公笑而不语，早已看穿她坚强外表下的哇哇大叫。


    训练尾声，教练让她再次站上投手丘试投，这一次，她撑着疲惫的身躯，带着不亚于初投时的自信，投出了一个依旧软绵绵、轨迹歪歪，但并非滚地的勉强能碰到本垒板区域的球，指十个里有三个能碰到。


    但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对于初学者来说。教练看着榊一槻目不转睛地盯着旁边训练的中高年级投手们的精彩投球，好心安慰：“慢慢来，当训练量足够的时候你也可以这么优秀。”


    榊一槻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手掌，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打棒球”和“与一也一起打棒球”之间，确实还隔着很远的距离，但她的表情毫无挫败，她说：“我知道，我会很快追上他们的。”


    训练结束，夕阳已经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榊一槻将手套还给教练，和队员们一起收拾场地，她还没有个人装备，因此整理得很快，当御幸整理完时她已经背好书包在旁边等待一会儿了，然后十分自然地跟上御幸的步伐。


    御幸走了几步，无奈地回头：“你又跟着我干嘛？”


    “回家啊。”她回答得理所当然，还回头确认了一下，看到外公正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笑眯眯地跟着，便更安心了。


    御幸看到了她身后的老人，停下脚步，礼貌地微微鞠躬：“您好。”


    外公笑着回应：“你好啊，一也。我们家一槻，以后请多指教了。”


    御幸含糊地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榊一槻立刻跟上，开始喋喋不休地发表她的“首日训练感想”。


    “一也，你接球的样子好帅！”


    “跑步好累啊，我差点喘不过气。”


    “为什么我投的球总是乱飞呢？明明很用力了……”


    “你平时都练多久才会投得那么准啊？”


    御幸听着耳边不间断的叽叽喳喳，感觉太阳穴都在跳，他试图屏蔽，但那声音挥之不去，他第一次发现，有人能在外表如此疲惫的情况下，依然保持如此高强度的语言输出，整个一立体环绕音响，他大开眼界，既然关不掉，那不如……他仍面朝前方，余光却不经意地看向榊一槻的右手：“你拉勾的…不，你是左撇子？”


    “不是啊。”一槻回答得理所当然，还晃了晃自己的右手，“我写字吃饭都用这只手。”倏尔用右手比勾托住下巴，露出沉思状：“严格来说，除了打棒球，我都是用右手，所以我是右撇子。”


    “那你为什么用左手投球？”御幸感觉自己的常识受到了挑战。


    榊一槻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给出了一个让御幸再次被她的清奇脑回路击败的回答：“因为右手已经很忙了呀！又要写字又要拿筷子，投球这种运动，就交给左手来做吧！要公平嘛！”


    啊？？？？这就是你用非惯用手给自己加难度的理由？？御幸呆滞。


    或许是乏了，榊一槻渐渐安静，一会儿看夕阳，一会儿看路边的花花草草，到了第二个路口，御幸停下脚步，看着这个甩不掉的“小尾巴”，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疑惑，他还是无法理解榊一槻的脑回路：“你要跟我走到哪里？”


    出乎他意料的，这次是榊一槻被问住了，她不明所以地伸手指了指右边的岔路，语气天真：“我家在那边啊。”也就是说，在这个路口，她要右拐了。


    她看着御幸脸上那种混合了无语和认命的表情，蓝色的眼睛眨了眨，突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她猛地跳了一下，嘴巴一开一合，伸手指指御幸，又指指自己家的方向，声音因为兴奋而拔高：“一也！我们顺路诶！”然后她不等御幸反应，立刻回头，对着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外公大声宣布，声音里充满了中大奖的喜悦：“外公！你听到了吗！我和一也顺路！我以后可以每天都和一也一起回家啦！”


    御幸一也：“……”


    他看着面前这个因为“顺路”这种小事就高兴得仿佛赢得了全世界一样的金发笨蛋，所有拒绝的话再一次卡在了喉咙里，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向左拐，默默地往家走去。


    算了，就这样吧。


    身后的榊一槻欢天喜地地挥手告别：“一也，明天见！”，鉴于长辈还在，御幸甩甩手以示回应。


    晚餐时分，榊家的饭桌上充满了活力。


    “学校好好玩！好多人和我一起玩！”她叉起一块炸猪排，吃的大快朵颐，“我今天！交到好朋友了！是第一个！好——朋友哦！”她特意拉长了“第一个”和“好”字。


    “真的吗？太好了！”外婆配合地露出惊喜的表情，“是哪位同学呀？”


    “是一也！御幸一也！”她大声宣布，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魔力，“他打棒球超——级厉害的！而且，我们以后要一起打棒球！”她兴奋地描述着，从初遇时那个笑容，到今天的教室重逢，再到放学后（单方面）约定的棒球练习，然后像是想起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补充道：“不过我是用左手投球的！因为我觉得右手太辛苦了，该让左手也帮帮忙！”她说的义正言辞，“而且，等我以后用不擅长的手投出最好的球，一定超酷的！”她满意的点点头。


    外公外婆被她今日的小学生日记逗得笑了起来，吃完饭，她破天荒地没有立刻钻进书房看漫画书，而是坐在游戏机前，一边胡乱按着手柄，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与此同时，御幸家的餐桌则安静得多，但氛围和平日并无不同。


    御幸父亲注意到儿子吃饭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点，而且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学校今天有什么事吗？”父亲随口问道，夹了一筷子菜。


    御幸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咽下嘴里的食物，试图用一种描述天气般的平淡语气说：“嗯。班里来了个转学生。”


    “哦？新同学啊。”父亲并不意外。


    御幸扒了口饭，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微妙：“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


    父亲挑了挑眉：“混血儿？”


    “大概。”御幸含糊应道，然后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精准的形容词，抬起头，看着父亲，非常认真地说：“感觉……像金毛。”


    “噗——咳咳！”父亲差点被饭呛到，哭笑不得地看着儿子，“金毛？你说新同学像狗？” 这算什么形容？


    御幸一脸理所当然，想到榊一槻在教室和棒球场的行为，还有跟在他身边时的叽里呱啦：“就是那种，吵吵闹闹，直来直去，看起来不太聪明，但……也不算讨厌的感觉。” 他努力寻找着词汇，最终又强调了一遍，“对，像金毛。而且加入了少棒队。”


    父亲看着儿子难得在非棒球话题上流露出这种“观察家”似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好奇：“是吗？是个会打棒球的金毛同学啊？”


    御幸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这家伙有点奇怪，零基础，却说要当投手。而且......是个左投。”


    “左投？那不是很好吗？”


    “但这家伙不是左撇子。”御幸抬起头，脑海里浮现的是榊一槻气宇轩昂但很烂的投球、练习时投向他的热烈视线、看着腿都软了却对着教练喊出的“再来”，还有，即便很累眼里也依旧燃烧着的斗志，御幸的脸上露出纯粹的费解，“那家伙说因为右手已经很忙了，所以投球的工作要公平地交给左手。”


    “......”父亲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御幸看着笑得开心的父亲，低下头默默吃饭，他实在无法理解，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关于“金毛”的初次报告就此结束，但今天的故事还在继续。


    “外公！我们一起去买装备吧！”差生文具多，是时候展现她对棒球的热情了！说完，榊一槻欢快的换好鞋子，做出投球的姿势。


    门开了，初夏风起，远远传来一老一小的对话声。


    明天见。


    故事开始的第四天，周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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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顺路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