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下意识抬起手，圆型物体撞进他的手心，堪堪在它坠地前捞了起来。


    热闹的空气寂静了一瞬。


    刚才的男声道：“今天有新人来？”


    “啧，路哥应该把房间封锁了吧，除了有通行证，还有谁能进来？”


    哒哒哒的脚步声。


    “我就说你不要在上班时间放飞自我，要是给新人不好的印象怎么办？”


    “晚了，我们难道还有任何加分项吗。”


    林夏：“……”


    一分钟后。


    几个人浩浩荡荡由远而近来，为首的是一个留长发长相清俊的男人，他穿着宽大的衬衫和裤裙，头发很蓬松，微微朝天炸起，手上带了一圈又一圈的手链，很复古的打扮。


    第二位是个“少女”，应该是少女吧？五官英挺深刻，套着洛丽塔短裙，像是个假小子穿上女装，非常不伦不类。


    第三位，是个戴了厚重眼镜畏畏缩缩的男生，全程低着头，看不清脸。


    视力矫正手术早八百年就提出了，严重的基因病，基本上在胚胎初期都被筛掉，现在带眼镜的都是眼镜爱好者。


    林夏露出善意的笑容：“这是谁的球？”


    他抬起手中黑乎乎的圆型物件，上面还有白色的毛絮，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沾粘的。


    长发男人惊呼：“哦不，你先别动。”


    林夏不解，但还是依言将手高举着。


    长发男人泪流满面：“我差点损失一个宝贝种子。”


    “少女”翻了个白眼：“什么垃圾快点带走，别丢人现眼了。”


    长发男人哭丧着脸：“我控制不住啊，之前路上又没人。”


    “少女”白眼差点翻到天际：“路哥一直提醒我们，平常不要把自己当外人，谁知道意外什么时候发生？”


    眼镜男：“别、别别吵。”


    少女抱臂：“行吧，别吓到新人了，今天轮谁带新人去参观。”


    林夏：……他能说他还没入职吗？


    而且这职场的气氛有点过分热切了，熟捻空气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他本能无比抗拒。


    眼看三人组（二人组）又有吵起来的趋势，他只得打断：“我要把种子放哪里？”


    刚才长发男说的应该是种子吧？


    种子……林夏忽然福至心灵，难不成他的同事就是传说中的“少数民族”，拥有不同基因的类人？


    想到这，林夏不禁多看了长发男几眼。


    长发男正在走神，而他目光的落点——是远处一个罐子？


    在某个工位的格子里，摆了15L满满一大罐，全部都是黑球。


    林夏手指紧了紧。


    反射弧特别长的眼镜男：“轮，我，了。”他的声音拉的很长，有气无力，仿佛连续加班一个月后，得知自己的一日假期再度被占用。林夏不禁道：“你还好吧？”


    眼镜男：“我、没、事。”


    “好、好的。”林夏咽了咽口水。


    林夏不歧视多元种族，但公司通常会把少多元种族另招，是有道理的。


    不说别的，很多种族有各自的基因习惯，在他们看来很正常的事，却对于“人类”而言很难融入。


    难不成这个公司模棱两可的业务，就是给多元种族发派工作吧？


    林夏觉得自己真相了。


    门突然被推开。


    带了一身热汗的眼熟男人走了进来。


    是“路哥”，“路哥”一来，三人明显找到主心骨，不约而同停下各自的事。


    少女道：“新人刚来，小珑说要带他去参观。”


    眼镜男抗议：“别叫我小珑。”没人理他。


    路哥露出赞许的笑容：“很好，那新人去了那儿？”


    少女：“还来不及参观，刚才苏元英乱扔种子，把新人给吓到了。”


    这次换苏元英怒目而视。


    苏元英：“小蝴蝶，我劝你不要互相伤害。”


    少女瞪了苏元英一眼：“难道你没扔？”


    苏元英朝少女龇牙。


    路哥问林夏：“怎么样？我带你去看看？”


    林夏环视一圈感觉画风格格不入的三人组，礼貌道：“那麻烦您了。”


    两人绕过格子状的工位。


    公司比林夏想象中大，而且并没有使用空间折叠技术。


    换言之，每一寸土地都是实打实的。


    这个公司比想象中有钱。


    林夏跟着路相国走过几个无人的工区，最终抵达垂直电梯。


    林夏道：“我以前的公司老板，也喜欢安装电梯。”


    路相国乐呵呵：“哦，是吗？挺复古的兴趣。”


    叮咚，电梯停在不知名的某一层。


    路相国介绍：“这里是技术部，如果你以后入职，会在这里办公。”


    林夏“嗯”了一声。


    路相国：“我们公司很人性的，你一个月来四天就行，其他时间自由安排，只要把自己的工作完成，就不会有管束。”


    林夏：“公司没有使用器械吗？”


    “啊？”路相国意外：“用器械？”


    他哈哈大笑：“没有，我们公司不需要那玩意儿，小林你想要也可以打申请，但通常不需要……你以后就知道了。”


    他顺手拍了拍林夏的肩膀。


    太亲密了……


    林夏搓了搓胳膊，这个公司真的很没有边界感，让习惯保持距离的他深感不安全。


    “我们的技术部目前有三层，这层是实验室，应该会是你们最常待的地方，喏，这里有冷冻柜，先开放一排，上下三层，温度最低能到绝对零度，旁边的药柜摆的是常规的药剂室器材。”


    路相国指着一台大家伙：“你们基因药剂系最喜欢的基因编辑器，一体式的，能同时做蛋白质动态观测，其他器材还在路上。”


    路相国：“你可以稍微逛逛各区，有没有心动？”


    林夏突然觉得这个房间有点太空荡了，他连个转移话题的人都没有，他沉默了下，委婉道：“我考虑一下。”


    路哥哈哈大笑：“没事，你在礼拜三前告诉我结果都行，我带你去看工位。”


    他说着，把沉重的实验室门关上，两人一路前行。


    就像路相国说的，这一路真都没遇到任何机械，也没有其他工人。


    林夏攒了一心一腹的疑惑，毫无头绪，却不好和路向国直言，于是他安静得充当最好的听众，用眼睛把整路的风景都记录下来。


    从刚才几人的互动来看，这儿的风气是比较开放的，但一个利益导向的公司会真的这么轻松吗？


    就这样两人从实验室经过茶水区，星网区，办公区……最后重新抵达电梯时，远处摇摇晃晃出现一个人影。


    那是个男人……男孩？半大少年，看上去顶多十六、七岁。


    他的头发微卷，墨色轻盈的落在肩上，纤长的睫毛颤动，浅褐色的双瞳里酝酿细碎的阳光，裸露的双腿线条流畅，全身上下都在诠释着年轻、朝气。


    他单手扶着牆，跌跌撞撞朝林夏跑来，仿佛刚经历过蹂躏，脸庞不自然潮红。


    他轻喊：“路……”


    砰——！


    别扭的姿势终于止于左脚绊右脚平地摔，少年惊慌的挥舞双手，试图找到支撑的平衡点，却毫无作用，林夏最后看到他眼中的一层水意，而后是漆黑的发旋儿，柔软的躯体往前一扑，硬生生撞上在他的肩胛骨，滑落抵于胸膛。


    林夏顺手一捞，忍不住多摸了一把。


    很柔软，韧性的触感，活人的触感。


    他住在茧房里，已经很久都不晓得，和人拥抱是什么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