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是一个与聚居地整体风格颇为不称的亭子——


    通体由洁白的大理石搭建，柱子上刻着漆黑的花纹。


    陈枫看了一会儿，辨认出太阳、大地、生命等元素，眼睛都看花了。


    这座格外华丽的亭子居然能完好无损地立在这里，他暗暗惊讶，这些材料看起来就挺值钱的。


    “这是圣水台，黑日之主的信徒们搭建起的圣所，供奉着圣物‘取水盘’，专门供周围人们生活取水。”


    陈枫已经走到了能看清那个所谓“圣物”取水盘的距离。


    亭子中心的大理石台上，一个金灿灿的水盘端端正正地放着，里面装满了清澈的水。


    刚好有人来取水，只见那年迈的女人两手端起水盘，倾斜后将里面的水全部倒进了自己桶里。


    “……”


    因为这场面实在过于接地气了，之前隐隐笼罩在陈枫脑海中的神棍气息突然荡然无存！


    水盘被放回原位，盘内很快溢出水来。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哈文赞叹道，转头发现陈枫的表情，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解释道：


    “这种取水圣物只是最最基础的，几乎到处都有，无主地的聚居地靠它才得以建立。”


    “这么方便的东西难道没有限制吗？”


    物质守恒，等价交换，陈枫还停留在以前的逻辑中，总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不可接触盘底】，这就是取用神赐之水必须遵守的规则，违反者一定会受到可怕的惩罚。”


    他还想追问惩罚的详情，蓦地发现哈文的表情变了。


    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去，已经取完水的老妇人并没有立即离去。


    她身体僵直着站在取水盘前，脸上的皱纹扭成一团。


    恐惧，抗拒，她的右手却慢慢伸向取水盘中。


    她这是要触摸底部？


    看样子她也是本地人，莫非不清楚“规则”？


    “不对！”哈文很快看出了端倪，“她被操控了！是扭曲！”


    见陈枫一脸茫然，他快速解释道：


    “就是被污染的怪物，很特殊，我知道有一类扭曲对规则很敏感，喜欢捉弄人类故意触犯规则！”


    大概是类似精英怪的东西？


    “那怎么办？怎么才能救她！”


    “救？规则可是‘必然’的！”


    哈文表现得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字。


    他本想马上找人来驱赶扭曲，至于那老妇人，怕是不行了……


    陈枫却已经冲到了取水盘旁，他想着，既然规则不可违逆，起码可以试试阻止她犯忌！


    走近之后，他才感觉到某种诡异的力量——


    非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心脏被狠狠地攥了一下！


    “唔……”陈枫捂住胸口，痛得咽下半句呻吟，再抬头时，忽然与某物对视了。


    那是株青紫色的细小藤蔓，潜伏在老妇人单薄的衣服下面，此时绕着她的脖颈，立起上端来。


    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它只是株怪异的植物。


    可陈枫此时离得很近，他能清楚看到，这植物不足一指粗的茎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复眼！


    无数由更多细小眼球组成的复眼挤在一起，如同某种密铺成的繁复图案。


    只是，那绝不是人类能欣赏的艺术！


    “呕——”


    陈枫差点胃里的东西通通吐出来，他头皮发麻，不敢再与那些眼睛对视。


    “救……救我……”


    衰弱又可怜的求救声，老人的身体已经被怪物占据，连发声都很艰难。


    他忍着强烈的不适和恐惧，双手抱住对方正试图触摸取水盘底部的手臂。


    那只手苍老瘦弱，力气却大的出奇。


    陈枫感觉自己是在跟一个二百多斤的壮汉搏力！


    “哈文，哈文大哥！别愣着了，快来帮忙啊！”


    哈文这才回过神，跑到老人身后双手环抱住，用力往后拖。


    “小心……”


    陈枫刚想提醒他，这人身上的怪物就离他的脸不到一尺距离……


    下一秒，无数青紫色的荆棘状枝条从老妇人身上爆发出来。


    周围一米的空间内，蛇一样扭曲的藤蔓不停蠕动着。


    陈枫早有警觉，察觉到不对立即松手闪开了，可哈文没反应过来。


    他像是被吓傻了，脸上现出诡异的神色——


    像是恐惧，像是喜悦，任由藤蔓缠上皮肤，其上密密麻麻的褐色眼珠不断眨动着。


    陈枫光是多看一眼都感觉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不过，怪物似乎对哈文不太感兴趣，藤蔓触手凌厉甩出，一把将男人抽了出去。


    老妇人的身体彻底被扭曲控制，怪物似乎也不准备再像刚才那样一点点地，欣赏猎物被恐惧折磨的样子。


    那只手很快被推入了取水盘中，终于触及了底部。


    “叮——”的一声，诡异的声音响起，不像是手和金属的撞击声，倒像是警铃发作。


    “不不不！”


    老人惊恐的声音回荡到圣水台间。


    她像是个犯错了的孩子，涕泗横流，口中喃喃祈求神明的宽恕，可惜无人回应她。


    那个植物型扭曲像是完成了任务，很快从她身上脱离，在地面上立着一半身体游走着。


    陈枫觉得那些眼睛正打量着他和哈文，但迟迟没有动手，转眼间已经不知去向了。


    “这里是受主庇护之地，那些怪物，不能跑到这里杀人……”


    可还是会发生这类被怪物侵入的事情，看来聚居地也不是绝对安全的。


    经历刚才的一遭，陈枫不免对自己的处境加深了认识，这种开局和天崩有什么区别？


    顾不上沮丧，他看向已经脱离魔掌的老人。


    对方跌坐在地，口中嚅嗫着什么，神情格外呆滞。


    他记得对方确实是触犯了规则，可惩罚呢？


    “唉……”哈文低声叹息着，“惩罚已经应验了。”


    什么？


    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取水盘的惩罚是个漫长的过程，首先，它会限制了受罚者的动作，令其如同静止，然后再慢慢抽干她全身的水分，直到变成一具干尸。”


    哈文曾亲眼见证过受罚者如何在痛苦中挣扎死去，身体被禁锢的时候，人的精神却能正常运转。


    因此，受罚者都将亲眼目睹自己死亡的过程！


    圣物固然奇妙无穷，但代价也同样残酷。


    “没有解除的办法吗？况且她也是被迫触犯规则的……”


    见哈文摇头，陈枫仍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一条生命，在四周寻找着线索。


    老妇人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表情如同石像般，但那双满是沧桑的眼睛里却不断淌出泪水来。


    她在哭泣，可陈枫很快意识到，这也会加快她体内水分流失的过程。


    “您最好别哭，这样水分流失会慢些，我会想办法救您的！”


    也许是他温声安慰起到了作用，眼泪很快少了许多。


    如果往她身上浇水会好一点吗？


    陈枫想着，下意识看向取水盘，猛然发现，那金盘的底部不知何时褪去了颜色，变得乌黑一块。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亮起了一行文字。


    【发明家】：点石成金，废物利用，化腐朽为神奇！


    这句话在他刚穿越来时也出现过，足足在他眼前晃悠了几分钟。


    只是当时还没适应眼前环境，只把它当成了幻觉。


    这次的出现绝对不是巧合！


    陈枫马上明白，它是在提醒自己。


    莫非这就是自己的金手指吗？


    陈枫欣喜地想到，这个世界确实有超凡现象发生，那自己拥有神奇金手指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他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将目标锁定在“点石成金”四个字上。


    这句话来自炼金术语，指的是能够将廉价物炼成贵金属的神奇能力。


    眼下的情况，也只有这句话是完全对得上的了。


    目光看向褪去颜色的盘底，难道说，必须要再一次用手触碰盘底？


    “哈文大哥，请问，这个取水盘，有没有在一次惩罚未结束的时候，发生第二次惩罚的情况？”


    “当然没有！”


    这种当众行刑的场面，旁人见了都唯恐避之不及呢！怎么会有人傻到再次犯忌？


    “哦，那就是有可能了……”


    陈枫若有所思，第二次触碰盘底是否会招致惩罚，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未可知”。


    他决定试试。


    这决定相当冒险，如果他的金手指没起作用，如果真的会招致第二次惩罚……


    陈枫甩掉了脑子里的犹豫，索性赌一把。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而自己或许有可能挽救。


    如果现在放弃了，那这个问题会困扰他一辈子。


    手指伸向盘底，哈文却忽然拦住了他。


    “你疯了？！”


    “不，哈文大哥，我只是，看到了某种提示，或许可以试着救人……”


    哈文眼睛瞬间瞪大：“难道你真听到了‘黑日之主’的声音！”


    黑日之主？陈枫下意识抬头看天，天气真好，一**日明晃晃地挂在天边。


    他唇角掀起一抹苦笑：“或许是吧……”


    “那就好办了！”


    哈文听完双眼发亮，不等陈枫继续犹豫，将他那只手一把按进了取水盘中。


    ……


    陈枫被气笑了，没想到他比自己还果断！


    无语了一秒，指尖感受到盘底的触感，格外粗糙，竟然像是块普通的锈铁。


    接下来该做什么？祈祷吗？


    陈枫开始在心底疯狂念叨着：


    “点石成金，黑日之主，点石成金，黑日之主……”


    奇迹发生了，取水盘褪色的底部居然真的发生变化，从陈枫手指为中心，金色开始向四周扩散。


    “天呐，居然真的有用！”哈文震惊了。


    合着你也没全信啊！


    片刻的等待后，取水盘恢复原样，金灿灿的盘内又蓄满了清水。


    “呼——”


    老妇人的身体瞬间恢复了正常，她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上，冷汗与眼泪交融流淌。


    “陈枫！你居然真的听到了祂的声音吗？神啊！祂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面对一连串的询问，他想了想，决定隐藏自己金手指的信息，随口编道：


    “我向黑日之主祈求原谅，没想到祂真的回应了我，是祂教了我这个方法，哦，但是，千万别模仿！”


    相当神棍的说法，但对于迷信的人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解释了。


    男人果然深信不疑，毕竟他刚亲眼目睹了奇迹发生！


    “哈文大哥，你最好别对其他人说起这件事，黑日之主祂……不希望这样。”


    商人思索了片刻，很快想通了，一脸欣喜地点点头，一手抚摸着胸口的吊坠。


    “很高兴和你做朋友，陈枫，我有预感，将从你身上见证更多的奇迹，以后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陈枫只是笑笑。


    两人一起将老妇人送回了住处，她主要是惊吓过度。


    那个扭曲果真没有直接伤害她，就像哈文说的，聚居地存在着无名的庇护。


    “马上要入夜了，我先带你去晚上住的地方吧？无主地的夜晚很危险，不要轻易外出。”


    两人一起来到了离圣水台不远的地方，陈枫发现周围的简易居所其实不少，但大部分都腐坏坍塌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哈文解释道：


    “圣水台建立之后，人们簇拥而来，当初的规模远比现在要大得多！”


    “可是无主地的污染太严重了，人造物品很容易受到侵蚀，到处都是未知的危险……”


    陈枫注意到他多次称这片区域为“无主地”，这么说来，也存在有主的土地？


    不过他不敢问太多，害怕暴露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斟酌一番，他挑了个比较关心的问题：


    “哈文大哥，外面的世界变成这样有多久了？黑日之主降临的那段时间，你知道的，我恰好被关在家里，所以不太清楚……”


    这说法实在勉强，不过对方今天已经回答他不少常识问题了，不差这一个。


    答案本该脱口而出，可哈文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怎么说了。


    “多久？时间……不，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我的记忆里，似乎从来如此，可这不对啊……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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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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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圣物，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