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临江仙只是顺道！


    她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余光悄悄将那几张神采飞扬的面孔尽收眼底。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天佑城里的小娘子过的是这般肆意快活的日子。三娘与五娘，平日里也是如此张扬吗？


    但她并不太擅长与陌生人打交道，因而——


    “回雅间吧。”她拉住饮花的手，说道。


    然，路过那敞开的雅间时，她却听红衣小娘子笑骂到，“你们一口一个‘未婚夫郎’，那是我的未婚夫郎，你们竟敢觊觎不成？”


    小娘子们再次哄堂大笑起来，“四娘，盖因袁郎威武堂堂，好风仪，谁人能不心慕之！我们与他姻缘已定，十二位未婚妻，他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这十二位小娘子，拥有的是同一位未婚夫吗？这可太奇怪了，而且……袁郎君？周会宁心想，她倒是认识一位袁郎君。但她有些想不通，天下究竟有哪位袁郎君，能与十二位小娘子同时立下婚约。


    不过……她呆了一会儿，莫名看着那群小娘子，弯出一个小小的笑来。


    从前林成蹊总说小女郎们若同时心爱一位男郎，便难免争风吃醋，互骂互殴。她想给林成蹊瞧瞧，他也有失算的时候，如今正有十二位小娘子十分高兴，几乎如金兰姐妹一般。


    正笑闹着，坐在廊边的绿衫小娘子忽然顿住话头，用团扇肘了肘身边人，“你们看。”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位头戴幂篱，身着赭色大氅的小娘子，正由小童引着，与她的婢女一同向她们边上的雅间走去。


    有人想起了近日的传闻，“我听闻南浦与留侯周氏在临江仙相约，像是要闹一场，难不成这便是南浦特意订下的雅间，而那小娘子前来赴约，难道便是……”


    想到那个可能的结果，几个小娘子顿感大窘，争相掩面。


    “不会。你们别看这十余间雅间规制相似，然坊间有言，‘中者为正，正者为贵，贵者一梦到湘江’，那历来是临江仙最好的雅间。如今正是寒宵灯会，据说这些日子靖国公府和泶阳文氏为之打破头，却被临江仙的掌事拒了。区区一个南浦，哪有这等本事。只是……”绿衫小娘子顿住了。“我不识得她是谁。你呢，四娘？”


    王四娘转过头。


    赭色的大氅绣着暗金的花纹，远远看去十分厚重，然那戴着幂篱的小娘子背脊笔挺如竹，竟将之穿出几分孤高卓绝之气来。


    她放下酒盏，“我不识得她，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若要看袁郎打马游街，这一间‘中者为贵’，实在是再好不过。”


    周会宁将将坐定，饮花尚未掩上纱帘，便见十二位花红柳绿的小娘子联袂而来。饮花知道周会宁不爱见生人，正要拦人，周会宁却摇了摇头。这十二位“未婚妻”实在新奇，她想知道对方的来意。


    “这位小娘子，”眼前的幂篱垂着的轻纱遮了大半面容，只隐约露着对方尖巧的下颌，王四娘微微抬眉，“你也是为袁郎君来的吗？”


    “我不认识你们的未婚夫。”周会宁摇了摇头，“我只知道阳侯袁氏有位袁郎罢了。”


    小娘子们哄堂大笑，“阳侯袁氏，自然是阳侯袁氏的袁郎。不然还能是谁呢？”


    今年春猎时，一头黑熊扑向王四娘子，万众惊呼中，一道利箭破空，那黑熊颤了几下，倒在了王四娘子脚前。


    这一箭射穿了王四娘子的心，也让袁僳的英姿同时打破了权贵与士族的圈子，广为人知，而当他又捉住一名来自雎朔的奸细时，小娘子们便彻底忽略了他奇特的肤色。


    她们爱慕追逐着袁僳，无事便留意着他的行踪。虽为许多人诟病，然她们反而越挫越勇，今日庆典上他代父受赏，她们自然不会缺席。


    周会宁一直深居简出，不知道这些小娘子之间的纠葛。


    重生之际，她听到传闻，以为袁僳大约是心怡那吕氏小娘子。他出于自幼的情谊和利害，不好意思直接找到她退婚，她便打算主动与他彼此成全。


    可她万万没想到，袁僳心仪的小娘子似乎有这许多，连未婚妻也不止她一人，而她们还互相熟识，默认了这种奇特的关系。


    巨大的惊骇如冰水泼面，又似重锤击胸，她彻底呆住了，“一位男子，怎么能娶十二位妻子呢？”


    阳侯袁氏，竟然背着他们周氏，做这样的事情吗？


    小娘子们再次大笑起来。


    “小娘子，你误会了。我们不过是不耐父兄管教，又欢喜他这个人，追逐说闹着玩罢了。”


    明艳的红衣将王四娘白皙的脸衬得生气勃勃，而另外十二位未婚妻们亦是双目炯炯，充满期待，“如今天佑城中，谁不爱慕袁郎风姿，小娘子有订下这间雅间的本事，自然不是为了看南浦瞎闹，更不是为了借机看圣人与几位皇子。而是知道临江仙今日的最盛之景，欲观袁郎打马游街，是也不是？”


    王四娘见周会宁没有言语，以为对方是默认。她不过一试，不料有此成效，不由面露欣喜，“既是同道中人。你若许我们同座，从此我们共享袁郎的行踪与消息。我出身衢水王氏，排行行四，我们通个姓名，今日起便为友，如何？”


    什么意思。她们不是袁僳真正的未婚妻吗？周会宁终于缓过神来，看着王四娘明媚的眼睛，却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但不回答对方不太礼貌，但真要说起来，实在奇怪得很。


    而她今日出门的目的，也不好在此刻宣之于口。


    她苦恼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想坐在这，便坐吧。只是这座儿并非我定的，我一会儿要见客时，你们要将此地还给我。”


    “多谢你了。”小娘子们笑着围到桌边，绿衫的那位还命婢女把一碟蜜饯特意取了来，“这是我府里自制的梅脯，你尝尝？”


    王四娘跟着吃了块杏子干，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下来。多一位“未婚妻”，她们的队伍是壮大了，可一想到袁郎至今对谁都没个好脸色，这份热闹底下便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但不管怎么说，多一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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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事订下这雅间的朋友，总是好事……


    然那位陌生的小娘子并未依照邀请坐过来，头上的幂篱更是未摘，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等人，似乎有些羞赧，又似乎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


    王四娘生来傲气，见此情景，心中热络淡了些，“小娘子，我向来觉得，心慕一人，并不如父兄所言，是什么应当隐蔽在心中之事。你既将这雅间借与我等，我等以真容名姓示之，愿彼此坦荡相交，你又何必遮遮掩掩。”


    说罢，她轻轻拍了拍案几，“能在此刻订下这雅间，你虽只带了一位婢女，我却知道你必是身份尊贵。但我堂堂衢水王氏，难道不配听一听你的来历吗？”


    “正是正是，心慕袁郎有什么丢人？”


    “我湖州孟氏，亦是大族，小娘子难道瞧不上吗？”


    “……”


    一瞬之间，小娘子们纷纷附和。


    “不是这样的……”周会宁摇了摇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眼前这群小娘子暂停眼前这场对话。


    话音未落，廊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清脆的呼喊：“阿姊！我们来迟了——”


    周会宜跑得太急，风吹得她头上的幂篱面纱翻飞，露出半张带着红晕的俏丽脸蛋，身后的周会容眉眼含笑，“二娘，是五娘一时贪看，方才……”


    是这位陌生小娘子的姊妹吗？小娘子们好奇地看了过去。


    薄纱覆面的幂篱，赭色暗金的大氅，细看之下，连上头绣的鸟纹也都相同。


    “等等，”绿衫的孟小娘子最先蹙起眉，目光在刚跑来的两位和周会宁之间飞快逡巡，手中的团扇顿在了半空。“她们刚才的叫法……‘阿姊’？‘二娘’？”


    她想起了什么，清瘦的面颊上血色稍褪：“我前些日在许鸿胪家的马球会上，仿佛见过，周氏的三娘和五娘，便是这般年纪与声气……”


    她的话音在这里疑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为一个极其不可能的猜想而惊疑不定。


    旁边已有反应快的小娘子倒吸一口凉气，失声惊叫：“周氏？哪个周氏？难道是……留侯周氏？！”


    这四个字像是一块冰投入滚汤，瞬间让周遭火热的谈笑气氛凝固了。


    有人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留侯府不是被九鼎军围了……”


    话未说完，她自己先噎住了。


    身为袁郎的爱慕者，哪怕她们刻意遗忘一些事情，可每每在宴饮上遇到周三娘和周五娘，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而此刻，两位小娘子面纱翻飞间露出的面容，依稀便与孟娘子所言吻合！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猛地串联起来。


    这位陌生小娘子的沉默、周三娘、周五娘对其的称呼、以及那个在京中流传已久却几乎被她们刻意遗忘的传闻——


    很早很早以前，阳侯袁氏与留侯周氏立下了一个全城闻名的婚约。


    从此，袁大郎君那位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便是留侯府的二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