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夜奔(修)

作品:《被曾祖坑成权谋天花板

    许鸿胪倒吸一口冷气,当年圣人借世家之力扳倒戚太后,事后多加亲厚,如今竟忌惮至此了?他仿佛看到了水面下的巨大冰山。


    文相的声音中,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冷冽。“我们谋划洼姚,是为开疆拓土之功,是为大皇子铺路,是为家族谋百世之利。圣人却陡然亮剑。袁文韶称病,圣人便顺势用他儿子。袁僳年少,声名再盛,他代表的也是阳侯府的态度。我们若与阳侯袁氏直接对上……”


    他顿了一下,“便是胜了,难道你我能去北境,抵御雎朔人吗?从去年打退雎朔人开始,袁氏便是国之柱石,谁对上他们,都是与天下人为敌。又有圣意在身,此刻迎头撞上,非智者所为。”


    “那……三郡王那边?”


    “去找三郡王谈一谈吧。”文相冷冷地说,“他自有几十护卫可以驱使,上回他不一样是自作主张吗?几句话的功夫,鸿胪会馆他便摸了个透。如今我们可在牵制袁氏上,行些方便,却不要牵涉太深。”


    说到最后,明明升起舍弃之意,他的语气突然温柔了下来。“我本盼三郡王献上的开疆拓土之功落到大皇子头上,大娘在宫中便能少耗几分心力。但金氏不驯,已惹了忌讳。若是从前,强着争上一争倒罢了,但如今,事若不成,是他自作自受,与你我并无干系。”


    许鸿胪带着全新的、沉重得多的认知躬身离去。檐角的残雪早冻成了冰棱,风不知何时停了,只余下寒气缓缓侵入骨髓。


    文相独坐在案前,灯花将他映在屏风上的影子猛地扯长,又倏地缩回。他盯着屏风投下的暗影,嗅着熏香中混杂的淡淡少女脂粉气,忽然冷笑一声。


    “躲了半夜,腿不麻吗?”


    他早在半个时辰前就闻见了,难为她忍了这般久。


    随着话音落下,屏风角落的影子晃了晃,姿态优雅,像当年的长女一般引人瞩目。泶阳文氏的小女郎,向来是不擅长隐藏的。


    紧接着,一位身着玉兰襦裙的小娘子走了出来,莹润面容在烛火下竟无半分慌乱。她盈盈行礼,就像方才的呵斥声不曾存在一般,“阿爹有要十一娘做的事吗?”


    “泶阳文氏数百族人的兴衰,何时轮到你等小娘子自作主张?!”


    “当年阿姊入了宫,生下大皇子,如今才有我们文氏在朝中的盛况,不是吗?”


    暖阁里一灯如豆,铜漏的滴水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文相盯着幼女文斐,气得浑身发抖。


    作为权倾大齐的首相,他始终无法理解,明明家族足以庇佑每一位小娘子,然而,他膝下的小女郎们,却一个比一个桀骜不驯,充满自己的主意。


    他厉声喝道,“你阿姊如今夙兴夜寐地与房妃争竞,那般辛劳,你难道不知?”


    “但阿姊向圣人为阿爹和阿兄请爵禄,阿爹不也欣然受之吗?”名为“文斐”的小娘子自顾自地说道。“阿姊很好,大皇子也比三皇子更得民心。只要坐实留侯‘私通外夷’的罪名,洼姚三城便能落入阿姊与大皇子手中了。可惜阳侯袁氏成了留侯周氏与四王子的保护伞,因而若我能毁掉这门婚事,阿爹您行事便会容易许多。”


    这番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精准地戳破了文相刚刚艰难做出的、暂避锋芒的决定。他盯着幼女那与野心勃勃的长女何其相似的脸庞,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怒意猛地涌上心头。


    “带去祠堂跪着!”下人应声上前,文相却又抬手拦了拦,终究只是闭着眼挥了挥手。想着幼女方才那几句直白毒辣、欲将袁周两家婚事彻底搅乱、继续将文氏推至风口浪尖的话,他剧烈咳嗽起来,头顶又添了几根白发。


    长女想做太后,幼女欲搅乱天下。


    她们只看到眼前的权势,却看不到圣人那双已然变得冰冷警惕的眼睛。圣人封林氏、用袁氏,一招一式,无不是在扶持寒门,制衡世家。当年扳倒戚太后做得太绝太快,如今竟让自己没了转圜余地。


    他一生谋划才将文氏推至如此地位,岂能因后辈的肆意妄为,在圣人亮剑之时,成为最先被斩落的那一个?


    大皇子羽翼未丰,圣人春秋鼎盛。眼下唯有暂避锋芒,但愿圣人能领会这份退让之心,彼此相安无事。至于溪山林氏……许鸿胪或许动不了溪山林氏的根基,可当把留侯周氏逼向绝路,作为姻亲与靠山的林氏自然无法独善其身。


    思绪至此,胸中块垒难消。他端起早已冰凉的茶盏,欲饮又止,最终只是重重地将其搁回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深浓的夜色逐渐变得浅淡,窗纸上先映出一抹淡粉,渐渐染成朝霞。晨光之中,檐下冰棱柔软地落泪,文斐揉了揉跪得发麻的膝盖。冷硬的地砖让她有些刺痛,却困不住小娘子自由的灵魂。


    她清楚,洼姚三郡王与四王子都来到了天佑城,接下来她有很多机会,而自从留侯被弹劾后,南浦郡主想一雪前耻的心,早就按捺不住了。


    说来也巧,文斐虽不知情,倒是极为敏锐,那桩她想毁掉的婚事,确实是周会宁此刻用来牵制阳侯府的关键。


    *


    托周会宁的福,留侯府诸人在被围府的第一夜过得算是不错。接下来的两日里,府邸中弥漫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工匠们小心地爬高爬低修葺房屋。


    而墙角处的狗洞,更在无人之时被悄悄拓宽,传递一些重要的小物,听过少男少女各怀鬼胎的夜间私语,也见证了一个伟大计划的诞生。


    然而,好景不长,一场突然的大雪压塌了进天佑的古道。这让京兆尹头疼不已,也让周会宁不太确定吕良能不能及时赶到天佑城。


    但左右担心也是无用,于是,大多数时候,她还是躺在院中长椅上,一卷在手,清茶一盏,顶着明月清风,脸上浮起开心的笑容。


    忙碌了这些天,她实在有些怀念这些了。


    周会宁喜欢看书,所有不被人打扰的时间,她都用来看书,有时候是一卷残破的古籍,有时候是一只盗墓贼挖出来的拓片。十几年来,除了林成蹊给她讲的睡前故事,看书就是她最重要的事情。


    直到某个暮色四合的傍晚,她抱着竹简沉沉睡去时,一只黑白相间的信鸽缠裹着布条,在浣花院上空盘旋两圈,忽然落在她额头,轻啄了一下鼻尖的小痣。


    “唔……”竹简“啪嗒”坠地,周会宁揉着发酸的鼻子,婢女饮花忙将鸽子倒着提了起来,骂得那鸟儿连连缩头。


    一人一鸟酣畅地战毕,周会宁才取了一些饼屑撒到鸽子跟前,拿出它脚环里的布条。


    上面只有三个字——


    “你是谁?”


    字迹潦草凌乱,每一笔都透着毫不掩饰的质问与锋芒,几乎要刺破布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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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这是吕良给她的回复。看来,阳侯府的信鸽不光能给特定的人送信,还能回头找到寄信之人。


    光看布条,便能想象吕良看到她所写的内容时,该是如何的惊骇。


    时间很快来到深夜,小娘子如常披上斗篷,坐在了那个狗洞跟前,月光不知为何在此时变得有些模糊,仿佛北境的尘土被吹进了天佑城来,风儿萧萧,云儿沉沉。


    似乎自那场冰雹砸穿无数屋顶后,天佑城内便平添了许多肃杀之气。


    事实也正是如此。留侯府被围困,左仆射出发去往溪山,洼姚双方势力进入大齐,文丞相与许鸿胪的密谈,乃至洼姚四王子与袁僳的会面……


    没有人知道这些集中发生的大事将给大齐带来怎样的改变,但朝中的各方势力都在准备迎接一场交锋,付出的代价或许是四王子的生命和留侯的政治生涯,也可能是三郡王的人头和泶阳文氏等士族的一颗筹码。


    纷飞的思绪间,狗洞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只修长劲瘦的手伸了出来。


    “九鼎军换防了,快!”


    眼前的手掌洗得干干净净,指甲圆润,被深蓝色的袖口轻轻裹着,在月光下宛如上好的白玉,周会宁忽然觉得脸颊发烫。可时机不等人,她犹豫片刻,便矮下身拉住对方的衣袖,对方却反手攥住她的手腕,利落地将她从狗洞拽了出来,骤然脱离了那方困了她多日的庭院。


    ……


    ……


    少年掌心的余温残留在周会宁的手腕上,明明是深冬腊月,她稚嫩的脸颊却有些微微发烫。


    她下意识抬头,一片广袤天地撞入眼帘。


    长街漫漫,屋舍俨然,月色倾盆而下。屋舍的飞檐、街角的石灯一片银白之色,清极亮极,宛如仙境。


    北风在这时拂过她的额头,雪粒子带着微微的泥土气息,清冽而真实,令人心气为之一畅!


    她向来喜欢在家看书,可此刻回头望了一眼那黑黢黢的院墙,竟觉得这些天被关在府中着实有些憋闷。


    或许,这便是自由的味道吧


    少年看着小娘子脸上灿烂的笑意,突然发现周小娘子颇有几分不合时宜的呆气。这可是宵禁时分,外头还有九鼎军巡逻,哪是傻笑的时候?


    他凑到她耳边吓她,“快跑!”


    哦!周会宁反应过来,赶紧跟上了少年的脚步。


    风急夜黑,少年在天佑城的街巷间穿梭,如北境的孤狼般迅捷而警惕。出乎他意料的是,周小娘子的脚步竟也很快,堪堪追在他身后。


    他不知道的是,周会宁虽不爱出门,却有位总爱跟她对着干的长辈,酷爱带她攀山越岭,还以“折磨”她为乐。是以这位看似瘦弱的小娘子,跑得比一般女郎更快,力气也更大。


    一路上,不时有几个乞儿冒出来为他们指引方向。显而易见,周会宁这些日子的金银,少年很是好好地挥洒了一番。而绕过一群巡夜兵士和打更人后,周会宁的里衫已被汗水浸透,眼里也终于露出倦色。她正要说话,却见少年停下脚步,冲她招了招手,从城墙下掏出几团泥。


    到地方了?


    不……周会宁看着少年矮下身。


    又是一个狗洞?!


    她盯着那黑乎乎的洞口,方才舒展的眉梢又轻轻蹙起,眼里浮起几分无奈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