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乌夜啼(三)
作品:《青崖怀雪(重生)》 裴今尘怔怔地坐在那儿,本就干燥的喉咙此刻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前这人,无论面对谁,都固执得可怕。十年前如此,今日亦是如常。他很想知道若是裴兰瑛来,霍凌秋是否会有片刻的动摇。可是很快这想法就被他强压下去,他不能让裴兰瑛搅进这滩浑水。
事实上,裴今尘并非不能理解霍凌秋,哪怕身处京城,当年一战他也知晓。
靖元十年,蛰伏数年的胡人突然举兵南下,强攻边城,一度打至崤山以南。崤山一战,霍凌秋身负重伤,只能留在军营。而冯四安独自率领五千步兵,与胡人骑兵抗衡,三战三胜,不料最后被围困山谷,身中埋伏,四处皆危,又迟迟不见增援,无奈被迫投降。时靖元帝南下,回京才听闻战败的消息,而在听到冯四安归降胡人时勃然大怒,命人将其抓回大梁降罪。
裴今尘不敢深想,当年若不是霍凌秋受伤回营,恐怕被围困山谷的就是他,甚至如今身处同种境遇的也会是他。
两人以沉默僵持许久。
“你走吧。”
这一句,像是使出浑身解数的无奈,也像是缴械投降的挫败。面对这个疯子,他当真是一个束手无策的蝼蚁,别无他法,只能让他走,甚至要违心地帮他瞒下此事。
他终于松口,霍凌秋并没有开心多少,一番争吵,他知道这句话来得并不体面。一开始,他没有打算将邓姝来京的事告诉裴今尘,只想独自将此事做成,可他于心不安,做不到自私地将所有人带入这场危险中。
瞒着裴兰瑛,是不愿她身处险境,而向裴今尘坦白,是想让他护好所有在意的人。
“五年前,冯……”
“你不要再提五年前,更不要提那个人。”
霍凌秋抿唇,“好,裴拂之你放心,五年前的事,我绝不干涉。”
“我也会好好回京,因为我答应了裴兰瑛。”
裴今尘愣住,“你答应她什么?”
“答应今年冬日教她驾马。”
裴今尘拧眉诧异,搞不明白裴兰瑛又在想什么,竟要学会驾马。若要出行,备上马车便好,何必费心去学。可见霍凌秋会因这小小的约定向他保证会平安回京,他心里生出一丝丝欣慰,紧接而来的却是一股酸。
他第一次见霍凌秋会为一个女子显现柔情,但他很清楚,裴兰瑛不喜欢他。
“我虽答应你,但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还是得带裴兰瑛回家。”
—
霍凌秋走时,裴兰瑛没有去送他。昨夜同榻,又被他牢牢锢在怀里,裴兰瑛不得不提防,一整夜都没怎么睡。他抱得紧,直到后半夜他熟睡放松,裴兰瑛才得以从他怀里挣脱,缩到床榻里侧。
脖颈上他留下的齿痕淡去许多,若不细观,辨别不出是齿痕,而她又垂下几缕发挡在那处,如今更不会为人注意。
她在镜前端详几番,确定痕迹不会被人看见,这才从松口气。
“夫人。”
春棠在外轻唤一声,随即推门走进。
她似乎很高兴,眉眼弯弯,连脚步都显得轻快。
“哥哥还在府上吗?”
“在的,公子在正堂坐着。他还让我给你收拾些行李,待会儿和他一块儿回家。”
裴兰瑛松开绕在指尖的头发,来不及心悦,“回家?”
她心里虽是激动,却不明白裴今尘为何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太过可疑。只是她没打算多想,如今霍凌秋离京,多月不会再见,和消失在她世界没有什么区别,她也不愿一直待在这个陌生之地。
她终于笑出来,站起身走到衣柜前,一股脑将大半的衣服都拿了出来,恨不得搬空。
裴今尘看着两人收拾的两大箱物件,差点被茶水呛到。
他本意不过是让她收拾几件衣裳,回家住一阵子,可她这阵仗,着实有一副再也不回来的样子。
马车行进,裴兰瑛的心才真正安定下来,她没去问裴今尘今日为何要带她回家,而是在他跟前提起周涯。
“前日在城外送舅舅时遇见周涯,此去丹州,恐怕秋日才能回京,他来不及说,让我将此事转告你和爹爹。”
裴今尘抬眸,试探,“他可有告诉你去丹州是为何?”
“爹爹不总说不准向周涯打听晦灵司公务?不过我顺口问了句,他也没告诉我。”
裴今尘还没松口气,裴兰瑛就问:“丹州那么远,哥哥可知道周涯是去做什么?”
“方才自己说的话都忘了?”
她故作从容地笑笑,“我当然记得,我问的是你,又不是周涯。”
这倒也是,裴今尘一时无法反驳。
“晦灵司的事,我们都管不得,你也别想从我这儿套话。”
裴兰瑛悻悻将目光撇到别处,“我就问一句,哥哥干嘛将话说那么绝?”
被她直指出,他的心也软了下去,自省是否方才太应激,让她觉察几分端倪。
“周涯去丹州那么远的地方,晚些得等到秋天才回,这么久,又见不到他了。”
她蓦地失落,裴今尘轻声:“舍不得啊?”
他心里有些发笑。两人年纪相近,一同长大,比起他这个年长五六岁的兄长,周涯定是要与她亲近许多。
裴兰瑛点了点头,心想若是能回到小时该多好。那时几人一同在院中嬉戏,无甚烦恼,总觉得自己是夜幕中相依偎的星星,一辈子都会待在一块儿。
“爹爹为何不让周涯和你一样参科举入朝堂,做一个文臣?”
裴今尘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那个榆木脑袋,哪里是科举的料?”
“他哪有?他虽不及哥哥会读书,却绝非笨人。小时读书我有不懂的地方,还是他教我的,有时说的不比哥哥差。”
裴今尘笑了笑,“可你又怎觉得做文臣简单?”
裴兰瑛答不上来,“可在晦灵司为武臣,要挥刀,要见血,甚至还会被杖责。”
她再一次提起周涯被杖责的事。
他知道她还念及上次周涯被责罚的事,心里也一直过意不去。
“他是晦灵司使,肩上担负着太多责任,无论罚赏,他都要诚心受着。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有时候受点罚不是坏事。”
裴兰瑛并没有因这句话开怀多少,道理她懂,却并不意味着她会接受。她只知道,若有一日有人要拿棍棒责罚,她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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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更遑论诚心接受。
“在朝堂也是提心吊胆,没比他好多少。”
这一句,叫裴兰瑛不得不凝神,她好像有点懂,却说不明白,冥冥发觉与他那一句“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有很大关联。
多余的话,裴今尘自然与她说不得。
裴兰瑛将话绕回,“周涯要去做的事是不是很重要?”
他知道藏在重要二字背后的意思,没有否认,“是。”
晦灵司是陛下亲设司署,奉的自然是天子之命。他知道此行为的是遇刺一事,可更深的,他猜不到。
车外人来人往,声音纷杂。
“哥哥今日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裴兰瑛话锋突转,裴今尘猛地抬眉,更有些心虚,她虽未直指名讳,他却明白,“你怎么知道?”
“春棠告诉我的,哥哥与他在争论什么?”
裴今尘心忽然踏实下来,心里正想着该如何回应。
“哥哥不愿说就算了,他也一样,什么都不肯和我说,他当我是什么人?”
“他……其实也有苦衷。”
裴今尘不得不自嘲,方才在墨斋自己咄咄逼人,可此刻面对裴兰瑛,却还是下意识为他说话。看来这道,他总算是踏上了。
这世间最好的开脱之法,恐怕就是苦衷二字。所有不能宣之于口的,让人纠结的,都是苦衷。
“兰瑛。”
裴今尘忽然唤她。
她转头面向窗外,似乎主动要将自己与他隔绝。
他依旧开口:“我问你啊,今日霍世卿离京回军营,你心里可有一丝一毫的舍不得?”
窗外嘈杂,裴兰瑛仍能将他的话收进耳。想起霍凌秋,身体仿佛还存着些许被他抱在怀里的感受,她不排斥,却也不留恋。
“他这一去,按他往常定是不知归期,可他今日告诉我冬日前会回京,你可知为什么?”
望着窗外掠过的人影,裴兰瑛没有转头,却主动将自己的心与思绪留在四方车厢内,“为什么啊?”
“因为他说要教你驾马,二十三年,第一次啊。”
裴今尘弯了弯嘴角。
“身处军营,挥刀见血都是常有的事,你可见过他身上的伤?他不愿让我看,可我也能猜到皮肉上会是何等狰狞。”
裴兰瑛的心仿佛被触动一下,面对同样的离别,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坦然对周涯不舍,可在面对霍凌秋,所有的心绪被雾笼罩,连她自己都看不清。
上次为他敷药,她第一次看清他的身体,他的胸膛与后背上新伤旧伤相混,给她带来不小的震撼,她不觉得那些交错的伤疤可怕。而能看见的不过是一隅,刀剑锋利无情,可深及骨。皮肉之痛尚且能消去,只是那些伤在骨上的,却要伴他一生。
她记得昨夜凉风吹过他后背时,他耸了耸肩,呼吸间掺杂着微弱痛意。夏日都能如此,那天冷些,甚至是更寒的冬日呢?
裴今尘从她的沉默中体会几分动摇,她是心思细腻的,许多事定是知晓。所以哪怕她对霍凌秋从无男女之情,也总该有点儿人对人的怜意吧?
“兰瑛啊,其实霍世卿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