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凤起客栈。


    午后日光斜照，将木制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唐亦瑶坐在二楼雅座，目光越过雕花栏杆，望着长街上笑容洋溢正在买马的人，唇角微掀。


    傻小子拿了青云剑不赶紧回朔风城，反倒一路走走停停，今日赏山水，明日尝佳肴，倒真像是出来游山玩水的贵公子。她指尖轻轻叩着茶盏，淡淡地想着，好像本来就是个无忧无虑的贵公子。


    街市上，南明从怀里摸出钱袋，付钱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抱剑傻笑的人，抚额叹道：“公子，这几天你就差抱着这柄剑睡觉了。”


    谢知鸿把玩着手中的青云剑，闻言笑得更欢，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得意。


    “真是不知撞了什么大运。”南明牵过缰绳，低声嘀咕。


    他至今还记得那日品剑会所有人热切的目光，若不是唐门那姑娘善心大发，就他们公子那华而不实的剑招，还有后面那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剑法，想从赤手公子手上取剑，难度不亚于让他这个侍卫去砍蛮族悍蛇部首领的头颅。


    “你那是什么表情？”谢知鸿回头，将青云剑往马鞍旁一挂，抬手作势要扇。


    南明敏捷后撤三步，扯出个灿烂笑容：“恭喜公子得柄宝剑的表情，宝剑配英雄！”说着竖起大拇指，眼睛笑成两条缝。


    谢知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纵身跃上马背：“少贫嘴！走！回朔风城，让父亲母亲开开眼！”


    楼上，唐亦瑶见二人利落翻身上马，正要起身，忽闻一声清唳。一只灰羽雀鹰穿云而下，稳稳落在窗棂，她取下信管，尚未展开信纸，便听长街尽头马蹄如雷，那一主一仆已策马冲出城门，扬起漫天烟尘。


    指尖一顿，她决定先看信，反正不论马跑多快，她都能追上。


    三十里外。


    官道之上，马蹄声碎。


    谢知鸿猛地勒紧缰绳，胯下骏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在原地踏出几个凌乱的步子，他皱着眉头看向前方不知何时出现的一群黑衣人。


    一共十六个人，清一色的玄色劲装，面上覆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每个人都握着一把刀，刀身狭长，在斜阳下泛着雪一般刺目的冷光。


    南明眯起眼睛，视线越过前方的黑衣人，望向更远处，三百步开外的土坡上，有三人策马而立，手中皆拿着羽弓。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这是马贼？”谢知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他自幼长在锦绣堆中，虽听说过江湖险恶，却从未亲眼见过这等阵仗。


    “是。”南明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这些马贼站位极有章法，看似随意，实则已将他们的退路全部封死，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包围圈。


    “他们要抢我？”谢知鸿又问。


    “小公子。”南明转过脸来，一脸看白痴的表情：“这还不明显吗，公子你一身云锦苏绣，腰缠玉带，连马鞍都是紫檀木镶金的，一看就是腰缠万贯、人傻钱多的豪商巨富啊。”他话说得轻佻，目光却落在马鞍旁的青云剑上。


    这些人，莫不是冲着这柄剑来的？


    “大胆！”谢知鸿怒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官道上抢劫，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


    然而那些黑衣人却不为所动，唯有那为首之人，闻言眉毛轻轻一挑，手中银光乍现，那柄手中的刀竟脱手飞出，在空中轻轻一旋，转了一圈，又“铮”地一声精准落回刀鞘。


    “公子小心！”南明目赤欲裂，暴喝一声，左手如电探出，猛地抓住谢知鸿的肩膀，足下在马镫上重重一踏，带着他腾空向后跃去！


    就在他们身形离鞍的刹那，那抹银光恰好掠过二人先前所在的位置，刀势骇人，猛地便将两匹马的头砍了下来，鲜血朝天喷涌。南明带着谢知鸿踉跄落地，又连退数步，才险险避开那漫天血雨。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谢知鸿脸色煞白，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从未遇到过如此狠辣的角色，不声不响，一照面便是如此残酷的下马威，这分明不是来劫道，而是来杀人的。


    方才那一刀，角度、力道、时机都拿捏得非常精准，绝非普通马贼所能为。南明心中一惊，背脊瞬间被冷汗浸湿，这哪是冲着钱财或者宝剑来的？这分明是冲着他们性命来的！


    他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小公子，情况不妙。待会我会拼死撕开一条口子，你什么都别管，立刻往外冲，能跑多快跑多快！”


    谢知鸿一愣，看着地上仍在抽搐的无头马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咬了咬牙，猛地俯身从倒地的马匹身上取下青云剑，握在手中，摇了摇头：“我带你出来，自然要带你一起回去。”


    南明急得一头冷汗，这个时候了，他们这位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到底明不明白，这不是讲义气的时候！能跑一个是一个！此处离朔风城已经不远，只要……


    “不必谦虚，一个都走不了！”为首的马贼冷笑，手微微一扬。


    几乎同时，远处那三人已将那弓拉得如同一轮满月，有人轻喝：“盈！”


    南明瞳孔骤缩，瞬间真气暴涨，一身衣袍无风自舞。


    “破！”那人仰天长啸，三支羽箭带着无上威势破空而出，虽有三百步的距离，却几乎是在瞬间就袭到了二人面前。


    刺耳的尖啸声几乎要刺破耳膜，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南明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悦耳的女声：“这箭，你接不住。”


    谢知鸿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烟灰色身影如惊鸿般从天而降，侧身挡在他们面前。他定睛一看，脸上顿时绽开惊喜之色：“唐姑娘！”


    但见唐亦瑶长袖轻挥，那三支羽箭在离他们一步之外停了下来，但羽箭上的威势却没有消去，一直旋转了许久才掉落在地上。


    她目光落在三百步开外的几人身上，笑道：“方才这箭不错，礼尚往来，我也有一箭，该你们接了。”


    话音未落，她衣袖一震，三道蓝光如流星般激射而出，三支蓝羽小箭去势比先前更快，威势更盛，几乎是瞬间就钉在了三名马贼的额头上。


    南明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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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了眼珠子，他只看见一道蓝光在视野中一闪而逝，远处那三人就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栽落。这手法……这速度……


    “唰——”


    剩下的马贼同时拔出了腰间的刀。


    “我劝姑娘，莫要多管闲事。”为首的马贼眼中精光一闪，却是看也没看已经死去的同伴。


    “有些人，你们是不能杀的。”唐亦瑶耸耸肩，“我这是为你们好！”


    不然被定北侯知晓，等杀神去屠了你们山寨吗？


    “放肆！”那马贼头目怒喝一声，提刀纵身而上，“轮得到你来教我们做事？”


    他这一刀来得极快，然而唐亦瑶只是随意地一挥手，只听清脆一声撞击，她右手的银光直接撞上马贼的刀刃。


    “这剑……”马贼头目倒吸一口凉气，他似乎听到有东西一点点破裂的声音，他急忙后撤，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手中那把亮得如雪一样的刀，竟在瞬间就折断了。


    谢知鸿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空空如也的剑鞘，眨了眨眼，青云剑是何时到她手中的？


    唐亦瑶手腕轻转，马贼看着那削铁如泥的宝剑在她手中舞出了无比美妙的剑花，一朵两朵，随即化成千朵万朵，像是瞬间绽放的昙花一般美丽。但马贼已经看不到了，那柄剑在他脖子上轻轻划出一道血痕。唐亦瑶足尖一点，掠到三步之外，马贼的整个头颅滑了下来，鲜血直涌。


    她反手持剑而立：“我放肆？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世界仿佛瞬间变得安静，剩下的人谁也没有再敢说话，他们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因为谁也不知道，这莫名出现的姑娘下一剑会不会削去自己的首级。


    “走？还是死？”唐亦瑶淡淡地问道。


    无人应答，也无人敢动。


    “看来是想死了！”她往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却让围拢的马贼们纷纷后撤，刀尖都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


    “唐姑娘。”谢知鸿伸手拉住了她，随后又立刻收回手，连连道：“冒犯了，冒犯了，只不过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唐亦瑶头也不回。


    谢知鸿：“……”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放他们走吧。”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武功高得离谱，只要她愿意，在场肯定满地尸体，只是他从小被父亲教导，世间最珍贵的便是世间人的性命。他们这边只是损失两匹马，这帮马贼可死了好几个人，他瞥了眼鲜血淋漓的无头尸体，甚至还有一个死无全尸呢。


    “听到了？”唐亦瑶将青云剑甩回剑鞘，大喝道：“还不滚！”


    这一声如惊雷炸响，震得众人耳中嗡鸣，马贼们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尚在马背上的人慌忙勒转缰绳，仓皇奔逃。不过瞬息，方才还杀气腾腾的马贼已作鸟兽散，只留下滚滚烟尘。


    她眯着眼睛望向瞬息间逃走的背影，冷哼一声。


    然后转过身，拂去衣裙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声音清亮：“小公子，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