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先皇病重，太子未立。


    所有皇子王爷各自为阵，争夺那九鼎之位，皇城守军和城外驻扎的千军万马都已做出选择，只要传令，他们便率军入城，以兵谏支持所选择的皇子王爷登上那至高之位。眼见局势随时都会失控，玉京城就要发生暴乱，就在局面一触即发之时，数封加急快报星夜入京，如同一道道霹雳，瞬间炸响了大靖帝都的天空。


    大靖的领国南楚兴兵二十万越境突袭，合州、旭州、兖州失守！


    北方两个国家，北莽和北蛮联合起兵，一路南下，几乎势不可挡。


    三个领国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动攻击，就算是放在大靖鼎盛时期发生，也是极大的危机。更遑论境内还有夺嫡之争，一时间，大靖腹背受敌，几有亡国之势。


    就在满朝哗然，主战派和主和派在朝堂争论不休，那些手握军权的皇子王爷尚在犹豫不决是否派兵出战时，三皇子萧玄稷从江湖上寻来了药王谷医仙扁素问为先皇看病。面对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扁素问不负所望，成功稳住先皇病情，为国家存亡之际争取了时间。


    太和殿中一道道军令传出，命出身军伍世家的戚大将军和其子戚黎川率二十万破风军南下，同各地守军和南境守军合并，戚大将军任三军统帅，迎击南楚，收复失地。


    戚黎川在出征前，更是举荐已有军功在身谢霖带兵前往北境，迎击北莽和北蛮联军，帝准允。


    所有蠢蠢欲动的人都暂时按兵不动，等待这场战争的结果。


    那一年的大靖，风雨飘摇，四面楚歌。


    但也同样是那一年，留下了很多传说和悲恸。


    比如戚大将军用兵如神，率军一路势如破竹，打得南楚士兵节节败退，却在最后兖州一战，以一人之猛硬生生挡下南楚八位高手的合力，自己却身受重伤，最后以身殉国。


    比如其子戚黎川强忍悲痛，临危受命，接过父亲手中的军旗和虎符，继续带兵收复失地，打过边境线，逼得南楚求和。


    比如谢霖带领玄甲军，在北境朔风城拦下无人可挡的两国骑兵，断其粮草，逼入山林，坑杀了一万北蛮骑兵。杀的两国联盟破裂，杀的北蛮军心不稳，人人胆寒，提前退兵。


    比如北莽请出武道高手，试图以江湖之势做拼死一搏，而大靖亦有武道宗师，在家国大义面前，慷概出手，此二人一战，堪称绝世。


    比如哪怕有高手坐镇，却依然不能挽回颓势，北莽灭国。


    而南北战事大局已定，戚黎川和谢霖二人便立刻带军回京，在扁素问告知先皇可能撑不过三日时，这二人做了和那些皇子王爷一样的举动，兵谏！


    听闻消息的几位王爷也纷纷带着各自的人马赶往太和殿，却因畏惧破风军和玄甲军的威势，不敢轻举妄动。


    当时的大内掌印监捧着传位诏书走出殿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诏书上的名字。却发现跟在其身后，赫然还有一道人影，三皇子萧玄稷！


    几位王爷哗然，三皇子尚未封王，连王位都没有，竟敢肖想那九五至尊之位，燕南王率先发难，只一句其心可诛出口便被谢霖当场枭首，血淋淋的人头滚落，所有人怔在原地。这才反应过来，这二位将军带兵入宫，竟是支持三皇子。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掌印监，尤其是在场还活着的几位王爷，明显在武力方面已经输了的他们，那么最后的希望就是那一纸诏书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只要名正言顺，加上支持自己的势力，或许还能再拼一拼那皇位。


    可结果不出意料，戚黎川平定南境，谢霖平定北方，挽大厦之将倾，救国于危难，凭此不世之功，这二人的选择就是先皇的选择，传位诏书上的名字赫然便是萧玄稷！


    “传位于三皇子萧玄稷！”


    众目睽睽，言之凿凿，一锤定音！


    戚黎川和谢霖率先下跪，二人身后的玄甲军和破风军也跪了下来，山呼“万岁”，接着是掌印监下跪，跟随众人一起，其他几位还活着的王爷看到此情此景，也丢下了手中的兵器，连同宫内的禁军、金吾卫等所有兵士，连呼“万岁”。


    第二日，先皇驾崩。


    第三日，三皇子萧玄稷登基，年号“承平”。


    为国捐躯的戚大将军追封君武侯，其子戚黎川官拜大柱国，统帅三军，谢霖赐封定北侯，镇守北方国门，其他带兵进宫的几位王爷皆以谋逆论处，一场夺嫡之争就此落下帷幕。


    后来众人才得知，一向好诗书不尚武，在先皇众多皇子中不显山露水的三皇子，竟与戚黎川和谢霖二人是结义兄弟，三人相识于微时，感情甚笃，在新皇登基时，亦帮助萧玄稷平定混乱的朝局，后一人坐镇皇城，一人奔赴北方，镇守国之北门。


    可世间万事，苍黄翻覆，正如那一朝又一朝的历史，似乎只要坐上帝王位，一切就开始变了，比如承平帝，最终还是拿起屠刀，对准了曾一力扶持自己登上皇位的柱国大将军戚黎川。


    陆斯年坐在书房，回忆着当今圣上是怎么坐上皇位的，回忆着一些旧事，手边的热茶早已凉透。


    陆尧坐在对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微微皱眉望向对面，陆斯年已然沉浸在一些事中无法自拔，他眼中闪过一抹沉痛神色，重重咳嗽一声，唤回陆斯年的心绪。


    陆斯年听到咳嗽声，正了正心神，又继续开口：“当年北蛮那一战，其实打得艰难，谢侯爷并非世家出身，没有正经学过兵法，兵书都没有看过几本，可为人却比他的两位兄弟狠多了，再加上我们兵力远胜于联军，那北蛮骑兵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一活口，所以谢霖也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带着玄甲军一路杀到北蛮的大本营，杀的北蛮狼狈而逃，提前退军。”


    陆尧点点头，此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北蛮退了，北莽却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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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陆斯年叹了口气：“北莽虽然是个边陲小国，却人人习武，国主野心不小，想趁着我们南北开战的时候，获取更大的利益，毕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所以派出了无数的高手想暗杀谢侯爷。”


    陆尧沉声道：“两国交战，若主帅身死，军心必乱。”


    “是啊，那些高手其实有好几次都差点成功了，甚至北莽还请来了被千机阁武榜评为剑圣的庄瑾。”陆斯年顿了顿，将手边凉茶重新换成热茶，饮了一口，这才继续开口：“谢侯爷在战场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可逼北蛮退军已经损耗气力，更何况论武功，远远不是庄瑾的对手。然后……”


    “但我们这边，也有一人。”陆尧忽然道。


    “是的，剑神谷慕云，千机阁武榜二甲。谷慕云拦下了所有想刺杀谢侯爷的高手，一人一剑约战剑圣庄瑾。”陆斯年感慨道，即便未曾亲见，亦能想象那绝世的风采。


    陆尧的语气中同样带着敬仰和惋惜：“北莽有剑圣，我们有剑神，这二人当年都已名震天下，有不少人都认为天下第一定会从他们二人中产生，原本是惺惺相惜的知己好友，却因为家国大义而站在了对立面。听闻他们二人在朔风城城头连战八日，最后长剑折首，染血沙场，双双力竭而亡，堪称绝世一战。”


    他虽不是用剑之人，却依然惋惜两位名动天下之人的陨落，山河破碎，断壁残垣，一曲国殇。


    电光火石间，陆尧猛地抬头：“不对，瑶儿传信说太初剑典现世，说明当年有人谎报军情，庄瑾并没有死。”


    陆斯年不知想起什么，嘴角掀起：“谢侯爷啊，用兵不讲武德，不择手段，远没有戚将军那般正直大气。所以，他趁着那绝世二人一战的时候，派兵绕到北莽后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斩杀了北莽国主。”


    陆尧嘴角微微一抽。


    “国主身死，不论庄瑾是赢是输，都改变不了北莽灭国的定局。谢侯爷本打算将那些出逃的军中将领、国主身边的高手和北莽百姓都斩杀殆尽，以绝后患。但是又有一人，悄悄来到了战场之上。”


    陆尧眉毛一挑。


    陆斯年喝了口茶，微笑道：“戚黎川！”


    “什么？”陆尧刚端起的茶盏微微一抖，杯中茶水洒出。


    他顾不得擦拭手上的茶水，震惊地望着对坐的陆斯年。


    世人皆知，当年戚将军打过边境线，收复失地，南楚求和，平定南方战场后带兵回京支持三皇子登上皇位，怎么可能有时间绕道北境战场呢？


    “戚将军出身军伍世家，从小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刀枪剑戟样样精通，兵法谋略，排兵布阵熟读于心，为人沉稳大气，正直坚毅，说是天生的将才也不为过。这样的人，心有大义，往往做不出罔顾百姓，生灵涂炭，屠城灭国之举。”陆斯年拿给陆尧一条帕子。


    陆尧接过手帕，擦干净手上的茶水，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