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999

作品:《于此笼中

    昌灵被夹在两拨人中间,再想掉头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她惊慌地扫视了一圈附近的遮挡物,在后面的人赶到之前躲进了一辆带顶三轮车和墙面之间的夹角缝隙里。


    暂时安全。


    “住手!都住手!”后来的那拨人停在离昌灵不远的位置大声嚷嚷着。


    巷子里的人也很给面子,配合的止住了拳脚,这片土地顿时清净不少。


    一行人慢慢悠悠从巷子最深处晃出来,两个男生带头走在最前方。


    “你们来得挺快嘛。”其中一人扬声说道。


    说话间,巷子深处窜出来一个人,迅速跑到了敌方阵营,口齿不清地哭诉:“大哥,就是他们打我。”


    “知道我是谁吗你们!昨天你们的人骂我兄弟,我们揍他一顿怎么了。”那人啐了一口,“你们今天还敢动手?哪个学校的,报上名来!”


    “说出来吓死你!”先前说话的人拾起一块碎砖头猛地砸在了对方脚下,双方当即扭打着抱在了一起。


    昌灵屏住呼吸,努力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巷子里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混乱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昌灵大着胆子朝外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哎呦哎呦喊妈的小年轻,也零零散散站着几个人,脸上大都挂了点儿彩,除了一个人——


    他坐在墙边垒高的木材上,双手插兜冷漠地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场景,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昌灵难免多看了他一眼,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地上的人挣扎着爬起来,互相搀扶着往后退,嘴上依旧叫骂个不停。


    砸石头的人也没真的想追,吓唬着撵了两步,扯着嗓子喊道:“孙子,爷爷就在这等你。”


    闹剧结束,胜利的一方也适时地散了场,毕竟打架嘛,出力受伤都在所难免。昌灵听到他们说,改天翘课一起吃饭,易哥请。


    大家都爽快地说好。


    不消两分钟,巷子里就只剩下了砸石头的、木材上坐着的,以及夹缝里蹲着的昌灵三人。


    眼见那两个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昌灵丝毫不敢挪动。


    “怎么着,你伤还没好?”片刻后,她听见砸石头的人询问道。


    “好了。”


    “好了你不动手,光坐在这看热闹啊。”


    “你不说了让我来撑场子的吗,还需要我动手?”


    “还不是您老人家这段时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不这么说你能来吗你。”


    对方不说话,砸石头的人又继续问:“那件事都准备好了?哪天走?”


    “还没买票,买了就走。”


    “行,早走早好,待在这也没什么意思。”


    昌灵动了动冻僵的手脚,心里期盼着这两个人快些说完离开,她好赶在卫生室关门前过去,不然今晚这一趟就白来了。


    “三哥,你要是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吧?”砸石头的人踢了踢脚边的木板,“那咱兄弟以后不就见不着了?”


    三哥?


    ——改天翘课一起吃饭,易哥请。


    昌灵回想起这些人刚才说过的话,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朝外探出脑袋,借着月色,她看清了木材上面坐着那人的面孔。


    没错,是隔壁三班的易阁。


    易阁此人,成绩好,长得也好,昌灵班里不少女生都喜欢他,饶是昌灵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也听过不少次他的名字。


    后来有一次学生表彰大会,易阁考了三班的第一名,上台领了一张奖状,昌灵因此记住了他的脸。


    后来同学们对他的议论越来越多,又不好明目张胆喊人家的名字,只好暗戳戳的起外号,什么三班的那个谁,三班的‘一哥’诸如此类。又因为名字音调的缘故,叫一哥太明显,久而久之,易阁的外号就变成了人尽皆知的三哥。


    昌灵抿了抿嘴,没想到好学生也会打架,真是人不可貌相。


    虽然今晚他并没有动手。


    易阁的声音没什么波澜,“等哪天你要是去找我,我请你吃饭。”


    “得了吧,你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我上哪找你去。”


    “那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可别,短时间内你千万别联系我。等你走了你爸肯定来问我,我怕我一不留神说漏嘴了。”


    易阁嘲讽道:“瞧你这点儿出息吧,还能干点什么。”


    对方不满地啧了一声,说:“我这还有二百块钱,到时候都给你带着吧。”


    易阁:“你哪来这么多钱?”


    “这可是兄弟这么多年的压岁钱,都资助你了,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


    “谢了。”易阁也没客气,“算我借你的,以后加倍还你。”


    “那也行。”资助人嘿嘿两声,“回吧,也不早了。”


    易阁从木材上跳下来,同他一起往巷子外走。昌灵站起身跺了跺又麻又僵的双腿,忙不迭向着卫生室的方向跑。


    万幸,门还开着。


    昌灵喘匀了呼吸,无声掀起卫生室的厚门帘。不知道是不是在室外呆久了的缘故,里面的温度似乎比白天来时更高,只是大夫依旧不在药柜前。


    她刚想上前敲敲柜台,恰好此时有人推开了卫生室的门,动静不小。


    昌灵下意识回头看,对上了一双意料之外的眼睛。


    是易阁。


    大夫听到开门声从隔间里出来,“今天怎么这么晚……诶?”


    他显然没想到这么晚还会有第三个人在,愣了一下才笑着说:“小同学是你啊,是还要买什么药吗?”


    昌灵垂下眼睫没看任何人,还没等她回答大夫的话,易阁面无表情地避开了她的衣袖进到了隔间里。


    大夫像是习以为常,没有管他。


    昌灵犹豫片刻,很小声地说:“我想买一些……安眠药。”


    “安眠药?”大夫有些惊讶,“同学,你要这个干什么?”


    昌灵一路上早已想好了理由,说话还算流畅,“我,高三压力很大,睡不着,我看报纸上说的,安眠药可以吃。”


    “同学,不是这样的。”大夫很有耐心地给她解释,“安眠药对身体不好,而且是处方药,我这种小卫生室是不可以卖的。


    “你如果真的不舒服,可以去省城的大医院看一看,但以我的经验来说,他们也绝不会给你开安眠药的。”


    昌灵的失望溢于言表。


    大夫好心安慰道:“如果压力很大,可以听听收音机,或者跑跑步,不能依赖药物的。”


    昌灵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谢谢您,那我先走了。”


    “你家远不远,这么晚了,一定注意安全啊。”


    昌灵随口说不远,心中倒是希望家的距离能远一些,再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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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到她再也回不去的天涯海角。


    回去的路好似变得更荒凉。安眠药确实是在报纸上看到的,上面也详细说明了副作用,昌灵当然不是想自己吃。


    如果能让家里的人多睡上几天,她是不是就能跑得远一些,不被他们抓到。


    她叹了口气,好可惜,尽管带上了所有的钱,还是买不到。


    **


    昌灵从窗户翻回来,把窗缝仔仔细细地塞好,随即颓废地倒在了床上。


    这些年的事走马灯般在她脑海里不断播放,弟弟出生,姐姐嫁人,大哥娶妻,奶奶跋扈愚蠢,母亲不断隐忍,还有沉默的父亲——恶鬼的帮凶。


    这个家里所有的一切都让昌灵难以忍受,然而她深知,离开这里,嫁去王家,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入另一个包装精美的牢笼。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昌灵出神地望着天花板,虚实之间,霉斑、裂痕、虫类干枯的躯体,一条布满伤痕的手臂——


    她蓦地坐了起来。


    先前不甚在意的蛛丝马迹此刻奇迹般的串联在了一起,受伤、高考、煎熬、逃跑。


    易阁,就是白天卫生室隔间里受伤的那个人!


    他也要跑!


    想到这,昌灵突然失声笑了出来。还真是同人不同命,上午大夫刚告诉易阁要他熬过去,晚上就有朋友给了他二百块钱让他赶快走。


    二百元,对昌灵来说可谓是天文数字了,她想都不敢想。


    昌灵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却无济于事。泪眼婆娑间,她忽然鬼使神差地想,是谁把易阁打成那样?


    说不清是几点睡着的,或许是这些天她真的太累了。直到门口传来不间断的敲门声时,昌灵才再度睁开双眼。


    太阳升得很高,昨夜的棉袄还好好的穿在她身上。


    昌灵转了转僵硬的脖颈,慢吞吞地过去开门。


    “你干嘛呢,我们在这敲半天了。”


    “这都几点了,你不会还没起吧?怎么这么懒啊。”


    门一打开,迎面就是许久未见的两位姐姐劈头盖脸的责备声。


    “大姐,二姐。”昌灵没什么精神,“你们怎么在这。”


    “这不是你要结婚,我和老二接到电话连夜就过来了。”


    昌灵神色如常,“三姐葬礼你们都没去,我结婚怎么这么积极。”


    “你这是什么话。”二姐白了她一眼,“那老三葬礼是我们不想去的啊?还不是王家人说我们跟她犯克,不准我们去吗。”


    “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他家的姐姐呢。”


    “老四,现在要嫁人了说话也硬气了是吧?她克的是我们,你当然能说风凉话了。”


    昌灵转身回房间,不想跟她们吵架。什么样的人会担心去世的妹妹克自己?说出来竟也不觉得可笑。


    “行了老四,你也不用给我们甩脸子。”大姐推开门迈进来,“我们回来是妈说的,让我们带你去做结婚的衣服。”


    “结婚的衣服?”昌灵难以置信地回过头,“这么早做?”


    二姐上手扯着她往外走,“这还早,快十一点了。王家人早上来说日子定了,过了阳历年就上门,得在老三百日前结,过了百日不吉利。”


    阳历年……


    昌灵像是一下子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只剩一副空壳被二姐拖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