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纪声声带小戚到市中心逛街。


    尽管小戚再三拒绝，纪声声还是觉得小戚已经步入大学，又是爱美的年纪，应该有几身喜欢的漂亮衣服。


    “姐姐，我不想让你再为我破费了……”在商场门口，小戚继续抵抗。


    纪声声看向小戚。


    虽然小戚总是说遇见她很幸运，但是对她而言，会遇见小戚，也是很幸运的事情。


    此前她已经沉浸在过去的叙事风格里太久，她很少画温情的东西。


    或许和她本人的性格、经历不太相符，但是她只要拿起笔，更喜欢描绘的还是阴暗、阴郁，甚至冷血、暴力的故事。


    小戚和外婆之间的情感，小戚打工的礼物，老式缝纫机，小戚的成长……种种种种，与此前经历不同的情感体验让她有了风格和叙事的突破。


    甚至打破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的创作瓶颈，有了新的作品。


    她们相互支持了彼此，小戚当然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成果。


    “先去买几件秋冬的衣服和生活的必需品。”纪声声拍了拍小戚的书包，“回去看看我送你的礼物，你会明白的。”


    小戚并不想接受，她知道纪声声画画很辛苦，还经常熬夜。但是看到纪声声频繁地在看时间，知道自己的坚持会耽误纪声声回去……


    那就在楼下耗到时间到了就好了。


    反正也是和声声姐姐一起浪费时间。


    小戚这样想着，就收到一条消息。


    看了一眼，是许余姐夫。


    他在商场前的地面停车场。


    许余姐夫和她说——同意。


    小戚环视四周，没有看到许余姐夫的身影，但又总觉得有人在注视她们，便立刻点头答应：“我同意了，声声姐姐。”


    看着姐姐露出笑脸，小戚想哭又不敢。是许余姐夫看到她们僵持在楼下所以不高兴了吗？


    如果她不同意的话，许余姐夫会立刻把姐姐带走吗？


    ……


    大学需要的东西很多，此前小戚只是用她给的钱买了些必需品。


    床铺是开学时到学校体育馆花费两百块钱统一购买的，衣服是高中时的校服和以前亲戚给的旧衣服，两双轮换的运动鞋已经刷得发硬。


    没有行李箱，只有两个装被子的麻布袋子装行李。


    纪声声给过她很多钱，她不舍得花，都存在手里，想着有一天姐姐需要，可以给姐姐应急。


    小戚没想到，在过往聊天的照片里，纪声声早就注意到了这些。


    大尺寸的行李箱、小戚喜欢的动画片人物的四件套、秋冬的毛衣、卫衣、牛仔裤和鞋子……纪声声路过美妆品牌店铺，回头看向小戚：“化妆品也要买一些。”


    “我不会化……”小戚看着姐姐和自己手上拎着的七八个袋子，努力拒绝。


    “可以不化，但不能没有。”


    在店里，小戚人生中第一次化妆，柜姐的手法很好，推荐的产品也很专业，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可以这么漂亮。


    纪声声让柜姐帮忙把适合小戚的东西打包好，就风风火火地带她去买书包和挂件。


    整个商场逛下来，尽管纪声声分担了更多的包装袋，但小戚还是拿不动了。


    她很开心。


    感觉很幸福。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有人带她到商场把喜欢却不敢说出口的东西全部买下来的经历。


    她做梦都不敢梦到这些。


    以后，她也要努力赚钱，带声声姐姐逛商场，把所有好东西都买给她。


    小戚看着纪声声找来的快递小哥，又站在小哥面前，把学校的地址念出来。


    除了她怀里的玩偶和背上的新书包，其他东西都会直接快递到她的学校。


    小戚想到从学校快递站抱着这些东西回去……一路上她都会幸福到落泪的。


    “声声姐姐……”小戚可怜地，提出她今天最过分但也最迫切的愿望，“晚上你能不能陪我住……”


    虽然明天姐姐还会带她去游乐园，但是……她快一年没见姐姐了，她想搂着软软的姐姐睡觉。


    纪声声有点为难。


    尤其是，她收到许余提醒她已经到两点五十九分的消息。


    “等我去云岚看你，”纪声声安抚小戚，“明天就能见到了。”


    “好吧。”感觉到姐姐有难言之隐，小戚不勉强姐姐。


    原本，纪声声是打算独自把小戚送到酒店，再让许余来接的。


    因为购物的时间太长，许余已经到商场附近，她只能和许余一起送小戚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小戚从上车开始就很紧张。


    明明在云岚处理学校的事情时，小戚面对许余还是很自然的……


    难道毕业典礼出现了什么变故吗？


    感受到她问询的目光，两个人倒都没什么异样，或许是她想多了。


    送小戚到酒店以后，纪声声下车和她拥抱，安慰她明天一早就会来接她，小戚抹着眼泪点头。


    等小戚进了酒店大门，纪声声才和许余一起离开。


    她不知道，小戚知道她走了以后，又从酒店跑出来，直到汽车的影子消失在视线中。


    ……她好喜欢姐姐。


    姐姐拉着她的手好软，姐姐的头发好香，姐姐像外婆一样温暖，姐姐在，她心里就很踏实。


    回到酒店以后，她把纪声声送给她的玩偶摆在床上，给玩偶盖好被子，又将新书包规规矩矩地在椅子上放好。


    坐到桌子前开始拆姐姐送给她的礼物。


    是一本漫画集，叫《小裁缝》。


    她知道这个主题，是姐姐的新作品，她有在预售时定闹钟预订。


    还运气很好地抢到了两本。一本留着看，一本用来收藏。


    打开以后，小戚发现这是她的限定故事。


    她看到外婆的一生，看到年迈的外婆抱着小小的她站在已经被卖掉的房子前，看到外婆推着三轮车艰难地在大风中行走，看到她在医院陪伴外婆给外婆讲故事……


    这些灵魂的碎片会一片片地修复好，完整的外婆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告诉她她做得很棒了，不用懊悔，不要自责，外婆会以她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的形式继续陪伴她。


    这是姐姐为她创作的独属于她的故事。


    小戚擦干眼泪，想和姐姐说一声谢谢，还没有发送出去，已经收到了纪声声的消息。


    姐姐说——别哭，我陪着你呢。


    小戚哭得更惨烈了。


    ……


    从坐上车子，纪声声就一直在看手机，许余很不满，但忍着没有说。


    毕竟，她今天很守时地回到他身边，应该奖励。


    感觉到许余时不时地用余光看向自己，纪声声知道该表示些什么，就主动地：“……你真好。”


    许余果然很受用：“哪里好？”


    “……哪里都好！”


    “哪里都好，是哪里？”许余追问。


    “你不辞辛苦地接送我，还因为我为小戚付出这么多。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善良、可靠，有爱心的！”


    ……善良、可靠、有爱心？


    “是么？”


    “是！”纪声声点头，“你这么好，我以后也要变得更好，我会更爱你的。”


    ……这还差不多。


    许余心满意足地专心开车。


    纪声声推开门就看到了满院子的芍药。


    她喜欢属于自然的事物，喜欢生活在有山有水有植物的地方。


    许余研究了配色，布置了很多种颜色的适合秋冬生长的花，让花园更有层次和氛围。


    然后，许余带着她到工作间。从工作间的落地窗往外看，刚好能看到满视野的绣球和玛格丽特。


    绣球的花语是……无尽夏。


    ……可以弥补他们错过的那么多夏天吗？


    “你上午……”


    明明她早上出发的时候还没有……


    “是。”猜到她想问什么，许余直接回答。


    “……谢谢你。”纪声声抱住许余，“哥哥，我们会一直这么好吗？”


    真是许久没听到过的称呼了。


    不过，这个时候叫总是不如晚上叫动听。


    许余回应纪声声的拥抱：“下午和晚上，还有要见的人吗？”


    “没有了……”


    天知道，回国快两周了，她连一次都没有回过桃源，连爸爸妈妈和祝晓丹都没见过，更不用说其他朋友同学。


    今天，见了小戚，她才见到除许余外的第一个人。


    “……好乖。”


    “……要做什么？”感觉气氛不对，纪声声认真地强调，“这还是白天。”


    “去做白天适合做的事情。”


    为了不影响纪声声的工作，他一次也没有和她在工作间过。


    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他想让纪声声有时间认真看看这些专门为她而来的花。


    ……


    结束以后，许余抱她回卧室休息，纪声声才发现卧室的墙上挂着她之前画的那几幅本不愿意让许余发现的画。


    “你怎么把它们裱起来挂到卧室里……”纪声声又脸红又错愕。


    “欣赏你的画作。”许余给予高度评价，“也是上午工作的一部分，不夸奖我么？”


    “你不是说只是欣赏欣赏……”纪声声站在画框前，这样的话，以后家里有人都要把卧室的门锁死。


    “确实是要好好欣赏。”说话间，许余从衣柜里拿出两件T恤。


    他还给画在了衣服上。


    “你这个上午做的事情真多啊……”


    “T恤是上个月你没回来的时候画的。”许余澄清，“我精力有限，不可能在半天做完这所有事情。”


    纪声声：“……真是辛苦你了哈。”


    “客气。”


    ……


    成玉简直要发疯了。


    他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从此君王不早朝。


    他迫切地想要找许余，倒不完全是因为工作的事情。


    虽然许余经常找不到人，但纪声声忙碌的时候，许余还是会线上处理工作，甚至时常工作到午夜。


    这次，他是想找许余咨询一些情感问题。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身边或许有不少朋友，但是除了许余以外，他还真没什么能说上心里话的。


    一找陈木，陈木就会没完没了的把话题扯到许余和纪声声身上。


    尽管误会已经解开，但陈木好像格外拉不下面子。既不能接受许余不和他做朋友，也不好意思去和纪声声道歉。


    找了陈木，还得给陈木解惑，听他焦虑，成玉心里更烦。


    所以，尽管有些冒昧，他还是打算在天黑之前去趟许余家里，找他聊聊。


    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到门外按了几次门铃也没有人应。


    他坚持不懈地两个手段一起轰炸。


    终于有人给他开门，许余面色不悦，纪声声眼神闪躲。


    成玉一肚子苦想要诉说，感觉他们可能在闹矛盾，但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进门。


    这是他第一次来许余和纪声声的新家，真是完全艺术家的风格，有花有树有池塘还有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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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挺错落有致。


    成玉不敢吐槽，不知道的以为许余不是学计算机的，而是和纪声声一样也是艺术工作者呢。


    他是普通人一个，在这种环境中就有些放不开手脚，总怕碰坏了哪个花瓶，又踩到哪块地毯。


    成玉环视一周，环境最简单的，是纪声声的工作间。


    东西很多，但收纳得很整齐，主要还是因为这个工作间太大了，把他们公司搬过来都没问题。


    看到成玉指了指工作间的方向，纪声声看向许余。


    许余却不看她。


    纪声声：“……”


    完全不像刚才赶时间，一直特别用力，还安抚她马上就好的那个很有担当的人！


    ……害得她手忙脚乱只用两分钟就穿好了衣服。


    许余在想办法。


    怎么让成玉体面地离开。


    这样尴尬下去不是办法，纪声声先一步硬着头皮点头：“你们去吧，我先上楼休息了。”


    许余微不可查地看了她一眼。


    ……丢下他跑了？


    “这花真好看啊！”走进已经收拾好的工作间，成玉走到落地窗边，正看着花，突然发现上面有一个手印。


    准确地说，应该是两个。


    一上一下，分错着，湿的。


    “你这窗子该擦了。”成玉提醒许余，“其他地方倒是挺干净，保洁阿姨的手还挺小……”


    “靠，上面怎么还有两个这么大的手印！”成玉震惊，“还有保洁大叔啊。”


    ……当然不是什么保洁阿姨和保洁大叔了。


    手印的主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许余：“说正事。”


    他最好有正事。


    成玉烦恼的事情很简单，他家里介绍的女朋友，沉迷手游。


    本来他可以以沉迷游戏就不能陪他为理由说服女友，但是他本身就是做游戏的，完全没有说服力。


    虽然是因为工作，但他花在游戏上的时间比对方少不了多少。


    而且……


    “这种手游你知道的。”成玉摸着下巴，“她给里面那个爱豆充了几万块钱了，每天都要和对方互动、抽卡、买衣服，还买周边摆在家里。”


    “但是你知道我和那个爱豆，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有一种她是因为凑合找了我的感觉……”


    许余无法代入，因为纪声声除了有过合作的网游和一些古风单机，不玩其他手游。


    而且，纪声声也没有时间和机会爱上游戏里的人物。


    “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


    “……你是想说我在没事找事？”


    成玉看着许余的表情，意思好像在夸奖他猜对了。


    成玉无奈地只能认了：“……行吧。好像是这么回事。那我走了，你记得找人擦玻璃，这手印也太明显了。”


    成玉刚出门，快递员紧跟着进来，是纪声声的快递，很多个大盒子，许余不知道是什么，便一起搬上楼。


    许余在卧室里找到纪声声时，她已经睡着了。


    他没再打扰她，只是搂着她安心地躺下。


    最近的生活平静而幸福，曾经幻想的一切就这样兑现在他眼前。许余看着纪声声的睡颜。


    回来以后，她都很乖。


    虽然食欲还是不好，但愿意按时吃饭，也愿意在他的陪同下去定期看医生。


    虽然还是熬夜画画，但次数少了很多，总体保持着不影响身体健康的频率。


    虽然有很多人想让她出去玩，但最大限度地陪在他身边。


    ……他甚至一度觉得，这样的幸福会令他折寿。


    纪声声翻了个身，去了离他更远的地方。


    许余翻看手机通讯录，找到律师，沟通立遗嘱的事情。


    然后追随过去，继续搂着她。


    早晨纪声声醒来，看到许余搭在她腰间的手臂，突然想到她和许余很久很久没吵过架、闹过别扭了。


    好像自从她出国到回来都没有过……是以年为单位的和谐生活。


    幸福得有些不真实。


    “谢谢你~”纪声声在许余耳边。


    谢谢他对她这样温柔和包容。


    尽管在国外时她回来的时间一拖再拖，尽管回来以后她又投入到工作中，尽管她留给许余的时间少之又少。


    偶尔也还会说话不算数，但是他好像完全改变了，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对于她片刻的走神反应强烈。


    真好。


    感觉到她醒了，许余亲了亲她的额头：“累了？”


    “嗯！”纪声声感觉有些头疼，“好像要感冒。”


    “那不去游乐场了。”


    “不行！”纪声声坐起来，“我答应小戚的事情，还是要做到的。”


    本来只是她们两个人来，因为担心她身体不适出现突发状况，许余只好和她一起。


    临出门，许余想起昨天的快递：“有几个盒子。”


    “哦对。”是祝晓丹给她邮寄的。


    好像是祝晓丹最近在玩的手游的周边盲盒，她已经凑齐两套了，剩下的由于没有地方摆放，再加上知道她工作间空间富裕，就全部送给她了。


    纪声声知道这些手办都很贵，放在那里总是不安心，所以在出门前把快递盒都拆开，先放到工作间的展示柜里。


    虽然她完全不了解这个游戏，但不得不说，官方手办确实精美，人物的表情鲜活，连腹肌都很有层次。


    纪声声在专心感慨和欣赏。


    她不知道，许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表情很微妙。


    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