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纪声声第一次来临夏。


    她一直很喜欢自然风光。


    这重重峰峦、无垠大海都符合她想象。


    她比签售会提前两周到达，入住了海边的民宿后，和父母说明闭关工作的情况，又把手头两周内需要交接的工作全部清理，发了闭关画画的状态后，纪声声就关掉了手机。


    她想静静脑子，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独自居住在海边的日子轻松惬意。


    久违了不用背负别人的情绪和人生的生活，她每天只是自然醒来，然后坐在窗前写生。


    一周过去，感觉身心舒畅起来，她甚至开始有心情早起看海上日出，在潮落时去赶海，晚上去追蓝眼泪。


    她用现金买票去坐轮渡，淡季的海边，船上除了她没有几个人。


    真正的与世界失联。


    她开始能正常地吃饭，开始有食欲，有想吃的东西，她喜欢临夏的美食，甚至动摇要不要来临夏定居。


    纪声声像三年前一样，对于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努力过也无法解决的事情，直接选择放手不理，专注未来的生活。


    很难分辨对错，对于和之前做了同样选择的自己，她以为，至少这是让内心获得平静的最便捷的方式。


    哪怕是要丢掉一些人，哪怕是损耗了一部分的自己。


    两周过去，纪声声更不想离开临夏。


    在签售会上，她看到许多粉丝，居然还有人是专门为她来的，在她身后一直喊着她的生生、生生。


    她在排队的队伍里看到了旭林，看到她举着手幅为她“应援”。


    纪声声带了一些自己最近在临夏海边民宿画的明信片，送给了来找她签名的粉丝。签售会结束后，又请旭林和她一同来的伙伴吃了顿饭。


    有关临夏的记忆都很美妙。


    如果不提起孤独这个话题。如果不想起许余这个名字。


    在临夏的最后一天，纪声声早起去逛了早市。


    虽然她从没想过许余会来找她这种事情，但是真的看到一个背影很像许余的人，还是吓了一跳。


    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又借着买小吃的间歇看对方的侧脸和反应。


    果然是她想太多。


    许余那么忙，怎么会有时间来找她呢？


    买了早饭，纪声声穿过人流拥挤、车水马龙的小吃街，走过熙熙攘攘的居民楼，回头再看向那个背影时，那个人已经淹没于人群。


    拥有过许余，让她感受到孤独。


    她想起许余背着她在栾树下让她看春天。


    想起许余在楼下等她一夜。


    想起他支援灾区回来就来桃源见她。


    想起那么多封信，那么多张画……


    他们相处的时间很少，能想起来的事情却有那么多。


    纪声声不再想这些事情，而是努力吃饭。


    一想这些，她又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在民宿待到晚上，纪声声平复好心情，才给手机开机。


    信息接连响起，手机的震动声持续了一分多钟，手机关机了。


    纪声声只能又重启。


    反复几次过后，终于可以打开微信。


    没有哪个人给她发很多条消息，是因为发来消息的人数比较多，才会导致手机无法开机。


    母亲准备邮寄一些自己做的糕点到她在潞城的家里。


    父亲给她新买了网球拍，鼓励她多出去运动。


    祝晓丹每天问她一次什么时候开机，今天心情怎么样。


    旭林把在签售会拍的拍立得和洗出来的照片给她邮寄了过来。


    杜美言发消息问她住在临夏具体哪个位置。


    ……


    纪声声翻到最后，也没有看到许余的任何消息。


    回复了所有信息以后，纪声声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从她回桃源开始，许余就没有给她发过信息了。


    仅仅一天时间，许余就删掉了她的指纹锁。


    然后，再没消息。


    没忍住哭了鼻子。


    她想起，许余好像从没说过要在一起，没说过喜欢她，爱她。


    这样的结果，她都不知道算不算默认分手。


    哭过以后，心情平复了许多，她还是要接受现实。


    没有回潞城，纪声声坐车去三清湖参加思予的婚礼。


    思予是她的大学校友，雕塑系，三清人，家离潞城两百多公里。


    她们是在选修课上认识，关系不远不近，她本来只想送去一份礼金，不准备去现场的。


    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原因只是，她现在还不想回家。


    不想回到和许余有太多回忆却又隔着太多矛盾和分歧的城市。


    在去三清的车上手机一直没有信号，快下车时，在一格信号的加持下，她收到成玉的消息。


    成玉问她什么时候回潞城。


    纪声声想了想，告诉他自己在去三清的路上，可能会在三清待上几天。


    成玉过了很久都没再回复消息。


    纪声声也没有再看手机。


    第二天中午是思予的出阁宴，知道她有时间来三清，思予很开心地邀请她过来一起吃饭。


    纪声声不想自己单独待着，便同意了。


    三清的春天还是很冷，纪声声打车去思予办宴会的餐厅。


    见到了思予的几个室友，她们曾经关系不错。询问她是否有在交往的对象，纪声声不想被追问，就回答了单身。


    现下这种情况，她实在没办法说她的男朋友是许余。


    思予当即要把弟弟思宁介绍给她。


    她欲哭无泪。怎么每个人都想把弟弟介绍给她？


    一桌人都在起哄，思予弟弟还是这场婚礼的伴郎，纪声声只能硬着头皮加了他的好友，打算等婚礼过去，再找个时间和对方说清楚。


    思宁非常热情，一整顿饭的时间，纪声声在他的照顾下十分痛苦。


    终于吃完了饭，纪声声本打算先回酒店，等到第二天婚礼再去现场，但思予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偏要她住到婚礼的酒店去。


    “我给所有来参加的朋友都报销机酒！”


    “我已经入住了……”


    “你那边太远了，明天还要早起过来帮我堵门，太不方便。”


    几个回合，见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思予，纪声声无可奈何地同意。


    思予住在酒店套房，三至五层都是思予和男方的朋友。


    纪声声以很累为理由不想参与他们晚上举行的单身晚会，但她在酒店的时候，思宁一直给她发消息想来照顾她。


    被思宁折磨得没了脾气，与其在酒店里不得不应付对方的消息，她不如去参加单身晚会，搞不好还可以找个角落不被打扰。


    想着，纪声声便出了门。


    事情并不如她所愿，思宁像在她身上安装了监控一样，她刚出门没多久，思宁的语音电话就追了过来。


    纪声声不想接，便把手机塞进口袋，佯装没带手机。


    晚会开在酒店楼下的花园里，此时大家已经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她并不惹人瞩目，可以得到片刻的清闲。


    纪声声在花园分岔的小径间穿梭，想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结果和思宁撞个照面。


    “姐姐。”思宁看见她，两只眼睛立刻放光，“我们好有缘分。”


    纪声声：“……”


    “要不要一起喝点东西，”说着，从身后桌子拿过来几杯调得非常好看的鸡尾酒，“姐姐，你喜欢哪个？”


    纪声声随手指了一个。


    “姐姐一下就选中了我的最爱，我们真是太有缘分了。”


    纪声声：“……”


    思宁的目光充满期待，想看她立刻品尝，再发表一些和他一样喜欢的言论。


    纪声声没有喝。


    她不会在外面喝陌生人给的酒水，哪怕对方是朋友的弟弟。


    “姐姐，”思宁很爱撒娇，“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长得好可爱。”


    纪声声：“……谢谢。”


    她完全不吃这一套。


    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脚趾抓地了。


    “姐姐的眼睛好大好圆，亮晶晶的好美，”思宁边喝着手上的鸡尾酒，边讨好地，“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想追求你，像我一样。”


    纪声声：“……我有事找你姐姐，我先去一下。”


    “我和姐姐一起。”


    她走去哪里，思宁就跟到哪里。


    她在花园里迷路，思宁好像也完全不认路一般跟在她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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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在难以忍受下去，纪声声原地站定，回头看向思宁：“我……”


    她不喜欢弟弟这个类型。


    她没有说完。


    因为她看见了许余。


    这一次不是错觉。


    越过小半个花园，和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她和许余目光对视。


    她的心脏像是跳在她耳边，跳在她的手掌心。


    纪声声目不转睛地仔细看着，反复确认对方就是许余。


    和思宁一样穿着西装，此时正站在新郎身边，像是刚拍完照的样子，他可能也是这场婚礼的伴郎。


    感觉到双脚难以挪动，纪声声觉得呼吸不是很顺畅。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她几乎想要逃走。


    “声声，我姐姐在那边，要一起去吗？”


    思予顺着许余的目光看向他们这边，热情地招呼他们过去。


    纪声声只能在许余的注视下走到晚会的中心。


    她不想在这种时刻、这种场合看见许余。


    原来即便是过去的事情再次上演，心境不同，她也很难做出同样的行为。


    她没办法像刚回来的时候那样，大方地和许余打招呼。


    纪声声甚至有点害怕见到许余。


    所以，走近以后，她收回目光，装作不认识对方。


    “我的大学同学，对门宿舍，绘画系的大美女纪声声。”等她走到身边，思予挽着她的手，给自己老公介绍。


    “听思予提过好几次你的名字，思宁刚才还追着我说特别喜欢你。很高兴认识你。”


    和对方握手以后，纪声声莫名被推到了许余面前。


    新郎在介绍许余。


    纪声声感觉心脏在狂奔，她不敢抬头去看，也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然后，她看见许余向她伸出手，听见许余说：“很高兴再次认识你，纪声声。”


    她僵硬地握住许余的右手。


    “‘再次’？”思予惊讶地，“你们之前就认识吗？”


    又看向纪声声：“都没听你提起过……”


    “一见如故。”许余替她解围。


    “我长得很可怕？”许余声音里带着笑意，“怎么都不敢抬头看我？”


    纪声声赶忙收回手：“……天太冷了。”


    她想走。


    许余脱下外套。


    思予见状迅速给弟弟制造机会：“思宁！还不学学你许余哥哥。”


    思宁立刻心领神会，脱下衣服披在纪声声的肩膀上。


    纪声声：“……”


    她本不用接受。


    只是，她不想揣度许余的想法，揣度他是因为热才脱衣服，还是想要关心她……她只想找个理由快点离开。


    “既然声声也来了，我们去里面玩游戏吧？”


    “走吧姐姐。”思宁过来拽她的手臂。


    纪声声垂着眼睛，躲过了对方的手，跟在思予身后的人群，朝着圆桌的方向走。


    思宁像是感觉不到她的拒绝，还是一直跟在她身边，非常不自觉地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


    不知道是谁提议了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由新娘选择人物A，新郎选择人物B。


    然后，由人物B提问人物A一个问题，选择真心话就要回答，不想回答就要选择大冒险，人物B是大冒险的对象。


    参与玩游戏的人很多，纪声声没想够自己会成为这个“人物A”。


    人物B是思宁。


    纪声声惯性地看向许余。许余的表情并不好。


    “姐姐，我问姐姐。”思宁兴奋地，“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还好是这种问题……


    不用让她去选择大冒险。


    纪声声努力思考，却想不出个答案。反应过来是自己太过认真，纪声声随口回答：“我喜欢热情的。”


    思宁很开心：“我就很热情，姐姐果然喜欢我这样的。”


    纪声声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后面几轮没再轮到她，纪声声感觉轻松了很多。


    刚刚松口气，她再次成为了“人物A”，这一次，人物B是许余。


    好像就是没办法逃过一劫，纪声声听见许余的声音。


    他问她：“纪声声，你究竟有没有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