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四下寂静，只有寒风呼啸声伴随润娘两人左右。


    小小的纸灯笼被吹的左摇右晃，照的人的影子也跟着摇晃。


    林羡安快走两步，接过灯笼，把润娘冻的冰凉的手塞到他的棉袄里，另一只手把润娘搂在怀中，挡住了一部分寒风。


    润娘完好的那一边侧脸靠在林羡安冰凉的外袄上，她神色冰冷，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中的惊慌绝望麻木都被深深的隐藏起来，只余下一丝倔强。


    林羡安明显感觉到了枕边人的不对劲，他在避风处停下脚步，轻拍润娘的背，“娘子，别担心，没事了啊，没事了.......”


    润娘的耳中嗡嗡作响，林羡安的声音像是隔了层薄膜传过来。


    她听见林羡安说不怪她，说不会离开她，会一直陪着她。


    润娘缓缓抓紧林羡安胸口的衣裳，良久又缓缓放开，她听见自己哽咽着说，“好.......”


    夜已经深了，知州府内静悄悄的，林羡安揽着润娘站在府外，看着府中情况心中微凉。


    这么晚了，知州府恐怕不会有人见他们，他们两个也不过是白跑一趟。


    林羡安这样想着，又看看润娘，还是怀揣着希望上前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沉重的木门被敲响，声响缓缓蔓延，回荡在同样沉重的夜色之中。


    沈弘化今日恰好轮值守夜，这几日他睁眼闭眼都是唐英冉，梦里也常常是她，梦中的她有时是少年时候的她，笑意盈盈的骑着小马来换他的大马，有时候是成婚后梳着妇人头的冷漠模样，对他多一句话都不肯说，只冷着脸唤一声将军。


    沈弘化多年前在唐英冉嫁入京城文家之时就曾经发过誓，此生与她的情义彻底了断，今生绝都再不会回头。


    为了不在梦里见到唐英冉，沈弘化宁可不睡觉。


    今夜也是如此。


    沉闷又执着的敲门声回荡着，深夜的寂静被打破，沈弘化机警的起身披上衣裳，喝问，“谁？”


    无人回应，只有沉闷的咚咚咚声再次响起。


    沈弘化挪移几步，落到门前，“何人深夜叩门？”


    林羡安没想到竟然真的听到了回应，他心中一喜，先看向润娘传递心中的喜悦，微微扬声就想解释，说了几个字又转了话音儿，“我们是.......小人上门来是来求大小姐救命的！”


    润娘嘴唇蠕动一下，也吐声，“是的......求大小姐救命......”


    沈弘化听见一个年轻男声深夜上门求大小姐救命，心中一怒本不想搭理，又听见了另一个说话的女声，这才开门。


    沈弘化打开门，门外一对年轻男女依偎着站在一起，男的拿一盏纸灯笼，昏黄的光线正好能照清楚这对男女的脸。


    他认出了润娘正是交账本给唐大小姐的那位绣娘，自然也看见了润娘捂着脸的手帕上全是血迹，他皱了皱眉，“大小姐已经歇下了。”


    他声音严厉，却微微让开了身子，“随我进来吧，你们先在偏厅等会儿，我去吧大夫叫来。”


    润娘夫妻两人被请进了值夜的偏厅，林羡安取出灯笼的烛火，点亮了偏房内的烛火。


    沈弘化真的叫醒了府内的府医陈伯来治病，陈伯看见润娘脸上的伤口却松了一口气，“没事，流的血多了些，看着吓人，但脸上伤口平整，伤的也不深，先用我的金疮药敷好，再用些祛疤的药，自然就没什么大事了.......”


    听到这话，林羡安瞬间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润娘也真挚的拜下，“多谢先生。”


    陈伯摆摆手，帮润娘敷好伤口，留下药就回去了。


    沈弘化看看她二人，“既然已经救完了，你们回去吧。”


    林羡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虽然内子脸上的伤口眼中，可我们来此并非是为了求医的。”


    “噢？”沈弘化没明白，“不是求医？那是来干什么？”


    林羡安垂头，“这......”


    润娘开口了，她姿态放的极低，冲着沈弘化拜下，“是为了求大小姐救‘命’的。”


    润娘把今夜的事情大概一讲，“我伤了彭茂，若是留在彭府，可能明日一早就被打死了事，我活不了，我的家人也一样。我求大小姐救我和家人一命.......”


    沈弘化没想到听到的竟然是这么曲折的一个故事，润娘容貌极盛，脸上又有了那么大的伤口，便以为她们是为了脸上的伤口而来的。


    林羡安看润娘拜下，连忙跟着一起下拜，“求大小姐救我家人一命。”


    林羡安虽然如此说，但心中却实在忐忑，直到听见沈弘化说，“既是此事，那值得叫醒大小姐，你们在此稍等。”


    沈弘化说完这话，又转身径直出去了。


    林羡安抬头只看见了沈弘化的背影，又转头看向润娘，“娘子......？”


    润娘也没想到，但新知州府中的人都能够如此体恤，那么主子也必不会差，她心中有了好的预感。


    然后润娘好的预感成真了。


    唐大小姐其实还未睡，闻言立刻赶来，她查看了润娘伤口，听润娘讲了今晚发生的事情，她又问了润娘几个问题才停下。


    润娘心中忐忑，主动握住唐大小姐的手，“小姐，我并无他求，只求小姐能够庇护我一家人的性命......”


    唐大小姐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在润娘的忐忑下忽然笑道，“其实我已经找全了彭茂走私证据，我爹连弹劾的折子都写好了，只是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一个能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时机，我倒是觉得今日这个时机非常好！”


    润娘有点没明白她的意思，“小姐，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择日不如撞日，你不是说彭茂今日与着急催他的商人一同宴饮吗？那这些商人如今定然都在燕城喽？”唐大小姐说着说着，神情微微飞扬起来，“既然如此，若是我出其不意，岂不是一下子就抓全了人？”


    润娘隐约觉得不妥，今晚的事情其实只是个意外而已，如此做决定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了些啊，“大小姐，您要不再想想？”


    唐大小姐却已经做好了决定，她松开润娘的手站起来，吩咐沈弘化，“去点兵，顺藤摸瓜，把那些人的住所，主要客栈全都埋伏起来，只等明日一早一网打尽！然后就地升堂，趁此机会，赶紧把这群蛀虫清了！”


    “是！”


    沈弘化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下意识应了唐大小姐的话，他来不及懊恼，转身快步出去叫醒府内兵士，准备行动。


    不多时，一众披甲将士在沈弘化的带领下集合，沈弘化下令，“我们先带人摸清楚那几个商贾所在之地，守好城门，免得有人溜出去，然后再围彭府，走.......”


    如此安排，一来是府内兵士不多，深夜能够聚集起来的人有限，二来是彭府总不会跑，商人若是感到事情不妙随时能够跑掉。


    润娘看着唐大小姐，眼神晶亮，她从未见过唐大小姐这般女子，前世也见过许多女人，做主母的孙氏彭老夫人，一身才华却只能委身做妾的清倌人，可这些女子都是在女人堆里逞英雄的。


    她还是第一次见唐大小姐这般在男人堆里做英雄的女子，


    唐英冉也发现了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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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的眼神，她转身安抚的握住润娘的手，“你放心，彭茂做的是走私重罪，他逃不的。你也是个有骨气的，不单敢反抗，反抗后还敢出府来找靠山，一般人可未必能有这种勇气。”


    润娘反握住唐英冉的手，“......我不过是被逼无奈，反倒是小姐，乃是我平生仅见的女中豪杰。”


    唐大小姐还从未听过这种夸奖，倒是常听她爹遗憾她为何不是男儿，一时间被夸的笑意盎然，身心愉快。


    唐大小姐嘱咐他们，“你们今晚先去偏房休息一会儿，明日一早才是重头戏呢！”


    *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一夜未睡的林景就戳醒了林舒，“妹妹，妹妹，天亮了，我们该走了！”


    林景的声音沙哑，眼中藏着惊惧，昨夜的事情明显把这娃儿吓坏了。


    林舒虽然睡了，但睡的也不踏实，林景一叫她，林舒瞬间的醒过来了。


    林舒起身去拿包袱，林景已经背好了他的背篓，“妹妹，走吗？”


    林舒点头，快速把小菜刀等零碎东西挂在身上，小声说，“我们走西南角的门，悄悄的，谁也不要惊动的快快出去。”


    林景还未答应，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呯呯呯......小舒，你在吗？二小姐找你呢！”


    屋内的兄妹二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停住了，直到外面再次响起敲门声，林舒才去开了门，她强撑起一个笑，“二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啊？”


    门外站着的是三小姐灵姐儿身边的丫鬟，“二小姐找你，我怎么知道？”


    林舒她本没有多少耐性跟她纠缠，闻言立刻准备关门，“二小姐怎么可能没事就找我？我也没有得罪过你，你何苦无事来消遣我？”


    外头的丫头听了这话瞬间急了，连忙撑住了门，“诶！二小姐是找你去佛寺拜佛呢！或许是看咱们小姐身边都有人，这才要找你呢！”


    林舒，“.......”


    林景上前，掩饰不住的担忧，“妹妹？”


    丫鬟有些等不及了，“咱们的马车都准备好了，你快点的吧！”


    林舒明白事情出了变故，丫鬟在门口等着不会轻易离开，林舒如果不跟着走，他们兄妹两个都不能离开。


    林舒看向林景，“哥哥，你去上学去吧，屋里桌子上给大郎二郎哥带的东西别忘了。”


    林景听明白了，着急想要拦她，林舒挡住他，“哥哥，没事的，反正是去城外，等我回来了，我去大郎二郎哥家里找你。”


    林舒说完，跟着丫鬟出去了。


    林景看着林舒走掉的背影，急的直跺脚，但他也明白，他得走，得找到爹娘去想办法。


    林景连忙拿了桌子上的包袱，一路跑了出去。


    林舒这边，在丫鬟的指引下上了一辆停在府外的马车。


    车内丽姐儿灵姐儿还有二小姐彭柳儿三人都在，还有一位随行的嬷嬷。


    彭柳儿见林舒来了，赶紧上前拉住她，“姐姐们要去寒山寺祈福呢！正巧带上了我，我们也一起去吧！”


    林舒一听，就知道方才那丫鬟说的没错。


    彭柳儿是看两位姐妹都有丫鬟贴身伺候，这才把她叫来。


    林舒心中全都是她爹她娘不知道怎么样的情况，一点都不愿意奉承彭柳儿，只好笑着敷衍过去。


    马车一路来到了寒山寺，几位小姐下车往山上走。


    跟着她们的管教嬷嬷小声说着，“丽姐儿，这么冷，哪有这时日来上香的，咱们早些回去吧？”


    丽姐儿也觉得冷，但赌气不肯松口，“这山上哪里冷了？再说我为父母祈福，岂能怕一点小小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