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预谋

作品:《兄长且慢

    沈映疏走后,厅堂热闹起来。


    王氏瞅准时机,擎起酒盏走到沈熵跟前,捏着嗓子道:“老爷总说,只有妾酿的石粱青最醇厚。今年好不容易才酿得两小坛子,却左等右等不见老爷到院中,只好借着今日的机会让老爷尝个鲜了。”


    话里的闺怨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


    沈熵在与罗从双说话,闻言看了过来。王氏今日穿了一袭玫红大袖袿衣襦裙,臂上挽着织金披帛,热烈狂放。让他想起王氏素日里的泼辣,心头一痒,最近他被罗从双迷得神魂颠倒,的确有很长时间没到其他人的院子。


    他轻咳一声,接过酒盏吃了,赞道:“手艺愈发好了,正好前些日子圣上赏了锦绢,颜色衬你,明日我让管事给你送过去。”


    “妾不要赏赐。”王氏就势坐在了沈熵的另一侧,玉手执杯,亲热地喂到他唇边,“好酒需趁时节喝,老爷常来院里坐坐,才是妾的心愿。”


    沈熵许是觉得抹不开面儿,居然下意识去看罗从双。


    罗从双抬手理了理鬓发,皓腕轻拨,一对翠玉镯摇碰叮当,白玉般的脸上荡开笑意,神色温婉。沈熵终究还是没有抵过心头的热意,就着王氏的手又吃了口。


    有王氏打了头阵,刘氏也不甘落后,抱着五弦琴飘然走到厅堂中央,“琴音美酒自古相配,妾愿弹奏一曲,为老爷、夫人庆贺年节。”


    刘氏今晚亦是精心装扮过的,不同于王氏的明媚张扬,她别有几分北地少见的清婉气质,倒与南边来的罗从双有一二相似。


    另两名妾室也各有各的美,但她们自进府就不怎么受宠,新鲜劲儿过后便被沈熵遗忘在了后院里。即使明知今日机会难得,也不敢上前邀宠。


    还不待沈熵说些什么,罗从双先笑了起来,将众人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二位姐姐多才多艺,老爷真有福气。”


    憋了一晚上的沈映棠,此刻像被点燃了引线,阴阳怪气地道:“若是罗姨娘再来一曲,那父亲就更有福气了。听闻父亲到余杭督办漕运,与同行官员在西湖畔酒楼吃饭时,罗姨娘正泛舟湖上,一曲《子夜歌》听得诸位大人魂飞天外,饭都吃不下了。”


    她睨着罗从双,轻蔑地勾起唇角:“都说吴歌轻柔婉转,舒缓细腻,映棠没去过余杭,早就想见识一番了,罗姨娘不会不赏脸吧?”


    乐工和歌姬在大燧朝地位低下,户籍上清清楚楚写着“贱民”。沈映棠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分明是暗指罗从双与那些供人家取乐的家妓无异。


    今日她若当真在这里唱曲,明日沈府上下会如何看她?


    不知厅堂内是谁放出一声嗤笑,罗从双脸色一白,掩面脸低泣起来。


    沈熵一惊,忙回身关切地问:“怎地了,可是哪里不适?”


    罗从双摇了摇头,用手帕拭了拭眼角,“妾身忆起未出阁时,家中姊妹过年也是这般热闹……小妹最爱听妾身歌唱,说句高攀的话,倒与六娘子一般无二。一时伤怀,让老爷、夫人见笑了。”声娇语柔,真正讨人心怜。


    她站起身螓首低垂,雪白的脖颈露得恰到好处,“妾身也想唱曲为老爷、夫人还有六娘子助兴,就怕思乡之情抑制不住,痛哭流涕反倒坏了大家的兴致。今日本是喜庆的日子,不该因妾身一人扫兴,恕妾身不能从命了,在此请罪。”


    一直垂眸不语的左氏,此刻终于抬眼看了过来。


    “何罪之有?”沈熵温声劝慰,“你年纪尚小且离家千里,思乡在所难免,夫人自会体谅。”说罢转头斥责沈映棠:“大过年的,非要听什么曲?还有,那些闲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一个大家闺秀,这些事是你该打听的吗?”


    “敢做还怕人说么。”沈映棠是真没想到罗从双手段如此了得,轻飘飘几句话就让父亲全然偏向她,这是之前不曾发生过的事。


    “还敢顶嘴!”沈熵双眉倒竖,突然加重的语气惊得众人心头一颤,“好好的日子都叫你搅和了,你的嬷嬷呢?让她伺候你赶紧回去。”


    “我……”沈映棠还要争辩,却被左氏伸手死死摁住。


    “老爷息怒!”罗从双的柔弱简直信手拈来,她挽住沈熵的手臂,软语劝道,“六娘子率真可爱,许是听了无知下人的闲言碎语,您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吓着六娘子就不好了。”


    沈熵阴沉地瞪了左氏一眼,带着怒气挥手,命王氏和刘氏退下,浑不在意地道:“既触景伤情,不看也罢。”


    王氏好歹得了赏,刘氏却连句话都没能与沈熵搭上,恨得几乎咬碎银牙。


    子时的鼓声一过,厅堂的宴席便散,沈映棠送左氏回福寿堂。方嬷嬷让仆妇都退了出去,徒留二人在屋里说话。


    左氏倚靠在榻上,强撑着疲惫的身子道:“你在厅堂为何说那样子的话?”


    沈映棠绞着手里的帕子,声音里透露出不服气:“女儿说的是事实,是罗氏自己不要脸面。”沈熵为何要纳罗从双的前因后果,沈映棠一早就找下人打听清楚了。


    左氏揉着额角,无奈地道:“当女儿的明目张胆对父亲的内眷指手画脚,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别忘了你是即将要议亲的人。”


    “女儿就是气不过。”


    沈映棠蹭地一下站起来,“母亲,罗氏今晚的所作所为俨然没把您放在眼里,阿弟身为沈府嫡子也是她能指手画脚的?您作何要容忍她?”


    左氏周遭的气压冷凝下来,沈熵的警告言犹在耳,她哪里是容忍罗从双。


    “母亲!”沈映棠走过去蹲在左氏膝前,“父亲对罗氏跟其他姬妾不一样,您难道看不出来吗?现在不做点什么,等她生下孩子一切就都晚了。”


    沈熵现在对罗从双正在兴头上,谁对罗从双下手,只怕都讨不了好。左氏心里微微一沉,把沈映棠从地上扶起来,强硬道:“这件事你别管,已经很晚了,你先回院子。”说着叫方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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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来送她出去,自己则往里进了内室。


    沈映棠一脸阴郁出了门,父亲母亲感情不睦已久,这么多年父亲也只是看在阿弟的份上才予母亲尊荣。罗从双照今晚得宠的势头早晚会骑在母亲头上,到时候再诞下郎君,只怕阿弟的地位也不保。


    同一条胡同的李大人府上不就这样么,小娘养的公子比嫡出的还要威风。最近甚至还有风声传出,李大人打算将小妾扶正呢,真是欺人太甚,李夫人过世还不到半年!


    她没几年就要出嫁了,不能不为母亲和阿弟着想,母亲忌惮父亲不想动手,她来做就是。不过——这件事少不得要阿弟参与进来。脚下一转,就要朝栖云台去。


    还是品梅拦下她,“娘子,今日夜已深,您要找小郎君还是等到明日吧,现在过去,郎君只怕睡下了。”


    主子歇下,下人们也收拾收拾准备歇了,除了当值的廊下并无多余的人。沈映棠看看夜色,确实太晚了,一切只能等明日再说。


    沈妄再度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桌上那盏油灯——这么疼,还是没死啊!


    微弱的光轻轻摇曳,晕开一团昏黄,昏黄的光晕逐渐扩散,驱散了屋里的黑暗,也照亮了床前站着的人。


    他的呼吸骤然窒住。


    沈映疏端着一盆清水,眼里的担忧快要溢出来。灯光下,沈妄的脸色白得吓人,唇上毫无血色,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睡着时也不安稳,一直在说胡话,含糊地喊着娘亲,说要回江都去。


    她的声音很轻:“我回去拿了金疮药,是李太医配制的,效用极好……我给你上药,好不好?”


    她试探着用指尖轻轻揭开被褥,见沈妄没有反对,继而解开被血黏在他身上的中衣,用浸湿的绢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污。


    新伤之下,是层层叠叠的旧疤,他的前胸后背竟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


    沈映疏的手指微微颤抖,一股巨大的酸楚涌上心头,她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给你的药膏为什么不用?用了就不会留这么多疤了。今晚先用金疮药止血,明日你再换成那个药膏,这次你一定要记得用。”


    沈妄沉默地听着,在她眼泪掉下来之前,开口问道:“为什么要回来?”


    他的问题没头没尾,沈映疏却听懂了,听懂了就不想骗他,“……我看到了血,怕你会死。”


    “你不是厌恶我么?”沈妄扯了扯嘴角,笑容冰凉,“我死了,你该高兴才对。”


    “我不知道……沈妄,你别问我。”沈映疏终于哭出来,泪珠断了线般滚落,“我只知道你受伤了,而且是很严重的伤,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多管闲事”沈妄含混地嗤笑一声,转头看过来,沈映疏哭得很伤心,整张脸皱皱巴巴的,好似他马上就要死了。


    他心里忽地一软,哑着嗓子道:“沈映疏……别哭了,我渴,你倒杯水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