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


    好像有人故意指引。


    阿芙正茫然不解之际，天光之处喊自己——“小花姐姐！”


    “谁？！”


    “是我啊，小佑。”


    那人从天际洞口飞下，数十米的高度一越而下，气息平稳不乱。


    能在此崖洞如履平地，可见修为远远高出他们三中的任何一个人。


    对方并没有敌意，只是亲切呼唤。


    等尘埃落定，视线清晰。眼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那男子身高马大，一身盔甲，气势不凡，阿芙愣神之际并没有想起眼前人是谁，等到他重复唤了几遍，才猛然想起来。


    “尤佑？”


    十年前，尤佑因被仇泠利用与烈铘尊相斗而死，这件事一直像一根刺一样埋在心里，甚至间接导致了彼此的龃龉不信任。毕竟，尤佑他天真单纯，他是被动搅入这场是非之中。


    他是无辜的。


    如今重逢，见尤佑一下子就认出了自己，阿芙顾不得身份伪装，立刻上前，拉上他的盔甲，左看右看，又惊又喜：“小佑你还活着？！太好了！”


    尤佑十年前的修为便已经可以以一当万，如今性子更是稳重很多，他迅速决断带着三人离开。


    乘着夜色击晕两队魔兵，又避开影羽士的攻击范围，几经波折终于顺利离开月麟渡，却也依旧不敢大意，继续御风而行，直到来到百里之外的一处僻静驿站才稍作休整。


    宣长风最初也稍有疑惑，疑惑自己这位足不出户的妹妹怎会认识这样一位厉害的朋友，但见娘亲面色从容并未多做质疑，便也心安的跟着一路离开。


    “将军，院子已经收拾好了。”


    到了驿站已经入夜，一路上见着的人皆是恭敬屈膝，尤佑浅浅点头：“一切皆按上品，切记不可怠慢。”


    太过热情周到，阿芙连连摆手：“不用那么麻烦了，就休整一夜。明日我们便离开。”


    十年前自己没能救他，十年后他还如此尽心尽力的帮自己，阿芙顿感万分愧疚。


    她不想多做打扰，但久别重逢，亦有好多话想说，待安顿好母亲和哥哥之后，两人屏退左右，秉烛长谈。


    “小佑，谢谢你。”


    阿芙起身，郑重的给尤佑道了一个谢。


    “举手之劳，无需多谢，阿芙，喝茶。”


    他很自然的改了称呼，再斟了一碗茶，嗓音低沉，姿态沉稳，举手投足间尽是将帅风度，与当年咧着一口大白牙说和自己是好朋友的大小孩子简直判若两人。


    但这些变化也让相处的气氛略微有了一些僵硬不自在，阿芙喝了一口茶，努力活跃氛围道：“你现在居然是将军了，很厉害嘛，和我说说。”


    “尊上让我掌管西南三地，今日正好回来禀事，恰见此地有声音，过来一瞧，没想到是你。”尤佑抬起头来，透过寥寥茶烟，眼神晦暗不明：“我一眼便认出姐姐你了。姐姐你容貌虽然变了，但气质和当年几无变化。”


    气质？


    阿芙笑了笑，挠了挠脑袋，自认为宣灵珑和阿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可为什么遇到的老熟人总是一眼就能认出自己。


    阿泠是，小佑也是...


    她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倾谈间气氛松弛了不少。


    “小佑，和我说说，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尤佑垂下的眼突然抬起：“是尊上救了我。”


    “....阿泠救了你？”


    “我身体并非常人，只要有心丹在，便能凝腐再生，当年，尊上护下了我的心丹，以灵泉孕养一年有余才得以恢复。”


    阿芙惊诧道：“所以因此一遭你非但功力无损还恢复了神智？....这是因祸得福啊。”


    尤佑笑了笑，笑容略显腼腆，终于露出了几分当年的神色。“阿芙姐，你为什么避着尊上，不愿与他相认？”


    这个问题让阿芙一怔。


    是啊，为什么不愿与阿泠相认...


    他喊自己名字的时候本能的就回避了，她从未想细过其中的缘由，她曾经好像很在意过那个名字，但和那个名字相关连的好像都不是很好的回忆。


    被他抛弃又被迫绑定，被白卉抓去地牢受刑，被系统强制挡刀....被误解，被伤害，直到被杀死....虽然不是谁的错，但却都是被动的身不由己。


    她不想再身不由己了。


    阿芙拿起杯盏放在唇边：“都过去的事了....”


    “嗯，过去的事了。”


    低头间，阿芙恍然看见墙角一侧的锁链，如银蛇般盘旋向内，好像在暗处连着什么兽。


    注意到阿芙的疑惑，尤佑漫不经心道：“新抓的一个妖兽，很是危险，无人能看，便拘在此了。”


    仇泠如今和妖族势如水火，尤佑抓到什么大妖也不稀奇，阿芙点头，没有多做理会。


    “姐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尤佑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故事？”


    尤佑问：“你知道海国吗？”


    飘渺宗离海不远，海国自然是知道的，传言大海中央有一座岛屿，那里生活着一群百姓，以渔为生。


    海国人民风淳朴，崇尚自然，几乎不会离开本土，所以相应消息也少，中原人对其的了解更是少之又少。


    阿芙不知道他为什么没缘由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微微一怔，点点头。


    “海国人以海为生，生于海，葬于海。曾经有一位海国公主，她不安海国平凡，向往轰轰烈烈，非要离开家乡寻找爱情。后来，她遇到了一位男子，男子英俊潇洒，年轻丧偶，带着一个小女孩孤单无依。这个男人天性拼搏，能让她看到自己所心生向往的荡气回肠，于是两人相知相爱，公主不顾流言蜚语，义无反顾的嫁给了他。”


    “两人真心相依，男子很勇敢，公主很善良，公主对继女很好，继女也很认可这个新母亲，后来两人又生了个儿子，一家人彼此照拂，过了一段平静幸福的日子。可是轰轰烈烈的男人又怎甘平凡如水的生活，他逐渐沉迷于练功修仙，最终走火入魔而死，海国公主也殉情而去。”


    “殉情？”


    阿芙疑惑：“据我所知，海国人极为重子女，没有留下幼儿去死的道理。”


    “对，没错，其实不是殉情。”


    尤佑又倒了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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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男人是被海国公主杀死的，海国公主乘丈夫练功之际，亲手杀死了他，自己也重伤不治而亡。”


    “不对...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海国公主为什么要杀死丈夫？”


    阿芙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故事里。


    “一个女人背井离乡也要嫁的男人，却不惜以命杀之，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是因为男人背叛了公主？移情别恋？海国公主性格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除此之外，阿芙想不到别的了。她顿了顿，喃喃道：“但这样做未免太不值得....稚子何辜...”


    “对啊，稚子何辜。”


    尤佑语气平淡，拨弄着茶盏娓娓道来：“这世间的事情，能猜到开始的，往往都猜不到结局。”


    “总之，原本幸福美满的生活支离破碎。而姐姐亲眼目睹了继母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所以在两人死后，姐姐把所有的恨都转移到弟弟身上....”


    又是一口茶，尤佑却像是醉了酒，叹息道：“可这些和弟弟又有什么关系呢。”


    空气中宛如紧绷起一根无形的弦，阿芙终于意识到这个故事的古怪之处，她吞了吞嗓子：“小佑，这个故事里的弟弟是不是你自己...”


    尤佑坦然承认，笑了笑道：“是我。但我还有一些没说，姐姐那么恨我，不单单因为父亲，还因为我母亲还撒尽了姐姐亲生母亲的骨灰。”


    挫骨扬灰？


    心被无形的手紧紧擒住，连呼吸也变得粗重。


    “....你父亲的错，为何迁怒....你母亲是海国公主，地位尊崇，海国人洒脱自由，怎会...怎会和一个已逝之人如此计较...”


    “阿芙，你很聪明，总能发现故事的不合理之处。”


    尤佑笑了笑说，却没有正面回答阿芙的问题，甚至没有抬头看她，视线始终落在茶杯里的茶上，望着茶盏里自己摇曳的影子。


    “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邪术，能控制另一个人，让另一个人完完全全的服从自己，若自己死了，还会完完全全的服从他的子女后代。这种邪术叫做傀之术，所练成的叫做傀之子。”


    “最好的傀之子必须是新生儿时候便开始去练，还最好是海国女人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因为海国地处汪洋，极近金乌，身有至纯之血。”


    “我父亲修炼的术法正是傀之术。”


    此言一出，阿芙寒毛直立，身体不由得紧绷起来。


    海国公主的第一个孩子...那不就是尤佑本身吗...


    “所以....”


    这段对话的信息量太大，阿芙压抑住周身的紧绷，缓慢又心疼的吐出最后一句话：“所以你是你父亲的傀术试验品...所以故事的开始根本不什么海国公主追逐爱情，而是你父亲处心积虑接近你母亲....所以你母亲发现一切真相后才选择玉石俱焚....难道...害死尤箐生母的不是你母亲，而是你父亲？！”


    对比起阿芙的紧张诧异，尤佑却是十分放松，他一手搭在椅子上，一手轻轻扣着台面，仿佛正在谈论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是啊，是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