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了？！”谢羡之的眉紧拧着，“什么意思？！”


    系统声线一顿，道：“今晨魔军大军突进，直指忘情宫方向，竟像是突然改换了想法，打算先对忘情宫下手。现在……”


    “别卖关子！”谢羡之语速极快，“还有几日到忘情宫？”


    “路上没有宗门能为忘情宫拖延时间，若魔军全力赶赴，恐怕天明前就能驻扎至忘情宫前。”系统担忧地叹了口气，“可陆筝现在被这符文控制着，不知能不能清醒过来。”


    床榻上的少女梦呓着，连指尖都开始显出浅淡的金光，似要被这光芒包裹着彻底消散。谢羡之心急如焚，低唤道：“陆筝？陆筝，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眼前是空茫的迷雾，陆筝恍惚听见谁的声音，却被身后的灵力推动着，无法回头看那人是谁。


    所幸她意识还算清醒，自知这灵力危险至极，始终紧咬着牙关，不让它彻底夺去身体的控制权。


    金线与谢羡之记忆重叠，谢羡之灵光一现，突然记起了自己究竟是在何处见过这符文。


    是陆筝坠入心魔幻境之前！


    他虽窥不见真相，但直觉告诉谢羡之，此刻陆筝骤然昏迷定然与她额上符咒有着脱不开的关系。这金印只有他和陆筝两人能看见，又是在陆筝坠入心魔幻境前才初次显现……


    陆筝清醒时的话言犹在耳，谢羡之大脑飞速运转着，努力想要弄清事情的本源。


    倏忽之间，谢羡之紧攥着的手缓缓松开，心下了然。


    她曾说过，沈拒霜也被控制了！


    他虽没注意过沈拒霜额上是否有同样的金印，但沈拒霜乃大乘修士，按理不该如此轻易被魔君迷惑心智才对。


    除非……


    是“伏羲血脉”在控制她！


    这血脉如不灭的诅咒，将陆筝梦境中的命运一次又一次拉回正轨。如今结局即将改变，沈拒霜也被陆筝唤回了神智，天道不会如此轻易让他们成功，今日如此，应当便是天道操纵的结果。


    细想起来，谢羡之的出现实在改变了太多剧情。


    想来天道早在心魔幻境之中便准备将陆筝扼杀，却被谢羡之拦了下来。陆筝额上金印正式出现也是在此之后，若非如此，谢羡之再想不到有更好的解释了。


    可是，陆筝还昏睡着，仍旧没有清醒的迹象。


    陆筝眉间金光大盛，谢羡之几乎能够看见陆筝的意识被缓慢蚕食着，也许不久之后，她便会与沈拒霜别无二致，一同成为天道的傀儡。


    他心中焦急，只能以灵力输入陆筝经脉之中，为她暂且延缓着时间。


    而陆筝仍昏睡着，连一丝一毫的反应也没有。


    她在迷雾中踽踽独行着，眼前的雾气越来越浓重，极目远眺，却似永远望不见尽头。


    身后的灵力还在推着陆筝前行，逼迫她彻底陷入迷雾中，永坠这无法清醒的迷梦。


    仿佛有许多人呼唤着她，让她往前一步，再往前一步——


    陆筝看见了许多人。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


    第九十八个。


    那些梦中的少年怨毒地望着她，向她伸出手去，想要将她拉进金色的幻梦里。


    可是昏昏沉沉之间，陆筝却还在努力挣扎着，拼命试着摆脱灵力的控制。


    从前的许多事此刻都成了走马灯，在陆筝脑中重复闪过，最后，定格在了几个无比熟悉的身影上。


    她似乎感受到师尊拍拍自己的肩膀，道：“筝儿，站起来。”


    她听见赵玉湖在耳畔低唤着，道：“师姐，你会战胜那些恶人的，对不对？”


    这些声音如一剂猛药，逼得陆筝不能不清醒过来。于是她紧紧咬住牙，以全身修为与身后灵力相抗，竟真的看见迷雾散去，为她指出了一条道路！


    天边不知何时升起一轮明月，陆筝心中一喜，立刻冲着大雾的彼岸跑去。


    她跑了很久很久，却始终没能看见大雾的尽头。而陆筝的体力已经近乎耗尽，脚下一时不留意，便被绊得重重摔在地上。


    她尝试了许多次，却再也没能成功站起来。


    灵力终于追赶上了陆筝，狞笑着，嘶吼着，以山崩之势，重重碾过陆筝的神魂！


    ——好不甘心啊。


    不甘心。


    不甘心，不甘心啊！！！


    身体已经痛得没了知觉，陆筝却还在强撑着，不让自己被卷入浪潮中。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本能却告诉她，她不能死在这个地方，绝对不能！


    那轮明月仍慈和而包容的照耀着陆筝，透过重重迷雾，落在陆筝的眼前。


    鬼使神差一般，陆筝竟很想伸手去接住那难见的月色。


    如果要死，也要死在有月亮的地方吧？


    这点可笑的信念支持着她，竟让陆筝终于再站了起来。


    站起身的那一瞬间，她看见月光凝成实质，最后化成了个戴着白帷帽的少女，立在远处望着陆筝。


    少女摘下帷帽，眷恋地走至陆筝身前，道：“你长大了。”


    陆筝想要开口，愣了半晌，却还是呆呆地望着她，说不出话。


    她抚着陆筝的头发，就如幼时一般，温和地为她整理残损的衣衫，替她抹除身上的伤痕。


    陆筝怔在原地。


    脸上划过冰凉的液体，陆筝抬手去碰，才惊觉自己已落下泪来。


    许久之后，她才艰难地发出了声音。


    “师姐。”


    陆筝道，“是你吗？”


    女子却不答她，只是伸手替她挡住叫嚣着的灵力，浅笑道：“筝筝今天成亲了，从此就是大姑娘了。你要健健康康的活下去，永远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知不知道？”


    她的神情决绝极了，说的话也有几分古怪。陆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惶道：“师姐——”


    “嘘。”沈拒霜向她比出噤声的手势，“等你醒来，我们马上就会再见面了。”


    白帷帽掉落在地上，沈拒霜的身影转瞬便消失不见。


    可陆筝却凭空感知到，一层结界温柔而坚定地替她挡住了冲击，不让她陷入暗色的梦魇之中。


    自她的身后，道路终于又清晰了起来。


    陆筝不再回头，大步向前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月亮一次次落下又一次次升起，终于，太阳升起来了。


    在白日的尽头，陆筝看见一个红衣的身影。


    她的体力已然耗尽，连迈一步的力气也没有。而那人大步向她走来，在陆筝再次摔倒的前一秒，将她紧紧搂进了怀中。


    额上的金印在这个极紧的拥抱里被风吹散，她的身体也随之飘了起来。


    陆筝恍然觉得又回到了那个献祭的梦中，可这一次，有人始终牢牢护着她，又将她带回了久违的人世间。


    怀中的少女眼睫颤抖起来，不多时，她终于张开了眼睛。


    谢羡之几乎将所有灵力输入她的经脉中，见陆筝醒来，他忙探向陆筝额头，问：“醒了？”


    方才的幻境犹在眼前，陆筝怔了许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你醒了就好。”谢羡之长舒一口气，随后神色又紧迫起来，“如今已是午夜，天明前魔军便会至忘情宫前。陆筝，结局的日子提前了。”


    她本该惊讶，但有梦中经历，陆筝并不意外，道：“我知道。在梦里，我见到沈拒霜了。”


    “她同我说，会与我马上再见面。”


    谢羡之身上婚服还未来得及换下，却已被他披上了预备的战甲。心口的护心镜在夜色中泛起光芒，谢羡之将陆筝扶起来，认真道：“筝筝，你准备好了吗？”


    她其实并不能说自己准备好了，那点不能抹去的恐惧始终缠绕心头，叫她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可颤抖过后，陆筝与谢羡之目光相交，却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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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我们一起。”


    她道。


    “谢羡之，我们一起。”


    有他同她一起，她想，太阳总会升起来的。


    --


    在白日降临之前，魔军的金戈之声终是传至了忘情宫山门前。


    清真道人虽有所准备，却不知魔军竟会来得如此之快。大半弟子自睡梦中被紧急唤醒，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便已见冲天魔气几乎覆盖了忘情宫。


    一时门中大乱，虽有陆筝带头，士气却始终低迷至极。


    东方暝此次亲至战场，便是抱了一举战胜之意。见忘情宫许久才组织起御魔阵法，不由朗声笑道：“这便是忘情宫的应敌之术？似乎也很一般啊。”


    陆筝遥遥立在阵法边缘，见沈拒霜头戴魔后冠冕，与东方暝并肩而立。可见沈拒霜的确极受东方暝信任，见陆筝望她，沈拒霜似有所觉，只扫过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只这一眼，陆筝已然能够确定，沈拒霜是清醒的。


    陆筝再无顾虑，扬声道：“魔君不与忘情宫一战，如何敢这般轻言仙门实力？陆筝倒的确想见识一番，传言中百战百胜的魔军究竟实力如何！”


    东方暝性子高傲暴戾，听陆筝这么说了，自是要出兵迎战。好在有清虚子耗费灵力结阵，弟子们的心算是定了下来，一同抬起头，静默听着陆筝的声音。


    陆筝不理会清真道人欲言又止的目光，厉声道：“三分之一内门弟子维持阵法，外门弟子负责守护阵型完整，余下弟子随我身后，亲与魔军精锐交战。列阵！”


    哪怕曾有传言说陆筝乃不祥之身，然而大敌当前，陆筝的声音却无端让弟子们心安下来。


    众人不再犹豫，各自立在自己的位置，只等战鼓响起，列阵开战！


    “咚！咚！咚！”


    赵玉湖修为较浅，被派至阵后敲战鼓。她分毫不敢怠慢，哪怕手都酸了，却还在努力将战鼓敲得更响，更响些——


    魔军迎着战鼓声喊杀上前，目标明确至极，正是为了破坏忘情宫的阵法！


    魔气遮天蔽日，弟子们找不清同门位置，一时自乱阵脚，险些就要被魔军冲散了阵型。


    正当此时，一柄墨色长枪携着烈火劈散了黑雾，一枪挑起带头的魔物，将那魔物重重摔在地上。枪上火焰正是前任掌门为除魔所炼，自那死去魔物身上猛然燃起，将眼前所见之处俱烧成了一片熊熊烈火！


    弟子们眼前顿时一片清明，惊喜道：“谢师兄？！”


    “当心！”谢羡之又回身刺出一枪，“保护好阵法，我得走了！”


    此处魔物转眼便被烧了个干净，弟子们得以喘口气，立即回到位置上保护阵法。阵法没了魔气掣肘，自阵中清虚子处亮起蔽日光辉，直直将魔军分作两半，使其不能彼此支援，只能顶着刺目的光芒作战。


    魔族久在永夜之中，猛然被强光照射，战意便退了三分。暗夜在阵法之中也亮如白昼，陆筝挥剑砍死一个魔物，顺着日光所及之处，她看见自己与东方暝所站之地只剩下几丈远。


    然而这几丈远却宛如天堑，被重重大魔环绕，饶是陆筝也极难近身。


    她心中不免生出三分焦灼，疏桐剑光极盛，又将身边重重围着的魔物砍死一批，但魔物如同得了命令一般，纷纷往陆筝的方向围去，杀死一批，又来一批，竟似无穷无尽！


    ——什么声音？！


    此地分明已如白日，眼前却骤然闪过更加强烈的光芒，伴随着撼天动地的响声，转瞬便将身边魔物清除干净。


    她看见那个红衣的少年手上端着一把黑色不明物体向她跑来，声音分明大得很，陆筝却连一个字也听不懂。


    谢羡之的身子被长枪的后座力震得抖了抖，手上动作却并未停下，只一味扫射着陆筝身边的敌人。


    在漫天的枪声里，谢羡之狂笑道：“看我用加特林崩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