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进门，萧芸便被店内琳琅满目的各式妆盒看花了眼，一楼雕花墙面挂了满面仕女图，或丰腴或苗条，或坐或站或躺，额间花钿，黛眉风流，粉霞满面，红唇妖娆。


    她是早知道古时女子梳妆不比现代女子差，她们也有自己的眉笔、散粉、腮红、口红、香水等等。


    《韩非子》曰：“故善毛嫱、西施之美，无益吾面；用脂泽粉黛，则倍其初。”[注1]


    粉、黛、脂、泽就是指化妆品。


    萧芸刚进店走了两步，就有女使过来询问：“小娘子可是第一次来？可有什么想看的？”


    “是第一次来，我就随便看看，你忙你忙，我自己看。”


    “那小娘子有想了解的，可唤我。”


    “好的好的。”


    摆脱女使，萧芸与云崖子闲庭信步，东看看西瞧瞧。这家铺子很大，用于全身的应有尽有。


    不过看来看去，也就来来回回，那几种。


    晃着晃着，他们来到面药柜台前，面药其实就是敷面的润肤膏、粉之类的，多数装在瓷盒内，只有一两罐用银器装着。


    萧芸很好奇地停下来看，杜甫有诗云：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罂下九霄。[注2]


    这是杜甫在腊日参加紫宸殿朝会后，皇帝赏赐朝臣御寒护肤品的场景。


    这银罂里装着的就是面药，可见其珍贵。


    萧芸随手拿起一碟膏状小样，涂在手背上，有些黏糊，不够细腻，她凑近闻了闻，应就是以白芷、茯苓、杏仁等调制而成。


    又试了试其他，多是差不多，只是添加的配伍不一样。


    她虽然兴趣不大，但还是挑了三罐，然后招来女使，帮她装起。


    面药旁边是各种各样的粉，也就是现代的粉底，它们有很多好听的名字，什么雪融、明雪、月诗韵……


    它们其实就是铅粉、蚌粉、珍珠粉、米粉，或用石膏、滑石碾成的粉。


    萧芸目前还年轻，还不需要涂粉，她也不甚感兴趣，不过不妨碍她到处看看，涂涂抹抹。


    最后，还是拿了一盒珍珠粉三盒滑石粉，打算送给徐素娘她们。


    粉盒比粉漂亮多了，萧芸选了一款鸳鸯，其他都是花鸟图案。


    看完粉，又晃到胭脂处，胭脂也就是腮红，这个时代，多是从红蓝花、紫草提取色素，制作胭脂。


    颜色差不离各种红，萧芸拿起来，闻了闻，味道还不错，她一连拿了四五个颜色。


    云崖子跟在后面，多次提醒少拿点，她就一张脸，抹不过来这么多的，又想问问人家女使价钱，但又怕给萧芸丢面，只能生生忍着。


    拿完胭脂，就到口脂了，也就是口红，是以蜂蜡、紫草、朱砂等加一些香料调制成膏状，置于木盒里。


    萧芸津津有味的试了所有色号，最后准备小手一挥，但没挥得下来，被云崖子制止住，才没昏了头，把每个都来一盒。


    她尴尬的收回了手，挑挑拣拣，在这个放不下，那个舍不得中拿了五盒。


    以后再也不要跟云老爹逛街了，她太烦人了，一直叨叨叨。


    因着她的购买力，从买完面药后，就一直有女使跟在她身后，看完口脂后，女使向她推荐了从临安府来的，一种名为七香丸的画眉的香墨。


    还给她介绍了挂在墙面上的仿制版十眉图，什么涵烟眉、细眉、柳叶眉、拂云眉、鸳鸯眉、远山眉……


    女使问萧芸：“小娘子可要修眉？”


    服务怪到位的，萧芸欣然应可，随后女使将她引至一屏风式镜台前，让她落坐于台前，取出一支铜镊，给萧芸修眉。


    对方还特地询问了她可有喜爱的眉形。


    萧芸让对方帮她选一适合她的眉形，半盏茶功夫，便修好了，还给她用黛砚描了眉，还不错。


    据女使说，这眉唤月棱眉。


    最后萧芸拿了几只画眉墨，就是萧芸没见着传说中的从波斯来的螺子黛，估计要在上京才能见着，毕竟一颗价值十金。[注3]


    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还得留钱买药材，萧芸决定一定要收手了，只是女使不放过她啊。


    她又向萧芸推荐了从大食国来的蔷薇水、蔷薇油。


    这蔷薇水就是香水，蔷薇油为头油。


    味道……说不上来，算好闻，也算不好闻，一看装在琉璃瓶里，且只有几瓶，萧芸觉得肯定不便宜，最后微笑地说不用了。


    之后，就带着云崖子去结账，这一结账，二十几两银子没了。


    这女人的钱啊，在哪里都好赚。


    不过，人家最后还送了一个妆奁盒，里面有粉盒、胭脂盒、油缸、水盂、妆盘、刷、抿、梳篦及一个巴掌大的铜镜。[注4]


    她当时还想拿一个瓷妆碟来着，用于调胭脂水粉，还是女使说不用，店家会送。


    虽然这妆盒材质不甚好，但样式精巧美观，看着还不错，总得来说实用价值高。


    本来还肉痛的萧芸，提着妆盒美滋滋地离开了这家“万和坊宋家胭脂铺”。


    一出店门，云崖子就捂着心口，大口喘气。


    萧芸想着，刚刚花得确实有些多，只好安慰他道：“阿爹，你放心，咱花出去的钱，以后一定给您都赚回来。”


    “阿爹不是怪你乱花钱，就是觉着这挣女子的钱跟开医馆没什么区别了，都是抢钱！”云崖子直拍胸口，他一把年纪了，进胭脂铺子，比去勾栏院还心惊肉跳的。


    “那咱们以后开个专门赚女子钱的铺子加医馆，我管女子铺子，医馆给你和元空青管，怎么样？”萧芸抱着妆盒笑，给云崖子画大饼。


    “那感情好！医馆让空青坐镇，我给你们俩做管家，负责你俩的起居，闲了就去铺子和医馆帮帮忙……”


    云崖子丝毫不觉萧芸是画大饼，很是真情实感地跟着憧憬起来。


    “好啊好啊，我呢，想着等手上钱再多些，我就赁个铺子，开个养颜艾灸坊，当然这还是要看我能不能借心安堂打出名气……”


    萧芸一边走着，一边同云崖子说着自己对未来的想法，而云崖子则是一直点着头，很是信任她，似乎明日她就能把铺子开起来。


    若是元空青在，估计虽然认同萧芸的能力，但还要给她泼一兜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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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芸反正觉着，想想又不花钱，不费功夫，她要时刻准备着，迎接那一天。


    走了也不知道多久，终于到了外坊，比对了好几家药铺，最终选了一家药材成色中等，但价格比大药铺少一成的小药铺，定了近三十两银子的药材。


    铺子药材不全，有些药材店家需要调货，所以萧芸把药单留下，付了定金，约好三日后来取药材。


    谈完走出药铺，时辰也不早了，他们赶紧往万和坊走。


    路上，云崖子问萧芸，家里地方不大，她买这么多药材，往哪里放，且她要制面膏，要在哪里制。


    萧芸看了下左右，小声地说：“师父你忘了，我有袖里乾坤了？”


    云崖子一拍脑袋，他都快把这事给忘了，他已经时常记不起她来自仙境。


    就觉得她只是他的女儿，一个普通的，带点狡黠，伶牙俐齿的小娘子。


    “阿芸啊，你会不会哪天在这里待腻了，就突然回仙境了吧？”一想到这，云崖子就有些不舒服。


    晚市卖吃食的更多了，萧芸忙着看路两边的吃食摊，没有细听云崖子的话。


    她随口回了一句：“放心啦，阿爹，我还有恩没报呢！”


    然后就往一卖五香糕的摊子上走，麻溜地要了五份五香糕，买完又在煎羊白肠摊子前走不动。


    反正，走到心安堂时，云崖子身上是大包小包的。


    这会，堂内人少了很多，只有几个在抓药的客人。


    他们走进去，跑堂伙计见到他们，立马迎了过来，“是来寻林大夫和泊哥儿的吧，他们在里面呢。”


    乍听到泊哥儿这个名字，萧芸还愣了一瞬，缓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元空青。


    她自己都快忘了，元空青大名叫元泊。


    云崖子嫌他这名字有孤苦漂泊之意，又顾于这是人家父母取的，人家取名时，是因泊有停泊、淡泊明志之寓意，望他行事宁静平和、沉稳内敛。


    所以才给取了小字。


    萧芸从云崖子身上拿了一包糕点递给跑堂伙计，谢了谢他。


    跑堂伙计欢喜接过，还告诉了萧芸，下晌东家来过了，见过泊哥儿后，很是欢喜，许他午前跟着林大夫学习，午后在柜台抓药或巡堂。


    听罢，萧芸和云崖子都很高兴，他们再次谢过跑堂伙计，这才去寻林大夫和元空青。


    两人还在上午林大夫所在的那间问诊室，这会元空青正在那背汤头歌。


    没打扰，萧芸带着云崖子去寻王掌柜，将他们买了几样小食都拿了一份给他。


    王掌柜自是不在意这些小玩意，但人家特地带来，也是将他这人放在心上。


    他心中很得意，也愿给他们面子，当着面就取了两样尝了尝，还夸了一番。


    萧芸和云崖子陪着又聊了几句，再次听了一遍东家夸赞元空青的事。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云崖子，听王掌柜说完，立即喜笑颜开：“还得感谢王掌柜的引荐，要不是王掌柜，我们空青哪里能得东家赏识，定是您在其中多多美言了。”


    一句元空青的好都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