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翟暇时挑眉，俯身靠近了猫妖，“酆都，东山？”


    东山，那是酆都的一部分，凡间传闻魂灵最终归属的地方。


    嗯……也是酆都还没来得及整改的重灾区，比较乱，额，事实上，乱到爆炸。六道生灵死灵乱炖汇聚的地方，旁边就是群魔乱舞的血海，环境堪忧。


    “你出现在人界的原因。”


    猫妖：“我怎么知道？我本来在东山待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被吸到了这个鬼地来。”


    那就应该是后鸣在打开两界之间的通道时误伤了。


    “你是妖，并且是活物，为什么会在东山？”


    猫妖一脸理所当然：“从我起有意识就在东山了。我是好妖，我没做过坏事，你能把我放了吗？你放了我吧，我快饿死了，人界没有我能吃的东西。”


    他越说着，神情越发可怜巴巴起来，对上翟暇时任然审视的目光，肚子不争气地咕叽咕叽叫了一阵，咽了一口口水。


    看样子不像是撒谎了，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么他的身体里又为什么会有翟玖力量？翟暇时将手覆在他的额心，想要进入他的灵府。


    “混得真差。”翟暇时轻啧了一声，将手收了回来。


    灵府遍体鳞伤，脆弱不堪，如果强制将入，恐怕会支离破碎，这猫妖妖力微弱，能在东山那种地方活下来，属实是奇迹。


    他体内不是有翟玖的力量吗？先神的力量恐怖如斯，他怎么还能混成这个鬼样子？眼下翟暇时反倒还需要护着他的灵府。


    灵府一旦破碎，那其依附的有灵的生物也距离嗝屁不远了，翟暇时原本还想着只是把属于翟玖的那一部分分离出来，然而这只猫妖周身运转的妖力已经和翟玖的力量完全融为一体，就像是他就是从翟玖的力量中生出来的一样，就像是……


    就像是翟玖的复制体一样。


    怎么可能，翟玖的真身是蛇。


    “你是什么时候的妖物？”翟暇时问。


    猫妖眨巴眨巴了眼睛：“我不知道，我有意识起，就在东山了。”


    差点忘了，酆都东山那个鬼地方没有日月交替，故而“时间”的概念很模糊，在那里的妖物和鬼眼里，从入酆都到出酆都之间的一段时间难以估量。


    因为整个酆都的运作总不会停息，世上无时无刻都会有人出生或死亡，所有人都要攀爬上东山之巅，往酆都主城去评定因果，无罪者往生，有罪者赎罪。


    酆都吏全都是007真牛马，连休憩都没有，那日子的定义就更模糊了。


    所以说，这只猫妖说他不知道自己多大了，还……挺正常的。


    既然如此，那翟玖的神魂为什么会出现在东山呢？


    翟暇时揉了揉太阳穴，摆了摆手将猫妖放了下来，一被放开，猫妖迅速钻到了床底下，一脸警惕地看着翟暇时：“你说的我也都回答了，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走？”翟暇时偏头，“在这待着吧，这可比东山好多了。”


    “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吧？你抓我来做什么？你不会是要吃了我吧？你说话啊？你要怎么样才肯放我回去？”猫妖急了，猛然往翟暇时身上一扑。


    他在邬家镇的时候，在湖边的泥坑里滚了一身泥巴，这会儿泥巴都干了，毛发一簇一簇立着，活像是一只脏兮兮的刺猬，翟暇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巴掌把他拍回了原地。


    “我饿！”


    这一巴掌将猫妖的兽性彻底激发了，一口咬在了床腿上，尖牙将床腿咬得咯吱咯吱直作响，顷刻断成一片碎屑。


    他继续往翟暇时身上扑，尖牙利爪，是在东山里和大妖厮杀出来的，着实不差。


    但是翟暇时敏锐注意到，他并没有使用妖力。或者说，他使不出妖力。


    怪不得混得这么差，那一团来自翟玖的力量不管猫妖怎么搏斗，都安安静静窝在他身体的力，只在收到致命伤的时候挡一下。


    不帮忙，但也死不了。


    翟暇时没当回事应付，一边躲避还一边腾出只手回复祝好刚给她发的消息，一个不设防，居然被他一口咬在手腕上。


    一瞬间，血如泉涌，一股堪称浓烈的香气迅速袭来，直达猫妖的每一处感官。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饥饿——食欲是很容易让妖失去理智的，哪怕他也算是大妖，依然不能抵御这种天性。


    翟暇时的血液，香得吓人，比他在东山里厮杀的任何一只妖兽都要芬芳。他也不顾翟暇时妖杀人的眼神，大口大口吮吸了起来，临了了，差点没将她的胳膊撕下来一块血肉。


    “喂，你……”


    “我不叫喂！”猫妖含含糊糊打断。


    五脏府中渐渐充盈，猫妖尾巴上炸起来的毛发也渐渐偃旗息鼓。


    “嗯，你叫楚雨荨。”


    猫妖：？


    血液会承载修为和灵气，嗜血是忌讳，尤其还是在两人之前都完全不认识的情况之下，他原本以为翟暇时会暴怒，再把他吊起来收拾一顿，却没想到……


    翟暇时看他的眼神逐渐从想刀人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香吗？”


    香还是香的。


    “那现在可以留下来了吗？”猫妖实在没有想到，翟暇时憋了这么久就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可、可以。”吃人的嘴短，翟玖不敢保证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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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再拒绝会面临什么。


    而且在东山从来没有吃这么饱过，这一顿能顶他睡很久都不会饿了的，这里的环境和东山相比也不知道好了多少。猫妖思忖再三，觉得留下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有名字，我叫九！”半晌，他对翟暇时道。


    翟暇时手指下滑的动作一顿。


    “哪个九？”


    “天地间至阳之数！”


    “哦。”翟暇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不咸不淡道，叫九的猫妖似乎对她这个反应感到很不满，往她身上扑了过去，然而这一回还没等碰到翟暇时，就被对方又吊在了半空中。


    “洗干净。”


    翟暇时将厕所的门拉开，打开水龙头，丢下一句话就关门出去了。


    夜色如水，凉风如丝。猫洗干净之后窝在飘窗上变成了若软的一团，居然是很漂亮的一只白猫。雪白的毛发蓬松柔软，肉垫是粉红色的，在以狰狞凶煞为强大象征的东山，这样的样貌实在讨不到好处。


    翟暇时回想起这几天的事情，忽然心下一动，将手按在了柔软的、泛着一股阳光的烘香味的猫咪的皮毛里，小心翼翼进入小九的灵府。


    灵府由心相而化，因人而异，各不相同。雾气在翟暇时眼前氤氲，她拨开和月光一样轻薄等到纱帘，卷起琤然有碎玉之声的珠幕，方寸之间有一小片生机盎然的花田，花田中有一条小径，向最湿润的地方去。


    小九的灵府不大，一眼望得到头，看不出什么异常。


    本想着简略看完一番就抽身离奇，毕竟翟暇时实在没有窥探别人灵府的喜好，但是就在她正准备要走的时候，忽而感觉了一阵湿润的香风。


    重重叠叠帷幕，深深浅浅来路，曲折宛转，山重水复，终于，翟暇时在地势渐低的地方发现一口温热的泉眼。


    温热的水流自山的罅隙中冲击而下，兰草香木夹生其中，温泉的石沿上趴着一个赤|裸的男人，一头和翟玖如出一辙的雪发垂在肩上，遮住肉|体半露不露，下|半|身泡在水中，在一片雾气中看不真切，闭目凝眉，像是在睡梦之中。


    翟暇时驻足。


    卷地风来，雾气散去，指尖飘落一朵霜花，原来是他的灵府里下雪了。男人的面庞逐渐暴露在翟暇时的视线之中，她的瞳孔猛然一缩。


    翟暇时在花海中盘膝打坐，观小九的心相，观她自己的心相。


    也是在这时，她发现自己灵府上一条巨大的裂缝正在渐渐愈合，那是当年和翟玖决一死战时留下来的旧伤。


    并且，随着这只叫九的猫妖不断消化她的神力化为己用，她的神力她溃散千年的神力，竟有渐渐丰盈的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