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州弥沱
作品:《骰子戏》 营帐内,侯莫陈景躺在榻上面色潮红,细密的汗珠从他鬓边渗出。
他强撑着直起身子,嗓音沙哑告诫万山,“外面地势复杂,山匪对这里的环境比我们更熟悉,你不要贸然进攻。”颜生端着碗进来,带进一丝凉风,侯莫陈景拢了薄被。
下手跪着的万山方才一直没说话,听侯莫陈景不然他出兵有些不忿,“几个毛头小贼而已,我们千骑碾压,保准一个上午就能都缴灭了。”
侯莫陈景咳嗽两声,接过颜生递上的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盯着他,“山匪有地利优势,又得瘴气遮掩,这不是用蛮力就能打下来的。”
万山努了努嘴没有说话,将头歪到一旁。
见他还是不服气,侯莫陈景知道他倔劲上来了。先前说他不擅长围剿,惹了他反骨,这会子还转不过弯来。
侯莫陈景无力同他解释,又怕他冲动还是耐着性子嘱咐,“我这病虽来的突然,溪禾说倒也没什么大事,将养三日便能好了。你这几日好生防御即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离开营地。”
万山倔强揖手算是应了,侯莫陈景叹气挥手让他退出去。
“喝完。”颜生递过药碗,方才光顾着说话,药都已经凉透了。
侯莫陈景瞧了她一眼,盖了被子翻身躺下。
这人平日里矜持有度,现下生病倒是多了一丝孩子气。
他在榻上翻腾,扯了枕头换上一个,躺了不肖一会儿,又爬起来换枕头。
颜生坐到他旁边,将他手里的绣花枕扔开,把碗递到他唇边,“喝。”
侯莫陈景皱眉委屈盯着她,“太苦了不爱喝.......”
“八尺高的汉子,一碗药吞不下去。”颜生冷眼瞧着他在榻上百般造作,对这将军有了新的认知。
她有些不耐烦,这么大的人喝药还如此费劲,只能上手段了。
颜生一把薅过他后背,将人环在怀里,趁着侯莫陈景瞪大眼愣神之际,捏着他下巴将药灌了进去。
灌完药又一巴掌推倒他,侯莫陈景眼睛瞪得更大了。
颜生凑近他,仔细观察他的脸,嗯,面色殷红气血上涌,四肢僵硬当是药效起来了。
侯莫陈景愣愣看着她闪动的睫毛,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眼里忍不住腾起一丝雀跃,目光不自觉聚焦在她鲜艳的薄唇上。
颜生收起审视的目光,旋即扯过被子将他盖紧,转身就要离开。
“嗯?”
“嗯?”颜生有些莫名其妙,“将军还有事?”
他气鼓鼓翻身,“没事。”
颜生耸了耸肩,将帐内烛火都吹灭,转头出了营帐。
侯莫陈景觉得今日哪个枕头都很碍事,伸脚将它们一个个都踢了下去。
颜生立在帐外,抱着胳膊看万山训诫士兵,心里默默数着数。
何渊同卢益兜着挖来的野果朝她走过来,两人老远就冲她呲牙。
“地师你看,我们挖了好多野果。”何渊将果子放到地上,三人蹲在帐前低头数果子。
卢益凑到颜生旁边,露出怀里衣服一角轻声道:“衣服搞来了,那些山匪仗着地势易守难攻,基本没做什么防御。”
颜生抓起一个果子咬了一口,“那可不是好事,太容易打的仗,不值得嘉奖。”
何渊咧着嘴给过往的士兵递果子,压低嗓子道:“那就帮帮他们。”扭头将一根白布递给颜生,“我们的人以白布为记。”
颜生将白布揣进怀里,撩起身后帘子,帐内侯莫陈景没有继续折腾,已然昏睡过去。
她扔掉果核起身走到万山跟前。
万山火气有些大,这士兵没有站在他指定的位置,就被他骂了整整一个时辰。
“齐校尉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营地角落僻静处,万山有些不耐烦,“颜校尉有话直说。”
颜生从篝火掏出一根烧得正好的柴火,投了果子进去,“校尉真的不想拿军功?甘心只做个校尉?”
万山审视着颜生,不晓得她打的什么主意,“颜校尉什么意思?”
颜生摆弄着篝火,火光在她脸上跳动。
颜生牵起嘴角抬眼看他,“州弥沱是进入南镇的必经之路,校尉若赶在将军醒来之前,将山匪缴灭,占了这山峰,就是头功一件。”
万山神情松动冷哼一声,叹口气坐到颜生对面,“将军说了,不让我贸然进攻。”
“缴灭山匪而已,他们人数也不多,齐校尉在怕什么?”
万山透过火光审视颜生,不规则抖动的小腿,暴露了他的犹豫。
颜生将烤熟的果子递给他,“将军若是醒了,这军功可就飞了。”
他不自觉瞥了一眼侯莫陈景的营帐,指尖擦过鼻子,打量着颜生,她言辞恳切说得万山心头一动。
州弥沱是南镇与西镇交接的一片山地,沙漠和绿洲在这里交汇。自此处进入南镇能节省大量行军时间,且因为地势较高,能够瞭望沔河沿途,有很重要的防御作用。
进可以直通要塞,退可以隐匿行军,地域虽小却是兵家必争之地。
又因着地势复杂,所以州弥沱周边常有山匪盘踞。
这次若能缴灭山匪,占据山峰高位,对以后拿下州弥沱颇有助益。
看他面色松动,颜生继续开口,“况且将军不是不打南镇,只是要徐徐图之,这州弥沱迟早要打,今日若能占个先机,也不算违背了将军的初衷。
说起来,齐校尉也是可惜了。”她幽幽看向万山叹了口气。
“我可惜什么?”
颜生微微摇头,“将军所向披靡,向来都是亲自督战。这回遇到将军生病,才将指挥权交给你,是难得的机会,若是这次不能独当一面,将军帐下这么多悍将,进入南镇真的开打,就不知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万山眸中精光闪过,拳头握紧。他在侯莫陈景帐下已经十年,却从未升迁。将军常说他战场上不懂抓时机。这回他倒是要让将军看看,这时机他抓的准不准。
下定了决心,万山伸手接过了颜生递来的果子。
颜生含笑诚挚的同他道:“我先前堪路的时候给你留了标记,顺着标记就能穿过毒障,直抵山匪营地。”
她还贴心的递上粗布巾,“毒障会使人头晕眼花,恶心呕吐,这面巾浸过提神草药了,希望能帮到校尉。”
万山接过面巾拿到鼻尖,一股辛辣气息瞬间灌顶。他揖手谢过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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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离开了。
颜生抬头望向天空,月亮已经挂在正中。
算算时间,侯莫陈景应当在三个时辰之后会醒,大家都要抓紧时间了。
万山让庄肆带了三人上山采野果,将他支走。
颜生路过侯莫陈景帐外,见溪禾从里面出来,便将她拦下。
“你怎么了?”
溪禾满脸担忧,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围,将颜生拉到一旁,“将军好像不是生病。”
颜生背在身后的指节悄悄捏紧,“不是生病是什么?”
溪禾犹豫半晌,才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是中毒。”
颜生磋磨的手指顿了顿,紧紧盯着她,“你有证据吗?”
溪禾有些懊恼的摇摇头,“我自知这个怀疑不对,可将军这情形确实像中了月见引毒。”
“哦?”
远处万山带着队伍悄无声息往营地外走,颜生凑近溪禾将她视线挡住,“月见引?”
溪禾点点头,认真同她解释,“这毒药毒性并不大,一旦照不到光亮就会发作。起初症状是高热,之后人会昏睡过去,无论发生什么动静都醒不了,直到晒了太阳才会逐渐褪去药力。”
她转头担忧的看了侯莫陈景的营帐,“我刚才去看将军,怎么叫都叫不醒,浑身汗流不止,我担心有人要趁将军中毒害他。”
远处的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伸着脖子朝营地望去,“他们要去哪儿?”
颜生赶忙打断她,“方才你说月见引之毒?那你给将军煎的药里,是否加了沉寂草?”
溪禾想了一瞬,脸立马皱成一坨,“完了完了,我先前没想到是月见引之毒,便加了沉寂草,将军这一觉若一直昏睡流汗,会元气大伤的。”
她顾不得同颜生说话,慌张提了裙子去拿药箱。
颜生轻轻吐出口气,这茬算是糊弄过去了。
皎洁的月光照亮清冷的营地,颜生换了衣服,纵马往山间急奔而去。
颜生同卢益,何渊在瘴气圈外碰头。
“万山带着人刚进去。”卢益的声音有些兴奋。
颜生点点头,转头问何渊:“机关都布好了吗?”
“放心,木排搭好了,只伤马不伤人。”
望着瘴气浮动的沼泽,颜生戴上面巾,“走。”三人催马朝山匪营地奔去。
颜生放弃绕山巅,自上而下的打法,转而跑到岗哨前挑衅。
卢益三发火箭齐射,瞬间将山匪营地点燃。
何渊则绕到侧面,一箭将哨兵从塔上射下。
火光照亮了山谷,山匪们倾巢而出,躲在木板后张望。
颜生骑着马掠阵,手里挥舞着黑骑营军旗,声音洪亮,“狗贼听好了!你们骚扰百姓,劫掠物资,今日我就来收你们,劝你们束手就擒,还能给你们一条生路,凡抵抗者格杀勿论!”
山匪们嘲笑声四起,一个满脸络腮胡,顶着八条辫子的汉子,肩上扛着一把锃亮的陌刀走到营地中间。
他上下打量颜生一圈,眼睛仔细环顾四周,朝她冷嘲,“早就听闻黑骑踏阵,只余死寂。我倒想看看,在这山里,你们要拿什么赢。”
潮水般的石头,瞬间从山巅倾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