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直打到金城最高的飞燕塔上，季千苏看着自己果然不出所料输给周速，她索性收了剑，耍赖道：“不打了，反正也打不过你。”


    此时月上中天，金城建筑绵延至天际不绝，护城河的水映着天上星河，天上人间都美不胜收。


    “逮着我这么打上一通，情绪可舒坦了？”季千苏将剑束在身后转头望周速：“我都忘了，本来是祝贺你此次仙门大比取得第一才走这么一趟的。”


    “不过还是祝贺你，仙门大比夺魁。”


    城楼灯火辉煌，映在她雪白的面上，她一向生的好看，却不知为何今日又格外好看，周速不由得转过眼望向别处，突然道：“如果我不是这第一，你还会在这吗？”


    “不会。”


    周速一愣，没料到她如此直截了当。


    “如果你不是第一了，我就会去趋炎附势那取的第一的人，与之相交获得好处，毕竟追随强者乃灵洲界自古以来的传统……”季千苏滔滔不绝的说着，周速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然而忽的，季千苏一腿踢上了周速的腿：“你就是这般想我的，对吗？”


    见她突然变脸，周速的闪过一瞬的迷茫。


    季千苏的脸上满是唏嘘与失望之情：“你我结交多少年，搭档又多少年，原来我在你眼中就是这般无情无义之辈吗？”


    “我自是始终站着你这边的，谁取得这仙门大比的第一与我何干，你是我的二师兄，得到第一我为你高兴，就是一时失手没拿到第一，那又怎样？左右不过一个名次，不是第一就不是二师兄了吗？”


    她嘀嘀咕咕说着，深觉自己的一腔诚挚被喂到了狗肚子里。


    而她说的这一大通话到了周速的耳中却只剩下那么一句：“我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


    周速微微愣怔，世人接近他，无不是因为他年少成名，家世优渥，与他在一块有利可图，就连他的母亲也只是因为他能为其争光而留在他的身边，若他失去这新生代剑道第一的位置……恐怕母亲也会将他弃若敝履。


    而今真的有人会这般纯粹的选择他？


    周速追问：“那温师兄和我你选谁？”


    “有什么区别吗？左右都是师尊的弟子。”


    “当然有区别。”周速格外较真：“你得选一个。”


    季千苏随口便道：“那我选你吧。”


    “为何？”


    “温师兄身边不缺我一个，但我和你是最好的搭档不是吗？”


    少女的眼睛亮亮的，似盛着漫天星河，魇魔的气息再度消失在画面之中。


    季千苏看着这些曾经发生过的画面，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曾经的美好只存在于记忆之中，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季千苏也记不太清了。


    季千苏穿过这片回忆继续往前走，突然，魇魔的气息大幅度的增强。


    周遭下着狂风大雨，倾盆大雨倒灌在青云宗的屋舍，似是要将屋顶都掀翻，周速拿着刚拆开的家信，送信的仆从颤颤巍巍跪伏在地上。


    是周速的父亲来信，告知他与母亲和离之事，周速只看了几眼，便将信件扔进火中。


    他早便知道有这一天，父亲无意修仙只将心思扑在经商，母亲却渴望权力与地位，母亲早便烦父亲碌碌无为，母亲不爱他和父亲，对于她而言，他至始至终就是利用的工具。


    周速将桌上一应物矢扫地，瓷瓶哐哐当当落了满地，他的眼眶微微发红，紧紧握住宝剑。


    为什么他明明做了这么多，却没有一个人喜欢他，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离开他。


    只消……只消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人会坚定不移的选择他就好了，至少，他不是孤独的。


    外头的雨下得愈发的大，他敲响季千苏院落的门，敲了许久却并未得到应答，正要走时他看到阑珊的灯火下白衣少女与青衫持扇的男子拥伞共回，他们似是在说些什么好笑的事情，少女素来清冷的面上竟是沾上了片片薄红。


    “温师兄，”少女清丽的声音被风吹至周速的耳边：“多谢你送我回来。”


    “我……我……我还有话对你说。”


    晚夜寂静，春雨浇灌着少女含羞的心事哒哒的落于廊檐。


    这一切窥入周速眼底，令他的心蒙上一层阴翳，欺骗与背叛顿时涌上心头。


    在她心中，果然是温师兄更为重要。


    原来没有人会选择他，在这个世上他只会是独自一人。


    他深深闭上了眼，不知不觉他淌到雨里，雨水描过冰冷锋利的脸颊，将他全身淋湿。


    雨越下越大，幻境之外，季千苏以灵力化伞，打量着周围，这雨水一滴一滴可都是魇气，再淋下去，周速恐怕就要入了魔障。


    季千苏想了想，将伞倾移他的头上。


    颓靡的少年跪坐在雨地良久，抬头看见季千苏的脸，手突然恨恨的抓住她，他的手用了极大的力道，仿佛要将她的指骨也捏碎。


    “骗子。”他突然低声道。


    季千苏低头看他，忽然意识到这骗子是对真实的她说的。


    而在一瞬之间，幻境全都消失的一干二净，雨也停了，周遭只剩下了季千苏和周速。


    季千苏明白了过来，冷笑道：“周速，原来你早就醒了。”


    周速眼神通红，死死看着她，魇气从他的身体往外冒着，活像一个修炼到走火入魔的邪修。


    他早便醒了，从季千苏踏入这片幻象之前。


    只是他沉醉在这份精神痛苦中无法自拔，又藏匿于一份隐秘的情感多年，竟想将痛苦刨开换一个答案。


    “为什么要骗我？”他死死抓着她，那模样像一条弃犬，唯有在幻境中才敢放下自己浓重的自尊心去质问她。


    为何要骗他说始终站在他这一边，转头又选择了旁人。


    就像那年他的母亲那般，分明说着只要他拿到第一为她争名夺利便会开心，而在他始终蝉联第一后却依旧将他狠心抛弃。


    季千苏也没有偷窥人隐私被抓包的尴尬，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抽了几次没抽回忍不住皱眉：“你又发什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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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既是醒了不将魇魔一网打尽，反是留连与幻象精神凌迟与折磨自己，周速大抵是脑子有些毛病。


    “我何时骗过你什么？”


    季千苏自是不知周速心中所想，还当他是和薛筝又整上些什么新的罪名往她头上扣。


    “你没骗我？”桀骜的少年死扣着她的手，像是一个为自己讨要说法的怨妇：“季千苏，你当年分明说过我是你唯一的搭档，可这些年你身边走走停停又有多少其他的人。”


    有温师兄还不够，现下又与魔族染上干系……


    眼见他情绪不稳，魇魔又得了几分力。


    “你先松手。”季千苏不耐烦道。


    感受到魇气浓郁之处在空中迅速的移动，她欲瞄准定点，一招擒伏，可随着周速情绪的波动，那魇魔的讯息竟是时强时弱，无法定位。


    “你分明说过始终只站在我这边的，为什么又要去寻别人。”周速执着的追问着。


    季千苏感到被扒住的手一阵刺痛，她的手竟是被周速划出了血痕，而此时魇气大量从周速的体内渗出。


    季千苏忽的反应过来，魇竟是不知何时附在了周速的身上！


    周速忽而嗤嗤的笑了起来，他常年冷厉的眼中不见平日的肃意，反添了丝邪气与疯意：“师妹你知道吗？那天我看到了温师兄将那妖族典籍藏入你的房中。”


    季千苏正要想办法将魇从周速身上剥离，这一下她登时愣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她的眼中霎时冷若冰霜。


    “我知道你没有和妖族私通。”周速重复道。


    “那你在青云台上，为何不说实话？”季千苏死死盯着他。


    他既是知晓真相，那当初在玄霄与薛乾前为何不吐露真言，让她平白受了温之谨与薛筝的坑害，平白受那鞭笞洗髓与十渊剑之刑。


    “我与你平日关系不错，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刻骨铭心的认识到温之谨不会对你好的，玄霄也不会对你好的，你会被全世界抛弃，只有我……你只能选择我。”他嘴角溢出鲜血，哪有平时那般高高在上的一丝模样。


    若她当初只要向他求助，他便会用性命为她向薛乾求情，只消薛乾松口她便不会有事，这样她便会知道，他们是一样的人，会被全世界抛弃，只能在一块取暖。


    只是她太倔强了，她始终不肯服软。


    “你真是个疯子。”季千苏浑身戾气，一把灵刃穿他胸口而过，鲜血滴滴答答撒了满地。


    周速猛的吐出一口鲜血，但登时他又恢复了桀骜的神情。


    “不过没事，我会打败你，将你带回去，我们回青云山，只要你诚心像玄霄请罪，我为你求情，我们还能回到从前。”他口中含着鲜血说的话含混不清。


    季千苏却冷嗤一声：“周速，你和温之谨是一类人，不，你比他还要可恶。”


    季千苏把他狠狠一推，终于将手抽离出来。


    “你的不幸非要让他人也不幸，你自私又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