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千苏从魇魔中走了出去。


    阿玉死在她刀下的时候没有特别的神情，只是那日明明快要立春了，却仍旧下了雪。


    少年的心与他纯黑色的底色是一样简单，甚至为了能最后拥抱她一下令刀口又近了他心口一寸。


    “对……对……不……起。”


    季千苏感受到了原身强烈的情感波动，几乎要冲出了她的心脏。可她如今修了无情道，她只能感知，无法理解。


    眼前的一切破碎成虚空，化作一条通往现实的大道。


    此时，魇魔中的场景被投映在无数片水镜之中，密密麻麻的水镜排布高悬着，又被水波纹的地面倒映着，温之谨以一把折扇轻轻摇晃着，最终放在鲜红的唇角，水镜被他翻来覆去调控着。


    “终于找到了，灵犀玉的位置。”


    *


    季千苏并没有选择回到现实，而是朝着魇魔的精神深处而去，既是被魇魔祸害了这么久，那么魇魔也该付出些代价了。


    面前的画面变了又变，最终竟是闯入了另一人的魇中。


    这里是……青云宗。


    密林修竹，灵泉映日，这里是青云宗后山之中。


    “你若不努力，你的父亲是不会要你了。”


    午后，本是青云宗弟子自由练习的时候，一个身穿繁重绫罗的美丽女人却拉扯着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岁的男童。


    “我们周家不养废物之人，你这回试炼又差劲了，所以你爹才不回你的信。”


    “可是，这回试炼我对上温师兄……”周速扯住衣角妄图解释，却得来女人十分不耐的神情：“听到了吗？你必须要做第一，若你不做第一，没有人会喜欢你。”


    “知……知道了。”


    画面突然颠转翻倒，便成了另一副场景。


    方才那美丽的女人脸上却便成了一抹黑色，但她穿着大红的衣服，坐在高位上：“儿子，你要拿第一，你看你上次仙门大会取得第一，你爹一直把你挂在嘴上呢，说我们周家也终于有能进仙盟的人了。”


    大约是十五岁的少年的周速站在冷冷的深院下，突然问出了一个问题：“若我不是第一，我就不是您的儿子，不是父亲的儿子了吗？”


    “我并不想和人比拼一些莫须有的高低，修炼也不是为了职位，我只想与人问道试剑。”


    啪的一声，周速被打了一个耳光。


    “若不为我争名得利，那我生你便没有用。”


    火辣辣的耳光在周速脸上生疼。


    画面再一转，化作薛乾的脸：“此次你不必和我进龙泉矿脉了，周速，你身中蛇毒，若强行运用内力会造成终生灵脉残疾，需好生修养……”


    季千苏没有偷窥别人的秘密的习惯，却不料到无意中窥见了周速的秘辛。


    难怪从小到大周速都这么争强好胜。


    不过周速身中蛇毒，这点她倒是未曾知晓，分明那日与他交手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难不成是那日之后。


    季千苏再一看，魇中的人物皆便成黑面，脸部抽象拉长，看来周速已被困入精神挣扎中无法挣脱了。


    季千苏并不想出手帮周速，但奈何魇魔喜欢吸食他人精神痛苦为食，此时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便是这里了。


    所以她还得先帮助周速脱离魇魔才能降服这它。


    季千苏叹了口气，率先走向那个十岁的小孩，十岁的周速因为第一次参加仙门大比输给了大自己好几届的温之谨却被母亲教训，而躲在树下偷偷哭。


    季千苏本想上前安慰一二，忽而看到树的另一边一个穿着青衣装着大人模样束着高高马尾的小女孩。


    她忽而愣在了原地。


    这是十岁的她。


    “周师兄，别哭了，要是被师弟们看到哭鼻子，该多丢人。”


    “不就是输给温师兄一次吗？我就没赢过。”


    “谁和你一样！”周速的声音还带着哭腔：“要是我不赢，就没有人喜欢我，我爹讨厌我，我娘讨厌我，全世界都讨厌我。”


    “谁说的！你还有师尊喜欢你，温师兄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才不是全世界都讨厌你，尤其是师尊，每次都只看你，说你是最像他的弟子。”


    “真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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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


    “呜呜呜……”


    季千苏听着两人在树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最后竟又扯到了青云宗晚膳吃什么，扯着扯着两人竟都饿了。


    一阵清风吹过，此处的魇消失的一干二净。


    周速也不哭了，两人一起朝食膳走去，十岁的年纪哪有什么过多的执念与痛苦，一下午过去便会遗忘的。


    季千苏叹了口气，时间竟是过得如此之快，没料到一眨眼他们也长这么大了。


    季千苏朝第二个画面而去，她有些印象，此次是周速第一次仙门大比夺魁，顺路回金城探亲，当时周速父亲大办操宴，将青云宗弟子通通都邀请了，她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有钱人家的高门大户是什么样的。


    周速从后院走到前院，他的面上一个红色的巴掌印十分明显，那时的周速性格已经展现出不羁与恶劣了，他将桌上贺喜之物通通扫荡在地上，周遭的丫鬟小厮被他吓的不敢靠近。


    十五岁最是自尊心强的年纪，周速的自尊心又是尤其强，被在大庭广众下丢了脸面，季千苏如今也不知晓该如何开解。


    她却又再次看见了十五岁的自己，那时的她已经有些沉稳了，没有十岁的开朗，但也不至于是如今的冷漠模样。


    “周师兄，你的脸怎么了？”她一见周速便直接发问，周遭的丫鬟小厮都吓了一地，谁知周速被触到雷区，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避过脸不去给她看。


    “涂点药吧，一会肿了出去怎么见人呀。”季千苏从丫鬟手中接过药膏，要点在周速脸上。


    周速本来还躲，不想被看见，但躲了半天也没躲掉，只能任由她涂。


    周围的丫鬟见少爷终于肯上药，嘴角也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了？打人也不打脸呀。”季千苏的眼神亮亮的。


    “没什么。”


    “练剑吗？”


    “现在吗？”


    “嗯。”


    季千苏记得，这一场练剑，她几乎是被周速打的毫无反手之力，后知后觉自己是被当作的情绪的出气筒，要是现在，她高低得给周速揍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