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上课(1)

作品:《天生犟种

    如是观将二人带到一片空地,地上稀稀疏疏地插着几棵不算繁茂的树,光影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地上。


    常又生看着那几棵树惊讶:“澜州竟还有这般空疏的地方,我之前竟然没发现。”


    她一直以为澜州繁盛,但凡有点空地都被人利用了去,哪里有这种空着的一大片地。


    常又生暗中记下这片地的位置,打算以后没事就来这练剑。


    “这片地是有主人吗?”


    常又生想到这个可能,开口。


    “不然你以为呢?”


    “该不会是你吧?”


    常又生语气含了点震惊。


    柳长明没有回应她,但歪了歪头。


    脸上明晃晃的几个大字:不然呢?


    好吧好吧,他有钱,她早知道的。


    不过,她不知道他这么有钱啊。


    话说世上有钱人这么多,多她一个怎么了?!


    “想问什么,问吧。”


    柳长明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椅子放在地上坐下来,拿着扇子扇起了风。


    大好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第一个问题,你的剑如何使得那么快?”


    “勤练基本功。”


    柳长明不假思索。


    “你不会骗我的吧?”


    常又生一脸不信任。


    “我三岁拿剑,一天扎马步就要三个时辰,更别提基本招式,直至如今,早功晚功也不曾荒废懈怠,现如今已近三十年,哪怕水滴石头,也该滴穿了。”


    “那你用剑可有什么诀窍之类的可以教我?”


    柳长明隔了一会,缓缓说道:“勤勉,实战,多学,多看,以及——”


    柳长明顿了顿,似是在思考:“你身上少了点东西。”


    “什么?”


    “一股气。”


    柳长明得出结论。


    “你觉得自己做不好吗?”


    “我……没有,吧?”


    常又生明显底气不足,她不知道。


    “为什么能那么轻易地说出不要?是不想要?赌气?还是在自暴自弃,在摆烂?又或者觉得配不上,还是说不要就能少很多烦恼,在逃避?”


    其实不只是剑,其它方面也是这样。


    这姑娘有时候会给他一种我开心就活活,当然如果不小心死了也没关系的淡漠感。


    没想死,但也绝对没想一定要活。


    就凭她有时的状态,就算有一天来个人告诉他说那个谁谁谁,突然不知道怎么了,垂眸说一句“我不活了”,转身就跑了之类的话他也不会稀奇,他今天不都见过了吗,说不要就不要了,转身就走。


    柳长明不再开口,这些说到底都是他的臆想,他在等常又生的答案。


    常又生也在想,到底是为什么?


    “我少什么气?”


    “勇气、心气、志气、血气、底气?”


    “生气,一股活着的生气。”


    人活着就会有生气,悲痛欲绝的人有,开怀大笑的人有,哪怕心如死灰的人,也零星有点。常又生说不要的时候也是有的。


    可她有时候没有。


    连生气都没有,其它气就更不会有,又如何练得好剑?


    “我很认真地在活着。”


    “可你有时候像一滩死水。”


    可我本来就已经是死的了啊,只不过是借了别人的身体。


    常又生当然没说这句话,她决定回到话题本身,生啊死啊的,说这些没什么意思,她又不是和他谈情说爱的,说这些做什么?


    “我当时说不要是因为,我突然生出一种挫败感,我想逃离这种情绪。”


    “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这种情绪?”


    常又生:总不能告诉你说我看见你长得太好看就这样了吧?


    常又生没有回答,柳长明想了一会,站起身。


    “觉得自己不够好?”


    常又生点头。


    好像确实是这样,没错。


    “我觉得你挺厉害的。”


    “怎么可能!”


    话传到耳朵里,不用经过思考,常又生第一反应就是嗤笑。


    她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她完全不相信。


    这货在安慰她。


    “我觉得你很好。”


    柳长明看着常又生的眼睛,一脸认真地肯定了自己刚才的话。


    “你别开玩笑了好吗?”


    常又生被这句话逗的嬉皮笑脸,看向远方,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我没开玩笑。”


    柳长明走近,犹如受惊的鸟,常又生防备性后退几步,而后自觉自己反应过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柳长明叹了口气,又近了几步。


    他掰正她的肩膀,使她得以正视他的脸。


    “常又生,我没开玩笑。”


    “在我看来。”


    “你真的挺好。”


    常又生本是不信的,但柳长明的表情太过严肃,太过认真,太过庄重,根本不像在开玩笑,也不像在拿她逗趣,像……真心在夸她。


    可无论柳长明话里真假,常又生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她有点乱了。


    她将脸扭过去,尽量使自己显得不那么慌张无措:“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柳长明不知道为什么夸她,承认她优秀这件事在常又生看来很荒谬,但他很清楚常又生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觉得我在骗你?”


    常又生没说话。


    “你觉得被沧州人人夸赞的常军师不够好?齐老鬼亲选的继承人不够好?还是作为往返人妖两族的使者不够好?”


    “嗯?”


    常又生露出了一种柳长明那时没办法理解的,极其怪异的表情。没有心情再去深究柳长明怎么知道她是沧州的常军师这件事,她道了一句谢谢,想结束这个话题。


    “如果说了一些让你不开心的话,我表示很抱歉。”


    那天风很大,常又生的头发胡乱飞舞,破破烂烂的衣裳鼓着风,站在那片空地上,形如疯子,神情却又安然的可怕。


    她说:“比起常又生,我更愿意当来财。”


    不是对一个新身份的接受,不是二者相权取其爱的问题,是厌恶,是摆脱,是没有办法坦然面对。


    她当然还没摆脱掉,否则断不会如此。


    其实无论是常又生还是来财,不都是她吗?那么她想要否定的,抛弃的是什么?过去的身份,接触的人和物,还是仅仅是过去的自己?


    过去发生了什么,有多痛苦不堪,使你如此着急,决然,不计代价地去摆脱,逃离?


    柳长明想了想,大致明白了什么。


    他道:“那日我在闭关,不知外界变动,没能及时赶去救你,我有过错。”


    如果是因为秘境那件事,一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在生死关头遭众人权衡后被抛弃,由此性情大变,甚至心中生了一些怨恨,也算人之常情,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常又生一头雾水,这货在说什么?那日是哪日,什么没能赶去救她,他在说什么?


    “你在说妖族小天地的事情吗?”常又生迟疑道。


    柳长明:“……你在秘境那日。”


    常又生顿了顿,方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不是,这都哪跟哪啊。


    救不救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和他沾半点边吗?


    他脑子里整天想的是什么东西?!


    “咳咳……咳咳,你不用硬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常又生不大自在,将话题拉回正轨。


    “你的纸鸟能教我吗?”


    柳长明沉吟半晌。


    常又生见他面色犹豫,忙道:“如果不可以就算了。”


    “可以是可以,但……”


    柳长明没说什么,变出了一张符纸,缓慢折了起来。


    常又生忙凑近了去看。


    柳长明的手很好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但常又生显然没空欣赏。


    “等等等,怎么就到这里了?”


    常又生疑惑出声,她寻思自己也没眨眼啊,怎么就到这里了?


    柳长明无奈,将手中的符纸又折返回去:“这样对折,再这样翻一下,然后……”


    “可懂了?”


    他停下手中动作,去瞧那伸长了脖子的人。


    常又生看他,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柳长明本想回敬她一个同样的微笑,但最后只是轻道了一句:“你的眼神很清澈。”


    说罢将符纸翻了回去,又演示了一遍。


    在柳长明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耐心都要耗尽在这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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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生那一句如同天籁的话:“哦,原来是这样啊,我懂了!”


    柳长明:“你确定?”


    确定是你懂了,而不是你以为你懂了?


    “你不要瞧不起人好吧!我还是能为我说过的话负责的!”


    常又生拍拍胸口,大手一挥开始在身上翻找起符纸,索性不算太穷,翻找到一张。


    “你看好了!”


    “我告诉你,我这人不说大话的,我说懂了就是懂了。”


    只见常又生双目如炬,盯着手中的符纸,回忆着柳长明的动作,一下一下地翻折起来,偶有停顿,但整体来说还算流畅。


    “大功告成!你就看吧,绝对没错。”


    常又生摊开手,一只纸鸟在她手心立着,算不上栩栩如生,但好歹没缺胳膊少腿,称得上一句有模有样。


    “我教了那么多遍,错了才有问题吧。”


    柳长明看向远方,心情还算愉快,不得不说,当老师这件事,颇有成就感。


    “这就教完了?它怎么不动?”


    常又生喊柳长明,一只手还戳了戳另一只手里的纸鸟。


    柳长明不慌不忙拿起他的纸鸟,一只手在纸鸟上轻点,注入一丝灵力,纸鸟就摇摇晃晃飞了起来。


    常又生有样学样,也注进一丝灵力。


    然后——


    砰!


    纸屑飞舞,纸鸟炸了。


    常又生一脸茫然。


    谁能告诉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好好的纸鸟为什么炸了!


    常又生此刻模样呆愣,灰头土脸,头发上落了纸屑,满眼的不可思议和震惊。


    柳长明以手掩鼻,将脸微微扭过去,遮住了自己微翘的嘴角。


    后知后觉,她转向柳长明。


    丫的,常又生眯起眼。


    这家伙是不是在偷笑?


    啊啊啊啊啊!


    “你在干嘛?”


    常又生阴恻恻地盯着他。


    “没干嘛。”


    柳长明放下手,表情正常。


    “你想笑就大大方方笑好了啊,有什么好遮的。”常又生翻了个白眼,别以为遮了她就看不到。


    柳长明注视着她,不说话。


    瞧着那一双墨色的眸子,常又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柳长明好像今天一天都没笑,嘶,不会因为那句话吧。


    “很多次见你笑,我都在想,人怎么能虚伪成这样?”


    苍天,不至于吧。


    想着人家今天费心费力地教她,她之前还那么说他,一丝极淡的愧疚爬上常又生心头。


    “其实,那个,当时我……好吧,对不起。”


    柳长明依旧不说话。


    常又生被他盯的心里发麻。


    好好的一个儿郎,要是因为自己的一两句话有了心里阴影,那她罪过可不就大了吗?


    “我,那个,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你知道吧?”


    “是吗?”


    柳长明语气迟疑,作思考状。


    苍天,他真的怀疑自己了,这不是造孽吗?


    “真的真的,你看你自己,仪表堂堂,一表人才,那笑起来更是不得了,芝兰玉树,流风回雪,我都没见过笑起来比你还好看的人!”


    常又生搜肠刮肚地费力夸奖着,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知道的词语都用上。


    她今日真是开了眼,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还能如此狗腿?


    “芝兰玉树,流风回雪?”


    “嗯嗯!”


    常又生猛猛点头,生怕点晚了这家伙不信。


    “是这样吗?”


    扇柄轻顶下巴,柳长明微微偏头。


    “啊?”


    常又生尚未反应过来这句话,就见面前之人弯了眉眼,清亮的笑意便似一碗倒满的酒般极为自然地从他眼中溢出,连带出眼尾三分慵懒,划过鼻梁,漫开在唇角。


    常又生慢了呼吸。


    太过漂亮。


    像是冬末檐上垂落的一抹雪,惊了初春,醒出一树桃花。


    清如皑雪,艳若桃李。


    “……是吧。”


    常又生脸色绯红,半晌回过神来,想不出说什么好。


    “你脸红了。”


    柳长明饶有兴趣地陈述。


    嘶,她怀疑这家伙在故意挑逗她,她脸红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