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南亭坐着班车回到晋宁县，车窗外的田野飞速倒退，她的思绪却还停留在车站那对兄妹身上。临走前，她给常吉祥、常如意留了一百个咸鸭蛋，生熟各半，特意嘱咐他们卖完了就去找何凤娟。


    这事她提前跟何姨提过，何姨本就热心肠，听说兄妹俩的难处，当即就应下会帮忙照看。


    这对兄妹的名字也讨喜，姓常，哥哥叫吉祥，弟弟叫如意，合在一起就是“常常吉祥如意”。


    可惜名字里的顺遂没落到实处，家里只有身体孱弱的爷爷奶奶，供两个孩子吃饭已经是捉襟见肘尽全力，读书是不可能的。好在兄妹俩有志气，小小年纪就想着自己挣学费，倒让卫南亭多了几分佩服。


    她想起常吉祥比弟弟大一岁，忽然忍不住对比：要是换成自己的弟弟，在这样的处境下，会不会也这么坚韧有志气，自己想办法挣钱读书？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卫南亭就醒了。


    今天是中考成绩公布的日子，她心里揣着事儿，再没了睡意，只想早点吃完饭，等邮电局一上班就去打电话问蔡老师成绩。


    刚走进厨房，就见饭桌上的盘子里摆着一根金黄的油条，旁边卧着两个煮鸡蛋。


    白嫩嫩的，已经被剥皮了。


    许明起坐在桌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进来。


    他手里拿着个搪瓷杯：“婷婷，快坐下吃。一根油条两个鸡蛋，一会儿查完成绩，保准能拿满分。”


    许明起将豆浆轻轻推到她手边，她低头喝了一口，温度刚好，糖也刚好。她掰开油条，一半递给他。


    “可语文和数学的满分是120分，这‘100分’的彩头，好像不太够哦。”


    许明起：“我是说，所有科目都拿满分，门门满分！”


    “谢谢明起哥哥关心。”卫南亭坐下拿起筷子，语气坦诚，“承蒙关心。但我可能得不到满分。”


    “尽力就好，今天要去学校查成绩吗？”许明起又问。


    “不用，班主任把我成绩留到校长办公室了，打电话问就行。”


    卫南亭咬了口油条，酥脆的口感里带着面香，好吃。


    许明起看她指尖轻轻捏着筷子，便知她在担心：“紧张？”


    “有一点。”卫南亭点点头，指尖轻轻捏着筷子，把油条掰成一小段一小段，却没往嘴里送，“我怕考不上晋宁中学，虽然爸妈不关心我能否考上。”


    她说着，眼神垂了下去，情绪有些低落。


    “我关心你，你别怕。”许明起的语气带着安稳人心的沉着，“就算没考上，咱们也有其他办法，去得了晋宁中学。若你怕的不是考不上，是考上了也没人替你高兴，不会的？我会替你高兴的。”


    他对别人也这么好吗？卫南亭不确定的想。他是这么好的人，自己真的是被安慰到，她收起了自怜的情绪，她呵呵：“那得花不少钱吧？”


    “钱不是问题。”许明起挑眉，话里带着点调侃，“不过花钱多少，就得看你考多少分了。考得越好，咱们花的冤枉钱就越少。”


    卫南亭心里其实早估算过成绩。


    语文，记忆类题目她没问题，可作文和分析题没底。毕竟就算是作家来答，也未必能和标准答案完全对上，估摸着能有95分以上。


    数学是她的老大难，虽说后来刷了不少题，但初中三年的知识，哪是短短两个月能吃透的，能及格就不错了。


    英语是她的最大强项，自信离满分不远。


    物理比数学稍好，初中物理有部分生活常识，她猜应该能比数学高几分。


    化学和物理差不多，理科本就不是她擅长的，能拿到中上水平就满足了。


    至于政治、生物这类偏背诵的科目，她有把握拿高分。


    这么算下来，总分大概能在550分左右。


    可成绩没公布前，谁也说不准，她也不想在许明起面前留下太自满的印象。


    卫南亭：“我想应该能在500分以上。对了明起哥哥，你当年中考考了多少分？”


    “618分。”


    许明起轻描淡写地说，拎着瓷盅给她碗里添了点豆浆。


    一时室内只有水流动的声音，以及窗外隐隐的鸟鸣声。


    卫南亭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抬头看向许明起，竖起拇指。


    “不愧是你！这分数也太高了吧！”


    许明起却摇了摇头：“这算不得什么，我记得那一届全省最高分是679分。”


    “679？！”


    卫南亭的嘴巴一下合不拢了，满分七百出头，七个科目只扣了二十一分，平均每科只丢3分，这是什么样的天才？


    她忍不住追问：“这么高的分，那天才肯定去读最高学府了吧？”


    许明起：“据我所知，没有。”


    “啊？！”卫南亭的惊讶全写在了脸上。


    许明起看着她这副呆样，忍不住笑了，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别光顾着关心别人，赶紧吃饭，一会儿邮电局该上班了，还得去查成绩呢。”


    今天许明起没让卫南亭单独骑车，临出门时直接把她的自行车往院子角落推了推。他是真怕，一会儿查完成绩，她要是太激动攥不稳车把，或是太失落走神伤了自己，那可怎么好。


    “我自己骑车就行，没那么娇气！”卫南亭小声抗议，手还搭在自己的车座上。


    许明起却已经跨上了自己的二八大杠，不容拒绝的语气：“上来，听话。我载你快，别耽误查成绩。”


    卫南亭没法子，坐上后座。


    清晨的凉风迎面吹过来，带着点田野的青草香。


    许明起能感觉到身后的重量轻轻靠过来，他控制着车速，缓慢前行。


    没一会儿就到了邮电局，铁闸门还关着。


    两个人在门口等着，卫南亭在门口来回踱步，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眉头轻轻皱着。


    他靠在自行车上，看着她转圈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嘴上说不怕，身体却很诚实，这紧张的小模样。


    他清了清嗓子：“不用太担心。我给你找的那些试卷，都是很有质量的。你的大脑笨，但你的手也不能辜负我这份辛苦吧？”


    卫南亭听到这话不高兴了。


    她抱着手臂，仰着头看着他：“辜负？要是我考不好，你要拿我怎么样？”


    卫南亭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觉得有趣，他摇头晃脑：“真考不上高中，就一辈子给我做饭呗。”


    话刚说完，就见她眼睛瞪得更大了。


    卫南亭叉腰：“想得美，我才不当煮饭婆。你刚不是说，能出钱让我读晋宁中学吗？”


    许明起伸手拧她耳朵：“差太多还想读高中？不怕被同学笑话？”


    他想的是，真差太多，她要是还想读高中，那接下来自己就每天给她补课就是。哪里真的能让她整日窝在厨房。


    “哼,哼哼,让你出钱你就逃避。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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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心假意。”


    “我给你做饭也不是不可以。”卫南亭望着许明起，声音轻轻的，心里却翻涌着细碎的暖意。许明起是她重生以来，第一个主动对她伸出援手的人


    他会给她在信封中寄钱，她会教她怎么摆脱舅舅一家的囚笼，他会给她学习的方法，他会给她邮寄试卷……也会在父母舍弃她以后，给他一个温暖的家。


    她忍不住想，许明起对她的好，她这辈子的日子，也定然比上辈子颠沛流离的好。她忽然有些懊恼，上辈子的自己，真是太蠢了。总想着凡事靠自己，不知道向人求助，更不懂接受别人的好意，硬生生把日子过得孤苦伶仃。


    穿绿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拿着钥匙过来，邮局门开了。


    卫南亭忽然发觉，刚刚经过许明起这么一打岔，她不那么紧张了。


    活过一世的人了，要沉稳。


    卫南亭指尖有些发颤，拨通了那个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立刻被接起，听筒里传来一位女老师温和的声音，待卫南亭说明是来查中考成绩的，对方立刻笑着应道：“卫南亭同学。请稍等，我这就找你的成绩单。”


    下一秒，卫南亭就听见听筒那头传来“哗啦哗啦”翻找纸张的声音，接着是抽屉被拉开又合上的轻响。


    “卫南亭同学，你手边有纸和笔吗？我把成绩报给你。”女老师的声音再次传来。


    “有的，老师，我准备好了。”卫南亭应着，握紧了手里的钢笔。虽说现在她记忆力惊人，可心脏“怦怦”跳得厉害，她怕自己太紧张，漏记了哪个科目。


    “好，那我核对一下信息——准考证号XXXX，姓名卫南亭，没错吧？”女老师仔细确认着。


    “没错的，老师。”


    “行，那我开始报成绩了。”


    一旁的许明起手里握着电话听筒,将其贴在卫南亭耳边。


    他弯腰凑近，将耳朵贴在听筒边缘，目光落在婷婷握着笔的手上.那支笔悬在纸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卫南亭深吸一口气，笔尖落下，随着老师报出的每一个数字，工整地记录在纸上。


    语文：101分


    数学：81分


    英语：100分


    物理：80分


    化学：80分


    政治：91分


    生物：52分


    总分——595


    一旁的工作人员许是家里也有中考生，眼神总忍不住往婷婷这边飘。等瞥见她笔下记的成绩数字时，手里整理信件的动作顿住，嘴巴微微张成个“O”型，偷偷多瞅了卫南亭两眼。


    这分数，看着比自家熊孩子要高一百分啊!


    她苦笑，人比人气死人啊！


    “卫南亭同学，成绩都记清楚了吗？有没有漏的科目？”听筒里的女老师声音带着笑意，特意放慢了语速。


    “谢谢李老师！每科都记清楚啦，您报得特别仔细！”


    “记全就好。”李老师的语气里满是欣慰，“跟你说个好消息，你这次考得非常好，在咱们学校能排到年级第三名！要是你没报中专、中师，一周内高中录取通知书就会寄到学校，到时候可别忘来取。”


    “好的好的！太谢谢您了李老师！！”卫南亭连声道谢。


    她抬头冲许明起眨眨眼，示意许明起可以挂电话了。


    许明起看着她这副藏不住喜悦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放下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