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捡的傻子
作品:《殿下你逃什么》 楚南乔一行人步履未停,反是愈发急促,衣袂挟风。
“神仙哥哥!”苏闻贤却在这时不依不饶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的颤音,“疼……”
楚南乔蓦地侧首,风掠过,卷得帷帽垂纱翻飞起落。
就在那纱帘晃动的间隙,他窥见了苏闻贤那张俊俏的脸,此时,眉眼都痛得拧在了一处,瞧着好不可怜。
他顺着对方低垂的视线望去,方才惊觉自己情急之下,扣住其腕骨的手指竟用足了力道,勒出一圈清晰的红痕。
楚南乔指节微松,卸了几分劲,清冷的声线里难得掺入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抱歉。”
苏闻贤却不管不顾,只一个劲地摇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嗓音软糯地抱怨:“神仙哥哥,痛痛,要呼呼……”
楚南乔眸中方才掠过的一丝愧色顷刻消散得无影无踪。他压低了嗓音,清冷中透着一股无可奈何:“安静些。”
苏闻贤立时噤声,乖顺得不像话,任由他牵着前行。
楚南乔步态轻盈、迅疾,苏闻贤只得跌跌撞撞地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
然而对方显然不愿就此作罢。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追来,一位身着藏青官袍、年约四十、目光精烁却面带浅笑的中年男子,带着方才那些衙差,将几人去路围住。
那官员眼眸锐利,扫过几人,笑意却不达眼底:“几位公子,不知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骆玄凌按剑的手微动,楚南乔一个极淡的眼神望去,制止了他的动作。那已出鞘两分的剑,便又悄无声息地滑回剑鞘之中。
楚南乔不动声色地松开苏闻贤的手腕,从容抬眸,见其官袍便已确定其身份。
离京前,青城大小官吏的卷宗他早已烂熟于心,此刻便淡然开口:“想必阁下便是青城县令,方瑞安方大人。”
方瑞安见对方一口道破自己身份,心中疑窦更生,面上却不显,只笑道:“公子好眼力。只是不知公子尊姓大名,缘何至此?”
楚南乔侧目瞥了一眼身旁难得安静的苏闻贤,见他一副懵懂乖顺的模样,心念陡转间,已有了计较。
他神色淡然,语气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本官姓苏,自京城而来,奉命公干。”
方瑞安闻言,再细看楚南乔通身的谪仙气度与不凡风华,心中已信了七八分,但仍谨慎道:“恕下官冒昧,苏大人可有凭证?”
楚南乔自怀中取出那枚顾府令牌,托于掌中:“方县令可认得此物?”
方瑞安面色微变,眼底掠过一丝惊疑,态度愈发恭敬:“此物……可否容下官细观?”
“自然。”楚南乔语气平淡,将令牌递过。
方瑞安双手接过,竟又从袖中取出一张仔细折叠的宣纸,展开后,上面工笔描绘的正是此令牌的图样纹路——原来顾相得知太子可能南下后,早已八百里加急传讯于此,命他严加戒备,并附上了令牌图样,告诫他配合苏闻贤行动。
他仔细比对着掌中令牌与纸上纹样,每一处细节都吻合无误,心下顿时了然,双手将令牌奉还。
继而躬身行礼,语气极为恭顺:“下官参见苏大人!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大人海涵。”
随即转头对一众衙差厉声呵斥:“还不快退下!”
衙差们见状,慌忙收了兵器退后数步。
“方大人不必多礼,皆是为相爷办事,自己人。”楚南乔虚扶一下,言行举止刻意模仿着苏闻贤平日那般看似随性却又暗藏机锋的做派。
“是,是!”方瑞安连声应道,“苏大人,下官已备好别苑,一应陈设皆按京中喜好布置,大人可要即刻移步歇息?”
楚南乔略一拱手:“有劳方大人费心。”
苏闻贤在一旁痴痴地望着楚南乔,只觉得他连拱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得行云流水,好看得紧。
一时玩心大起,竟也学着他的样子,朝方瑞安像模像样地拱手,鹦鹉学舌般道:“有劳方大人费心。”
方瑞安目光倏地转向苏闻贤,带着审视与狐疑:“这位公子是?”
他早已注意到此人,身形挺拔,帷帽遮面,气度不凡,绝非寻常“随从”。
楚南乔瞥了一眼身边一脸“求表扬”神情的苏闻贤,语气淡漠,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路上捡的,一个小傻子罢了。”
方瑞安闻言,纵然他城府颇深,面上也险些绷不住。
他方才分明瞧见这位“苏大人”与此人手指紧扣,姿态亲昵,怎可能是随手捡的?
他干笑两声,语气满是不可置信:“苏大人您……真是说笑了。”
楚南乔眉梢微挑,浅淡笑意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怎么?方大人觉得本官在诓你?”目光随之扫向骆玄凌与莫北。
二人立刻心领神会,莫北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回大人话,确是我家公子前几日在城南街市捡到的。”
骆玄凌抱着剑,硬邦邦地补充:“公子仁善,见他痴傻无依,便收留在身边照拂。”
方瑞安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苏闻贤的“美名”他如雷贯耳,那可是个心狠手辣、笑里藏刀的主,何时变得这般悲天悯人?
他按下心头疑虑,拱手道:“苏大人真是宅心仁厚,下官代青城百姓谢过大人。”
苏闻贤立刻有样学样,朝着方瑞安也拱手,笑嘻嘻地重复:“苏大人真是宅心仁厚,下官代青城百姓谢过大人。”
骆玄凌忍无可忍,低声啐了一句:“白痴!”
不料苏闻贤耳尖得很,闻声立刻扭头,正正地与骆玄凌的视线碰到一起。
他随即像受了惊吓的兔子般猛地缩到楚南乔身后,扯着他的衣袖,委委屈屈地告状:“神仙哥哥,他骂我!他骂我是白痴!”
莫北顿时无语:“……”
楚南乔淡淡睨了骆玄凌一眼:“不得无礼。”
话音未落,那股清冽又熟悉的檀香气再次若有若无地萦绕鼻尖。衣裳分明换过了,这香气竟似从他发丝肌肤里透出来一般。
楚南乔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些许距离,语气平淡无波:“白痴二字,也算不得什么恶语。”
毕竟,他眼下确是个痴儿。
苏闻贤却忽地伸出双手,轻轻拨开眼前的垂纱,一双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望着楚南乔,执拗地寻求一个答案:“神仙哥哥,真的吗?”
楚南乔在他纯粹的目光注视下,终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微微颔首:“嗯。”
骆玄凌忽觉眼前一暗,苏闻贤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毫无预兆地凑到他面前,放大再放大。
他吓了一跳,猛地后跃一步,没好气地喝道:“你干什么?!”
却见苏闻贤歪着头,学着他方才的语气,慢悠悠地、清晰地朝他吐出一个词:“白——痴——”
“……”骆玄凌瞬间僵在原地,满脸黑臭。
楚南乔瞧着苏闻贤一副报复得逞的模样。
他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只是那笑意还未抵达眼底,便已被他迅速敛去,恢复成一贯的清冷端方。
方瑞安看着几人这番闹剧,提着的心放松了些,暗自思忖:看来这位“苏大人”似乎比传闻中好相处些。
但他目光在楚南乔和苏闻贤之间来回流转,总觉得有哪里说不出的怪异。
他面上堆起笑容:“苏大人,各位公子,请随下官前往别苑歇息。”
一顶华贵的软轿随即抬了过来。
方瑞安主动上前,殷勤地开口:“苏大人,请!”
“本官的行囊还在客栈,玄凌你去取回。”楚南乔淡然吩咐。
随将他拉至不远处,侧首对紧随身侧的骆玄凌极轻地递了一句话,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可闻:“玄凌,你留下,暗中寻到方才那丧夫女子,务必问清她夫君死因细节,取得口供。此事关乎金矿,隐秘行事,切勿惊动旁人。”
骆玄凌抱拳行礼:“属下遵命。”
方瑞安备下的别苑位于城西幽静处,朱漆大门洞开,内里景象竟让见惯天家富贵的楚南乔也微微敛眸。
何止是雅致,堪称奢靡逾制。
庭中植满奇花异草,一株罕见的十八学士山茶正值盛放,其价恐抵得上青城十户中等人家一年的生计。
莫北低声惊叹:“这规制……竟比京中二品大员的宅邸还要豪奢数分。”区区一个边城县令,何来如此泼天财力?
楚南乔眸光沉静,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冽寒芒。这别苑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在无声诉说着此地官商勾结、贪腐横行的事实,且已张狂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
方瑞安并未察觉楚南乔眼底的寒意,仍自得地引路,介绍着园中景致,语气中不乏炫耀。
待一切安排妥当,方瑞安躬身告退。
一出别苑大门,他脸上谦卑热络的笑容瞬间冷却,换上副精明算计的神色。
他招手唤来一名心腹,低声厉色吩咐:“去,仔细查两件事:其一,查清苏大人身旁这位行为痴傻的男子的身份,看是否真是‘捡’的;其二,”
他语气微顿,声音压得更低,“想办法试探一下那傻子,不拘用什么法子,务必探出他的虚实,看他究竟是真傻,还是……装疯卖傻。”
他回想起楚南乔与那“傻子”之间难以言喻的亲昵氛围,以及那“傻子”偶尔瞥来的、绝不属于痴儿的锐利眼神,心中更是疑云满布。
丞相密信中提到太子与苏闻贤皆已南下,如今只见“苏闻贤”……那另一位,究竟藏在何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