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抱了政敌

作品:《殿下你逃什么

    楚南乔眸光微转,不疾不徐地落在那发声之人面上,如覆寒霜,未置一词,却令周遭空气骤然凝滞。


    莫北上前一步,将楚南乔护住,他冷笑着开口:“他常日里便与我家公子龃龉不断,公子好心收留,已是仁至义尽。莫非这位兄台宅心仁厚,愿将其接回府中悉心照料?”


    那人顿显窘迫,面露难色:“这……万万使不得。”此语一出,众人立马噤声。


    莫北轻吁一气,屈膝俯身,对那犹自抽噎的苏闻贤低声道:“苏大人,恕卑职失礼了。”


    他看着苏闻贤,内心却是在嘀咕,苏大人哪天忆起,这笔账可千万不要算在自己头上,可……总不能算在太子身上吧。


    他轻叹了口气,手下动作却未曾迟缓半分。罢……罢!还是算在属下头上吧。


    怎料那苏闻贤忽地一骨碌贴靠上来,双臂一展,竟结结实实箍住了楚南乔的腰:“神仙哥哥,要背,要背背!”


    一股沉郁檀香的气味,霸道且极具侵略性,蛮横地闯入楚南乔鼻息。


    此刻骤然贴近,楚南乔方才惊觉对方身量竟较自己竟高出不少,其鼻尖几乎撞着苏闻贤下巴。


    不过,这身躯压迫感还是次要,腰间处传来的极度不适之感更为清晰。


    楚南乔那张惯常清冷无波脸,此刻已阴云密布,恰似霜浸墨染,小腿已绷紧,蓄势待发。


    人群中又有人慌忙出声:“公子息怒!他如今痴儿一个,您这一脚下去,怕是要命丧当场啊!”


    楚南乔眸光冷厉,倏然睨向莫北:“确凿未诊错?他这是始龀之智,非孩提?”


    莫北抬眸语气肯定:“公子明鉴,千真万确。”略一踌躇,低声道:“不若……先行劈晕?”


    楚南乔眸底冷然未消,终是缄默无言,权作默许。


    莫北掌缘凝力,正欲疾速切落于苏闻贤颈后风池穴……


    人群中忽地又是一声哀叹:“可怜见的!人都痴傻至此了,犹要遭此掌刃之苦,岂非雪上加霜?”


    楚南乔与莫北同时剜向那人,赫然是方才的围观者。若非与苏闻贤相熟,主仆二人几乎要疑心这是场苦肉戏,苏大人当角儿,这位便是他重金聘的捧哏帮腔!


    楚南乔眸光微抬,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惯常噙着讥诮的俊美面容上,此刻竟纵横交错着道道泪痕。


    他早已惯于朝堂之上与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哪怕是近日来苏闻贤对自己反常的举动,总好过眼下——


    苏闻贤这般懵懂依恋的神态,却令他突生平生一股无措的滞涩,竟不知该以何言相对。


    终是无奈地低叹一声,楚南乔手臂微展,缓缓揽过苏闻贤的脊背,掌心在他背上轻轻拍抚,一下,又一下,带着几分生疏的安抚意味。


    苏闻贤似有所感,紧绷的身躯倏然松懈下来,稍低头面朝他绽开一笑,那笑容澄澈如初雪消融,天真烂漫,不染半分尘世算计。


    此地不宜久留,恐生枝节。楚南乔眸光微沉,倾身俯就,手臂穿过苏闻贤膝弯与脊背,稍一发力,便将其稳稳抄抱入怀。


    苏闻贤蜷在楚南乔怀里,染血的指尖突然戳向他心口:“这里……跳得好吵。”


    却不待楚南乔反应,像得了糖的孩子般,咯咯地笑出了声。


    莫北愣立当场,太子向来清冷,不喜人近身,如今竟怀抱政敌,那沾满血水与泪水的玄色锦袍紧贴烟青色锦袍,景象诡异,再看二人的面容,一者俊美无双世间难觅,一者清绝出尘仿若谪仙,画面却是异常和谐。


    楚南乔敛回心神,实在无意和一个痴傻了的苏闻贤计较。


    他倏然回眸,冷冷扫过僵立的莫北:“还杵着作甚?走!”


    楚南乔身姿本就如琼枝玉树,清雅绝伦,兼之轻功已臻化境,此刻虽怀揽一人,身形却似流风回雪,起落间飘然无滞。


    众人见状,不禁齐声喝彩:“好俊的身手!”


    楚南乔凌虚踏空之际,垂眸瞥向怀中,却见苏闻贤痴痴凝望着自己,眸中星光乱颤:“神仙哥哥……真好看!”唇角竟洇开一缕湿润水痕。


    “闭目。”楚南乔声线骤冷,“擦净口水。若再妄动,便将你扔下去。”


    他说话时,虽是清冷还分明带着恫吓之意,苏闻贤却浑似未闻。他乖顺应声阖眼,鼻尖轻蹭过楚南乔前襟,呓语般呢喃:“神仙哥哥……身上有桃花香。”


    楚南乔身形骤然一僵,待他反应过来,只觉浑身筋肉如弦绷紧,每一寸都在叫嚣着将怀中之人掷出。


    如此僵持数息,他终是深吸一口气,生生压下了想扔掉他的冲动。


    方至小院,楚南乔猛地刹住脚步,双臂一松,竟真将苏闻贤作势抛掷而出。


    岂料苏闻贤惊呼未落,足尖已轻旋点地,稳稳立定。双手却倏然缠上楚南乔脖颈,再不肯松脱半分!


    楚南乔冷厉道:“苏大人方才身法,究竟是痴傻未愈,还是佯装作态?”


    莫北心头一凛,太子此言,莫非疑我误诊?他惶急辩白:“公子明鉴,苏大人确然是……”


    苏闻贤全然不解神仙哥哥为何骤然翻脸,满目委屈,嘴角一瘪,泪珠已在眶中打转,眼看便要嚎啕出声。


    楚南乔凝视着他,声音发冷:“噤声!”


    这一声冷斥,竟真止住了苏闻贤的哭声。他虽强忍呜咽,身形却止不住地微微抽颤,脸皱成一团,尽是无声的控诉与委屈。


    楚南乔不耐地扫过那张泪痕斑驳的脸,清冷眸光转向莫北:“还杵着作甚?速将他带离!”


    莫北应声而动,箭步上前,一记掌风精准劈落于苏闻贤颈后。


    苏闻贤闷哼一声,软倒下去。莫北顺势将其接住,负于背上,径直送往小院西厢。


    此院落精巧合度,乃楚南乔南下之际特命人赁下。此行随扈十余人,若栖身客栈,恐招眼目,更是不能便宜行事。


    院外窸窸窣窣,步履声起,沉而有序,赫然是太子府暗卫。为首者玄衣劲装,正是太子近卫骆玄凌。


    众人身形微顿,谨慎扫视周遭,确认无人尾随,旋即如数道幽影掠入小院。唯墙上残影晃动,瞬息湮灭无踪。


    “吱呀”一声轻响,木门轻启而又合上。


    众暗卫见楚南乔负手立于庭中,当即齐刷刷单膝跪地:“属下拜见公子!”


    楚南乔广袖微抬:“起来回话!玄凌留下,其余人等退下。”


    待众人散尽,楚南乔眸色沉凝:“可有眉目?”


    “禀公子,我等按公子吩咐分成两队人马行动。属下亲自跟踪相府中人到了酒楼,他先入了雅间,我们埋伏在隔壁。苏大人与那人初时言语尚可听得仔细。不过,二人提及金矿一事,苏大人忽示意其附耳密谈。其后他们压低声音说了什么,属下并未听清。仅片刻,苏大人陡然一声冷嗤,旋即掌风骤起。不料苏大人却坠楼。”


    骆玄凌顿了顿,续道:“以苏大人身手,断不至失足坠楼,属下斗胆推断……其必是意识到遭其暗算,方骤然出手。”


    楚南乔听罢,敏锐捕捉到关键,若非苏闻贤自曝身份,暗卫何以笃定是他?难道……他目睹了酒楼下发生的那荒唐的一幕?


    他面上却波澜不惊,声线清冷如故:“如此说来,苏闻贤一照面,便向那人亮明了身份?否则,你又凭何断定雅间中人便是他?”


    骆玄凌嘴角几不可察地一绷。太子此问直指要害,他岂会不明其中深意?他垂首沉声:“他们二人并未直言身份,不过,相府中人似出示了独有信物。至于苏大人……”


    话音未落,他骤然屈膝跪地,语锋急转:“属下不敢欺瞒公子。苏大人坠楼后,属下隐于人群,待公子现身方抽身离去。”


    楚南乔冷哼一声:“你倒是贴心,周全!”言下之意,何止抽身?分明是隐于暗处,将本太子与那苏闻贤的纠缠尽收眼底。


    他强抑心绪翻涌:“起身,说下去!”


    “苏家私采金矿一事,暗卫稍加查探,线索便已昭然明晰。”


    “哦?如此说来,顾家仗着顾相旁支的身份便,便已如此肆无忌惮了?”楚南乔神色微凛,若非金矿连续出了命案,被人辗转传到自己的耳中,光是私采金矿一事,青城乃至朝中一众大小官员,大抵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公子明察!在青城,百姓或被强征为役,日夜劳作于矿洞之下;或因欠债遭掳,充作劳力抵偿。百姓虽怨声载道,却奈何不得。”


    楚南乔手指屈紧,丞相权势滔天,欺上瞒下,怕青城之事,亦不过是冰山一角。他沉声问道:“可曾寻得遇难者遗属?他们可愿堂上作证?”


    骆玄凌面色陡然转沉,缓缓摇头:“那户曾欲状告者,阖家上下八口人,一夜之间惨遭屠戮。”


    他深吸一气,续道:“属下探访数户人家,皆噤若寒蝉,唯恐祸端殃及自己。”


    “属下等恐打草惊蛇,未敢擅动。”


    “别碰我!呜……神仙哥哥!”一道带着哭腔的惊叫骤然打破院落寂静。


    骆玄凌眼神望向楚南乔,意识到什么,他单膝跪地:“公子,留苏大人在此,恐成心腹之患!”


    楚南乔额角青筋隐跳,抬手按上眉心。


    这苏闻贤到底是什么做的?重伤,毒药,劈晕……多重状况下,竟还能这么快清醒过来。


    他轻叹了声,或许是……被噩梦魇住了?


    “即刻传令暗卫,守在厢房,不得擅离!”他深吸一气,强抑升腾的丝缕烦躁:“待明日破晓,你亲自去……另觅一处僻静别院。”


    骆玄凌转身欲走,楚南乔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幽幽传来:“若是酒楼下之事走漏风声,唯你是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