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长清观

作品:《伊卡洛斯与桥

    【哥,我今天在纽约街头碰见个算塔罗的,我算了一次,她说我爱的人也爱我,我不太相信。】


    2019.1.25,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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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梦并未把那条短信放在心上,或许是谁的恶作剧,亦或是成均昊暗戳戳的表白,她无暇顾及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短信每天在发,她觉得烦,索性拉黑了那个手机号,准备等高考完,一切尘埃落定后再找这个变态算账。


    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怎么好好补习然后名正言顺地考上大学,留在国内。


    高考的时间逐渐逼近,在上次的期末考试中,裴梦的位次依旧在四百名左右徘徊,要在未来的半年内进步三百名她必须一刻不能懈怠。


    裴易序请的都是阳城最好的老师,白天上课,晚上由陈罪看着裴梦做习题,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在房间里自习。


    裴易序有时回家已是夜里十二点,还能看见女儿房里的灯亮着,当母亲的,看见孩子上进是有些欣慰的,但却见不得自己唯一的宝贝这么累。


    在裴梦第二次在饭桌上困得睡着时,裴易序终于忍不住开口:“是不是学习的强度太大了,小梦是不是很累?”


    裴梦的脸被陈罪的大手托住,听见妈妈的话无精打采地摇摇头。


    这才哪到哪,要进前一百还要更努力才行,她能受得住,当初在纽约读高中时的申请季比现在累多了。


    裴易序好看的眉头都皱起来,她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真想叫她别这么拼命,却又找不到不让人家努力的理由。


    “还是别累坏了身子。”


    裴易序忽然想起昨天和生意伙伴喝茶,对方的儿子也要高考,他说他家太太总去庙里,去道观拜拜神仙,求求愿望,谁都图个吉利。


    “这不是要高考了,我听说那个长清宫许愿求签比较灵,什么时候你们跟我去拜一拜,正好也当休息几天了。”


    “妈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裴梦手托着下巴,无精打采地吃饭,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都要抬不起来。


    “你懂什么?一命二运三风水,妈妈做生意的当然要敬畏这些,正好小年前几天把时间空出来一天,咱们开车上山去看看。”


    “啊?又空出来?”


    裴梦用筷子搅拌米饭,心想,她妈是不是故意的啊,就是不让她好好学然后乖乖地跟着她去北美。


    于是乎,为阻挡她妈的奇思妙想,裴梦果断地向陈罪递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陈罪瞥了眼裴梦,握着碗抬头淡淡说道:“好,我让老师空出来。”


    晚上自习结束后,裴梦打了好大一个哈欠,咕咚咕咚喝下哥哥早就热好放在保温杯里的牛奶,想起今日饭桌上陈罪爽快的应允,狐疑问道:


    “为什么要去庙里啊?那都是骗人的东西。”


    “要劳逸结合。”


    陈罪合上书本,盯住面前无比疲倦的妹妹,裴梦这几天学得黑眼圈都出来了,脸上还冒出几个大痘,俨然一副内分泌失调的模样,受尽学习的折磨,他都看在眼里。


    裴梦打过哈欠,眼睛里流出生理性眼泪来,水汪汪的杏眼格外惹人怜爱,像是一只矜贵慵懒的波斯猫。


    他抬手轻轻揩去妹妹眼角的泪珠,拿走裴梦手中空掉的保温杯。


    “睡吧。”


    /


    裴易序让秘书调了两天的行程,挑选一个黄道吉日带着陈罪和裴梦就往长清宫跑。


    冬季树木凋零,但长清宫所在的山叫做向阳山,种了好些个松树,即使在冬天,这里也是绿油油的一片。


    这是阳城挺有名的小山,春秋季有不少的游客来这里登高。长清宫是阳城数一数二的道观,据说人在里面求的签就没有不准的。


    裴梦不信命,她也从来不相信这些推测的、模棱两可的东西,都是骗一些痴男怨女的,也不知道裴易序哪来的热情,竟然说来就来,这下公司也不忙了,聚会也不去了,大清早拉着俩人就往山里跑。


    车行至半山腰,终于是到了。


    道观外人山人海,一股独特的香味从里面传来。


    “这人真是闲的。”


    裴梦跟着陈罪下车,揉揉还未睡醒的眼睛,话音刚落就被裴易序一个眼刀震慑住。


    裴梦连忙噤声。


    她打扮的潦草极了,跟上学时的穿搭无异,她妈妈却十年如一日的优雅,身着羊毛大衣,海藻般的长发微微挽起,哪像四十的,像十四。


    “待会儿你俩愿意求签就求签,愿意看手相就看手相,愿意许愿就许愿,我要去上香求求你们的学业。”


    裴易序摘下墨镜,挥挥手,助理就掏出几张门票为三人开路。


    青砖黑瓦,香烟弥漫。


    正门处有一大香炉,下面跪着一群人,他们手持长香,不耐其烦地跪拜,嘴里还鼓囊着什么。


    裴梦早就不信什么神佛了,当年她也求过神佛,让陈罪爱她,可结果呢,人家没能如了她的愿。


    可能是许愿的人太多,自己身上轻飘飘的祸事再去求神,就是给人家添麻烦了。


    她拉着陈罪在院内走走停停地逛,道观没什么好看的美景,道观嘛,主打一个简朴,香味倒是一束一束钻进裴梦的鼻腔。


    “呛吗?我带了口罩。”


    陈罪作势要从拉开挎包的拉链,却被裴梦摁住。


    “不用,香火而已。”


    两人不知到了哪,只见一个孤零零的小亭子伫立在几间瓦房中央,这附近都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位一个老道长白发飘飘,胡须老长,孤身一人坐在亭中,竟然只穿了一件道袍。


    走了很久也是有些累,两人先跟道长致意,顺势也坐在亭里。


    陈罪怕裴梦觉得凉,把包里的围巾叠得方方正正,垫在了裴梦的屁股下面。


    冬日的阳光不是很足,撒在身上都没有温度,但依旧散发着光芒。裴梦无聊,伸出手掌从指缝里看太阳,藕粉色的小串也获得阳光的照拂,。


    旁边的道长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看见裴梦手上的藕粉色小串眼神明显愣了一下,他捋捋胡子,笑着说:“见两位施主有缘,不如贫道给二位看看手相?无需钱财,只要当是萍水相逢,缘分到了。”


    裴梦一愣,心想还有这好事?不看白不看,乖乖的就把手递了出去。


    陈罪看刚刚一脸不信的妹妹突然如此虔诚,无奈配合,也缓缓摊开手掌。


    道长低头细细查看,一会看看裴梦的,一会又瞧瞧陈罪的,叹了好长一口气。


    几分钟过去,道长捋胡子的频率倒是增加了。


    他不疾不徐地开口,意味深长地看向这对兄妹。


    “两位渊源颇深啊,情意深重,相互扶持,相互倚仗,都是贵人之相。”


    裴梦一听“贵人”俩字,心里美滋滋的,笑意荡漾。


    “不过——”


    道长迟疑开口,看了看陈罪的脸,一根手指点在陈罪的掌心描摹。


    “你的手上,没有你妹妹的命运,这根线到这里就断了。”


    道长用满是皱纹的手指在陈罪的手上描绘着掌纹应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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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


    陈罪轻声发问,骨节分明的手被冻得很红,他的手掌有细微的颤抖。


    “算了算了,天机不可泄露。”


    道长合上两人的手掌,慈祥的笑笑。


    什么叫没有裴梦的命运,意味着他们必须分离吗?


    陈罪的表情不是很好,他抿起嘴唇,手迟迟不收回。


    “哥?”


    裴梦的声音叫回愣神的陈罪,陈罪握紧手心,不自然地把手放在腿上,把视线抛向亭外。


    裴梦煞有介事地看自己的掌纹,这老道长还真有两把刷子?那这次的掌纹是否预示这次的命运?


    他们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算了,她本不信命的,怎么又偏偏着了一个道士的道。


    叮铃的一声电话铃声打断两人的思绪,原来是裴易序求完神了。


    两人按着母亲发来的位置离开了小亭,走时还给道长道谢。


    仙风道骨的道长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拍了拍身子也起来了。


    自顾自地说起话来:“兰因絮果,本应收余恨,免贪嗔,休恋逝水的。怎得这一个两个都要逆天而为呢?真是有意思。”


    他甩甩道袍上的灰尘,回了他原本该去的地方。


    /


    裴梦今日不用自习,自然是躺在床上和William聊上一聊。


    今天看手相的事让她想起纽约的那次占卜,她半开玩笑地跟William讲有占卜师在一个雪夜,骗走了她身上唯一的十美刀。


    断定这人是个江湖术士的原因是,这位占卜师竟然说她哥也爱她?


    这不是赤裸裸的欺骗吗?


    w:什么骗子?


    DREAM:就是市图书馆外算塔罗牌的一个印第安裔女人。


    w:不对吧,我也算过的,推特上有,这个人算得很准的。


    DREAM:impossible,肯定不准。


    w:你才是impossible,你去ig上搜搜就知道了。


    未等裴梦和William好好争辩一个来回,隔壁陈罪的屋里传来一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在地上,随即又是一个清脆的响声,像是刀。


    鉴于上一世陈罪的病情,裴梦立马警醒吓得把手机扔到一边,飞快的冲到隔壁,好险把拖鞋甩飞,连门都没敲,一下子就闯进去。


    彼时的陈罪站在屋子中央,脸上没有半分被发现的错愕,只是垂眸,静静地立在那里,一只垂下的手鲜血直流,一把沾了血的锋利短刀赫然躺在地板上。


    裴梦看到这场景,五脏六腑的血液仿佛都挤在那刀上一抹红,濒临窒息,一股恐慌感油然而生,她惊恐到颤抖。


    他要做什么?自/杀吗?裴梦不敢细想。


    “哥,你在做什么?”


    裴梦难以置信地看着冷静如斯的陈罪,连忙走上前握住陈罪那只流血的手查看,一道很深的刀口自掌心蔓延到指根,血肉模糊。


    她额头上已经泌出细细薄汗,应该不是自|杀,自|杀都割腕的。


    “割掌纹。”


    陈罪低头看着裴梦着急的样子轻飘飘地说道。


    裴梦狐疑地抬头,什么?


    血液也沾到她的手上,顺着胳膊滴在棉质睡衣上,鲜红一片犹如绽开的大丽花。


    “我要我的掌纹里,也有你的命运。”


    陈罪用那只受伤的手紧紧握住裴梦的手,低头与吓坏了的妹妹对视,嘴角突然挤出一抹让人觉得阴森的笑。


    喟叹道:“这样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