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5月9日，中午13:40。


    一路上费尽心思避开追兵，白棘带着气喘吁吁的奥尔夫，二人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抵达会场，在一条僻静走廊的转角处与其他人汇合。


    富兰克林三人早已经等在那里，面上带着焦急之色，只待看到白棘远远跑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阿莱西亚第一个看到白棘的身影，正欲告知身边的富兰克林，忽然间又看见她身旁跟来的奥尔夫时，神情一滞，向前的脚步生生顿住，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待白棘跑近了些，富兰克林和高斯林也都看见了奥尔夫。


    那个穿着皱巴巴衬衫、神色仓皇的男人，可不正是之前曾多次公开诋毁富兰克林的研究，处处与她为难的，团队X最得意的“代言人”。


    一瞬间，富兰克林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索性站定在原地，目光如炬，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直到白棘二人完全站在他们面前，已经足足过去了半分钟，富兰克林这才堪堪移开视线，极力压制着怒意，转头对着白棘语气不善地询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我需要一个解释。”


    眼见气氛变得紧张，阿莱西亚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若有似无地挡在剑拔弩张地两队人中间，一边警觉地转头朝四周看了看，确认并没有人朝这边过来，这才又将注意力重新回到面前的谈话中。


    白棘早已预料到了富兰克林的反应，她脸上仍是镇定之色，迎向后者带着审视的目光，脑海中回想着刚才一路上组织好的语言，口中快速而简洁地解释着：


    “博士，我们没有时间细说……总而言之，我已经拿到了纸质证据——实验记录原稿、冯·克莱普施亲笔书写并签名的备忘录，还有资金往来记录摘要和一份决定性信件——这些已经可以算是比较有利的证据。


    之所以带着奥尔夫过来，是因为他愿意当场指证冯·克莱普施。


    我权衡过，我们的确需要人证的配合，才能确保万无一失。毕竟，团队X可以抵赖纸质文件，但无法抵赖自己核心成员的当庭反水，这是彻底钉死他们的唯一办法。“


    富兰克林仔细听着白棘的话，眉头仍紧锁着，唇边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口中说出来的话也丝毫不留情面：


    “所以，你就把他，那个满口谎言的骗子，带到了我面前？还是说，你们达成了某种我不知情的‘协议’？”


    富兰克林的直觉敏锐得可怕，眼神也丝毫没有退让，只简短几句，便直接道出了事实。


    白棘本来也并不打算隐瞒，见富兰克林直言，她便点头索性承认了下来：“是的，博士，他出面指证的条件，是在你的论文致谢中被提及。”


    这句话一出，便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瞬间便将富兰克林的怒意全部燃起。


    她的眼中带着被侮辱的愤怒，饶是如此，富兰克林却也如一位足够理智的科学家那般，依然竭力压制着音量，低声却简短地拒绝道：


    “绝无可能！我的致谢名单，只属于那些对科学做出真正贡献的人，而不是一个欺诈者讨价还价的筹码！这是对我工作的玷污，也是对科学的亵渎！”


    她口中说出的话句句宛如利刃，毫不留情地直接刺向一旁的奥尔夫。


    奥尔夫毕竟也是颇有名声的学者，虽与团队X达成了某些交易，但骨子里的傲慢却不减，听着富兰克林的话，他忍不住上前两步，压制着声音为自己辩解：


    “富兰克林博士！不管你对我本人有什么看法，可事实是，没有我，你们那些所谓证据很可能被说成是伪造！毕竟你我都清楚，冯·克莱普施此人巧舌如簧！


    而我需要这份致谢，不仅仅是为了要抢你的功劳，它能够作为我站出来的凭证，证明我并非临时被你们收买或其他，这可以极大增加我证词的可信度。


    当然，我背叛团队X，未来也有可能遭到报复，我需要护身符！我只是想要一条活路！”


    富兰克林却不为所动，她淡色的双眸看向奥尔夫，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冷哼一声，语气依然毫不退让：


    “奥尔夫博士，我听过你，我当然也知道，你没他们那么蠢。


    如今的情况下，你没有其他选择，只要我的结论公开，你们那站不住脚的三链模型就会成为笑柄，到时候克莱普施不会遭殃，可你……马上就会被他们推出来当替罪羊。


    这也就是为何你现在站在这里，想要同我交换的原因，不是么？


    但这与我有何干系？决定为他们的荒谬结论背书的是你自己，而现在，你想要活路？很可惜，你的活路，绝不该用我的学术清誉来铺就！”


    富兰克林的话一如既往，丝毫没给奥尔夫留面子。


    奥尔夫这一生顺风顺水，搭上团队X之后更是名声大噪，在学术圈混迹多年，他从未受过如此冷遇。


    听着富兰克林当面的揭露，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可这些话句句属实，一时间竟也语塞，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周身空气的温度似乎都随着这气氛降了好几度，走廊远处的另一头传来发布会现场模糊的嘈杂声，已经有许多人陆续进入会场。


    看样子，发布会快要开始，再这样僵持下去，他们就来不及了。


    白棘心急如焚，索性上前插入了二人剑拔弩张的对话。


    “博士！看着我的眼睛！”


    富兰克林略微愣神，下意识地看向白棘。


    白棘语调微微提升，右手一挥，指向远处那个能够决定生物科技未来的发布会现场，语气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


    “博士，你想清楚，到底什么更重要？是一份致谢名单，还是确保双螺旋结构今天就能毫无争议、彻底地击败谎言，被世界所承认？


    别忘了，那可是你毕生心血的结晶！”


    未等富兰克林回答，白棘又上前一步，双眼紧紧盯着富兰克林的眼睛，语气不容置疑，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署名权，谁也抢不走，那是你的；发现权，历史会铭记，那也是你的。但一份策略性的致谢，却能换来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让你的对手永无翻身之日！


    博士，我们的对手可没那么容易对付，这是一场战争，不是风和日丽的茶话会，我们需要每一份能用的武器！”


    见富兰克林还有些犹豫，阿莱西亚走了过来适时加入，轻拍着博士的右肩，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十分务实：


    “博士，白棘说得对，团队X不蠢，只凭我们几个，就算是赌上您的学术名誉，您能百分百确定，我们能对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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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背后那些力量吗？


    以他们所展现出来的能力，仅凭一些纸质文件，我们绝无可能彻底让他们无出头之日，那么随之而来的攻击，只会愈演愈烈。


    奥尔夫的身份实在敏感，就算他出面作证，他们也极有可能攻击他是因为私人恩怨才背叛了团队X，转而投向我们这边，只要他们这样说，我们的证据就会有争议！


    而这份致谢，恰恰能证明奥尔夫先生早已与您有学术交流，增强他证词的可信度。”


    富兰克林并非情绪上头就不管不顾的人，眼下她也冷静下来，眉头微蹙着，紧抿着嘴唇，目光落在一旁的高斯林脸上。


    高斯林作为她的助手，自始至终都与她共同经历了这一切，可他毕竟只是仍在求学的学生，哪里经历过这样需要抉择的大场面。


    眼下高斯林也没了主意，只犹疑不决地轻轻点头，内心十分挣扎。


    富兰克林见高斯林的表情，心中便也明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奥尔夫和阿莱西亚，最后，目光终是回到白棘身上。


    回应着富兰克林带着犹豫的目光，白棘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中更多了些坚定：


    “博士，团队X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今天我们铤而走险提出双螺旋结构，就算手中有证据，以他们的能力必然会狡辩，之后更是有无数反扑的机会，那么真相就会陷入漫长的争论。


    但有了奥尔夫，今天我们就能彻底将团队X钉死！他们没有机会再卷土重来，那么我们的双螺旋结构就能更顺利投入下一步研究！


    致谢只是为了增加奥尔夫证词的可信度，表明他早已与你合作，而不是临阵倒戈，这是战略，并不是妥协。”


    富兰克林沉吟着，并未急着给出答复。


    无需多言，她自然知道奥尔夫这个人证对这场‘战争’到底有多重要，刚才白棘和阿莱西亚的话也提醒了她，对手的攻击比他之前遇到过的都可能要更加恶毒，仅凭着手上这些东西，的确不能保证一场完全的胜利。


    双螺旋结构对生物科学的研究举足轻重，她不愿意因为个人的好恶，而让这个确凿的结论蒙上不清不楚的争议！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白棘终于听见富兰克林长叹一声。当再次开口时，语气生硬，简短地回复道：


    “奥尔夫先生，你的名字会出现在致谢里，但内容由我决定，只会是‘感谢奥尔夫先生在实验初期提供的辅助性讨论’。


    如果你同意，就照我们说的做，但如果你在里面的证词有半句虚言，或试图夸大自己的作用……。”


    富兰克林没有把话说完，只逼视着奥尔夫，语气中威胁的意味却丝毫不减。


    奥尔夫此刻根本顾不上计较富兰克林的态度，见她终是同意了这个方案，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忙不迭郑重地点头应了下来：


    “我明白，富兰克林博士，我只需要这个‘身份’……我会如实作证，只指证数据篡改的部分。”


    富兰克林仍不放过奥尔夫，又盯了他许久，这才转过视线，将手中那一大叠厚厚的资料攥紧。


    她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挺直了脊梁，眯起双眼看向远处那扇通往另一个截然不同未来的大门。


    “走吧，去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