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远处是熟悉而安全的室友们——外加一个看似熟悉也看似安全的学生会会长。


    近处则是不熟悉且不安全的大少爷。


    夏小杏仅犹豫了0.1秒。


    她不好意思大声吆喝，怕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于是像个夸张的动漫人物，指指门口的空位，示意道：“我坐这里就好啦。”


    宋啟航纳闷，还想说什么，下一刻就被苏曼贞用一串肉筋堵住了嘴。


    “唔？”


    等看清那儿挨着的是谁，宋啟航登时反应过来，双眼放光对夏小杏竖起大拇指。


    在烤肉袅袅的烟气中，谢良笑容微凝，眯起狭长的眸。


    “……”


    这番动静还是引来了不必要的注意。


    在各色目光的注视下，夏小杏局促地在秦翡然身边落座。


    一切为了……任务！


    等完成梦境训练的任务，回到现实，她一定绕着大少爷走。


    事实证明，并不止她这么想。


    大少爷所在的这张长桌异常空旷，没人敢挨着他坐。


    这会儿夏小杏一落座，就引来不少或隐晦、或明目张胆的打量和议论——在这热闹的环境中，两人突兀得不像参加团建聚餐，倒像是单独的约会。


    秦翡然百无聊赖地玩手机，随手将菜单丢过来。


    “想吃什么自己点。”


    ……差劲的“约会对象”。


    夏小杏又开始怀念满分男友卫明羽了。


    “……”


    磨了磨牙，她招来服务员，狠狠点了十串烤鸡翅！


    大少爷斜来的凉凉目光，与幽幽的嘲讽：


    “你是黄鼠狼么？”


    夏小杏：“……”


    真是讨厌鬼！


    她深呼吸，扭头回以一个完美的笑容，看起来有股假惺惺的献媚。


    “不，我是骡子。”


    ——专啃草包！


    .


    纵然万般不满，夏小杏心里很清楚：


    秦翡然并非对她予取予求的“约会对象”，而是需要她费尽心思讨好的“任务对象”。


    .


    ◆30


    学生会的同学们都知道秦少爷行事散漫、不守规矩，连每月的例会都不来，更别说团建了。


    大少爷日常参加的派对和聚会都是上等档次，才看不上这种学生气的吃喝玩乐。


    于是，秦翡然这次不同寻常的“合群”便显得格外古怪起来。


    夏小杏倒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是系统安排的机会——就像不讲道理的廉价小说和RPG游戏，总有为推动剧情而崩人设的迫不得已。


    为了完成任务，她也迫不得已“崩人设”了。


    克制着对人群目光和聚会气氛的恐惧，舔着一张脸，给漫不经意的大少爷端茶递水、溜须拍马，就差捶腿按肩了。


    十分狗腿。


    ——社交秘籍之四：夸赞对方，向TA示好。


    反正是梦……回到现实没有人会记得！


    夏小杏这样给自己打气。


    大约是她接地气的相貌气质，以及有目共睹的狗腿的努力，宛如社交润滑油，充当了大少爷和平民百姓的调和剂。


    观察了一会后，几名学生会成员适时凑上来。


    这张位于聚会边缘的长桌渐渐热闹起来。


    夏小杏莫名其妙成为这一小片天地表面上的中心——那些想和秦大少爷拉关系却找不到门路的家伙，纷纷将夏小杏作为突破口。


    “今天拍照感觉怎么样呀？”


    “小杏拍得当然没得说啊，你是没见过之前那次活动。”


    “来来来，敬我们夏大摄影师！”


    “肯定把秦少拍得可帅了吧？”


    “哈哈哈哈你小杏这件衣服是什么啊，好傻啊！”


    显然，不同性格的人习得的《社交秘籍》差异很大。


    有的人拉近关系靠吹捧，有的人靠灌酒，还有人靠冒犯的玩笑……


    “……”


    十九岁的夏小杏还没有学会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人这种动物，从猿人进化到现代人仅仅花了六百万年，大脑还保留着不少原始的习性。


    从这个角度来说，社交场和非洲大草原没什么差别。


    她像一只受伤的斑马。


    晕晕乎乎地跟人碰杯、腼腆地回应别人的夸赞、尴尬地缩了缩肩膀，试图隐藏可笑的衣服图案。


    ——社交秘籍之五：聊天时，可以讲一件无伤大雅的糗事破冰。


    夏小杏还来不及啃她点的鸡翅，便空着肚子地被灌了好几杯酒。


    很快，她脑袋有些混沌了，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傻兮兮地扯平衣摆，讲起了这件衣服的来历。


    “这件衣服只花了三十块欸！其实是我自己画、啊发给○宝商家印的……结果那个无良商家偷偷挂了链接卖……没想到爆火！我数了成交量利润至少二十万呜呜呜……他没有给我分成呜呜呜呜呜哇哇啊啊啊！”


    她滔滔不绝，讲完“糗事”之后，大方地把喜欢的东西拿出来分享。


    “设定来自一个很经典的游戏喔，前段时间改编成了动漫，这个角色是里面——”


    “……”


    或许是14点的情商值，或许是酒精，令她没有注意那些交换的目光和隐晦的笑。


    当然，她也没有注意到身旁大少爷微微皱起的眉毛。


    “好啦！”有人打断她说到兴头的安利，“没人对这种东西感兴趣！没看秦少都听困了嘛哈哈哈。”


    “就是就是，干杯！”


    又一杯黄橙橙的酒递到夏小杏面前。


    她呆滞地盯着密密麻麻的气泡，脑袋软绵绵地发胀，仿佛也变成了一颗泡泡。


    在她即将掉进不断放大的酒液中时，一阵干燥而熟悉的气息笼罩住她，短暂盖过了苦涩的酒气。


    骨节分明的手掌扣住杯口，不由分说地将之压到桌面上。


    磕出咚的一声闷响。


    “你们过分了啊。”


    温润的嗓音带着不悦的威压，自头顶响起，夏小杏昂起脸，后脑勺抵住来人的胸膛，盯着他线条凌然的喉结和下颌，以及那双笑意寥寥的狐狸眼。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古典而雅致的面孔显出一点不善的锋利。


    谢良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倾身而来，将她纳入怀抱。


    “学生会什么时候有了灌人酒的恶习。”


    被向来温和的会长淡声斥责，众人皆有些讪讪，心虚的目光偏移。


    “还站得住吗？”


    谢良收回冷然的目光，扶着夏小杏，附在她耳边柔声道：“你喝太多了，我送你回宿舍。”


    “噢好。回宿舍、睡觉……”


    在夏小杏摇晃着站起身之际，秦翡然倏忽一口喝掉杯中余酒，紧接着起身，仗着距离优势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扯到身边。


    她像个绵软的游魂，晕乎的脑袋撞上他紧绷的手臂，咕哝着抱怨：“好硬的干草包……”半点没意识到目前正身处剑拔弩张的形势。


    “小翡，对喝醉的人动作要轻一点。”


    谢良缓缓道，“松手。”


    “不要。”


    弧度和缓的下垂眼对上笑意冷凝的狐狸眼。


    好似有针锋相对的火花迸裂。


    “会长大人还得主持大局，就不劳烦您走一趟了。”


    这是秦翡然难得说场面话的时刻。


    ——听起来翻倍刺耳就是了。


    谢良眯眼，“你……”


    “我？”


    秦翡然挑眉，掀唇一笑，桀骜不驯。


    “我想和夏同学讨论一下那什么《罪恶之都》的游戏还是动漫——哦，我很感兴趣呢。”


    他一字一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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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


    话音落下，不看众人惊愕的反应，他扯着夏同学扬长而去。


    .


    推开烤肉店大门，和夏夜凉风一齐劈头盖脸而来的是大少爷的责骂：


    “你是笨蛋吧！不懂拒绝的吗？”


    “别人让你喝多少你就喝？”


    “看不出来么？那些人在利用你！”


    “还是你就打算把本少爷当做这么廉价的人情送出去好享受这种无聊的虚伪吹捧？”


    “呵呵，我们还没到可以资源置换的关系吧？”


    “……”


    秦翡然霍然回身，丢开她轻飘飘的手腕，漠然地讥讽道：


    “怎么？你不说话是和下午一样，又怕降低我的层——”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在黑夜里亮得出奇的眼眸。


    像两颗湿润的黑葡萄。令他的难听话哽在喉间，不上不下。


    “……”


    她昂起一张红扑扑的脸，兴高采烈地问：


    “你真的，对《罪恶之都》感兴趣吗？”


    “…………”


    “……”


    “…”


    “……操。”他低骂一声，“还真是个笨蛋啊！”


    .


    ◆31


    秦翡然臭着脸。


    扯着她胡乱挥舞的手，以免她撞上路人。


    夏小杏欢天喜地、手舞足蹈地畅谈游戏和动漫的设定差异，并力荐这个新入坑的同好务必尝试一下游戏的DLC。


    等把人丢到宿舍楼下，秦翡然拿出手机，打开二维码，言简意赅：


    “加我。”


    “到宿舍说一声。”


    夏小杏摇头。


    在大少爷脸色骤然难看之际，弱弱：“我们已经是好友了。”


    “嗯？”


    秦翡然稍感意外地挑了下眉梢。退回通讯录，问：“你微信叫什么？”


    夏小杏老老实实：“杏子——西一应、杏，兹一、子。”


    秦翡然无语。


    在搜索栏输入拼音，找到那个被他遗忘在角落的微信账号。


    瞥了眼成为历史对话的验证消息，他冷嗤一声，心说还敢叫什么杏子？白打工讨不着好处。被人啃得只剩个核儿还在那傻乐呢。


    “……”


    思考两秒过后，修长的手指轻点屏幕，大手一挥、添加备注：


    [杏子×]


    [呆子√]


    “……不对。”


    夏小杏凑到旁边，盯着手机屏幕，纠正：“你打错了。就是木口‘杏’，不是口木‘呆’……应该倒过来。”


    眼看秦翡然没有更改的意思，她有点急了。


    忽然跑开两步，弯腰将自己折起来、从两腿之间看向草包大少爷，示意：


    “看！这样，反的！倒过来！”


    她反复折叠、直起、折叠、直起、折叠、直起……像个翻盖手机。


    引得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路人投来古怪的目光。


    “…………”


    秦翡然摁了摁额角，咬牙：“你给我过来！”


    “不许丢人现眼了！”


    “……别用那种看草包的眼神看我！听到没有？”


    “别翻了！够了——我知道了木口木口是吧？”


    夏小杏：“对！”


    在被耐心告罄的秦翡然推进宿舍楼时，夏小杏挣扎地抱住门框，小心翼翼又可怜兮兮地问：


    “那我以后能给你分享《罪恶之都》的二创梗图和手书吗？”


    秦翡然：“……”


    在那两颗黑葡萄的无声控诉下，他内心升起微妙的愧疚——罢了，是他误会在先。


    跟傻子计较什么呢？


    秦翡然叹气，终是妥协了。


    “……可以。”


    不等她庆祝，他立刻恶狠狠地威胁：“一天只能发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