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梦醒。


    夏小杏睁开眼睛。


    怅然若失，又似有所悟。


    梦里的甜蜜远去。


    现实变近。


    再想起昨晚高一班群的事情，好像在回忆一个年代久远的笑话。


    内心掀不起丝毫波澜。


    打开手机，当然没看到那个置顶的名为[羽子]的聊天框。


    却是收到了两条好友验证，七条未读消息。


    夏小杏这个旧微信号在高考后被盗过一次，账号冻结了很长一段时间。


    最近是为了接商单才申诉回来、重新启用。


    可以说是久违的热闹。


    发消息的都是高一未分班时的同学，有的是为越界的起哄道歉，有的是试探性的安慰，也有人趁机套近乎。


    夏小杏皱皱眉毛，有点不解。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当你竭尽柔软、试图适应世界的时候，面对的都是尖锐刻薄的塑形。


    当你愈发冷硬、产生对抗心理的时候，全世界又都变得好说话起来，反过来适应你了。


    真是好原始的、欺软怕硬的生存法则。


    “……”


    夏小杏面无表情地打出‘哈哈哈’、‘没事啦’、发送可爱软萌的表情包。


    ——完成成年人默契的社交法则。


    见她接受道歉，昨天在群里率先提起毕业典礼的同学貌似松了口气。


    这反应怪好玩的。


    这么着急地想甩脱‘霸凌者’的标签啊。


    没错，她昨晚是故意上纲上线、给他们扣上‘霸凌’的帽子。


    凭什么她不妨碍别人的暗恋可以被定性为‘污秽恶心’‘痴心妄想’，要‘引以为耻’？


    凭什么他们恶意嘲笑别人的言行可以被定性为玩笑打闹？受害者不接受就是扫兴玩不起？


    到底谁规定的？


    如果是无形的、公序良俗的潜规则，那么，也请他们在‘霸凌者’的身份下，尝尝需要‘引以为耻’的滋味吧。


    .


    当然。


    也可以说她仍旧懦弱、不敢撕破脸，是暗戳戳软绵绵、自我臆想式的报复。


    但这就是她作为懦弱者的生存法则。


    自保总不该羞耻吧？


    .


    ◆14


    至于好友验证，一位是高一时的班长，看样子是属于试探性安慰并套近乎的那一类型，另一位则是同学A。


    A在验证消息那一栏，写着诚恳的道歉：


    [对不起杏子！我没想到还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的！对不起对不起！求你通过验证，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可怜][双手合十]


    夏小杏倒是没迁怒他。


    毕竟同学A高一没读多久就被电竞俱乐部看中，成为青训队的一员，后来听说是走上了职业选手的道路。


    夏小杏和他并没有什么交集，他不知道她的事情也正常。


    说实话，她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毕竟只在高一时见过两面。


    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好像昨天情绪激动地在群聊里发火的时候，瞥到了同学A在上面的回复。


    在她睡过去、没回应的时间里，A似乎翻脸了。


    同学A：[别说了]


    同学A：[提这种事情很好玩吗？嘲笑打压别人很光彩吗？]


    同学C：[哎呀……别这么严肃嘛，我们就是开玩笑啊]


    同学D：[我可没嘲笑打压啊，我是在鼓励小杏勇敢追爱]


    同学B：[就是说啊，牧泽，你这么激动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暗恋夏小杏了][偷笑]


    同学A：[……]


    同学A：[有病吧？没话说了是吗？动不动就说别人暗恋！]


    同学E：[确实，你们这样挺没意思的。]


    同学F：[唉，世界真是个巨大的性缘脑啊]


    同学A：[杏子就不能是对陆淮纯粹的敬仰之情吗？我就不能是对杏子纯粹的欣赏之情吗！]


    同学E：[……………欸？]


    同学A：[一群没素质的性缘脑！]


    同学F：[……这就活学活用了吗]


    同学G：[点赞]


    “……”


    翻完聊天记录，夏小杏扣扣脑壳。


    总算明白为什么群聊没有因八卦而未读消息99+。


    反而尬住了。


    夏小杏觉得A脑回路怪怪的……可能，他们打职业的有自己的一套语言体系？


    但总归是好意啦。


    夏小杏顺手通过了好友验证，回复：


    [没事的，也不算伤心事啦。不需要补偿我什么]


    [眯眼笑][眯眼笑]


    来不及看对面立刻发来的回复，手机突然震动了一声。


    夏小杏退出聊天框。


    只见，通讯录的图标上再次多出个红点。


    怎么又有人加她啊——啊？


    …………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陆陆陆陆陆陆什么！？！？！


    “……”


    这个账号的头像是一片辽阔璀璨的星空。


    昵称用的是真实姓名。


    堂堂正正的[陆淮]二字。


    显示通过搜索电话号码添加。


    “……”


    夏小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云淡风轻登时破功。


    她的“伤心事”找上门了。


    ——踹门而入。


    .


    ◆15


    懦弱的夏小杏决定装鸵鸟。


    关闭手机。


    颤巍巍下床，和正在化妆的苏曼贞打完招呼，用凉水洗了把脸。


    清醒后，再次打开微信。


    ……验证消息还在。


    夏小杏纠结地咬嘴皮。


    “发什么呆呢。”宋啟航打了个哈欠，勾住她的脖子，“上课要迟到咯。”


    今天早八的大课是毛概，要和其他学院一起上。


    夏小杏叹气。


    将手机和课本一起丢进帆布包。


    眼不见为净。


    和两个室友一起出门，在打铃前三分钟，踩点抵达阶梯教室A-3。


    设计学院、外国语学院、商学院各三个班。


    共二百五十余人。


    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夏小杏社恐属性大爆发。


    作为寝室里最自律最好学的宿舍长，白望舒已经帮她们占好了位置。


    远远望去，乌黑的长发下，那略施粉黛的鹅蛋脸清丽温婉。


    在嘈杂的大教室中，她的四周像一片真空地带。不少人都在或明或暗地看她。


    苏曼贞一撩大波浪的卷发，无暇的妆容艳光四射，简直像在走万众瞩目的秀台，带头朝白望舒走去；


    宋啟航更是标准的模特身材模特长相了，漂白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十足的早起厌世感。


    “设计学院美女就是多啊。”


    夏小杏听到有人这样感叹。


    她默默扶了下眼镜，夹在设计学院的美女中，降低存在感。


    “哎，小杏。”


    苏曼贞一边看微信群聊通知，一边用胳膊肘怼了怼她。


    “明儿有空吗？没事的话帮我拍个片子呗？还是学生会的活儿。”


    触发关键词‘学生会’，夏小杏忍不住跑神。


    和高中时的腼腆内敛相比，大学的她说封闭也毫不夸张，几乎什么部门、什么活动都不参加，小透明人一枚——除了偶尔被苏曼贞“贿赂”，出卖劳动力。


    “弄完请你吃饭，两顿。”


    苏曼贞竖起两根手指。


    换做从前，夏小杏是一定要再和苏曼贞拉扯拉扯，这一次却没有讨价还价，直接一口答应。


    “好啊。”


    搞得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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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贞狐疑地侧眸望来。


    “不用我帮你‘偷’我弟的游戏卡带？不需要我COS你喜欢的角色陪你玩？”


    “不啊。”


    夏小杏吸着豆浆，摇摇头，“反正我也蛮喜欢拍照的啦，唔，而且最近手头的单子都清完了，正好没啥事。”


    苏曼贞缓缓拧眉：


    “……不对劲，宅女怎么会说没事做……你一觉醒来，转性了？”


    不等她仔细盘问，阶梯教室的前门忽而传来一阵骚动。


    踩着上课铃，一道高挑的身影散漫地步入教室，众星捧月地在前排落座。


    仅看背影，那精心打理过的短发有型，侧脸线条俊朗优越，带着令人迷醉的笑容和身旁的外国语学院的女孩搭讪，耳骨钉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商学院，工商管理学，秦翡然。


    首府大学知名的花花公子。


    夏小杏听室友们饶有兴致地讨论那个花孔雀戴的太阳镜是哪个奢牌，看似普通的休闲服是哪个时尚品牌，手腕上的表又价值多少。


    最后，宋啟航撇撇嘴，总结：“万恶的资产阶级！可恶的消费主义！”


    夏小杏不感兴趣地低下头。


    ——这种校园风云人物跟她这样的透明人没什么关系。


    手机一声震动。


    再次收到验证消息：


    陆淮：[在睡觉所以没看手机吗？好的，夏同学，如果你八点零五分还没有通过，我只好向教毛概的李老师举报你旷课了。]


    夏小杏：“？！”


    好幼稚的威胁！


    哼。李老师从来都只会抽查点名，况且她本人就在这里，根本不可能记她旷课。


    ……不对。


    不对不对！


    这是陷阱！


    她犹如惊弓之鸟，小心环顾四周，怀疑陆淮就在附近。


    只待她被点名、不得不举手之时，猛然跳出来逮捕她。


    让她陷入被近二百六十人围观的尴尬！


    ……狡诈的陆淮。


    夏小杏磨牙。


    曾经的初恋男神再无法激起她半点心动。


    今非昔比，兰因絮果，渐行渐远，只余警惕。


    .


    ◆16


    08:04


    眼看李教授已然打开PPT开始念经，夏小杏卡在最后一秒、窝窝囊囊地点击通过好友验证。


    叮咚一声。


    陆淮：[早上好，夏同学。]


    夏同学义正严辞地打字：[陆同学，你找我什么事，没事的话我们还是互shan]


    瞥见消息，手指猝然僵滞——


    陆淮：[图片]


    陆淮：[你是这个素描本的主人吗？]


    她差点把手机丢掉。


    ……确确实实是她在高三那年毕业典礼上丢失的那本。


    怎么跑他手上去了？？


    陆淮：[我问遍了高中同学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听说你被盗号了？]


    陆淮：[前段时候查询学院入学信息的名单找到你的学号和电话，但你的新账号拒绝通过电话添加好友，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怎么在追杀她啊！


    这么恨吗。


    夏小杏哽咽。


    陆淮：[刚听说你的旧账号在群聊里回了消息，想必是本人在用吧。]


    ……是谁！是谁通风报信！？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宛如催命符。


    陆淮：[夏小杏，]


    陆淮：[你真是让我好找。]


    “……”


    夏小杏刹那心如死灰。


    回忆起陆淮起诉偷拍者的壮烈事迹。


    没骨气地删掉未发送的消息，颤颤巍巍地敲字。


    杏子：[你要告我吗？]


    “……”


    看似挑衅，实则没招了。


    陆淮：[？]


    陆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