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霖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姜莹从结婚后不久就开始独自居住，那则绯闻就以此大做文章，说孩子的父亲身份不明，说她‘私生活混乱’。


    紧接着，又有同行开始质疑她的专业成就也是靠其他手段获取，从而全盘否定了她的才华和事业。她的名声顷刻之间一落千丈，也没有人再用她的设计稿。


    而这时她刚好分娩，被人算出是未婚先孕，又是一阵围剿，她因此得了产后抑郁。”


    涂锦听完，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眶慢慢变得微红。


    姜舒霖眼眸渐深，她没想到她在学校的短短一周，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舆论甚嚣尘上，易董当然不能放任不管，立即着手澄清这件事情。可当她们好不容易澄清事情的始末之后，却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了。”


    姜舒霖的眼神讽刺，但更多的是心痛：“相比无趣老套的夫妻感情不和，天才设计师的桃色故事当然更加吸睛。易董在行内的地位不低，她的澄清被理所当然地说成是‘遮羞’，一时之间围攻‘幸福地产’的人也数不胜数。


    姜莹有自己的骄傲，她心疼易董，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处理这样糟糕的情况，只能联系涂秉宁，去跟他说软话。涂秉宁不想自己的名声受损，他也很快出面做出了澄清，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因为哪怕澄清的人是涂秉宁本人，这同样并不是观众爱看的戏码。现在搜索姜莹，网络页面出来的新闻标题也是醒目的‘不守妇道’四个字。


    “而不仅如此，更有些想拉她下神坛的人跳出来说她抄袭。姜莹最终无法承受这一波又一波的糟糕舆论，选择了自杀。”


    桃色绯闻终究盖过了她的无边才华，乌合之众摧毁了她珍贵璀璨的生命。


    姜舒霖说完之后，也落下泪来。这些年来，她对于姜莹的信息只能东拼西凑，直到早上和易拂英通完话，她才知道那时的具体情形。


    原来姜莹竟然得了产后抑郁，原来易拂英搬走别墅里的东西，是因为她察觉了姜莹的不对，想把她接到自己的身边照顾。至于对自己大吼的那一句话，则是她极度烦躁后的愤怒发泄。


    姜莹也曾满怀希望地计划着自己的未来，只是……谁都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涂锦声音沉了下去：“那篇文章是谁写的？”


    “是行内一个崇拜姜莹的设计师，他不满意姜莹结婚生子，所以写文章污蔑她。他也没有想到姜莹会因此而死。知道了姜莹的死讯之后，他主动去找到了易董，然后进了监狱。”


    涂锦的脸上浮现出悲痛。涂秉宁为了让他跟继母搞好关系，从来都不在他面前提起姜莹。易拂英不善言辞，又害怕提起姜莹会引他反感，直至将他送进琳琅之前才提起她。


    到了今天，他才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她曾经多么的优秀，又是多么地爱他。


    姜舒霖擦了擦眼泪，重新看向涂锦，牵起他的手，抬头看向他已经湿润的眼睛，轻声说：“涂锦，姜莹很爱你。至少，我每次看到她的时候，她都是十分幸福的样子，尤其是她画这幅画的时候。姜莹从来就没有后悔过生下你。”


    涂锦点点头，伸手抱住了姜舒霖，终于落下了泪来。姜舒霖回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肩。


    过了许久，两人终于平复好了心情，姜舒霖放开涂锦，抬手抚摸着他的脸。涂锦俯身，与她额头相抵，听她继续说：


    “涂锦，姜莹去世后，易董本来想自己将你抚养长大，但涂秉宁向她再三保证一定会抚养好你，所以她才让你跟他出了国。”


    他毕竟是涂锦的亲生父亲。


    姜舒霖轻轻地擦去涂锦眼角的泪，轻声说：“不论是姜莹，还是易董，都很爱你。”


    姜舒霖重新抱住涂锦，嘴角勾起笑：“现在还多了一个我，易董将你送到我的身边来，让这世上又多了一个爱你的人，你是不是很开心？”


    涂锦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头发里，点头，声音微颤：“是，舒霖，我很开心。”


    从他有记忆开始，就跟涂秉宁和继母一起生活，要说他思念自己的母亲吗？好像不是。因为他的母亲同样也成为了他“不在意”的对象。


    只是在回到景城后的某天，他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为什么姜莹会在生下自己不久之后就自杀呢？她是不是厌恶自己？


    如果她没有自杀的话，自己就不会被继母欺负了。


    原来内情竟然是这样。


    涂锦抱紧姜舒霖，如果不是她，还有谁会告诉自己这些呢？


    如果不是姜莹，姜舒霖就不会进入这个行业；如果不是易拂英，他就不会进入姜舒霖所在的琳琅；如果不是姜舒霖，他就不会活得更像一个人，更不会解开这样的心结。他们之间种种的纠葛和联系，或许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轻叹一声，觉得心潮起伏。幸运、感慨、满足、温暖、喜悦，还有眼前人才能给他的柔情蜜意，一时在心中翻涌，漆黑的眼睛亮若星辰，只想将她抱得更紧。


    姜舒霖在他的怀里，眼睛里的泪意慢慢褪去，浮上了温柔的笑意。良久，她松开涂锦，抬头对他道：“现在，我给你看‘蹊园’的设计稿吧。”


    “还在？”


    “当然了。”


    姜舒霖轻笑了一下，放开他的手，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涂锦。


    信封上面写着“蹊园”两个字，正是姜莹曾给她的那份手稿。


    “你可要好好珍惜，姜莹当初伤心至极，毁掉了所有手稿，这可是她唯一的遗存。”


    涂锦低头，珍重地反复摩挲着手中已经发旧的信封，然后才慢慢将它打开。


    这是姜莹送给他的礼物。


    他既欣喜又忐忑，甚至拿着手稿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他站在原处，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开始看这份手稿。


    涂锦看完这份设计稿之后，眼神异样，他慢慢抬头，看着眼前专注地看着他的姜舒霖，眼睛里晕开笑意，轻声道：“或许她那么做，就是为了今天吧。”


    他把设计稿递给姜舒霖，她接过，看完之后，脸色十分惊讶。这份手稿虽然在她的手中，但她知道那毕竟是姜莹送给孩子的礼物，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打开过这个信封，不知道‘蹊园’的设计稿竟然……根本就没有完成。她眼眸微动，看向涂锦。


    涂锦笑着说：“你说她有没有可能也期盼着有朝一日我能见到这设计稿，甚至是参与其中？”


    姜舒霖的眼眶慢慢变红，再次牵起涂锦的手，感慨：“那兜兜转转，我也算没有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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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负她的心意了。”


    对啊，姜莹想建成蹊园，而谁最有资格完成剩下的设计呢？


    当然是涂锦。


    涂锦将她抱入自己的怀里，回忆着手稿的内容，突然眉眼微沉，思索起什么来。姜舒霖见他半天不说话，抬头问：“怎么了？”


    他低头看她，慢慢地问：“舒霖，就算我不进琳琅，我们也一定会见面的，对吧？”


    姜舒霖抱住他的腰，眼睛微微湿润，回答他：“当然了，涂锦，只要我打开了这份手稿，我就一定会去找你，找你补足没有完成的部分。”


    他的声音突然有些紧张：“那你要是一直不打开呢？”


    姜舒霖眉眼舒展开，安抚地回答他：“我知道它是你的，就迟早会交给你。但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不知道你变成了什么样的人，更害怕它经过我的手，最终却落到你父亲手里。我只能等，等一个最安全、最不会辜负姜莹的机会。”


    说完，她也十分感慨：“这么多年过去，我本就想着要去找你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他们总有一天会见面。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涂锦放心了，声音也轻松起来：“那就好。”


    两人静静地相拥着，望着窗外温暖的阳光，彼此心里都是满足和宁静。可没过多久，这样安宁的氛围就被一声故意的咳嗽声所打破。


    两人回过神来，齐齐往门口看去，只见来人正是穿着一身深蓝色旗袍，脸色有些调侃的易拂英。


    “外婆。”


    “易董。”


    易拂英跟姜舒霖对视了一眼，又仔细观察了一番涂锦的神色，明白他已经知道了。她微叹了一声，说：“我很久都没有来了，就想着过来看看，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姜舒霖和涂锦对视一眼，笑着摇头。


    “易董有什么事，我们去客厅里聊吧？”


    易拂英点头。


    姜舒霖和涂锦一左一右地扶着易拂英，易拂英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只觉得心中十分欣慰。三人在客厅里入座，当她听到姜舒霖说手稿的情况时，易拂英只是微微惊讶了一瞬，接着摇了摇头，感慨：“这个疯丫头可真是厉害！”


    她这样说着，脸色却并不阴沉，甚至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给她苍老冷峻的面容增添了许多柔和。


    涂锦还是第一次见易拂英脸上出现这么生动的表情，和姜舒霖对视一眼，浓眉舒展，薄唇微扬，声音平静地开口：“外婆，我现在很好。”


    他很喜欢现在的状态。


    易拂英看向神情轻松的他，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涂锦。这样对她笑着的，眼里带着神采和期待的涂锦。


    她的目光向下，见涂锦和姜舒霖紧挨着坐着，他的手还牵着她的并不想放开，而姜舒霖也一脸坦然，并没有因为顾及自己在就挣脱开他的手。易拂英微点了点头，脸上再次绽开笑意。


    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过了一会儿，她收起脸上的笑容，看了看窗外的暖阳，微垂着眼，低声说：“好了，既然你们都已经弄清楚了往事，就早些回去吧，我想继续在这里待会儿。”


    姜舒霖跟涂锦见易拂英有些伤感，对视一眼，不再打扰她，一起离开了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