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相留在宗门外面有个秘密基地。


    葱翠的小树林围着一片空地。这儿本来有一片同样茂盛的植物，不过在反复的摧残下已经秃然，变成了平平无奇的沙土，刚好方便打架。


    许相留神采飞扬地跑过来的时候，顾眠霜正坐在空地中间剥橘子。


    他一边嚼着一边把橘子籽往旁边地上放，丝毫没发现那块地方已经冒满了绿芽。


    橘树苗在他旁边跟天降甘霖似的簌簌长。


    许相留刚刚赶到，人还没看清，先看清了那片草，叹服：“真是种草仙人啊。”


    “嗯？”


    顾眠霜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方才丢掉的橘子籽已经长成了一圃幼苗，都快有巴掌高了，颤颤巍巍地在晃。


    “我正等着看他什么时候能发现呢。”


    一个年轻的女声响起，声音如银铃般清脆：“你再晚来一会儿，新橘子都结三茬了。”


    许相留抬眼一看，乐了：“孟峥！”


    那是一个穿着青绿校服的年轻女孩，杏眼，短眉，唇红齿白。


    她和顾眠霜中间有一块被围起来用作碳炉，简易的石头围栏底下放着已经烧红透的炭块。她正在从旁边的竹筐里抽出一根新鲜甘蔗，架在上面烤。


    她问：“怎么就你啊，柳昔年今年还是没空来？”


    “他跟着师父出诊去了，现在各个地方到处跑，估计三年内都别想见到他。”


    许相留一撩衣摆也在他俩旁边坐下：“没想到你们都来这么早，不是第一次见面吗？竟然不先打一场？”


    孟峥眉毛一挑，鲜眉亮眼，宛若一枝沾着晨露的桃花。


    “什么话，到这儿的时候我拎着橘子他拎着甘蔗，大眼瞪小眼的，干嘛要打？”


    许相留大笑，跟他们介绍：“这是我跟你提过的，顾眠霜；这是我朋友，倾云宗的孟峥，是灵修。我们还有个没来的朋友，叫柳昔年。”


    “那家伙是医宗掌门的徒弟，最近刚开始跟诊，按他们的规定，之后还得独立看诊好几年，估计很长时间你都见不到他。”


    顾眠霜点头，表示理解。


    看来医修进步也是从给凡人看病开始的，靠谱。


    “原来你就是顾眠霜，”孟峥恍然大悟，“是许相留那个神秘教练对不对？”


    许相留也拿起一个橘子，纠正道：“陪练！是陪练！”


    孟峥：“不是天天被打得抱头鼠窜吗？你家掌门都跟我们宗主显摆好一阵子了，说你修为跟竹子似的节节高升，就是平常总往外跑，都不爱跟他老人家打招呼了，听着又高兴又心酸的。”


    许相留哭笑不得：“哪有那么夸张。”


    “对了，你之前找我要养魂草，说是给一个朋友用，就是他吧，”孟峥突然记起，盯着顾眠霜左看右看，她瞳色较常人偏浅，眼睛里有光芒一闪，“怪不得非得要养魂草，他这样确实需要。”


    顾眠霜没听懂：“什么？”


    “她是灵修，对神魂的感知比较强。”许相留把一枚黑色的细圈递给顾眠霜，“她说对了，我准备送你的东西是这个，你试试。”


    顾眠霜接过来端详。


    灵力探入，可以触摸到一片空间，比他一直在用的那个基础款乾坤袋要大得多。


    戒指的话，倒是比乾坤袋方便。


    “那个器修老祖住在深山老林里，我找了大半个月，”许相留说，“我找孟峥要了点儿养魂草，再加上什么……不周山石，首山铜，赤金，反正凑了那么杂七杂八的材料吧，求他老人家出山做了这个，用来镇你的神魂。”


    他比了个手掌放平，往下压的手势：“你的魂魄太轻了，像是飘着一样，我的‘镇岳’阵误以为你是另一个世界的……”


    顾眠霜抬眼。


    “……仙人下凡，大概那种感觉，下来游历的神仙。”


    顾眠霜：“……”


    挺好的，猜得跟事实差十万八千里。


    他若有所思地摩挲手里那枚戒指。


    “不过仙界几千年前就没了，这种事情不太可能，你应该就是魂太轻，压一压就好了。”许相留道，“还有，它是认主的，认神魂。”


    “认神魂？”


    “也算是把锁吧，毕竟你神魂不是很稳。如果它感知到你出了问题，比如记忆被混淆、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之类的，会有反应，如果是换了个人，那就完全打不开了。”


    细圈做得比较小，顾眠霜把它戴在左手小指。


    “有名字吗？”


    许相留：“大师做的最古老的款式，纯黑色，叫芥子环。说实话我觉得这个听起来比较上档次，比储物戒什么的高级点儿……”


    顾眠霜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没发觉自己脸上有一抹很轻的笑。


    他默默拿起那根烤好的甘蔗，拿出柳叶刀唰唰三两下给它削得标致俊俏，再塞给许相留，并矜持地：“多谢。”


    许相留受宠若惊：“哎唷，谢谢，不是，不客气。”


    孟峥喀嚓喀嚓啃甘蔗：“你俩说话可真有意思。”


    道谢都说得乱七八糟的。


    许相留幸福地啃了一口，乐道：“他一直这样，还得是我火眼金睛，看出了他的善良本质。”


    他突然想起什么，对孟峥说：“对了，养魂草不是有价无市吗，你怎么弄到的？他们没给你找麻烦吧？”


    孟峥道：“你忘记我上次拿到排名第一了？我直接找宗主讨的。真要出钱买的话，我给倾云宗打一辈子工都还不起。


    “唯一一点不好就是，你给我寄的信不小心被几个毛头小子看去了，整整一个月都有人跟着我，说来说去就那点套话。”


    “‘今天天气真好啊，对了，听说你需要，刚好我这里有个精品养魂草叶子……’”她说着说着突然火大，一巴掌拍在甘蔗筐上，坐对面的顾眠霜和许相留同时一震，“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报价，当我是冤大头吗！”


    许相留差点咬到舌头，他捂着嘴，说：“有没有可能，他们是在追你？”


    “追什么追，我又没在玩游……”孟峥品了一下，“诶不是。”


    顾眠霜安安静静剥橘子，把籽在几人身后均匀洒了一整圈。


    “这不是有病吗？上下嘴皮一碰就叫追啊？”孟峥无语道，“猎犬追兔子都得动动腿呢，光说有什么用。我平常问候师父师姐也这么念啊，早安午安晚上好，吃了吗累不累歇歇脚。谁还不会下雨打伞下雪穿衣服了，还用人来教？”


    许相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您说得对。”


    “没空理他们，有这功夫还不如多赚几个实践分，倒数的要去扫山呢。”


    顾眠霜听得津津有味：“实践分？”


    孟峥掰手指：“我们宗门的特色，课上和考试算学分，课外要去附近的村落给百姓帮忙，什么插秧或者收稻谷啊，赶羊赶牛啊，挖井砍柴啊之类的。”


    许相留说：“他们倾云全是灵修，灵修在修士里算是比较特殊的一种，天生喜欢草木自然。若是在人烟稀少的地方修炼久了，第一是容易只动脑子不动手，太浮；第二是距离百姓太远，违背入门初衷，太躁。”


    “不过我们这一派太看天生的敏感度了。我跟你说，倾云今年收了五个新人，有三个是社恐，第四个是写话本儿的，最后那个看着正常，收进来之后偷偷画宗主的小人儿，五灵石一张，加钱可以捏成立体的。”孟峥说着说着开始笑，“生意可好了，宗门上下都帮忙瞒着，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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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主还没发现。”


    许相留乐得不行：“那社恐怎么办？也要帮忙种地吗？”


    “也可以去北边种树，那边沙暴多，人少。你知道关外那个平赤漠驿站吧，今年已经改名叫沙拐枣驿站了。我看再过几年能改成大草原。”


    他俩回回碰头都这么聊八卦，说完各自笑了半天。


    眼看着日头从天边来到了正上方，顾眠霜旁边的小树苗长到了两尺高。许相留和孟峥终于把三大宗门都点评了个遍，顺带定下了下半年去哪儿开实践活动，刚好可以在外面偶遇到处巡诊的柳昔年。


    许相留拍了拍手：“好，一会儿我们再试试‘镇岳’，朋友几个都练练手打两场，然后我们去吃饭，我请客。”


    顾眠霜抬头看见许相留一股脑把橘子皮和甘蔗渣都捡走了，空地上除了他留下的橘树苗以外平平整整，成了一个天然的竞技场。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我之后想去东北边的山脉看看。”


    许相留愣了下，露出意外的表情：“你想去找那个什么药宗？”


    顾眠霜也从地上站起来：“希望不大，不过到处走走也好。”


    “要是找不到的话怎么办，就一直漂在外面吗？”


    顾眠霜思索：“可能去找个医馆住下来，帮帮忙？”


    许相留摸摸下巴：“好主意，回头我们去投靠柳昔年。你这手刀使的，就算切不了人，也可以切土豆青椒大白菜……哦，切切药材什么的还是够用的，我就在旁边给你打杂。”


    孟峥唾弃他：“说这话你掌门知道吗？”


    顾眠霜也笑：“去药田帮忙种草也行。我记下你的通讯符地址了，不用担心。”


    许相留叮嘱道：“那你可得记得过年前回来一趟，江南有个特大的集市，到时候我带你去逛。”


    “好。”


    ……


    芥子环效果显著，顾眠霜总算不再被镇岳拒之在外。


    在那之后，许相留就变得忙碌起来。他把震岳展示给掌门看，又被迫接了一堆任务，研学实践两手抓，忙得天昏地暗。


    顾眠霜便收拾行囊，独自出发了。


    东北边最大的一条山脉是叠翠岭，地图上看着跟长白有些像。它现在还是一片渺无人烟的山林，后来青淙宗恰好迁移到了那一片。


    他路上给许相留发了好几次通讯符，留了自己的位置和去向，还说自己如愿囤了好多药材，路上也会顺手给遇到的医馆帮忙，处理一些需要手术的病人。偶尔路过山高路远的小村，还会做一下义诊。


    许相留这才放心，不再要求他定期联系自己报平安。


    之后他听闻掌门有意向让自己接班，一整个大惊失色，又把孟峥给薅出来商量。后者被迫大半夜陪他煲通讯符粥，哈欠连连地表示：那还能咋？接着修炼呗，没影响。


    许相留：“……”


    他面带菜色：“我一个天性爱自由的闲散人员，突然一下有点承受不住……你没这个烦恼吗？”


    孟峥回答：“我每年都是比试第一啊，盯我的人很多的。”


    许相留：“……”


    孟峥：“你再努力一下能和我打平手了，差不到哪里去的，放心吧。”


    许相留：“……谢谢你啊。”


    他把通讯符挂了。


    许相留无比惆怅地趴在窗口，幽幽叹了一口气。


    可能因为时间太过阴间，依稀听见附近哪个弟子起夜，被这一声长叹吓得原地转身又跑回去了。


    他算了算日子，这几日都在吹北风，马上就是霜降。


    顾眠霜好像有段时间没联系他了。


    没有固定地点的话，通讯符发不到手上。


    ……顾眠霜人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