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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系统总在坑我功德(快穿)》 第231章 诈尸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 她从阿婵口中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和大致身份。
她叫崔玉,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把钥匙, 打开了她的记忆。她忽然想起自己是玉河县令的女儿,今年十五,刚刚及笄,已经和父亲的上官,丁阳郡守的公子定了亲,郡守家前两日来下了聘礼,下聘当天便当场定下了婚期, 就在十天之后,十分匆忙。
自己刚刚是在跟婢女阿婵看未婚夫特地派人送上门的礼物, 不想一晃神的功夫, 竟然如同失忆了一般,什么都不记得了, 将阿婵吓了一跳。
“小姐, 您想起来了吗?”
阿婵满脸惶恐, 却不敢大声嚷嚷, 只一脸紧张地问她。
萧然笑着点了点头, 温声道:“抱歉,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什么都记不得了。被你一说,又都想起来了。”
阿婵脸上似乎空白了一瞬间, “小姐,您、您”
萧然歪了歪头,不明白她已经好了, 为何阿婵还是结巴:“怎么了,有何不妥吗?我就是短暂不记得事了。”
“没, 没有,小姐很好。”阿婵摇了摇头,不过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却不像是很好的样子。
阿婵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掩饰道:“小、小姐,您要不再看看江公子送来的东西?您坐一会儿,外面的妈妈先前找奴婢有些事,奴婢先出去一趟,给妈妈回个话,马上就回来。”
萧然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吧。”
阿婵像是没发现她骤然变淡的表情,告退后迫不及待出了门,跟身后有东西追她一样。
阿婵走了,萧然垂下头,低头拨弄了一下未婚夫送来的东西。
东西不多,萧然拿起一根簪子,是阿婵出去之前刚放下的。这簪子,也说不上很漂亮,造型古朴,样式也很简单,上面雕刻的不知道是龙纹还是蛇纹,除了分量十足以外,并不符合她的审美。
其他首饰也是如此,两对镯子,一金一玉,都不大好看,金镯子还可以说是用料实诚,玉就不是什么好玉,杂质多了点。再加上一对簪珥还有一条串珠,就是所有的东西了。
所有东西都透着一股敷衍的气息,她的未婚夫,并没有阿婵口中说的心中有她,萧然冷静地得出这个结论。
这么一想,萧然又有些发愣。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将这样思绪甩掉,她不应该如此揣测她的未婚夫,身为女子的,不该有这样悖逆的想法。
可越敲,她的思维却越不受控制,越想甩掉,就越是甩不掉。不仅如此,她还越发胡思乱想起来。
萧然烦躁地站起来想要走动走动,让脑子清醒一点。
她拉开门,门外顿时有三双眼睛看了过来。
“小姐,您不能出去。”健壮的仆妇硬邦邦地道,拦在萧然面前。
萧然皱了皱眉,想起这人是母亲安排过来的,说是她要出嫁了,应当遵守规矩,不能离开房间。
她客气道:“这位妈妈,我不出去,就在这里喘口气,屋里太闷了,闷得人头疼。”
“夫人吩咐过,小姐不能出去,小姐还是不要为难我们。”仆妇并不听她的,只让她回去。
萧然眉头皱得更深,她并非母亲的亲生女儿,崔家现在的当家夫人是父亲后娶的继母,一向视她如无物。从前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只是从府里传出风声,她要和郡守公子议亲起,继母态度陡然转变,对她体贴了一阵后又不知为何,私下里开始对她挑起刺来,连带着她身边的仆妇也不将她放在眼里。
好在她快要出嫁了,继母也要面子,有外人,尤其是郡守府的人在场时一直都伪装得很好,所以她便想着忍忍也就过去了,从不与她们发生冲突。毕竟要是惹恼了继母,她稍微使些手段就能搅黄自己的婚事。只是今日不知为何见仆妇如此她却有些恼怒。
见萧然面色难看,阿婵顾不得其他,快速对身边的人小声道:“妈妈你快去禀告夫人吧!小姐那边我去劝一劝。”
说完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着拦在门口的仆妇道:“妈妈,小姐确未出门,不算违背夫人的命令,您老人家也不必如此严苛,就让小姐在这里站一站,也不碍着您什么。”
阿婵连连跟仆妇说好话,几乎是哀求似的抱住仆妇的胳膊,生怕两人再起冲突。
萧然见她这样,一阵头疼,忍不住按了按额角。
“阿婵!”
“小姐?”
“我头疼,扶我进去休息。”
阿婵连忙松开仆妇的手,过来扶她,“小姐,您怎么又头疼了?我扶您进去,您快去床上躺着。”
萧然半倚在她身上,脸上又红又白,说头疼就真得头疼了。她脑中突然冒出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这些记忆交织在一起,让她整个人都很混乱,脑子像要裂开一样。
“小姐?小姐!”
“阿婵,去找大夫,我”
最后萧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在床上的,更没听清阿婵在说什么,就眼睛一黑,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小姐,你醒了?”
阿婵惊喜的声音响起。
萧然“嗯”了一声,撑着手臂坐起,阿婵伸手扶她,又给她身后塞了个倚枕垫着,让她靠坐在床上。
“阿婵,她是谁?”萧然坐好后,看见房间里多出来的人问道。
阿婵回头,看了一眼干站在原地,跟站桩一样直挺挺站着的婢女,给萧然解释:“小姐,这是夫人派来的婢女,说是郡守府送过来的。夫人说她从今天起就跟在您身边伺候您,教您一些郡守府的规矩,好让您提前熟悉郡守府的情况。等您出嫁时,她就跟您一道回郡守府。”
阿婵不想多说,介绍完新来的侍女以后,就紧接着问道:“小姐,您感觉好些了吗?您今天下午突然晕过去,吓死奴婢了。”
“我好多了。”萧然道,眼神仍然落在新来的婢女身上。她总觉的,这个婢女看起来不太像婢女,她身上的精气神不一样。
这个人站在一边时,双手自然下垂,既没有从高门大户出来的高傲,也没有一般奴婢的卑微。她不拘谨,在自己的注视下,身体紧绷,不是紧张,而是一种防备,像是时刻警惕着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萧然问道。
“徐映。”她答,没有口称奴婢。
“徐映?”有一种熟悉涌上心头,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最近的记忆实在太差了。
“小姐可是想到了什么?”徐映道。
萧然回神,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有些惊奇,你竟是以姓名自称。”
一般奴婢不会这么自称的,她的判断没有错。
徐映不懂她惊奇的点在哪里,但见萧然毫无反应,看上去真不记得她了,顿时有些头疼。
她们俩下了古墓,本来在古墓中的前室正在研究那些离奇的“血灵芝”,不想还没研究明白,古墓中竟然起雾了。
雾气是从主室渗出来的。雾气出现的反常,两人当即放下手头的“血灵芝”,想要进入主室一探究竟。
只是刚打开主室,还没看清里面有什么,两人就被拉进了幻境。
这制造幻境的手段跟方潋有些像,但比方潋厉害高明多了,真真假假的信息融合,让人根本分辨不清身处何方。
她陷入幻境之后,被安排的身份是个跟随师父走南闯北的江湖术士,跟她上一世的身份十分契合,让她险些没想起来自己是谁。要不是这里过于和平,她身上又带着刻有清心咒的玉石,短时间内还发现不了异常。
等她察觉出异常后,却发现在幻境中即便想起自己是谁,只要她闭上眼,再睁开眼的时候,记忆就又会被清洗,需要自己重新想起来,除非她一直不睡觉。
发现这点后,她尽量减少睡眠,但仍然重复了十几次失忆的过程。
记忆被洗多了,她再发现疑点的时候越来越慢,人也越来越混乱,需要重新想起自己是谁的时间越来越长。
徐映不知道如果最后想不起自己是谁,会发生什么,但大概率不会是什么好事。
握紧手里找机会新刻的玉石,徐映感觉思绪更清明了一些。
徐映:“阿婵,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跟小姐说。”
“啊?”阿婵端着杯子在给小姐喂蜜水,听到徐映的话,手上动作一顿,满脸茫然:“可是,小姐她还要休息,我得留在这里伺候。”
萧然抿了一口蜜水,将有些发酸的水咽下,拨开阿婵的手,道:“阿婵,你出去吧,我有事会叫你的。”
阿婵闻言,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将杯子放下,“小姐——”
“去吧。”
阿婵磨磨蹭蹭出去了。
“人走了,你想说什么?”
萧然靠着倚枕,身体放松,随意问道。明明徐映是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她面对她时却比一直跟在身边的阿婵要更轻松,甚至更信任她。
徐映不说话,上前两步,走到床边,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抬手将一样冰凉的东西抵在她眉心,左手掐诀,轻喝一声:“司玉!”
萧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你在干什么?”
徐映:
“司玉,速速醒来!”徐映再喝。
萧然:
见她没有反应,徐映放下左手,右手仍抵在她额头上,眉头微敛,困惑道:“你不叫司玉?”
萧然任她抵着额头,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贴在额头上的东西冰冰凉凉还挺舒服,让她钝痛的脑袋舒缓了许多。
“我确实不叫司玉,郡守府派你来的时候,没有告诉你,我是崔县令的女儿,叫崔玉吗?”萧然道。
“你贴在我头上的是什么?很舒服。”
“清心咒。”徐映道。
“有点耳熟,跟你的名字一样,我以前见过你吗?”
徐映心中一动,不答反问:“你听过柯朔这个名字吗?”
萧然回忆了一下:“也很耳熟,他是谁?”
“一个警察。柯朔你很耳熟,那邵恩呢?”
“秦思真?”
“方潋?”
“林中小屋、鬼物、胖子司机、幻境?”
她每说一个词,萧然的眉头就皱起一分,等她说到幻境时,萧然脑袋嗡的一下炸开,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徐映见状,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将人扶稳,另一只手牢牢抵在她的额头上没有松开。
半晌,萧然喘着粗气,抬手按住徐映的手:“徐——映——?”
“想起来了?”徐映道。
“嗯。”
徐映松开手,手里的玉石已经暗淡无光,看来需要再重新刻一枚了。
看了一眼捂着胸口的人,应该是两枚,徐映想。
收回思绪,徐映见明显还很难受的萧然道:“你的记忆被清洗了多少次?”
萧然抬头,重新靠会床上,忍着难受摇头:“记不清了,大概快有二十次吧。”
她发现只要失去意识就会被清洗记忆的时候,也想不睡觉,但身边总跟着阿婵,发现她有些异常就会去禀告夫人,她只能尽量找借口让自己多熬一点时间。只是借口找多了,就不管用了。
“不说这个了,咱们现在是怎么回事?这个幻境要持续多久,该怎么打破?”
徐映道:“这个幻境应该是围绕崔玉跟郡守公子的婚事来的。”
萧然点头:“应该是这样,所以核心是在崔玉身上?”
依照从方潋那里得来的经验,萧然推测道:“崔玉的婚事有古怪?还是郡守公子有古怪?两人又是一对痴男怨女?”
她喃喃自语道:“崔玉的门第和郡守府并不匹配,但亲事依然结成了。郡守府下聘急,婚期定的更急,像是生怕来不及一样。快要到婚礼时间了,也没见府里张灯结彩,崔玉的婚服也没有,府里也没听说找绣娘赶工,到处都透露着古怪。”
徐映道:“郡守府的确很急,崔玉的未婚夫快不行了,现在完全是吊着命,就等着拜堂成亲。”
萧然眉头一皱:“快要死的人,急着娶妻?冥婚?”
“不对,”萧然第一个就想到了冥婚,不过她随即又自己否定了:“冥婚是死了以后,人还没死呢?难道是想冲喜,结果没成功,崔玉陪葬了?”
徐映否定她的猜测:“你知道我在这里是什么身份吗?”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婢女。”萧然道。
“没错。我,还有我师父,是江湖术士。”徐映严肃地道。
“嗯?”萧然发出疑问:“是骗子?还是有真本事的?”
不管是哪种,对崔玉来说都不太妙,半吊子更严重。
“有真本事的,崔玉未婚夫的命就是我师父吊着的,他已经药石无医,完全靠我师父用秘法吊命。”
萧然:“所以他要娶崔玉,崔玉对他有什么用?帮他续命?祭品?”
徐映:“不清楚。我看过崔玉的八字,平平无奇,就要献祭,以她的八字,也不合格。但她的作用肯定很重要,我确实是被郡守派过来的,过来就是为了看住崔玉,让她顺利出嫁。”
又是平平无奇,萧然听到这个就头疼。
她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道:“这么说,那可以肯定郡守府一定没安什么好心,这个婚大概是不能结,崔玉的结局一定不太好。现在你和我是一边的,咱们要不从这里逃跑试试?打破崔玉的命运,说不定就能打破环境。”
话音刚落,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两人眼前一黑,等再次恢复视觉时,萧然已经换上了一身嫁衣。
第232章 诈尸了
“徐映?”
萧然从床上站起身, 红色绣金的嫁衣颇为厚重,压得她肩膀发沉。稍一动作, 外袍就有往下滑的趋势。这衣服显然不太合身,有些大了。
连嫁衣都不是量体裁剪的,越发让萧然肯定这婚礼有古怪。
拢住衣服,萧然见徐映还站在窗边,透过开启的窗缝,不知道在看什么。
“徐映,外面有什么?”萧然走了两步, 下身的裙摆过长,总是绊脚, 行动上很是不便。
徐映轻手轻脚合拢窗户, 道:“我在看外面的陈设。咱们是被拉到了婚礼当天,今天是崔玉出嫁的日子, 按理来说即使是要面子上过的去, 崔府也应该布置一番, 好显得喜庆一些, 但从院子到你的房间, 陈设几乎不变。”
“除了你是一副新娘子的打扮。”
萧然“唔”了一声, 道:“这里好像不是崔府?”
屋子里的陈设和崔玉的房间都不一样。
“应该是另一处宅院。”
萧然耸了一下肩,道:“如果崔玉的父母是要送女儿去死,那布置也没必要。反正喜事最后会变丧事, 今天布置了,明天说不定就要换,何必麻烦, 还费钱。他们连崔府都不愿意布置,更何况这个陌生的宅院。”
“话说回来, 崔氏夫妇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崔夫人就算了,崔玉难道不是崔大人的女儿?这对夫妻这么敷衍,也不怕崔玉看出来,心里有想法。”
哪怕觉得女儿注定要死,但人还没出嫁,没有尘埃落定的事保不准会出现变故。就算是想翻脸,好歹等女儿出了门之后再说。
崔玉的继母在亲事都还没定下的时候就表现得很反常,一点也不给崔玉脸,是笃定崔玉即使察觉出异常,也没法反抗?
也难怪崔玉心里有怨气。也不知道崔玉后来受了怎样的这么,让这股怨气千年都没消。
徐映对崔氏夫妇没多大感想,她考虑的是更实际的问题:“操纵幻境的东西将我们直接送到婚礼当天,应该是为了防止我们在婚礼前逃跑。幻境不会构建无关的场景,如果崔玉是幻境的核心的话,也就是说,真正的崔玉一定参加了婚礼。它堵死了我们钻空子的路,这个婚礼,我们是非参加不可了。”
拢着衣服的手有些酸,萧然换了一只手,动作间,手上的金玉镯子互相碰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萧然之前觉得这两对镯子不好看,没想到今天镯子就戴在了身上,难看归难看,金镯子倒是挺压手的。
瞥了眼混搭的两对镯子,也没将其摘下,萧然对徐映道:“你在郡守府呆了一段时间,没察觉出什么异常吗?”
崔府这边,萧然一半时间清醒,一半时间糊涂。清醒的时候也曾想查探过,但阿婵跟得紧,自己被半软禁,她想甩脱人独自行动很难,基本毫无线索。
主要是崔府确实好像没有什么秘密,唯一一次,就是崔夫人险些说漏嘴的时候,但也是那次以后,萧然就没有再见过她了。
“异常”徐映思索了几秒,道:“郡守府规矩森严,原身的师父也没那么信任她,她也不好随意走动。不过自从郡守公子病重之后,原身的师父需要时刻守着他,所以吩咐原身曾替他办过一件事。”
“什么事?”
“布阵。”
萧然刚想问什么阵,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打断了她的话。
房门被推开,一大批人涌进来。为首的是一个媒婆打扮的人,其他人都是生面孔,萧然没见过。
媒婆一进来,就见萧然端坐在床上,徐映低眉顺眼地袖手立在她身边。
她夸张地叫了一声:“哎呀哎呀!吉时就要到了,新娘子怎么还没上妆?”
“这里的人都是眼瞎的吗?都没有人伺候小姐?你,就是说你!”媒婆指着徐映:“两个眼珠是长在头顶了吗?眼里一点儿也存不住事!”
无端被骂的徐映:
萧然抿着唇,压下唇角,替徐映辩解了一句:“她不会这个,平日里也不是她伺候我的。”
说起来,阿婵是被调走了?明知道崔玉是去送死,所以崔府连个丫鬟都舍不得给她用?
媒婆也不好跟萧然顶嘴,一拍大腿,仔细端详了萧然两眼,道:“嗐,这丫鬟!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好在小姐天生丽质,这妆不上也行。”
自己将话圆回去以后,媒婆又一惊一乍地对其他人高呼:“扇子呢?遮面的扇子呢?快拿来!”
“这儿呢!这儿呢!”
一个小丫头从梳妆台上拿过一把素扇递给媒婆,媒婆伸手夺过,将其一把塞到萧然手中:“小姐拿好!一会儿出门可要将脸遮好了,不能叫人看见。”
萧然依言照做。
“你还愣着干什么,吉时到了,扶好小姐,咱们要走了。”媒婆又转头呵斥徐映。徐映上前默默将萧然扶起来。
“这就对了!”媒婆满意了,一扬手,高呼道:“吉时已到——”
这一嗓子相当由穿透力,跟有回音似的,震得萧然耳朵嗡嗡响。
接下来就是正常的婚礼流程,拜别父母,哭嫁。无奈萧然和崔父崔母都哭不出来,场面一时尴尬。
媒婆随机应变说了几句吉祥话,将沉闷的气氛遮掩过去,忙不迭催着萧然出了门,生怕再出岔子。
出门后上了马车,迎亲的队伍开始奏乐,瞬间热闹起来。
作为唯一的“陪嫁”,在萧然的要求下,徐映跟着上了马车。
帘子被放下后,徐映对萧然道:“来迎亲的人不是郡守公子。”
放下手中的扇子,活动了下手腕,一直举着扇子也挺累。
“正常。吊着命的人怎么可能在外面瞎跑。”
“对了,你刚刚说的布阵,布的是什么阵?”
徐映摇头:“不知道,原身按吩咐办事,她师父没跟她说。”
也就是说,两人到现在除了猜出婚礼有问题,其他都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萧然轻轻敲着腿上的扇子:“你觉得以郡守公子的身体,在拜堂的时候能出现吗?”
要是能出现,到时候她们直接将人挟持了,也是从源头解决问题。前提是操纵幻境的东西不要像方潋一样,明明已经反抗成功了,却非要重开,那就真没地方说理了。
“不好说。”徐映道:“看原身师父的本事和郡守府愿不愿意。”
马车走走停停,外面也越来越热闹,嘈杂的人声伴着乐声钻进耳朵。萧然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马车似乎是经过闹市,周围逐渐挤了一些看热闹的百姓,不过碍于迎亲队伍周围的护卫还有明显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起的仪仗,这些人并没有挤上前。
萧然看了半晌,眯起眼睛。整条街道上,从百姓的打扮到其它景色,都无比细致。每个人都很鲜活,忠实地还原着一场千年前所发生的婚礼。
她一一扫过外面或好奇、或惶恐、或艳羡的面孔。
这些场景还原得越细致,越能说明背后的东西的厉害,对她和徐映就越不利。萧然在心中思索,除了挟持未婚夫,还有什么破局的方法。她一心二用,思索的同时还不忘观察外面的街景。突然,萧然眼神一凝,用扇子敲了敲徐映的大腿,“徐映,你看外面,是不是有人的脸重复了?”
徐映闻言,撩开帘子同样往外看。
萧然所说的重复的面孔已经过去,徐映没看见。
“你等一会儿。”萧然道。
马车再行了一段路以后,萧然指着路边一个人道:“看见那个穿褐色麻衣,脸上有疤的人没有?他在前面那段路出现过,当时他不是这副打扮。”
徐映的眼力和记忆力都不差,当即就认出了萧然指着的人。
“还有那个束发的、脸上有疤的”徐映一连点出了好几个重复的面孔。马车越往前行,重复的面孔越多,从几个到十几个,像是复制粘贴一样,到后面连衣服都懒得换了。
因为帘子一直掀着,原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媒婆不得不开口提醒萧然,让她不要再看了,新娘子露脸不吉利。
已经看到想看的,听到媒婆这么说,萧然和徐映放下帘子,缩回了马车中。
“这么多复制人,是不是说明背后的东西能力有限?”萧然猜测道。
徐映没那么乐观:“即使能力有限,也不容易对付。”
想到一路上的场景,萧然无奈道:“说的也是。”
“不过有一点比较奇怪,这条路似乎不是去郡守府的路。刚刚我看到眼熟的建筑了,那边才是往郡守府去的路,马车越走越远了。”
“可能是迎亲队伍绕路了,”萧然道:“接亲的时候有一种说法,叫不走回头路,否则婚事会不顺,是犯忌讳的。”
“这不是正好吗?郡守府也没想盼着婚事顺利。”徐映道。
她的话让萧然无法反驳。
正当两人沉默时,马车停了下来,媒婆的声音传来:“崔小姐,到河神娘娘的庙了,您该下来祭拜了。”
什么庙?这里的婚礼还有祭神的习俗吗?
萧然和徐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清晰看见了“这又是什么情况?”几个大字。
“崔小姐,快些吧!否则要误了吉时了。”
在媒婆的催促下,萧然举着扇子下了马车,已经有人提着贡品等着她了。萧然趁媒婆不注意压低扇子看了一眼,这座河神庙很大,但是看上去有些破败,好像许久没有修缮。庙的四周还围着些侍卫,像是不许人靠近。
进了所谓的河神娘娘庙,庙里只有一个垂垂老矣的庙祝,看到人过来,抬了下眼皮子,动也没动。
媒婆也不在意,指导者萧然参拜、送上贡品、再参拜,走完了一套祭拜流程。
从蒲团上起身后,萧然没有动,等着媒婆告诉她接下来要干什么。
“崔小姐,您有没有什么话想跟娘娘说的?”媒婆殷勤问道。
萧然沉默,被扇面遮住的脸上尽是迷惑,“没有。”
“哎!这、这怎么能没有呢?”媒婆对她的回答不满意,郡守可是交代过的,要让崔小姐跟河神娘娘多说说话,一定要告诉娘娘她要出嫁了。媒婆也不懂郡守为何要这么吩咐,但这可关系到她的赏钱。就说几句话,拿到这笔赏钱,她后半辈子的吃喝都不愁了。
萧然察觉到媒婆的急切,试探着问道:“我该跟娘娘说什么?”
“说您要出嫁了!”一听萧然这么问,媒婆喜笑颜开,照着郡守吩咐的话道:“让她保佑您婚事顺利,平安长久。再问问娘娘,有没有空去喝杯喜酒?”
听到媒婆的话,老庙祝似乎动了动。
萧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媒婆的话一一对着河神娘娘的塑像说了。
说完后,媒婆满面笑容,“这就好,这就好。”
她连连重复了几句,引着萧然重新回到马车上,迎亲队伍再次启程。
马车离开前,徐映掀开帘子探出头,看到老庙祝拖着蹒跚的步伐,给所谓的河神娘娘上了柱香,背影颇为虔诚。
她若有所思地放下帘子。
绕了这段路后,队伍直奔郡守府,再没有停下。
等到达郡守府时,天已经黑了,郡守府的门前已经燃起了灯笼。红色的灯笼像两只火红的眼睛,盯着慢慢靠近的队伍。
马车停下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黑洞洞的门,灯笼的光,将本该庄严肃穆的郡守府大门映衬得像是要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口。
若有若无的乐声从府中传来,徐映扶着萧然,跟在引路之人的身后。路上既没有欢声笑语,也没有人说话,媒婆没能进门,已经被门房拦下,欢天喜地去领她的赏钱。
乐声越来越近,终于,萧然眼前一亮。
“老爷,崔小姐到了。”引路的人带着萧然和徐映踏进宴会厅。
扇面遮住了萧然眼前的视线,她的余光看向左右。
左右都摆着矮几,矮几后跪坐着来参加喜宴的宾客,各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萧然还在其中看到了崔氏夫妇和有过一面之缘的贵妇。
身为新娘子的父母,崔氏夫妇没有坐主位,反而混在宾客中间。
但两人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灿烂的都有些扭曲,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怠慢。
“诸位——”
透过素扇,萧然模模糊糊看到主位上的人站了起来。
在他开口以后,乐声一停。
“今日请诸位前来,是为一场盛事。”
周围无人说话,都安静听着。
“想必大家都知道我丁阳郡有一位河神娘娘。这位河神娘娘飨丁阳郡百姓香火,本该庇佑丁阳郡风调雨顺,但本官任职以来,丁阳郡辖下不是旱就是涝,本官每年祭拜河神娘娘,河神娘娘却从不庇佑百姓。”
“本官以为是本官有何过错,让河神娘娘恼怒,牵连本郡百姓,一直颇为内疚。”
“幸而前些阵子偶遇一位先生,告诉本官并非本官做错了事,实是有妖物窃据河神娘娘神位,兴风作浪。”
“本官今日请了先生,在此捉拿妖物,与大家分食其肉,以泄百姓之恨。”
“先生,还请动手。”郡守对着身侧长揖到底。
“好说。”
萧然听到这里,顾不得其他,扔出手中的扇子,迎上直扑面门的寒光。
“咦?”方士轻咦一声。
与此同时,萧然身后传来痛呼。
“呀!”
第233章 诈尸了
在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或者妖?从空无一人的地方跌落之前,萧然都没想到事情还能是这样的发展。
她想过崔玉的婚礼是场骗局。崔玉的未婚夫快要死了, 郡守府或许是想在他死前为他娶妻,等新娘进了门,即便他死了,崔玉也可以给他殉葬,毕竟古时有人殉的风俗。
郡守长篇大论说河神、妖物的的时候,萧然又想也许是千年前的人愚昧迷信,也许是因为崔玉有什么异常, 将她认做了妖怪,在狂热情绪驱使下, 以婚礼为借口将她骗来并将人杀死。
从郡守的话中透露出的意思看, 萧然甚至在想,崔玉在生前和死后一定遭受了更残忍的折磨, 死无全尸。狂热的迷信害人不浅。
但萧然唯独没想过, 这里竟然真的有妖。
仔细一想, 其实这样的发展又不是特别意外。
崔玉所处的时代非常久远, 这个世界也曾有过灵气, 那么古时有妖精鬼怪也正常。徐映说过, 郡守府的江湖术士是有真本事的。若方士是真的,那么这个从空中跌落在地上,滚了一圈的“妖”, 也应该是真的。
至于她到底是妖还是神,郡守说的旱涝成灾、兴风作浪是不是真的,萧然对此持保留意见。
单从她在街上看到的, 围在迎亲队伍附近的百姓来看,丁阳郡的人或许生活得不太富裕, 但并不愁苦,日子应该还过得下去。当然,这也不排除真正愁苦的人在为生计奔波,没有闲心凑热闹。但如果郡守要杀妖,又有了真正有本事的人相助,他大可带着人直接杀上河神庙,而不必大张旗鼓搞什么婚礼,还专门请了宾客。更不用特地让迎亲队伍绕一圈,还要去河神庙祭拜。
妖,或许真的是妖,但人嘛,萧然觉得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让萧然很不解,崔玉到底在这场“诛妖盛宴”中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她和所谓的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要让她在河神庙中说那番话?
就在萧然思索的时候,宴会厅中已经乱作一团。
原本跪坐在矮几前的宾客们看到突然出现的人大惊失色。一般人在面对未知的东西时会本能感到恐惧,大变活人令女眷的尖叫此起彼伏,男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不少人仪态全无,连滚带爬地起身,甚至带翻了身前的矮几。好像对宴会中会发生什么毫无准备。
所有人一窝蜂地朝主位方向涌去,似乎那里才能给他们安全感。
混乱之中,徐映一把扣住萧然的肩膀顺着人流把她往前带。借着尖叫的遮掩,徐映贴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这里就是布阵的地方。”
布阵就是为了捉妖,有了徐映的话,萧然瞬间明了。她反手扣住徐映的手腕,将她的手拉下来,蠕动着嘴唇快速道:“我不能过去,崔玉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还没搞清楚,最好不要靠近方士。你过去,注意方士,必要时候咱们联手。”
“如果可以,想办法破坏阵法。”
徐映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顺从地松开手,跟着人流挤到了方士身边。
片刻功夫后,参加宴会的宾客们已经挨挨挤挤站在主位附近。碍于郡守的身份,这些宾客不敢挤着他,贴心地隔出一臂的距离,方士身边也是同样的情形,徐映已经悄无声息摸到方士身后,低垂着头,并不惹人注目。
萧然孤伶伶地侧身站在宴会厅的正中央,既警惕着方士,也戒备着地上还没有动静的人。
从那一声痛呼过后,直到现在这人都没有动静。
方士甩出的东西被她扔出的素扇挡了一下,素扇落在地上,扇面已经破了一个洞。萧然不敢肯定那东西是否击中了她。
从她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的情况看,像是受伤不轻。萧然心中有些怀疑,不管是神是妖,她好像都太弱了一些。
“先生?这妖物是不是死了?”骚乱平息后,一片寂静中,郡守朝方士问道,语气中有一股掩藏不住的兴奋。
萧然微微侧头,瞥了郡守一眼。烛火中他的面容不甚清晰,看不出具体表情。不过听这语气,仅是为了诛妖,报复妖物泄恨的话,应该是愤怒而不是兴奋吧。
方士捋了捋胡子,一派镇定,老神在在地道:“府君莫急,妖物狡猾,刚刚一击伤不到她,如今她定是在装死。”
“那先生还不快快将其除掉!”郡守催促道,话语中不自觉带上了一股命令的口气。
方士抚须的手一顿,眼中的不快一闪而过,随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朝郡守拱了拱手:“敢不从命?”
“徒儿,”他对徐映道:“随为师去除妖。”
“是,师父。”徐映应道。
“等等。”郡守道:“先生,这里人多,万一那妖物被逼急了,暴起伤人就不好了。您看,是不是让您的徒儿留在这里”保护他们。
其他人一听,赶忙附和:“府君说的是。”
“那徒儿,你就留在这里吧。”
“是。”
方士转身,萧然清晰看到了他脸上的不满。
看来他们之间也有嫌隙,萧然心想。
见方士逼近,萧然转身面对着他,警惕地倒退。余光中,刚刚还趴在地上的人一骨碌站起身,方士脚步一顿,有些踌躇。
萧然借机又退了一步,再次侧身。这次她看到了这个妖物的正脸。萧然有些吃惊,看面相她竟是个和崔玉差不多大的少女,显得颇为稚嫩,而且长得也有些眼熟。她一时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那张脸。
少女低头拍了拍衣服,缠在女孩腰上的珍珠腰链因为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萧然瞳孔一缩——那是古墓前室中的陪葬品,怎么会在她身上?崔玉果然和她有关系!
拍打完衣服,少女抬头,一张俏脸含霜,脸上有若隐若现的玉色鳞片纹路浮现,明确告诉众人她的确不是人类。
见到这张面孔,宴会厅里发出整齐划一的倒吸气的声音。
“这妖物怎么和崔小姐长得这般像?”在一片吸气声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冒出来,提出疑问。
萧然循声望去,是之前上门来相看的贵妇。经她这么一说,萧然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觉得少女眼熟了。那张脸跟崔玉的脸有七分相似,但少女的五官更精致,还带着一些妖异,比崔玉更好看,是她的高配版。
贵妇的疑问让焦点一下转移到崔氏夫妇身上,他们的脸色很是难看。崔父在众人探寻的目光中忍着怒气,解释道:“这人并非是小女,乃是妖物的同伙。小女早就为他们所害,他们替换了小女的身份,混在府中。妖物狡猾,竟让我浑然不知,更是差点让其嫁给郡守公子。若非府君和先生与我点明,让其进了府君府中,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崔父说罢,以袖颜面,似乎非常惭愧。
这话一听就知道漏洞百出,贵妇不依不饶,还想说什么,被郡守打断:“好了,有何事等先生诛杀妖物后再说。”
那边崔父在撇清关系,这边方士犹豫过后,迈开步子,脚尖一转,朝着萧然靠近。
萧然原本还在思索该如何脱身,她肯定不是郡守的阵营,但在没弄清楚少女的底细前,也不想跟一个“妖”扯上关系,但贵妇和崔父的话直接将她打成了少女的同伙,让她想撇清关系都难。
少女似乎还嫌场面不够混乱,在这时竟对萧然道:“阿玉,我就说你爹不是个好东西,你还不信。等咱们出去了,你跟我回玉河吧。”
萧然闻言一阵无语。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现在只想扑上去捂住少女的嘴。
少女跟萧然说完,又对郡守道:“江郡守,阿玉的爹不是好人,你别听他瞎说。还有,这方士胡说八道,我并不是妖物,而是玉河河神。丁阳郡的旱涝灾害也与我无关,我没有掌握行云布雨的本事,降雨多少不是我能决定的。你让人打开阵法,放我出去吧。”
姑娘,人家都要吃你了,你还跟他讲道理呢?
按下心头的无奈,少女近乎天真的话也让萧然下定决心。郡守和方士不是良善之辈,崔玉又跟少女有关系,那她就站少女。
拿定主意后,萧然一把扯下身上的嫁衣,手腕一抖,扔在探抓朝自己抓来的方士头上。方士被嫁衣蒙住了视线,趁着这一瞬间,萧然转身奔向宴会厅入口。
碍事的裙摆让她步伐不稳,但萧然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伸手一提,三两步向少女跑去。
“愣着干什么,还不跑?”萧然喝了一声,拉住少女的手,将她拽了一个踉跄。
“徐映,阵法打开了没有?”萧然头也不回地问道。
“开了。”
徐映沉闷地声音遥遥传来。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她越众而出,奔向萧然和少女。
早在她摸到方士身边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阵眼。这个阵是她按照方士的吩咐布的,阵眼在什么地方她最清楚。大约是为了保护郡守,阵眼就在主位附近,正好方便了她。
“孽徒!”说话间,方士已经扯下嫁衣,含怒朝徐映出手。
掌风扫过,徐映矮身避开,侧身一步旋身,右腿扫向方士下盘。
“孽障!”方士腰身一缩,换掌成爪,顺势向她腿上抓去。徐映左脚一拧,腰间发力,右脚在地上一点,整个人腾空横翻,避开方士的动作。
落地后,徐映脚下不停,再次一点,整个人纵身扑出,落地后打了个滚,再站起身时,已经在宴会厅之外。
前方萧然拽着少女,听到动静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徐映道:“别管我,继续跑!”
萧然闻言,果断回头,拉着少女往大门口奔去。
徐映拧了下手腕,站在宴会厅外,戒备地看向追到入口处的方士。
不想方士只站在入口处,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并没有追出来。随后,郡守和其他宾客也走到方士身后,用同样的表情看她。
徐映皱起眉头。她试探着后退了一步,方士没有任何动作。
徐映见状,当即转身去追前面的两人。
一边跑,她一边回头向后看,光影中,所有人还是如木头一般一动不动。
按下疑惑,徐映不再关注宴会厅的人。不消片刻,她就看到了前面两人的身影。
听到脚步声,萧然还以为徐映没拦住人,正要回头,就听到徐映的声音:“是我。”
“徐映?”萧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方士呢?”
“没追出来,先出去再说。”
“行。”萧然点了下头,不再多问。
大约三四分钟后,郡守府的大门出现在三人眼前。萧然喘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以崔玉的身体素质,跑了这么就早该气喘吁吁,但她却觉得自己越跑越轻松,越跑身体越轻,像是能飞起来一样,一点儿也没觉得疲惫。
郡守府的大门是敞开的,没有人看守。外面黑洞洞一片,看不到半点光线,连之前挂在门外的大红灯笼都不见了,比她们进府时还要反常。
徐映脚步不停,像是没看见这样的异常一般,闷头往前,萧然拉着少女紧随其后,三人几乎同时踏出了大门。
郡守府外,所有的街道都消失了,台阶之下,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雾。
萧然回头往后看,郡守府中也是黑漆漆一边,同样充斥着浓雾,她们脚下所在的地方仿佛变成了一片孤岛。
松开少女的手,萧然注视着她,问道:“你是谁?河妖?还是崔玉?”
第234章 诈尸了
“是河神。”少女很不满意萧然妖怪的说法, 皱着鼻子反驳道。
萧然从善如流:“好吧,是河神。”
少女满意地点头, 对这个称呼十分受用。
萧然看到她的表情,投其所好,用上敬称:“那么,河神娘娘,你无缘无故将我们拉入幻境,让我们经历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我们已经知道你和崔玉的遭遇了,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吗?”
“如果是想让我们替你报仇的话, 就有点难办了。”
少女的仇人又和邵恩不一样, 千年前就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就算转世都起码轮回过十次以上了, 根本找不到人。
“我没想让你们替我报仇。”少女嘀咕道:“反正我和阿玉死后那些人也没活多久。”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 没有可以说个萧然和徐映听, 也没有刻意掩饰, 两人全都听到了她的嘀咕。听起来, 少女和崔玉的下场不好, 她们也许没有逃出那场宴会,不过郡守等人也付出了代价。
就是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
少女嘀咕完,对于当时的事也不多说, 而是解释道:“不是我拉你们进入幻境的。”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也不能说不是我,但我保证, 我没有恶意,让你们进来是为你们好。”
“为我们好?”萧然轻哈了一声, 语气里满是怀疑。
如果强行清洗她们的记忆也是为她们好的话,那她无话可说。
徐映原本一直低头观察着台阶下的浓雾,听着萧然跟少女的交谈,此时闻言也不由抬头轻扫少女一眼。上辈子她所见到的妖鬼多是穷凶极恶之辈,少有理智的。哪怕少数能够沟通的,手上也是白骨累累,带着抹不去的妖异和邪气。
但在这里,她见到的鬼和妖,怎么说呢?理智、好说话、还天真,让她都有些怀疑自己上辈子的经历,难道世界与世界之间差异这么大?
如果萧然知道她的想法,会告诉她,这叫物种的多样性。
徐映同样不怎么相信少女的话,但萧然已经提出了质疑,她就没有做声,继续观察浓雾。
台阶边翻滚不休的雾气如同海边卷起的浪花,一遍遍涌上来,好像努力要往台阶上爬,但越努力越失败,几乎每次都差一点。
有两次徐映看它们明明都已经冲上来了,却还是呲溜着,像被外力拖拽一样,一点一点不情不愿地缓慢退下去。那种奋力扒着台阶的样子,让徐映几乎可以想象出浓雾冲上来的时候一定满是兴奋。如果将它们想像成人的话,那这些雾气肯定是用五体投地的姿势,十指弯曲着抓在台阶上,蹬着腿拼命想将自己挂住,但最后却敌不过后边拖拽的力量,最后只能被拖走,徒留台阶上十指用力留下的划痕。
这种十分有灵魂的既视感像是方潋操纵的那些黑雾,明明应该是没有生命的东西,但有时候却总是让人错认为它们也有思想。
“是啊。”少女清脆的声音让徐映走了一下神。她背着手,后退一步,稳稳站在郡守府大门的门槛上,背后的浓雾张牙舞爪,好像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让你们进入幻境,是因为你们已经被它寄生了,被寄生的人身体迟早会被它吃空的。身体没啦,人就死啦~!”
“死了的人会变成孤魂野鬼,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散,一点痕迹也不留哦!”她特意在“死”和“消散”几个字上加重语气,吓唬两人道。只是她的用词和语气都过于可爱,不仅没有什么威慑力,换个场合萧然都想上去摸摸她的头。
但她现在没有这份闲心,“你说的它,是什么?”
“我们什么时候被寄生了?”
少女问什么答什么,非常给面子:“它是一株血玉灵芝,会吃人的,你们呆在这里,身体没了,起码魂能保住,要是出去,人和魂就都没啦。”
“也不知道上次跑出去的那两个姑娘怎么样了。”少女有些忧心地道。
姑娘?是方潋和秦思真?她们也和这里有关系?但方潋两人从来没有透露过这些。
徐映倒是有果然如此的想法。幻境、黑雾还有在甬道上方发现的尸体,说方潋两人跟这里没关系都说不过去。
萧然先暂时放下心中对方潋的疑惑,道:“你说的血玉灵芝和外面的血灵芝是一个东西吗?我们进来前见过一直皮下长灵芝的‘玉老鼠’。”
“哦,你说的是它散出去的种子吃掉食物后长出来的东西吧?算是它的崽?”
少女晃了晃脑袋:“也不对,也不能说是崽,应该是它捕猎的触手。”
“没错,是触手。血玉灵芝最初也是血灵芝,没这么凶的,是吃了我的肉以后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萧然被她的后一句话猝不及防带歪了注意力:“你的什么?”
“我的肉啊。”少女坦然道,说自己的肉时像是在说鸡肉一样稀松平常。
萧然和徐映有片刻沉默。
“怎么了,很奇怪吗?你们不是都经历过了吗?”少女顿了一下,道:“也对,你们老是挣扎,不肯乖乖扮演我给你们设定的身份,错过了好多内容,所以不知道。”
她愤愤道:“那个方士是个大骗子!说我是妖,吃了我的肉不仅可以治好郡守儿子的病,还能延年益寿永葆青春。一般妖兽的肉确实有这样的效果,但不是凡人可以吃的,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其中的效力。再说了,我还是玉河河神,是有敕封的神位,吃了我的肉,是对天地的大不敬,会被反噬的。”
“他们不听,非要吃,最后都倒霉死掉了。那个郡守公子最惨了,本来还能拖一拖的,肉一咽下去,当场就没了。”
少女说的轻松,浑不在意,萧然听她一口一个吃肉吃肉反而听得极其窒息。她知道作为非人类,少女虽然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但真实年纪应该远不止于此。可从她的话语来看,她的心智不算成熟,有些天真不谙世事。
她在还没有长大的年纪被人杀死,死后还要被人分食萧然不敢想她是在怎样漫长的时间中消磨掉了心中的怨恨,才在提起这件事时能这样平常以待。
徐映也忍不住转过身来,低声道:“即便是神,若待凡人如蝼蚁,凡人也可黜其神位,弑其性命。但若你履行神职,并未犯错,只因他人一己私欲而死,死后还被辱身,那郡守和方士等人确实该死。”
这个方士不是个骗子,但要么是个半吊子,要么是个邪修。前者见识不足,莽撞出手不知弑神的后果,若是后者——恐怕就是冲着少女来的。
“郡守等人死了,那个方士后来怎么样了?”徐映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没吃肉,后来离开了。”少女答道。
那方士就是邪修没跑了,就是不知道他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刚才说道哪儿了?”少女将歪掉的话题正回来。
“血玉灵芝。”萧然道。
少女点头:“对,血玉灵芝。我死了以后,庙祝爷爷和新来的郡守收殓了我的肉身和阿玉的尸体,将我们一同安葬在这里。那株血灵芝长在我的肉身上,产生了变异,成了一株血玉灵芝,又吞掉了其他受肉身滋养的动植物,独霸了这里。”
“它很厉害的。”少女强调,然后抱怨道:“本来我还能制衡它的,但先前那两个姑娘跟你们一样也不愿意呆在这里,逃跑的时候还带走了我的一部分力量,我就有点压不住它了。”
“你们可别想跑!”
话说到这里,萧然相信少女是好心了。
但是,她和徐映承受不了这份好心,她们要是死了,那就另说,但现在她们只是被寄生,并不是没有解决办法,一时半会儿也不想死,就不可能按少女说的乖乖呆在这里。
她们必须出去。
萧然温声道:“河神娘娘”
少女微抬下巴,轻“嗯”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死前被打成妖怪,萧然发现少女对于河神的称呼颇为执着,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叹息,她道:“我们不跑,但是也不想待在这里。”
“那你们想生活在哪里。先说好了,我没办法塑造更丰富的幻境,阿玉就活了这么久,没有经历太多事。”
萧然闻言一顿,压下心头的复杂,道:“我是说,我们不想呆在幻境里,你能送给我们出去吗?”
少女皱起眉头,断然拒绝:“不行!”
“我都说了,你们被寄生了。血玉灵芝的寄生很隐秘,根本没办法清除,出去你们也活不了多久的!”
“不会的,我们有办法。”萧然道。
少女依然摇头:“你不知道它是怎么寄生的,除非一开始就不让它沾上”
“我知道,”萧然打断少女的话:“是孢子寄生。”
“什么?”少女没听过这个词。
“就是灵芝的种子,灵芝会喷洒像烟尘一样的种子,不仔细观察是不会注意的。它是通过这些种子寄生附着在人体上,或者被吸入身体,从内而外寄生。”
一颗灵芝能喷洒的种子以百万计,就算血玉灵芝已经产生变异,不算普通灵芝,它的孢子或许会非常珍贵,也或许变异会让它产生更多孢子。
不算上千年因为没有寄生物而消耗掉的死去的种子,这个墓室里孢子的数量大概不会少。孢子不易被发现,她和徐映也没想过做这方面的防护,进入墓室时估计就已经被寄生了。
现在想来,她在墓室里打喷嚏,不一定是因为墓室的空气不好,大概率是当时就吸入了不少孢子所以鼻子发痒。
少女若有所思,“原来是baozi。”她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只是重复萧然的发音。
“你既然知道它是怎么寄生的,因该也知道它进入体内就没法清除,除非你们能换一身血肉。但我看你们也是凡人,不可能让血肉重生。所以,我还是不能让你们出去。”
萧然有些哭笑不得,还想继续跟少女讲道理。
“它们上来了。”徐映突然开口道,指着台阶下的雾气问少女:“这些雾气是你在操控吗?”
少女跳下门槛,走到两人身边,看着已经被腐蚀一般的台阶,嘴角下压,闷声道:“不是,是它,它在侵蚀我的地方。”
“如果你掌控的地方全部被侵蚀掉,我们是不是都会死?”
“大概吧。”少女怏怏不乐地道,“要是我的力量没被带走就好了。”
“既然横竖都是死,你不如放我们出去。它的本体在外面,说不定我们有办法直接杀死它的本体,到时候寄生的问题也解决了,你的地方也不用再被侵蚀,大家都不用死。”徐映循循善诱。
少女有些动摇,但对徐映的话持怀疑态度:“但是它很大的,你们连它的寄生都发现不了”
说白了,有动摇,但不太信任两人。
萧然趁热打铁道,忽悠道::“你看我们在你多次清洗记忆后都能及时醒过来,挣脱幻境,说明我们心智很坚定。而且我们还带在方士的手地下带着你出来了,徐映还能拦住方士,是不是也算有本事?让我们试一试也无妨,对吧?”
“搏一搏嘛?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也不会更糟了。”
少女也不是那么好骗:“你们能拦住方士是因为幻境崩塌了,不是你们的本事。”
“你说的没错,但不能否认,徐映本身身手也很不错,不然不可能去拦方士。”
少女不说话了。
“台阶又消失了一点。”徐映道,无形中给了少女一些紧迫感。
少女盯着台阶下翻滚的黑雾,最下面的台阶几乎完全消失了。她挣扎了一下,才松口:“我送你们出去,你们自己小心。如果成功不了,我也没办法再拉你们进来了。”
“放心。”萧然和徐映异口同声道。
“那就走吧。”少女说完,不等两人反应,就抬手推了两人一把。
萧然顿觉身体轻飘飘,几乎倒飞出去,一头栽进了身后的大门中-
*
墓室中,萧然和徐映的身体头挨着头倒在地上,悄无声息,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两人还有呼吸。
整个墓室中一片死寂。
“嗬——”
寂静中,萧然猛地喘了一口气,从地上弹坐起来,大口喘息。随即,她意识到不对,赶忙捂住口鼻。
旁边,同样苏醒的徐映也坐起来,吸了一口气后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萧然闻声转头,见她每咳一下,嘴里都似乎在喷出一口红色的烟雾。
“徐映?”
“嗯?”徐映喉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不会说话了一样。
第235章 诈尸了
萧然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没有发现不适,孢子的寄生似乎在她身上没有起作用。
“咳咳, 咳——”
徐映咕哝了一声后,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倒是没有再咳出烟雾,但她咳得浑身用力,让萧然不自觉也跟着喉咙发痒。
萧然单手撑地,一翻身从地上站起来,顺便掺着徐映的胳膊也将她扶起来。
徐映一手捂着嘴, 借着身边人力道起身。
“你怎么样?我们先退出去?”萧然问道。
徐映含糊地哼了一声,摆摆手, 示意不用。
萧然皱眉, 一边替她拍背,一边观察着四周, 小心戒备。刚进主墓室中两人就突然晕倒, 还没有来的及看清这里的环境。
既然不退, 那就要先弄清楚周围的情况, 好知己知彼。
古墓没有后室, 主墓室就是这座古墓最深的地方了。
主墓室的面积不算大, 大约是三乘五的长宽规格,高度明显比前室要高一截,但比正常住宅的层高又要低一点, 目测在两米五左右。
它的穹顶不是平面,而是弯曲的弧形,皆用平整的方石起券, 每块石头都打磨得非常光滑,在修建时明显比外面的甬道和前室看起来更用心一些。
墓室中同样没有能表明墓主身份的信息, 不过鉴于墓主身份的特殊,还有从少女口中得知的后情——当时参加郡守府宴会的大概都是有身份的人,崔玉的父母混迹其中,可以推断宾客说不定多是丁阳郡下辖县城的大小官员和妻眷。
一场宴会,整个郡的父母官被一网打尽,足够朝野震荡。况且其中还涉及到一个有正经神位的河神被杀这种秘事,也就能理解新郡守在修建这座墓时会对此讳莫如深。
主墓室中别无它物,只有正中央摆放着一具棺木。棺木并不是完整放在平地上,有一小部分半嵌在地下的土层中,应该是专门挖了一个跟棺木底部一样大小的坑将棺木放进去的,这样半填埋的方式不知道是有什么讲究。
棺木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成的,但一定是极好的材料,历经千年都没有腐朽,即使被膨胀着长大的血玉灵芝撑开后翻落在地面的棺盖都还完好无损。
少女口中地血玉灵芝是从棺木中长出来的。这株血玉灵芝也无愧于少女口中的大。
它确实很大,大到超出了萧然的想象。
说它是灵芝已经不太恰当了,因为它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颗树了。
整株灵芝比地上的棺木还要显眼。它的伞柄部分异常粗壮,直径约莫有半臂长,如果不是棺木够宽,估计它横向发展的同时还能将棺木两侧的棺材板也顶破。
就萧然的目测,它再长一指宽的话,绝对能挤破棺木,它几乎是照着棺木可以容纳它的极限生长的。
因为棺木没有破损,萧然也就看不到它掩藏在棺木中伞柄的样子,同时也看不清棺木中是什么情况。
崔玉和少女的肉身都在棺木中,如今不知是已经全部被灵芝吞噬,还是能在灵芝的作用下保留下一副玉化的骸骨。
可能是因为棺木容量有限,让它不能横向发展,所以血玉灵芝就使劲往上长。
灵芝的伞盖在伞柄的一路拔高后,成功顶到了墓顶,紧紧贴在主室的穹顶上,像是立在主室中央的支柱一样,上撑墓顶,下抵地面,有那么些顶天立地的样子。如华盖一般的伞盖大约是为了适应穹顶的弧度,并不如一般灵芝那样大致长成一个平面,而是顺着穹顶的弧度弯曲,两侧微微垂落,边缘处还稍稍向内打着一点卷。
整个伞盖加起来大约有农家常见的石磨两个拼在一起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穹顶的三分之一大小。
整株灵芝从伞盖到伞柄跟萧然在前室见到的血灵芝不一样,并非都是全然的红色,而是从上到下,颜色渐渐变淡。灵芝的伞盖色泽艳红,半透明状,没有一丝杂色,像是一块巨大的红玉雕刻出来的艺术品,跟它的名字非常匹配。
伞盖往下,越接近棺木,红色越淡,颜色越白,但不是那种惨白,而是如上好的玉石一样透出一种温润光泽的白。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身上两种截然相反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有一种妖异又华丽的美感,仿佛这就是它天生该有的颜色。
萧然没有心情欣赏这种美,而是在思考,血玉灵芝的体型如此巨大,不知道它一次性能释放多少孢子?
要是有一点孢子流出去
“司——玉——”如砂砾摩擦玻璃一样呕哑难听的声音从徐映口中吐出。
萧然思维一顿,停下替徐映拍背地动作。
徐映原本佝偻着腰,在一阵艰难的咳嗽后,稍稍喘息了一下,搭着萧然的手直起身,艰难地吐出她的名字。
但在说出这两个字后,她又不得不停顿下来,张着嘴再次“嚯嚯”吸气。
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发困难了。
这一会儿功夫,在不断的咳嗽和呼吸间,她大概已经吸入了更多的孢子。
但她不能停止呼吸,也不能闭上嘴。喉咙中像堵了一层棉花,鼻子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每次用了全力呼吸,但整个人依然感觉到十足的憋闷。
“你”
萧然停顿了一下,在徐映半张开的嘴中,她看清楚了她口中的样子。
孢子成长的速度出乎她的意料。
她不敢肯定她和徐映在幻境呆了多久,幻境由少女操控,可能一天也只等于现实的几分钟或者几十分钟,但绝不可能超过一天。
短短时间内,徐映从喉咙到舌根、还有上颚处已经长满了半个指甲盖大小的血灵芝。堆叠起来的伞状物看起来有点恶心,足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心跳加速,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从恰好长在呼吸道地方的灵芝看,这些孢子杀死猎物的手段大概就是先只长出一点点,用数量堆积,堵住猎物呼吸的地方,让猎物在窒息中死亡。猎物死掉后剩下充足的时间,足够它们慢慢将猎物“吃掉”。
想明白这一点,萧然此时就非常庆幸少女的性格不是非常固执,否则等她们说服她能放人的时候,徐映大概早就窒息而亡了。
“你先别说话了,我帮你把里面长的东西先清掉。”萧然道。保险起见,她又问了一句:“除了呼吸困难,你有感觉到其他地方不舒服吗?”
徐映“嗬嗬”吸着气,她白皙的脸因为缺氧已经有些发紫,但神色依然很镇定,脸上毫无痛苦之色,点了点自己的鼻子,随后摇了摇头。
“那好,你一会儿张着嘴,不要动。”萧然道。
徐映微微点头。
萧然见状不再耽搁,唤出鸣玉。
同样吸入大量孢子的情况下,萧然没有任何被异物寄生的表现,就是因为有鸣玉在。这也是为什么萧然有把握跟少女说她能解决寄生问题的原因。
而且鸣玉早在她察觉到异物寄生之前,已经悄无声息将孢子解决掉了。
徐映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任由如上等蓝色宝石一样的蝴蝶停在她的鼻尖。蝴蝶落下的触感很轻,但还是让她鼻头有些发痒。徐映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凉意的气流入喉,让她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肺部重新充盈着新鲜空气的感觉让徐映身体一顿,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她没想到司玉的手段这么立竿见影。随后,徐映感觉口中有什么东西落下,贴在咽喉和舌头上,一股又涩又苦的感觉涌上来。
徐映再次弯腰,用力咳嗽。
萧然抬手,接住落在她掌心的鸣玉-
*
半分钟后,终于将嘴里的东西吐干净的徐映擦了擦嘴角,沙哑着声音对萧然道:“不能留着它,必须尽快将它铲除掉。”
且不说她们答应过少女,脱离幻境之后会想办法杀掉血玉灵芝。就说如今墓室已经被打开,放任血玉灵芝不管的话,等到它的孢子逸散出去,这附近,很快就会变成一片绝地。
别说她们可以重新将古墓封起来,就看方潋和秦思真的尸体在土里上演了一出乾坤大挪移就知道,血玉灵芝的触角已经可以探出古墓了。
不过萧然暂时没有搞清楚它是怎么做到的。
“是该除掉它,但是我们必须得靠近。”
萧然勾了勾手指,细碎的声音从棺木中响起。
徐映耳朵一动,看到一堆五彩斑斓的虫子从棺木中爬出来。
萧然察觉到她的视线,道:“刚才我让蛊虫们试着啃食它,不过啃不动。”
相反,她还损失了不少蛊虫。无声无息之间,她起码和一半的蛊虫失去了联系。损失之大,饶是萧然也有些心疼。
感受到萧然的情绪,鸣玉轻轻扇了扇翅膀,贴着她的手心,传来安慰的意思。
‘我去’
萧然拢住手心,按住蠢蠢欲动的鸣玉,不让它动。
“既然远攻不行,那就近战。”徐映点了点血玉灵芝的方向,嘴唇为动,无声无息道:‘你左我右。’
萧然让鸣玉藏起来,朝徐映点头一笑:‘好。’
点头的瞬间,匕首滑落到手中,刀尖向下,萧然脚步一转,合身前扑,借着右腿蹬在地上的力道高高跃起。
她扑出的距离足够远,坠落时险而又险踩在棺木前端,身体前倾,手中的匕首往前一送,没入血玉灵芝的伞柄。
匕首扎进去的瞬间,伞柄的伤口处流出一些红色的液体,像是在流血一样。萧然脚步一滑,稳住身体,顺势借着下坠的力道用力向下劈,借此扩大伤口,但这力道十足的一劈只在伞柄上划出了一个细小的口子。随即她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阻力,匕首就像泥牛入海一样,被伞柄牢牢裹住。
伞柄上裂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然后向内收缩,像是一张张开的嘴,贪婪地吞咽着送到嘴边的食物,匕首的刀刃很快整个没入伞柄。萧然握着匕首就要抽身回撤,但她整个人已经悬空,除了脚下的棺材,没有支撑的地方,如果跌落在棺材中,等同于送羊入虎口。这股向前拉扯的力道似乎感受到她的力不从心,加快到了吞噬的速度。
匕首被吞掉的地方已经接近萧然的指间,她甚至能感受到伞柄温热柔软的触感,跟人的皮肤一样柔软。
萧然半点也不惊慌,脚背外勾,借着棺材板卡住身体,维持着悬空的姿势,不再跟这股力道僵持,手指一松,放开刀柄。
没了萧然的较劲,匕首以更快的速度整个被伞柄吞没。几秒后,刀柄消失,伞柄上被划出来的伤口愈合,仍旧是光滑一片,除了上面蜿蜒着的一条鲜红印记,完全看不出来它刚才有受伤过。
这么强的愈合能力让萧然不禁皱眉。普通的办法杀不死它。
“司玉,退!”徐映一声低喝传来。
在萧然纵身飞扑的同时,徐映也从右侧靠近了血玉灵芝。
她并没有选择将匕首扎进去,而是横握着匕首一划,在伞柄侧面横切出一个口子,随后翻身落地。
在看到伤口内缩愈合后,徐映毫不犹豫,拧身搭上棺木,单手撑着棺木纵身一跳,用上更大的力道,划出一个更深的伤口。
趁着伤口还未愈合,徐映在落地的瞬间左手夹着一块玉石手腕一抖,将玉石嵌进伤口,看着它被伞柄吞掉后,朝司玉高喝。
听到徐映的话,萧然左脚用力一勾,腰背绷紧,踩着棺材边缘三百六十度腾空旋身,在棺木左侧落地。
落地后她也不停留,脚下一点,疾步后退。
“出去!”
徐映和她同时落地,语调急促地道。
萧然一点头,迅速转身,疾步向前冲,徐映紧跟在她后面。两人的动作非常快,敞开的主室门已经近在眼前。
突然间,萧然听到身后传来像是闷雷炸响的声音。虽然知道不该在此时分心,但萧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灵芝伞柄的右侧此时破开了一个碗大的洞。大洞的边缘焦黑翘起,破破烂烂,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炸开的。
顺着洞口,红色的液体汩汩流出,将伞柄染成红色。
灵芝的愈合能力此时并没有发生作用,大概是伤口太大,徐映引爆的东西也有力量残留,阻止了它的愈合之力发挥作用。
和先前的小打小闹相比,这个伤口显然让血玉灵芝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它的伞柄都开始抖动起来。
没错,这株灵芝活了过来,它抖动着“身体”,焦黑翘起的破洞边缘也在收缩颤动,一张一吐,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伤口的痛苦。
萧然有些惊讶它像活物一样对疼痛的反应,但又不是特别意外。
少女说过,灵芝在有意识侵蚀她的地方,说明它应该是有智慧的。可从她们醒过来,到徐映将伞柄炸开之前,它都呆在棺材里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表现出有灵智的样子,让萧然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
但是在灵气断绝后,这株灵芝是怎么产生意识的?从它还会“装死”,可以看出来它的意识绝不是刚刚诞生的。
仅凭少女的肉身,竟然能在灵气断绝的时候还能养出一个精怪,并让它一直保留意识至今?
疑惑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但萧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和徐映扑出主室。在她们身后,随着血玉灵芝身体的抖动,漫天的孢子粉如雪落一般纷纷扬扬撒下,整个主室中顷刻间布满红色的烟雾。
霎时间,主室的地上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盖住了原本泥土的颜色。
“鸣玉!”
萧然喝道,想让鸣玉尽力将这些孢子拦下。孢子绝不能顺着甬道散出去!
但还没等她将意思传达,便听到“嘤——”的一声,抖动的血玉灵芝竟然从地上拔起来了!
第236章 诈尸了(捉虫)
236
萧然:?!!!
在她震惊的视线中, 血玉灵芝疯狂抖动伞柄,做出一个如同人弯腰一样的动作, 猛地一缩,伞柄凹出一条清晰的摺痕,然后下半部分伞柄使劲往上一提,凹陷的摺痕迅速回弹,将自己硬生生提起来一截。
灵芝本来就已经顶到穹顶,它偏偏还要往上拔,墓室哪有空间让它往上, 只能撞到顶部的券石。券石被它顶得发出闷响,簌簌落下大片灰尘。灰尘混合着灵芝扬起的孢子弥漫开来, 整个墓室的空气更加浑浊, 飞扬的尘土让萧然不得不眯起眼睛。
包裹住伞柄的棺木在灵芝拔起身体的大动作下,同样跟着一震, 小幅度腾空而起, 随后灵芝一抖, 将束缚着它的棺木抖落。棺木又重重再次落地, 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在四周激起一片烟尘。
之前踩在棺木上时候, 萧然扫过一眼棺里的景象,里面空荡荡的,并无尸骨, 倒是免了崔玉死后尸骨还被这么折腾。
漫天的烟尘中,萧然捂住口鼻,闷声道:“不能再让它这么下去了, 我让蛊虫把甬道上的洞口和前面的盗洞重新埋起来,孢子不能出去。咱们必须在穹顶被顶穿前尽快把弄死。”
话音刚落, 墓室里又响起“嘤嘤”的声音。这次萧然确认,声音是灵芝那里发出来的。这玩意儿不仅有智慧,竟然还能发声,就差能开口说话了!
估计是听懂了她要弄死它的话,在“嘤”了两声后,灵芝更加用力地抽动起来,也不知道是想将什么东西抽出来。穹顶在它的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异响。
徐映撕下一块衣服,拿在手里抖了两下,反手将它往脸上一蒙,在脑后打了个结。
抖的两下虽然不能将衣服上沾的孢子都抖下来,但好歹掩住口鼻,能减少她吸入空气中的孢子数量。
听到萧然的提问,她弹了两下匕首,遥遥一指灵芝的方向,闷闷的声音透过布料的遮掩传出:“我右,掩护、你,左边。”
萧然一顿,心领神会地点头。
萧然这时候也不心疼蛊虫了,所有蛊虫倾巢而出,分成两波,一波爬出前室去堵洞口,一波涌向灵芝,爬上它的伞柄,为两人的行动打掩护。
鸣玉飞舞在空中清扫四散的孢子,但孢子太多,它一只蝶根本弄不完。此时见低级的蛊虫都涌到灵芝上,趁着萧然不注意,也悄悄混进了蛊虫大军,淹没在一片五彩斑斓中。
萧然将它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但没有将她唤回来。等级压制下,鸣玉自己也能控制蛊虫,有危险的话,它控制啃食灵芝的蛊虫优先掩护它,逃脱不是问题。
盗洞和入口被掩埋,墓室的空气仿佛一下沉闷了许多。
徐映和萧然暂时没有动,看着被蛊虫撕咬后血玉灵芝的反应,伺机而动。
蚁多还能咬死象。
虽然灵芝有强悍的愈合能力,但也架不住这么多蛊虫的啃咬,更何况有些聪明一点的,爬到它被炸出的洞口处,直接从洞口钻进去从里面往外面啃。
大部分钻进去以后很快被血玉灵芝吞噬,但有少部分能坚持几秒,从里面撕下几块肉。
造不成很大的伤害,但极为恼人。
即使灵芝没有脸,看不出表情,从它抖动的频率也能看出,它对这些爬在身上的虫子烦不胜烦。
趁此机会,萧然和徐映再次靠近主室,两人一同到达门前,并肩擦身,一触而分,按照先前攻击时的方向,再次扑上去。
还是先前动作,跃起的高度也一样,萧然眉头紧锁,握紧新的匕首,作势要扎。
抖落着蛊虫的灵芝完全不理会萧然的动作,只在右侧徐映的刀锋靠近时,骤然一拧伞柄,避开她的动作,然后得意地抖动伞盖,似乎在嘲笑她。
一击落空,徐映落地转身,并没有再次出击。
这边,萧然扑上去后,因为灵芝根本不设防,刀尖顺利没入伞柄。趁它抖动的空挡,萧然屈膝抬腿,用尽全身的力气在伞柄上一蹬,身体瞬间倒飞出去,匕首“啵”的一声,被她带出。刀锋之下,半个指节长的伤口眨眼间愈合,萧然也不失望,藏在指尖的玉石轻飘飘射出,落入伞柄破开的洞口。
萧然:“徐映!”
徐映听到信号,头也不会地引爆玉符。比先前更大的爆炸声响起,因为古墓完全被封闭,甚至产生了回音。
这一击比徐映之前的那枚玉符造成了更大的杀伤力,灵芝肉混合着红色的液体在墓室内四散飞溅。
同时还有一些来不及撤回的蛊虫飞散开来。
萧然在空中翻了一个身,稳稳落地,一滴鲜红的液体落在她的脸颊上,染上一丝凉意。
“嘤!”
灵芝没有料到两人这次是声东击西,似乎被爆炸炸懵了,抖动的身体一顿,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
萧然定睛看过去。伞柄被两次炸开的地方和其他地方比起来“瘦”了一半。中间无端空了一节,显然支撑不住巨大的伞盖,伞盖向下倾斜,带着伞柄也开始弯折,好似要断开。
但它顽强的挺住了,维持着将断未断的姿态保住了伞盖部分。
没被炸死的蛊虫爬到伤口处,你争我夺的啃食着伤口处的碎肉和液体。有些抢不过的,干脆爬下来,四散开来去寻找地上被炸飞的灵芝肉。
萧然仔细看了一眼,没找到鸣玉在哪里。
她感受了一下,知道鸣玉还很安全,就不管它了。
现在是趁灵芝病,要灵芝命!
萧然抬手擦干净脸上的液体,对徐映道:“再来一——”次。
“轰隆!”一声比爆炸更大的声响响彻墓室,掩盖了萧然还没吐出的最后一个字。
徐映:“什么声音?!”
随着她的话,更加密集的“咔嚓”、“咔嚓”和“轰隆隆”的声音在墓室中此起彼伏。萧然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突然,她身体一歪,脚下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
萧然连忙稳住身体跳开。
地面上她刚刚站立的地方鼓起来一个圆形的小包,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不仅是她脚下有,其他地方也有。
徐映垫着脚尖,同样避开小包,皱着眉头看着地面。
小包出现后,地面逐渐裂开许多纹路,从她们脚下一路向外延伸。萧然回头,这些纹路一路蔓延到前室,隐没在墓门之后。
“地下还有什么?”萧然神色凝重。
主室中,纹路的尽头,是努力撑着伞盖的灵芝。在它附近,泥土如同一个花苞一样拱起,地上的棺木被拱起来的泥土顶起来,像跷跷板一样前后摇晃。
地面的异常显然和血玉灵芝有关。
萧然召回一部分蛊虫,让它们沿着地上的裂纹前去查看发生了什么。她担心地下的东西会钻到地上。
“小心!”
就在她分神之极,墓室内异变陡生。
刷!
徐映的提醒伴随着如鞭子抽动的破空声,萧然只觉身后有一阵劲风袭来。她条件反射一矮身,余光中一条有一指粗的白色“软鞭”朝她拦腰横抽过来。
“软鞭”很长,再退已经来不及,萧然干脆就势在地上一滚,险险躲开。
“啪!”
“软鞭”抽在地上,留下一条足有两米长的深深印记。
如果她刚才没有躲开,就凭这抽过来的恐怖力道,恐怕要将她的腰抽断。
“轰!”
土块混合着木头的碎块从灵芝的方向朝四面八方散射。
萧然偏头躲过一块擦着她脑袋飞过的木块。几经折腾之后,这副历经千年不朽的棺木终于被破坏殆尽。
没了棺木的掩盖,萧然看清了“软鞭”的来处和样子。它们是从血玉灵芝的底部长出来的,粗粗一看,数量不少,有粗有细,有长有短。凡是粗壮的都比较短,最粗的一条比刚才抽打她的那条还要粗一半,约莫有一只半粗,相应的,它只有那条鞭子三分之一长。
细的,几乎跟蚕丝一样细,但很长,弯弯曲曲盘了几圈。绕的太多,看不出头尾,也按断不出有多长。
而但凡粗壮一些的“软鞭”上,都长着一些白色的“瘤”,大如鸡蛋,小如蚕豆,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血玉灵芝刚才拔萝卜一样拔自己的身体,该不会就是想将这些东西从地下抽出来吧?萧然推测道。
它可能是想放缓动作,以不易察觉的动静将这些蔓延的根须一样的东西抽回来,出其不意袭击两人。没想到两人抽冷子给了它一下,让它在暴怒中都顾不得掩藏了。
在这些根须长出来的地方,萧然似乎还看见一点闪烁着亮光的东西。但等她仔细看过去时,在根须的舞动中,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嘤!嘤!”
不等萧然在仔细查看,血玉灵芝发出愤怒的“嘤嘤”声。
在它的“嘤”声中,这些虬结在一起的根须如同八爪鱼一样,挥舞着从四面八方激射而出,抽向两人。
墓室中一时噼里啪啦作响,热闹得如同过年时的炮仗爆炸一样。
指粗的根须再次横扫过来,蛇一般灵活蜿蜒。徐映和萧然脚下一点,分别朝相反的方向跃出,被迫分散。
根须疯狂扫动,扬起大片尘土,根本不给两人落脚的地方。萧然咳嗽两声,灵活地跳动着,避过地上的根须。
察觉到不能奈何她以后,根须的前端高高扬起,打着旋儿抽过来,与此同时,另一条根须从上至下,朝她的脑袋斜劈。
萧然向后一仰,后背几乎贴到地面上,避开下方的劲风后,左手一撑,在空中横翻而过,躲开了直击脑袋的一下。
落地后,另一条根须直追而来,萧然肩膀一缩,根须擦着她的头皮而过,带起了几根发丝。
倏然,萧然脚下一沉,巨大的力道将她狠狠拽倒在地。毫无防备之下,萧然只来得及抬起脑袋,任后背砸在压实的泥土上。
缠在脚上的根须片刻不停,用力将她往灵芝所在的方向拖动。
后背传来尖锐的疼痛,萧然闷哼一声,忍着痛狼狈地在地上滚过一圈,避开另一条根须,弯腰而起,用匕首斩断卷在脚腕上的根须。
断掉的根须迅速缩回。萧然这才发现这些东西并不是根须,而是由一根根比蚕丝还细的菌丝拧成的。
上面白色的“瘤”是长出来的菌丝体。
萧然脚腕上被斩断的菌丝上就有一个“瘤”。
挥舞着的菌丝不容萧然继续观察,她挥动匕首,想将脚腕上的菌丝切开。菌丝被挑开的一瞬间,上面的“瘤”从菌丝上落下,细细的丝扎进萧然的皮肤中。
萧然:!
匕首横转,萧然毫不犹豫削掉了这块皮肉,随即将一只织蛊拍在伤口处。
“徐映,这东西上的‘菌瘤’会寄生,你小心一点,不要让它们落在身上!”
“嗯!”徐映应了一声。
在萧然躲避菌丝的时候,徐映已经被它们逼退到墙角。她踩着墓室的墙壁辗转腾挪,灵活闪避,至今没有被菌丝沾过身。但四周扫过的菌丝太多,她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小。
生存空间越小,徐映的眼神就越是冷静,每一次腾挪间,都向血玉灵芝更靠近一点。
这些菌丝由血玉灵芝操控,它不会攻击自己,所以更靠近它的地方才是更安全的。
她手上还有最后一枚玉符,只要接近血玉灵芝一点,让她腾挪的空间再大一些,让她多出一两秒时间停顿下来,将玉符甩出。
这枚玉符徐映不准备再炸伞柄,从这些冒出的根须来看,即便伞柄断裂,伞盖掉落,对血玉灵芝的伤害也不是致命的。伞柄的伤口已经足够大了,可以靠蛊虫慢慢磨,下面的根须才是最麻烦的。
如果知道还有这些东西,第二枚玉符不该浪费在伞柄上。
不过后悔无用,徐映从不为已经发生的事后悔,她只求这一下一击必中
萧然再次狼狈躲过根须。她已经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了,衣服上和身上沾满了孢子和灰尘。这具身体终究恢复时间太短,有时候反应速度跟不上脑子,闪躲不及时,左臂和胳膊也硬挨一下。幸好她意识到躲不过的时候,都是选择细一些的菌丝硬挨,力道有限,除了又剜了两次肉以外,伤害倒也不大。
以她如今这个样子,出去随便往街上一蹲,大约能收到不少好心人给的赏钱。
虽然挨了几下打,但萧然也不是没有收获。
这些菌丝虽然灵活,也不是没有缺点。因为它们长短不一致,不太好控制。有些菌丝抽过来时,因为太长,主室的空间有限,需要收缩弯折,因此总会和其他菌丝撞到一起,少的时候,虽然互相干扰,但也很容易分开。但有时候三四根撞到一起,就会互相缠绕,然后在挥舞中打成结。
发现这点后,萧然在躲避中有意识引导它们互相碰撞。如今有七八根菌丝都缠绕在一起,互相扯后腿,大大减轻了萧然躲避的难度,也有心思观察徐映的动向。
注意到徐映有意识在靠近血玉灵芝后,萧然念头一转,立刻明白她的意图。
她停顿了一下,随后不再一味躲避,反而主动迎上袭击的菌丝,挑衅似的挥动匕首,左劈右斩,换守为攻。
不一会儿,在她周围散落了一圈被砍下来的菌丝。吸引火力的行动非常成功,围剿徐映的菌丝立刻抽出一部分朝她扫来。
徐映瞥了一眼萧然,看着明显稀疏的根须,揉身而上,轻点脚尖,猫一样轻盈地踩了两步,瞄准血玉灵芝根部的空隙,甩出玉符。
玉符稳稳嵌在缠绕的根须中,徐映并未退开,趁着血玉灵芝没反应过来,瞬间将其引爆。
萧然感受到菌丝袭击的力道一轻,随后,缠在她胳膊上的菌丝软塌塌松开,滑落在地。
“成功了?”萧然略带惊喜地朝血玉灵芝的方向看过去。
徐映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淡淡的雾气从血玉灵芝的根部弥漫开来。所有菌丝收缩着回撤,钻回根部,包裹着根部半裸露出来的一颗鸽子蛋大小,混圆的珠子。
珠子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光芒,逐渐弥漫开来的雾气正是从它上面逸散出来的。
第237章 诈尸了
菌丝缩回, 裹巴裹巴缠上珠子,伞柄的根部向内回卷, 费劲地想将裸露出来的珠子重新吞回去。但那颗珠子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从上面逸散出来的雾气翻卷、凝实,一部分化作同样白色的丝状雾,卷上菌丝,拼命拉扯,挣开束缚。另一部分化作薄薄的、如柳叶刀一样的雾刃,飞旋着斩向菌丝。
一个想吞, 一个想跑,你来我往, 打得无声又激烈。
“那是它的内丹吗?”萧然见徐映不答话, 菌丝的危机也暂时解除,便靠了过来, 正好看到这一幕:“它自己还能跟自己打起来?”
下边在打, 血玉灵芝也顾不上伞柄上的小麻烦。伞柄上的蛊虫依然在兢兢业业啃着灵芝肉, 发出吱吱叽叽的细微声音。蛊虫比刚才又少了许多, 悄无声息地死掉了一批。但这些剩下的生命力更顽强, 吃“肉”吃得更起劲。
血玉灵芝的肉对它们来说应该有不少好处, 这一趟能从墓室中活下来的蛊虫,品质应该会有提升,以数量换质量, 也还划算。
“应该不是它的内丹,这颗珠子不受它的控制,不可能是它自行结出来的妖丹。”徐映偏头躲过一根飞来的菌丝, 道。
在徐映眼中,血玉灵芝顶多算是开了灵智的精怪, 离成妖还有很大一段距离,根本不可能结出妖丹。
若是它是成妖的精怪,以她们目前的情况,一进来也不用考虑怎么弄死它,而是要想办法先逃命了。
“我怀疑,这颗珠子其实是那位玉河河神的内丹。玉河河神,”徐映脸上浮现出思索的神情,道:“在宴席上,她脸上曾出现过的类似鳞片的纹路。她应该也是某种妖类出身,在天地灵气还算充足的时候侥幸化形,受封正神之位,脱离了妖身。”
萧然立刻想到了水里的各种鱼类,毕竟水里长鳞片的东西,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鱼。
随后她注意到徐映口中的“侥幸”,有些沉默。
按少女从头到尾的表现,她能化形、能成神,确实算的上侥幸。估计是前面太顺利,运气透支,后面才会有那样的遭遇。
徐映不知她心里所想,继续道:“她是妖类化形的话,在她死后,剥离掉河神身份赋予她的神性,那她的肉身和内丹对于精怪来说就是大补之物,比其他任何东西都适合血玉灵芝。”
听她这么说,萧然恍然,难怪灵气刚刚复苏不久,血玉灵芝却强得有些过分,原来是因为除了吞掉了少女的血肉,它还得到了她的内丹滋养。
这是逮着一个羊毛薅啊。而且看样子,这羊毛还没有被薅完。
不过应该也快了,少女明确说过自己已经要压制不住血玉灵芝了。
既然如此
萧然看向还在跟雾气争斗的血玉灵芝,在她们说话间,血玉灵芝已经稍稍占了上风,要将内丹压回去了:“那还等什么?”
“抢啊——!”萧然一嗓子喊出了一种打劫的气势,随后冲了上去。
徐映没料到她一下子变得这么有匪气,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手腕一抖,握着匕首慢一步跟在她身后。
灵芝伞盖中,沾了一身红色粉末的鸣玉听到主人的话,从中钻出来,轻盈地飞落下来,擦着萧然的脸颊先她一步落在一朵扫过来的菌丝的“菌瘤”上,然后任菌丝怎么甩动,都牢牢趴在上面。
萧然侧身,将匕首往空中一抛,换了个手,上身后仰,侧步横切,利落地斩断一条近身的菌丝。
徐映虽然迟了一步,动手也干脆,几下就斩断了一条菌丝。
至于趴在“菌瘤”上的鸣玉,这一会儿功夫,整条菌丝上的“菌瘤”都已经化为了它的养料。失去了“菌瘤”,菌丝也像失去了养分,化成碎末,从空中纷纷扬扬落下,融进满地红色的粉末和黄色的尘土中。
先前受创,又要压制雾气和珠子,血玉灵芝根本腾不出手,菌丝已经无力阻拦萧然和徐映两人。
片刻后,她们距离血玉灵芝只有一臂距离,正好是离原先棺木摆放的位置不远。
大概是察觉到两人是来帮它的,珠子挣扎得更用力,飞旋的雾刃转得更快了-
*
“咕唧——咕唧——”
似有粘稠的液体挤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片巨大的阴影无声地压在萧然和徐映的头顶。
血玉灵芝之前狂乱地挥舞着菌丝,左摇右摆,再加上蛊虫们锲而不舍的啃食,灵芝伞柄上的破洞又扩大了一点,伞盖低垂,有些蔫蔫地耷拉着。
血玉灵芝的伞柄又抖了抖,伞盖随之晃动。磨盘大的伞盖如果从上面落下,绝对能将两人压在地上,不说压死她们,至少也能让她们短时间动弹不得。它显然打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主意。
萧然抬头,念头急转,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来得正好。
“徐映?”萧然唤了徐映一声,冲伞柄破口的地方一努嘴,左手虚指地上完好的棺盖,做了一个横拍的姿势。
无需解释,徐映便懂了,当即脚下一蹬,侧身朝她靠拢。
萧然双手交叠,在徐映踩上来的瞬间抬手一托,将她送出去。
借着一托一送的力道,徐映飞身而上。等她在半空坠落时,正好落在灵芝伞柄的破口出。徐映脚下一点,伸手虚抱伞柄,两厢借力,整个人灵活地在空中旋身一转,便从前面绕到了血玉灵芝的后面。
随即,她膝盖一顶,手一推,身体又迅速弹开。
在她攀上灵芝的刹那,萧然靠近棺盖,脚尖一挑,将地上唯一完好的棺盖挑起。棺盖凌空翻起,她左脚单立,整个人三百六十度旋身,右腿如鞭,大力横抽。
这一记腿鞭萧然用了十成力,腿都震得有些发麻。
收腿落地,稳住身体,萧然不退反进,迅速窜向左斜方。
空中,棺盖打着旋飞向徐映,此时徐映正好弹开,避开了飞来的棺盖。随后她五指成爪,扣住棺盖,用力一扫,棺盖整个抽在伞柄的破口处上方。
只听“砰”的一声,棺盖和伞柄相撞。原本伞盖就半落,欲坠不坠,在这一击的冲力之下,它终于支撑不住,往前一倾,“轰”地落地,溅起满室的烟尘。
伞盖落地之时,血玉灵芝察觉不对,慌忙将菌丝扎进土里想要稳住自己,但巨大的惯性之下,扎在地上的菌丝崩断,它整个被伞盖带倒在地。
徐映松手,棺盖随之落地,压在伞柄上,左右摇晃了一下,维持住恰到好处的平衡,就这么盖在上面。
棺盖其实并没有多重,但对血玉灵芝来说,它现在重逾期千金。
血玉灵芝已经顾不得跟雾气缠斗,也分不出心来阻止萧然和徐映,它分出一部分菌丝缠住珠子,剩下的菌丝全部扎入地下,用力想将自己从地上拔起来。
可惜它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它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抽出菌丝绞段伞柄,断尾求生。但它不知道长在哪里的脑子显然没想到这一点-
*
伞盖落地的瞬间,萧然正好绕到灵芝身后,避开伞盖,正对灵芝的根部。徐映从空中落地,跟她并肩而立。
菌丝散开扎进土中,对两人来说,剩下的缠在珠子上面的菌丝跟不设防没有区别。
萧然屏住呼吸,跟徐映同时靠近血玉灵芝根部,一齐动手,匕首插进灵芝肉中,试图将珠子挖出来。
“嘤嘤~”
感觉到两人的动作,挣扎中的血玉灵芝“嘤嘤”直叫,听起来有些可怜兮兮,像在求饶一般。
萧然和徐映不为所动,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割开菌丝,用了搅动着灵芝肉。
眼见求饶不成,血玉灵芝将菌丝从土里抽出,倏然合拢,似乎想将两人裹住,放手一搏。
所有蛊虫回撤,从根部啃食着菌丝。鸣玉挥动翅膀,幽蓝的蛊丝从它身上散开,扎进“菌瘤”中。
合拢的菌丝一顿,恰在此时,萧然手下用力一撬,淡红的珠子从灵芝根部滚下来。萧然瞥了一眼,嵌在灵芝中的另一半珠身竟然是淡黄色的。
她顾不得奇怪,抬手一捞,将珠子拢在手中,起身和徐映一起从菌丝尚未合拢的空隙中钻出。
“嘤——!”
珠子被撬下来的同时,血玉灵芝悠长又愤怒的声音回荡在墓室中,随后戛然而止。
空中的菌丝寸寸断裂,仿佛三月的柳絮,落满萧然和徐映的肩头。在两人的注视中,血玉灵芝最后抖动了一下,玉色的伞柄失去光泽,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缩水,红色的伞盖同样如此。
不消片刻,整株血玉灵芝缩水到只剩原先的三分之一大小,就再也没有变化了。
鸣玉收回蛊丝,传来一股可惜的情绪。萧然感觉到,无奈地安抚它。其实她也有点可惜,其他不说,她还挺好奇血玉灵芝身上强大的愈合性的。
不过一想到它漫天的孢子,萧然就将这丝可惜抛在脑后。
又等了一会儿,确认血玉灵芝彻底死了,萧然呼出一口气,召回所有蛊虫。
血玉灵芝缩水后,蛊虫们也不再啃食它的身体,说明死去的灵芝对它们已经无用了。
徐映这时也扯下脸上的面巾,咳嗽了一声,从口中吐出一些干枯的碎片。
萧然侧目,她之前见徐映一直没有咳嗽,身手十分灵活,半点没有呼吸困难的样子,还以为孢子的寄生还不到发作时间。没想到她并非不适,只是能忍。
徐映清了清嗓子,感觉舒服了一些,转头对萧然佩服的眼神,有些疑惑:“怎么了?”
萧然摇头,收回视线,道:“没什么。时候应该不早了,既然已经解决了,咱们尽快出去吧。”
徐映点头,随后道:“这株灵芝还有满地的孢子,保险起见,最好还是烧掉。”
“嗯。”萧然没有异议-
*
驱使着蛊虫将整个地皮刮了一遍,孢子混合着泥土堆拢,将血玉灵芝干枯的身体架在上面,棺木的碎片作为燃料。
做好这一切后,萧然在木头和灵芝上都点了一把火。棺木的木材十分难烧,但灵芝遇火即燃。几乎是火点燃的一瞬间,便席卷整株灵芝,眨眼间,灵芝就消融在火光中。
墓室中散发着一股焦糊味。
“咦,灵芝里面还有东西?”萧然看到火光中的反光,轻咦一声。
萧然将东西拨出来,任土堆继续燃烧,蹲下身将落在地上的东西翻了个面。
徐映原本去查看墓门上灵芝的状况,确认它们都死了,听到萧然的话,转回主室,立在她身边,垂头看向令牌。
这是一块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牌子,整体有点像是电视剧里行刑时扔出的签令牌。
令牌周围刻着蜿蜒的纹路和祥云纹,中间似乎一种古老的字体。萧然搜索了一下自己的知识库,发现她不认识,甚至连相近的字形都没有印象。
“这是什么?”
徐映摇了摇头,她也不清楚。
“是神位敕令。”
第238章 诈尸了
清晨, 寥无人烟的空地上,突然传来一声“咚”的闷响。
这声音似乎从地下传来, 被地上的深坑放大,打破了林中的寂静,惊飞了一群鸟雀。
空地上,深不见底的坑中,突然探出一只沾满灰尘的纤细手掌。
手掌扣在地上,萧然用力一撑,整个人从深坑中跳出来, 踉跄几步,单膝跪地, 然后顺势往地上一躺, 将自己翻了个面,仰面朝上, 四肢摊开呈大字状, 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
她完全不在意地上干不干净, 反正在地底下滚了不知道多少圈以后, 她和身下的土地, 不一定谁比谁干净, 她现在就想找个地方躺一躺。
鸣玉落在她的额头上,展开翅膀,跟她一起躺平。
萧然抬起手点了点它, 鸣玉蹭了蹭她。萧然收回手,张开五指,挡住有些刺目的阳光。
深坑中, 徐映踩着泥土第二个爬上来,随后是身体半透明, 手里捧着半黄半红的内丹,踩着翻卷的白雾,腾云驾雾一般飘在她身后,落后半个头的少女。
徐映双手一撑,跃上平地,见到随意躺在地上的萧然,脚步自然地绕过她,提醒道:“往那边一点,小心这里塌下去。”
“哦。”萧然应了一声,随意道:“就是甬道塌了,我已经让蛊虫在下面填土,就那么点地方,这里不会塌的。”
要是整个墓室都塌了,这片地方说不定会陷下去,但经过血玉灵芝蛮力顶撞,菌丝抽打,墓室依然牢固。
她们出来时,萧然想将甬道填上,利用夯实的泥土堵住墓门,谁知不知是不是开了个洞口的原因,甬道的结构被破坏,不知怎么竟然塌了。
好在也只是甬道塌了。
话虽这么说,但也不能就这么一直躺着,萧然还是撑着胳膊,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草屑和泥土。
少女飘荡在两人身边,在萧然砰砰砰拍灰的时候,不着痕迹往旁边挪了挪,欲言又止:“我再帮你洗洗吧。”
“不用浪费你的力量了,你留着力,尽快清除内丹上被侵蚀的部分。”
萧然拒绝道。她不习惯少女操纵雾气在她身上游走的感觉,这让她很不自在。再者这些雾气也只能卷走灰尘,其他比如脸上手上抹出来的印子,该脏的地方还是脏,洗了跟没洗差不多。
而且少女的确需要保留力量,尽快驱逐内丹上被血玉灵芝侵蚀的部分。
昨晚少女出现后,她们才知道那颗内丹上的红黄两色,象征着血玉灵芝和她对内丹中力量的掌控,血玉灵芝没死之前占据上风。现在,少女迟早可以完全掌控内丹。
“好吧。”被拒绝后,少女有些怏怏不乐,倒不是因为被拒绝不快,而是她天性爱美,喜欢精致干净又好看的人和物,见不得别人如此邋遢。尤其是这两人都长得很好看,特别符合她的审美。现在见她们这么不在意自己的美貌,身上还破破烂烂的,就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但这两人可以说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变成这样也跟她有关系,她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闷闷地将内丹收起来,转过身去,尽量不看两人,来个眼不见为净。
少女的小动作逃不过萧然和徐映的眼睛,从她们在火堆中发现令牌,少女现身的时候,只解释了一句令牌是什么,就眼睛亮晶晶,迫不及待问她们要不要清一清身上的尘土时,两人就发现,这位名叫崔明珠的玉河河神不仅年级不大,心性天真,大约还有点颜控和洁癖属性。
不过这只是她的一点小性格,也有分寸,不会给人造成不适,两人便也不怎么在意-
*
深坑填平后,萧然再在上面做了一些伪装,就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她和徐映走到金杯旁边,拉开车门,对徘徊在空地上的少女招了招手:“上来。”
徐映见她拉开的是左边的车门,便绕到右边,上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可能是受萧然的影响,她也心安理得,不在乎将座位弄脏。总归这车也不是她们的。
崔明珠听到萧然叫她,脚不沾地地飘过来。萧然发现她将内丹收起来以后,周身就不再总是缠绕着雾气,如今。没了雾气的衬托,她身上少了几分仙气,更像是一只鬼魂。
崔明珠飘到车门前,好奇地探头朝车内看了一眼,见徐映闭着眼睛坐在前面,身上还缠着一条黑色的带子,她缩回脑袋,悄声问道:“这是什么?”
“车。”萧然说道。
崔明珠眼中浮现出迷茫。
萧然意识到她死后大概一直待在古墓中,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千年变化太大,因此对汽车没有概念,补充道:“就是代步工具,类似坐骑。”
徐映眼皮滚了滚,对她的这种类比保持沉默。
“我知道什么是车。”崔明珠探手摸了摸后排座椅,困惑道:“我见过牛车还有马车。这个车是用什么拉的?怎么没看见拉车的动物。”
萧然:“”
“你先上车。这东西不需要牲畜拉动,自己会跑。”
“哦。”崔明珠听话的上车,她也没有弯腰,踩在底盘上,脑袋直接从车顶穿过。在萧然的视线中,就见她像是被车顶削掉了脑袋一样,头身分离,一沉一浮地在空中飘。然后她转身落座在后座上,坐下的瞬间,身体矮下一节,脑袋又重新回到脖子上。
萧然:“”一时有些心情复杂。
她想问崔明珠以前有身体的时候,坐马车也是像这样不弯腰,直接拿头莽的吗?
或者那个时候,她也是用了穿墙术之类的法术?
吸了一口气,萧然还是没有将疑惑问出口,替她拉上后座的车门,转身上了车。
关门的闷响让崔明珠好奇地看了车门两眼,嘴巴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双手交叠着搭在小腹处,背挺地板板正正。
萧然从后世镜中看到了她的表情,选择性无视她充满求知欲的眼神,道:“你可以往后靠,不需要坐这么直。坐好了,我要开车了。”
徐映睁开眼,拉住扶手,崔明珠看见她的动作,抽出手,学着她的动作也拉住扶手。
萧然一脚油门踩下去,金杯启动。她时刻在后视镜中关注着崔明珠,生怕金杯开出去的时候,她会从车里穿过去,被留在原地。好在预想中的“穿模”事件并没有发生,她还好好呆在车里。
“哇~”
金杯在路上颠簸,崔明珠拉着扶手,仍然稳稳坐着,似乎感受不到颠簸。她侧头看向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张开嘴,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
她的声音很轻,但仍被萧然捕捉到一丝,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有些好笑,又有些叹息。余光中,徐映目视前方,唇边也泄露出一丝笑意。
萧然脚下用力,踩住油门,提高车速,往小屋驶去。
不到十分钟,金杯便停在了小屋外-
*
小屋中,方潋靠在抱枕上,怀里还搂着一个抱枕,托着下巴,看着被黑雾捆住四肢,朝门边蠕动的矮胖司机。
大约是被吓多了,再加上每次秦思真去给他送饭,态度都很好,让这个胖子又恢复了一些胆量,早上趁着秦思真送饭的时候,竟然试图逃跑。
萧然和徐映出去以后,一夜未归,方潋本来就有些心烦,胖子大胆的行动刚好撞到枪口上。
方潋换了只手,心中计算着时间,又过去一个小时了,两人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矮胖司机趁她不注意,已经蛄蛹到门口,门把手近在眼前。
突然,身上的黑雾一紧,后腿一股大力袭来,将他往后拽,他的身体摩擦这地板,发出滋滋的声音。
“唔!呜呜!”眼见着大门离自己越来越远,矮胖司机道,似乎想说什么。只是他的嘴被黑雾糊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方潋嫌他吵,便堵住了他的嘴。
黑雾将矮胖司机拖到方潋脚边。
方潋放下手,轻轻拍打着抱枕,漫步经心地道:“还想跑吗?”
矮胖司机昂起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拼命摇头:“呜呜!呜——”
然后咚咚咚地朝方潋磕头。
方潋嫌恶的别过眼,黑雾一使劲,将他的手和脚困在一起,拉成一个反弓形,不让他再磕。
“闭上嘴,地板都被你弄脏了。”
矮胖司机被捆得十分难受,但听到这话,登时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还吸了吸气,想将眼泪鼻涕吸回去。
他现在十分后悔,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几天前,给当初的自己几巴掌。
让他瞎接单!让他鬼迷心窍见色起意动歪心思!结果夜路走多了,撞到真鬼了!
早知道会这样,他那天就算在家睡大觉,也绝对不跑这一单。
方潋瞥了他一眼。这胖子跟邵恩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到如今都没有悔意。她有些意兴阑珊,也不想再戏弄他。轻轻抬了抬手,一丝黑雾钻进胖子的身体。随后指挥黑雾将他吊起来,准备运回储藏室。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汽车的轰鸣声,方潋站起身,略微惊喜地透过落地窗看去。
她分心之下,黑雾失去控制,矮胖司机重重落在地上。
“唔!”
矮胖司机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被这下摔出来了,顾不得方潋的警告,发出痛苦的哼哼声。
方潋懒得管他,开门,迎上走过来的徐映和萧然。
“方潋,今天是你出来?家里还好吗?”萧然看见她,打了个招呼。大白天能出来的,是方潋无疑了。
方潋点头,顿足,细细打量两人:“事情不顺利?”
“还好,暂时都解决了。一会儿跟你细说,我和徐映先去洗漱一下。”
“对了,”萧然让开身体,“有个人给你介绍一下。”
方潋:“谁?”
崔明珠:“咦,是你们。”
方潋疑惑地看着自来熟跟她打招呼的少女,对萧然道:“她是?”
第239章 诈尸了
半个小时后, 等萧然洗完澡出来时,查看了一下方潋和秦思真的身体, 重点检查了一下她们有没有被寄生的现象后才下了楼。
楼下,矮胖司机早就被方潋重新塞回储藏室了。
萧然见她和坐在沙发上,各据一端,明面上是互不干扰。但她从两人的态度中品出了一丝古怪。
崔明珠看起来要自在一些,她又把她的内丹掏出来,捧在手中盘着,周身白雾缭绕。那枚神位敕令的令牌大喇喇躺在她腿上, 她丝毫没有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藏起来的意思。
而方潋,周身黑雾缭绕, 歪着身体, 手中捏着一个黑雾团成的球,极用力, 好似在发泄。
这两人看起来像黑白双煞。
这半个小时里, 客厅中好像发生了很多事?萧然想着。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靠近, 徐映顶着一头半湿的头发靠近, 停在她身后:“怎么不过去?”
方潋和崔明珠听到声音, 都抬起头来, 望了过来。
看见她们,崔明珠眼睛一亮,抬手朝两人挥了挥, 萧然冲她笑了笑。
片刻后,两人、一鬼、一神皆盘着腿,围成一个圈挪到地板上。萧然、徐映和方潋都坐在地上, 唯有崔明珠垫了一个抱枕,飘到上面坐下。也不知道她是洁癖发作, 还是想要在坐下后,依然跟她们三个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她先前一直飘着,萧然还不觉得,这会儿才发现,崔明珠比她们要矮上大半个头,下面垫了垫子以后,还是比她们要矮一些。
崔明珠坐下后,敕令令牌被她圈在腿间。
这大概是最没有尊严的神位敕令了。
沉默了几秒后,萧然率先开口,打破寂静,问出她的疑惑:“明珠,为什么方潋会不认识你?”
“啊?”崔明珠顿了一下,小心看了方潋一眼,双手合拢,拢着内丹,垂下头,有些心虚的样子:“我嗯”
她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来。方潋本来有气,看她这个样子,心中的郁气又不好发出来,只能叹了口气,替她回道:“因为在她的幻境中,我们一直被重复清洗记忆,出来的时候,就不记得了。”
当然,现在她想起来了。
她这么一说,萧然就想到在幻境中,自己被徐映强行唤醒时的糟糕感觉,对方潋的遭遇感同身受。
徐映手搭在腿上,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道:“你们被洗了多少次?”
方潋回忆了一下,发现她自己也记不太清,语气登时有些不好:“不知道,次数应该不少。”
幻境中的记忆,想起来还不如忘了!一想就让她控制不住脾气。
她既生气自己在死后还有一段不太记得的、被人如提线木偶一般操纵的时间。又生气幻境中的经历着实让她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幻境中,方潋的身份是一名官员的妻子。这名妻子家中富裕,是商户出身,家里属于有钱没名望的那类人。而她的丈夫,算不上名门望族,但也是小贵族,能混个小官当,只是家中相当落魄。越是这样的人家,就越是死守着表面光鲜,再加上丈夫官职不高,总要上下打点,内囊空空的家底根本负担不起他的开销。
官员与妻子的结合就是各取所需,丈夫要钱,妻子的家族想借势。
本来就是利益相合才结为的夫妻,也不说什么两人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了,但好歹也应该相敬如宾。实际上却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官员觉得自己为了钱娶妻,是被逼无奈,忍辱府中,看不上他平民出身的妻子。但她又舍不得妻子的嫁妆和家族孝敬,拧巴至极。他不拧巴自己,将自以为是的愤恨和憋屈发泄在妻子身上。
为了给妻子难堪,他一房房纳妾,花着妻子的钱养小妾,还极力贬低妻子。
妻子忍无可忍之下,鼓起勇气表达出不满后,他就以和离威胁。
每次都是这个时候,长期的压抑和始终存在的违和感爆发,方潋就会察觉到身边的环境不对劲,继而想起自己真正的身份。
可之后不管是方潋同意和离,还是假装退让寻找机会离开,最后结果都会以她被官员扣上各种各样的理由悄悄弄死作为结局。
数不清多少次经历中,方潋深深记住了古代所谓“七出之条”的花式用法。
虽然在她被害死之前,幻境就会重启,她其实没受到过折磨,但任谁生前被渣男害死,死后还要一遍遍重复经历类似的事,都会怨气爆棚。
一想到她最后一次被冠上不孝罪名,被关进祠堂,最后差点饿死,方潋周身的黑雾不自觉逸散弥漫,整个鬼都差点要再次黑化了。
萧然和徐映不知道方潋经历了什么,只见她刚才话还说的好好的,怎么好像突然应激了一样,神志也不太清醒。
“方潋!”徐映直喝其名。
这一声如洪钟大吕,方潋眼神一清,恢复理智,围绕在她身边的雾气缓缓散去。
对上两人担忧的表情,方潋深吸一口气,道:“我没事,就是想到些不好的事。”
偏在这时,崔明珠看不懂刚才的紧张氛围,慢半拍小声插话道:“就洗十几次,比你们两个少。”
萧然&徐映:“”
方潋气笑了:“就——”
十几次难道很少吗?十几次的经历加起来也有快十年,要不是她后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她难道要被恶心几十年?
瞧着方潋脸色又难看起来,萧然朝崔明珠比了封嘴的姿势,让她别说话。
崔明珠眼睫微颤,似乎不太明白萧然为什么要让她闭嘴,但还是听话地捂住嘴。
徐映没管旁边的小动作,略一思索,便了然道:“十几次,倒是和我们差不多。你和秦思真的魂魄不够凝实,意识也不强,记忆被洗多了,再加上幻境记忆的冲击,对你们有一定的伤害。大约是出于自我保护,所以你们遗忘了幻境中的经历。”
方潋和秦思真都是普通人,哪怕含怨而死,灵魂没有锤炼过,到底也比不上她和司玉。
比起徐映,萧然还记得她租房那天刚见到方潋时她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现在想来,她变成那样,可能是因为刚出幻境,还没从频繁失忆的后遗症中缓过来,而不是因为灵气刚复苏。
“你们也被拉到幻境中了?”方潋问。
萧然点了点头:“嗯,跟你差不多。”
随后她简单讲述了一下她们在古墓中的遭遇。
方潋听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下她更生不了崔明珠的气了,虽然过程有些恶心,但她也占到了便宜,哪怕这个便宜,也不是她自愿要占的。她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带走崔明珠的力量的。
“你的力量,我要怎么还给你?”方潋道,她不白占这个便宜。
崔明珠摆摆手,“算啦,是你的就是你的了。我现在也不是那么需要了。”
“而且你掌控它,对你有好处,起码能让你保持冷静,不被怨气侵蚀。”
方潋抿着唇,不太习惯占便宜,但她大概确实需要保持冷静,尽快晋升,便道:“谢谢。”
“不用谢,就当我给你的赔偿。”崔明珠笑道。
方潋也笑了一下。
看两人和解,萧然也放松了一些,同在一个屋檐下,有什么矛盾还是要尽量解决。
关于方潋的状态,萧然其实还有一些问题想问,比如方潋和秦思真是怎么变成一体双魂,又是怎么从幻境中出来的。但这时候继续这个话题可能有点危险,她便压下疑问,打岔道:“明珠,你还需要多久才能完全掌控内丹?”
“还有,现在这枚神位敕令也回到了你手上,你是不是就能重新掌管玉河河神之位了?”
萧然之所以这么问,是她不太确定,失去了肉身,崔明珠的神位是否有影响。
其实在萧然看来,一般而言,神位这种东西,应该是和气息或者灵魂印记绑定在一起的,有没有肉身,关系都不大。不过一般理论放在崔明珠这里,可能就不太适用。
萧然的预感没错,她问出问题后,只见崔明珠左看右看,就是不直视她,明显在回避她的目光。
“你还是个神?”方潋语气中满是惊讶。
她可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是啊。”
一被质疑身份,崔明珠当即就不乐意了,看着方潋的眼神,挺起胸膛,坚定地申明自己的身份。
“嗯。”方潋到底是个老练的成年人,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很在意这个身份,便点点头,顺势问道:“那你是什么神?”
“河神。”崔明珠骄傲道。
“咳!”萧然打断扯远的话题,“明珠?敕令的事?”
崔明珠眨了眨眼,沉默下来。
“?”萧然不解,她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在场的所有人中,除开崔明珠自己,就数徐映对神位敕令的事有所了解。崔明珠避而不谈的做法,让她心中隐隐约约冒出一个念头。不过这个念头还需要一些佐证。
“明珠,”徐映开口,没问关于敕令的问题,而是问:“不算在墓中呆的上千年,你当年多大?”
她避开了死亡的字眼,怕崔明珠想到不好的事。
这没什么不好回答的,崔明珠道:“一百五十岁,还有二十天,我就到一百五十岁了。”
她记得很清楚,那年她一百五十岁,阿玉十五岁。阿玉说十五岁的生辰对女子而言是很重要的日子,到时候家里会给她举行及笄之礼。及笄礼会很盛大,会请很多亲朋好友来参加这场盛会。笄礼之后,她就是大人了,很多事就可以自己做主了。
她不知道什么叫及笄之礼,但她快要一百五十岁了,早就是大人了。
不过她没有过过生辰,很好奇人类的生辰是什么样的。阿玉说她不能去她的笄礼,那时候人太多,太乱了。她就缠着阿玉,说也想过一次生辰,亲朋好友即使庙祝爷爷和阿玉,他们陪她一起过,她也有及笄之礼了。
阿玉被她缠怕了,答应了。她们约定好,等到那一天,阿玉会到河神庙,还会给她带生辰礼物。她还没有收到过别人送的生辰礼物。
可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和阿玉都死了。
崔明珠心情有些低落,很快又打起精神。情绪变换之快,差点让萧然没有察觉到。
徐映在思索敕令的事,倒是将她的变化忽略了,第一个问题得到证实。她斟酌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问出第二个问题:“能告诉我们,你的本体是什么吗?”
“当然,若是不行,便算了。”她补充道。
在她上一世,贸然探寻他人本体为何,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有些人不在意这个,甚至会炫耀本体,展示本体的强横和美丽。
但有些人就对此非常敏感,或者是因为本体不好看,所以非常在意,或者是因为一旦本体暴露,就等于是向所有人暴露出自己的致命弱点。因为这种事引发的争端也不在少数。
“我的本体是蜃。”崔明珠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海市蜃楼’的那个蜃?河蚌?”方潋闻言道。
怪不得她擅长制造幻境,可以说是种族天赋了,萧然心想。
徐映的反应跟萧然两人截然不同,她知道蜃是什么,原徐映的记忆里有,类似于她的世界中一种名为“雾妖”的存在。不过雾妖在山林和海河中都有,因为它们有水陆两种形态,在岸上和水里都可以生存。
除了会制造幻境,引诱过路行人,实力不强,这点跟崔明珠的情况能对上。
但如果崔明珠只是类似雾妖的“蜃”的话,那她的猜测就有问题了。
“不是单纯的河蚌。”崔明珠摇头,对方潋道:“是蜃龙。”
方潋反应极快,“《三才绘本》上所说:‘状似螭龙,有角有耳*’的那个蜃龙?”
“应该是?”崔明珠不确定地道,听描述跟她本体的一种形态类似,但她不知道方潋说的是《三才绘本》什么。
“有人记载过我的本体吗?”她好奇的问道。
方潋点头:“嗯,是几百年前有人在一副画中画过。”
“咦,几百年前我的同族还出现过?我还以为,这里只有我自己了。那他/她还在不在?”
这方潋就没法回答她了。她自己变成鬼之前,一直是唯物主义,对这些神鬼妖魔的记载,一直认为是古人的想象,并没有深入探究过。
秦思真或许知道,她写过一个妖怪相关的剧本,查过不少相关资料。
说起来,她得问问崔明珠,想办法将她和秦思真分开。
徐映:“蜃龙,是龙属?”
“嗯!”崔明珠点头。
徐映将目光挪到她腿上的敕令上,然后道:“如果你是龙属,我没猜错的话,一百五十岁,你应该相当于幼儿?”
而不是少女模样。
如果这里的龙跟她所知道的龙是差不多的话。
第240章 诈尸了
萧然和方潋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崔明珠还略带婴儿肥的脸上, 就她这副面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年纪不大。但要说她是幼儿, 可搭不上半毛钱关系。
“龙属跟她的神位有什么关系?难不成神位还有年龄歧视?”
不同物种间因为平均寿命不同,所以有不同的年龄计算方式这个萧然知道。
“就算是年龄歧视,一百五十岁应该也不算太小了吧?”
萧然不太确定地问道:“话说回来,一条龙的平均寿命是多少年?”
方潋也目露好奇。
他们国家有相当多的神话传说,各种被记载的神话生物也有很多,比龙族更强大更神秘的也有,但龙对国人来书, 始终是有特殊含义的。
她之所以听到崔明珠是蜃龙没有特别大的反应,是因为蜃=蚌类这种先入为主的思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再加上之前对崔明珠复杂的情绪, 让她实在激动不起来。
徐映:“我也不太清楚。”
她只见过龙属, 并没有见过真龙。她曾经以为,她所见过的龙属是真龙, 后来她才知道, 其实他也是混血, 只不过血脉比较纯正而已。
据他所说, 其实所有水族, 包括混血, 都许久没有见过真龙了。
“龙属的情况比较复杂,他们都是混血。有些混血还很能生,血脉稀释得很快, 到最后几乎和龙沾不上关系了。”
徐映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波动,但随即就将这一丝异样压下。
方潋疑惑道:“三代之外都不算近亲了, 这种血脉稀释得差不多的情况还能算龙属吗?”
“算不算,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别人不能置喙。比如如果你有一个很喜欢的小辈,他跟你有点血缘关系,只是血缘不够近,你会不会不承认他不是你家的人?”
“再或者,跟你血缘关系亲近的人都很平庸,但血缘较远的后代格外出类拔萃,比子孙还像你,又乖巧能讨你欢心,又不像子孙那样在外面闯祸,那你是会喜欢平庸的还是乖巧出众的?”
“当然是后一种。”方潋道,谁会喜欢不合心意的闯祸精。
崔明珠跟着小幅度点头。她之前一直垂着头拨弄着掌心的内丹,像在玩玩具一样,将它拨地滚来滚去,有几次都险些从掌心掉下来。看似分心,其实在竖起耳朵听徐映说话。
萧然一合掌,将话题拉回来,“还是说回到明珠的年纪。”
徐映:“血脉越纯正的龙属,寿命越长,千年算少,万年不多,且本体形态会更接近真龙。这是正常情况,不正常就是我刚才说的,被稀释了血脉,但返祖或者能讨欢欣的,也会有各种办法提高寿命。”
不过崔明珠亲口承认了她的本体接近《三才绘本》上的形象,那她的血统应该很纯正。
萧然:所以,按照徐映的说法,她竟然还真是个幼崽?!
方潋看她的眼神也奇怪起来。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有些过分了。
“明珠?”萧然向崔明珠确认:“徐映说的是真的?”
“我一百五十岁,按照人类的年纪算,已经很大很大了。”崔明珠强调:“比你们加起来都大。”
那可不一定,萧然心想。
但现在不是抬杠的时候。她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等于变相承认了徐映的话。
可年纪小有什么值得避讳的?
“年纪也并不等于心智小。”萧然昧着良心道,“这和敕令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徐映看着崔明珠,问道:“在这里,龙族,天生就是掌管天下水系的,对吗?江河湖海,凡与水相关,所对应的神位,其实都是由龙族敕封,对吗?”
这是她要求证的最后一件事。
崔明珠盘着的腿从抱枕上滑落,敕令令牌穿过她蓝色的裙摆,沿着抱枕的边缘落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嗯。”她轻应了一声。
有点跟不上话题的萧然和方潋对视一眼,总觉得徐映的问题中包含着巨大的信息量。
天下水系,皆在龙族掌控之中,那龙族岂不是主宰着整个世界?
不对,这个逻辑不对,方潋心中摇头。
就她所知,神话传说中,并不是没有以人身成为河神的人类,也不是由龙族敕封。
萧然的思维跑远了一点,她知道的比方潋稍微多一点。龙族可能曾经掌管水系,但又没说掌管了多长时间。
灵气能断绝,王朝也能更迭,龙族的权力,也不一定一直在他们手里。
“最后一个问题——”
徐映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的态度堪称平淡,算不上咄咄逼人,但崔明珠的随着她的话,抱紧双腿,将自己团起来,显然很紧张。
徐映并不是要逼迫她什么,见她这样,放缓了口气,但该问的问题依然要问:“这枚玉河敕令,是你的吗?或者,它是你的,但你其实从来没有完全掌控过它?”
萧然和方潋刷地再次转头,去看崔明珠。
萧然迟疑开口:“明珠,你不是说,你是玉河河神吗?”
少女多次强调过自己的身份。
崔明珠把头埋在腿上,拱起肩膀,想要将自己藏起来,但这只能是自欺欺人。
“她是。”徐映先崔明珠开口,肯定了她的身份。
崔明珠悄悄动了动。
“不过有神位之名和有神位之实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知道她们不懂,徐映抬手点了一下崔明珠腿边的令牌:“令牌是神位的一种象征。”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可以将敕令类比成古代官员的官印。通常来说,拥有官印的人,一定会有一个与之相对应的职责。像地方官,还会有一个块与之相对的地盘。”
“身为官员,在履职的时候,签署文件,调动人员等等都需要用官印。这是保证你的身份和命令能被下属快速识别出来。”
“但是,如果你干的好,好到你治下的人都认识你,那你偶尔也可以不带官印,也会有人听你的话。如果没能力,那就要小心有被架空的风险,但只要官印在手,也讲究一个名正言顺,你还是能干着这个职责,就是干得不顺心,下属也不随你控制。”
“敕令的作用比官印更有用一些,它的权限范围会更大,什么都归一个人管,而且管辖范围内,对拥有神位之人有力量加成。前提是,拥有它的人能完全掌控它,尤其是这种被敕封的。跟某些灵秀之地天生诞生出来的灵不同,那种集一地灵气供养诞生的灵,先天就能掌控权柄。属于先有实,后被天地承认,再有名。”
“所以,你的意思是,敕封的神位不会选年龄太小的,后者就不一定了。”萧然总结道。
毕竟有选择的情况下,谁会让幼儿当官!
“嗯。”
埋着头的崔明珠此时已经重新坐直了身体,将脚边的令牌捡起来,摩挲着上面的花纹道:“这枚敕令是我的。但你说的没错,我从来没有掌控过它。”
“其实,我不知道它是谁给我的,我出生起,它就在我身边。”
萧然眉头动了动,就听崔明珠继续道:“我没有试着去掌控它,因为我知道,只要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成长起来,我天生就能控制一方水域,还能行云布雨,跟它所代表的权柄差不多,我不需要被它束缚。”
“我没想过丁阳郡会出现灾祸,是我没有履行好我的职责。”
“等等,”萧然抬手,打断崔明珠的自省:“你说丁阳郡的旱涝是你的责任?”
崔明珠点头。
萧然扶额,感情除了强调身份,她还有这个心理阴影。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方潋道:“旱涝是自然灾害。”
崔明珠捏紧手里的令牌。
方潋改口:“好吧,就算保佑你管辖的地区风调雨顺是身为神的责任,但你难道要二十四小时盯着每一块地方吗?”
“但是”
“别但是了,你少听那个什么狗屁丁阳郡守胡说八道!”萧然难得骂了句脏话:“他想杀你,当然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你身上推。”
“况且你不是说行云布雨不是你的职责范围吗?那你怎么管旱涝?”
“我会这个。”崔明珠小声道。
“就算你会,但那还是不属于你的职责。”徐映道:“司玉说的对,不要信丁阳郡守的鬼话。”
崔明珠侧头,一一扫过其他三人的脸,最后停在方潋身上。
“虽然我不知道丁阳郡守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们俩说的对,要害你的人的话不能信。”
“哦。”崔明珠眨了眨眼,应道,也看不出她是信还是没信。
“你信我们的,我们不比丁阳郡守可信?”萧然道。
崔明珠点点头。
“既然明珠没有掌控敕令,那它现在岂不是变成鸡肋了?”
徐映摇头,对崔明珠道:“其实我建议以你现在的情况,还是尽快掌控它为好。”
神位虽然是束缚,但很适合失去肉身的少女,可以让她转修香火信仰之道,对她有好处。
利用信仰,她能重塑金身。当然,跟原来的肉身肯定不能比了,可以说差十万八千里。
但她年纪太小,走这条捷径未必不好。
缺点是,走上这条道路,比单纯的神位对她的束缚更大,因为信仰不是固定的,很容易因为变故流失。
徐映给她分析了优缺点。崔明珠听了,有些犹豫。
“不用着急,你可以考虑一下。”
“毕竟在你做决定之前,也需要先找到玉河才行。”
“那万一玉河不在了呢?地盘都没了,神位还有用吗?”方潋突然问道。
这是一个好问题。
“不用担心,只要神位还在,不管玉河变成什么样,都会重新出现的。”
萧然按了按眉头:“这才是更让人担心的吧。”
先不说玉河是不是还叫玉河,她们总归知道丁阳郡,知道玉河县,循着这两个古城邦的名字,哪怕在古籍上大海捞针,也总能查到玉河所在地。
但千年过去,沧海桑田,玉河说不定已经干涸了、改道了,或者被截流,分出支流都有可能。如果情况坏一点,就是崔明珠只能掌控原玉河所在的范围,好一点,她说不定还能扩大地盘。
最糟糕的一种变化,就是在现代基建发展下,玉河上说不定已经建起了城市,这就更麻烦了。
她们总不可能为了一个神位,去水淹城市。那还不如将敕令当成鸡肋。
“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徐映道:“只能尽可能将损失降低,毕竟敕令有一枚,就能有更多。”
“这一枚还算幸运,是有主的,她不用,不代表有机缘的人不会用。”
徐映还想说什么,汽车的轰鸣声渐渐靠近。
方潋侧头,拉住崔明珠的手腕,迅速将两人的身形隐去。
韩岳一个急刹,将车停下。
“你小子,会不会开车?”刘头儿捏住手上的文件,撑住车门,稳住身形。
“不是,头儿。”韩岳揉了揉眼睛:“我刚刚好像看到大变活人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