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正文完】

作品:《折花枝

    第135章 旅途终点何在


    富宿城最好的酒楼里,位于顶楼的露台上摆了满满一桌酒菜,侍卫们三番细查,终放心让皇后入内。


    皇后端庄步入其间,轻袖一挥,沉稳言道,“好了,本宫要与姐妹于此相谈,尔等都退下吧,切莫靠近半步。”


    众侍卫领旨告退。一时间,偌大的露台上只剩八位女子矗立。


    容皇后行至栏边,遥看富宿百尺夜景,悠悠舒了口气。待确认侍卫已远,她陡地垮下肩头,边伸着懒腰,边哀然长叹,“啊……累死我了!!”她张开双臂,骨骼间咔滋作响,伴着一声哈欠转过身来,她这才发觉身后的七位女子正直愣愣地盯着她。


    “都看着我干什么?”她起初还纳闷呢,旋即回过神来才笑道,“哎呀,别因我的身份就拘谨了嘛。尤其是你!”她叉着腰,指了指李沐妍,“好啦好啦,这里又没外人。你们是沐妍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菜都要凉了,大家快坐下动筷吧!”


    皇后盛情难却,众人遂其乐融融地围坐了一桌。


    皇后仰首望星空,甚是欣然道,“这宫外的星辰就是比宫里多。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出宫走走了。这富宿城可当真是人间仙境!若能与陛下同游,何其美哉呀!”


    其余人皆不敢吱声,她们可万未料到,传说中母仪天下的容皇后,竟是如此稚气未脱的姑娘心性。


    李沐妍却心生好奇地问道,“娘娘此番是独自前来的吗?还有,您怎会知道我在这儿的呀?”


    容盈盈抿唇浅笑,牵起了她的双手,“别和我这么生分嘛。我这回是借去邶山祈福之名,特意绕道过来看看你的。若非这个由头,我都想不到理由出宫。陛下他日理万机,没功夫陪我,我就只好一个人出来啦。”她提到了委屈事,不由地黯淡了眸中的光彩。


    一桌人相视无言,李沐妍见状,轻柔地扶住她的肩头,温声安慰问,“盈盈,这些年在宫里,你过得如何?”


    “嗯……”容盈盈的目光凝于暗处,空洞而深远,淡淡答,“和我一开始想象过的人生不太一样。我只是想成为朔王妃,当好贤妻良母,便是我毕生所愿。可后来,世人需我母仪天下,做天下女子之表率。可你说,要怎么做才够母仪天下?哎……我每日都在琢磨这事,累都累死了……”


    言至此,她的心情几乎已坠落谷底,又在恍惚间忽而忆起高兴事,遂挨着李沐妍坐近了些,乐呵呵笑道,“不说这些了。我这次会知道你在这儿,全亏了吕老家的千金吕明芝。她一家回都后,她便立即找到我,把百花糕画在画上予我看。她说这是你与家人数年心血所凝,望有朝一日我能亲自尝到。等什么有朝一日呀?!我想你了,这便来啦!”


    李沐妍闻言,心中甚是惊喜,“真的吗?!吕姐姐可真是太有心了!那明日我多做些百花糕,好好款待你!”她的目光掠过在场众人,“明日我请大家都吃个够!”


    ……


    众人吃了六七分饱,筷子提落渐缓,展万里突然开口问道,“春华妹妹,依我所记,你老早在王府里,可就是图享清福的。你怎会自己主动辞了王府的差事,转而给何掌柜当徒弟去了?”


    “哎,其实也没什么。”春华撩了撩落发,骄傲地握住她师傅的手,“李沐妍一走啊,那宁王府就像个活棺材一般,别扭死了。况且我看着李沐妍经历的那些事,我突然意识到,我春华脑袋灵光,心灵手巧,做事麻利。我可不比别人差,当人下人,实在是委屈自己了。于是我就想……”说着,她依进了何婉的怀里,“我要去找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厉害的女人,我要拜她为师,学光她的本事!”她急着扭脑袋,匍在何婉肩头撒娇,“师傅,你快夸夸我的手艺!让她们知道我有多厉害!快夸夸我嘛!”


    “哎呀,你这人真是……”何婉摇首,望向众人,笑道,“你们不知道,当初她就是这么死皮赖脸地赖在我那儿,求我收留她的。我一不如她的意,她就给我来这招。”何婉宠溺地揉了揉春华的脑袋,试图保持严肃,却终是被怀里这活宝逗得合不拢嘴,“好好好,你的手艺好得很。为师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那可不行!”春华腻歪地紧拱何婉肩头,双眸弯如月牙,满是欢喜,“我还想仰仗师傅一辈子呢。”


    瑞香可从未见春华这般娇俏过,更有一事心生好奇,“那你们这次来,不会也是听闻了我家百花糕的名声吧?”


    春华眨巴眨巴眼,否认道,“我们不是为吃百花糕来的,是你家小郡主请我们来的。”


    “嗯?!”众人闻言,皆露好奇之色。


    只听何婉接过话头,徐徐道来,“就在前不久,铺子里突然来了封信,是小郡主写的。信中言,她与王爷时隔数年,终得再见母妃。母妃如今事业有成,又有他们父女相伴,她见母妃日比一日地开朗起来,心中甚慰。可郡主却仍嫌不足,她希望所有能令母妃开心的人,皆能在其左右。故而,她得知我俩乃沐妍旧交,便赶忙修书,请求我二人前来团聚。”


    听到这一切,李沐妍顿时泪水倾落,如骤雨难收。她有无数感慨在心头,却也正因如此而不知从何说起。


    此时此刻,她只想张开双臂,将面前的这些好友统统抱入怀中,用落在她们脸颊的亲吻,抒尽所有的感激。“谢谢你们来陪我,谢谢你们!这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见她吻来,春华却最是娇憨,一个劲儿地连连躲闪,却硬是被大家起哄,拉到了李沐妍跟前,狠狠受了一吻。


    露台上,欢声笑语连绵不绝。展万里见此情形,便提议道,“难得大伙儿这么高兴,酒都不够喝了!”


    沐悦闻言,即刻响应,“那我再叫些,各位姐姐们还要些什么?”


    容盈盈早已醉了,兴高采烈地举手笑言,“再来些羊肉串!”


    “我想喝甜羹!”瑞香赶紧补充。


    李沐妍和春华异口同声道,“炸平菇!”


    “雀儿你要什么?”众人都在报菜名时,李沐妍突然问道。


    雀儿迟疑了片刻,方才说,“我……我想再来盘栗子鸡。”


    不一会儿,新添的好酒好菜又满布了一桌。见众人兴致正浓,何婉更是义不容辞地站出来,“好!人生难得几回聚,难得今日如此高兴,我给大家露俩手!”


    言罢,只见何婉借来琵琶一把,扬起裙摆,翩然坐上那栏杆,一口饮尽碗中酒。大家吃着炸串,灌着甜羹美酒,听她那般悠然唱起:


    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


    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何婉吟唱之际,瑞香与春华拿来碗筷,击奏以和,雀儿亦随节拍鼓掌。容盈盈更是误将沐悦当作了沐妍,牵着她的手,共舞于月下。


    李沐妍与展万里并肩凭栏而立,朝着夜空怅然长叹。她问展万里,“当真不留下来一起建设慈幼局吗?”


    展万里轻轻摇头,唇角含笑道,“我已有心之所向,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两人四目相对,笑意流转,一切尽在不言中。


    沐悦舞得头晕眼花,终趁容盈盈松手之隙,踉跄地逃来了姐姐身边,连连喘息道,“呼……姐姐,这皇后娘娘醉起来也太吓人了!”


    几人举目望去,只见容盈盈逮不着别人了,便硬把春华和何婉给拉了起来。


    欢声笑语间,但闻李沐妍悠然叹一声,“沐悦,你看这春华像不像一个人?”


    “谁?”


    “孙姨娘啊!”李沐妍的脑海里闪过与春华那不打不相识的种种过往,不禁嫣然笑起,“小时候,我和两位姨娘不对付,总在暗地里编排她们。孰料当我长大后,遇见和孙姨娘性子一样的春华……”她忽然侧首轻笑,“我竟巴不得与她结为了挚友!”


    皓月当空,她素手拂过鬓边的碎发,“直到后来重回荣城时,我才意识到,我和姨娘们压根无冤无仇,甚至可以说,我是仰仗着两位姨娘才得以长大的。”说着她牵起沐悦的手,“好在有两位姨娘在,我们这个家才能走到今天。”


    沐悦听闻这些,亦悄然湿红了眼眶,旋即又见她定了定神,突然神色坚定道,“姐姐!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了。我李沐悦也长大了,我想分担更多的职责。姐姐,你且去筹建慈幼局吧。让我来试试管理铺子。其实该会的我都会,你病中那几日,铺中生意皆是我在打理的。姐姐,你就给我一个大展拳脚的机会吧!”


    瑞知香开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沐悦长大的这一天。李沐妍看着此刻的沐悦,心中不胜欣慰,至此,她亦如妹妹一般豪气地点了点头,“好!妹妹既有此心,我岂有拒绝之理?从明日起,瑞知香便由你代为掌事。不过,你也得让我看到成绩才行,若是铺子生意淡了……”


    “我李沐悦就!!”她欲言又止,终不忍对自己放狠话,只好憨笑着挽起姐姐,甜甜地卖了个乖,“就乖乖跟在姐姐后头,再学个几年呗!”


    言罢,她吐了吐舌尖,把李沐妍和展万里都给逗笑了。


    歌谣依旧在唱,流传百载的词句,早已深耕于每一位致国女子的胸怀。今夜的星空,或与千百年前并无二致,但她们的眼睛是新的,她们的声音也是新的。


    歌随弦,渐激昂,只闻八人齐声高亢,仰天向星空高歌:


    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


    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


    将快乐寻找!将快乐寻找!!


    ……


    天色未曾明朗的二更天,八人皆已酒意阑珊,各自躺倒在座席之上。李沐妍伏案浅眠,半梦半醒间,忽觉周遭气息流转,朦胧睁开眼,她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将她身旁的容盈盈横抱了起来。


    容盈盈却犹自酣睡,浑然不觉。男子注意到李沐妍醒来,既已打搅,便索性直言,“多谢你陪她说了这些话,朕近年来一直忽略了她的感受。哎……总之,谢谢了。”


    他临走时,又对李沐妍留下一句,“你所请之事,朕已记下。下回新春,盼能在宫中亲自一尝你家的百花糕。”语毕,袍袖轻拂,他携着月色与盈盈悄然离去。


    李沐妍分不清这是在做梦还是现实,她只是开心地耸了耸肩头,道了句谢,便扭头又睡了过去……


    銮驾在富宿寂然夜行,容盈盈坐在其人腿上,呼吸愈发不畅,终是被他缠绵的亲吻扰醒。“哥哥?”她轻唤久违的爱称,眸中犹带迷离,“我是在做梦吗?你怎么来了?”


    他低笑,指尖拂过她鬓边,满怀歉意道,“这深宫,离了你便住不得人。你前脚离宫,我后脚便追来了。”


    她抬起纤指描摹他胸前的龙纹,他抓起她的手,吻在唇上,轻声问,“盈盈,我们一起去邶山祈福吧。为这天下苍生祈个风调雨顺。”


    容盈盈勉强笑了笑,反问他,“可我们终究是要回去的,是吗?”


    “嗯,因为我们是致国的帝后。”


    这理由再是简单不过,简单到令盈盈无法反驳。她此生都将是致国‘母仪天下’的皇后,可经这一夜的洗礼,容盈盈发觉自己对这四字,突然有了新的认识。


    她沉了沉声,眸中渐生坚定,将心流遄过的一个念头,郑重地告诉皇帝,“待我回去,我要著一本书。写李沐妍、写何婉、写瑞香、展万里、春华,还有我的婢女、我的娘亲、我的嬷嬷、还有欢逸,还有卡椰塔,以及我容盈盈自己……我要如同写史记一般,书写一本女记,不论贵贱,不避悲欢。我要以我致国皇后之名,书写她们波澜壮阔的一生,让天下所有人皆来拜读!”


    日出东方,晨光洒落,映得她眸光如炬。龙辇辚辚,在此刻又多了一倍的沉甸……


    ——


    露台上,几位姑娘渐次醒来,肩头不知何时皆披上了一层暖和的斗篷。


    李沐妍的眼皮仍舍不得睁开,却觉背后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正在由上至下地来回轻抚。


    萧灼正蹲在她身前,见她睁眼,便轻轻问一句,“你醒了?”


    她不在乎此刻的虚实,一见到他的容颜便满心欢喜,展臂环住他颈项,甜滋滋地喃喃,“红尘,我的红尘……”


    他似懂非懂地笑了笑,用双臂的环抱回应,“天亮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晨光中,她的神思依旧朦胧,抬眸望去,眼前众人也皆睡眼惺忪。何婉与春华互理云鬓;沐悦仍在熟睡,瑞香小心翼翼地叫唤着她;杨从武掐一把雀儿的虎口,反被其狠狠拧了一把;展万里凭栏而立,释然地畅出一声叹息。


    李沐妍忆起众人彻夜狂欢的场景,此刻,她自顾自又傻笑了起来。


    楼下的马车已经备好,萧灼牵起她的手,正欲护送众人一同回家。李沐妍却拉住他,摇头道,“我还不想回去。”


    他拉着她的双手,小幅地摆荡着,“是不是肚子饿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她又摇了摇头,拍着肚腩轻笑道,“昨晚吃撑了,到现在还饱着呢。你呢?”


    “我还好。”


    “那……”她朝他凑近一步,低语道,“带我去慈幼局看看吧。”


    于是杨从武负责护送各位回家,萧灼则带着李沐妍穿过早市,出得城门,径往城外幽静的澜和寺去。


    晨钟余韵未散,寺中僧人或敲着木鱼诵经,或舞着拳脚修行。猫儿狗儿三三两两地匍在阳光正曦的台阶上。树影斑驳摇曳,檐角铜铃轻响,惊起几只觅食的雀鸟。


    萧灼推开西侧朱门,一片开阔庭院映入眼帘——青砖铺地,古柏参天,这便是他为慈幼局择定的福地。


    他执起她的手,眸中熠熠透着光彩,兴奋地解释道,“你看,前头那屋是寺里早年建的,待批文下来,便可先让孩子们住进来了。”他指尖扫过眼前空地,“再逐步地把其余的建筑造起来。学堂要造的大一些,多一些。我想好了沐妍,我们不仅能教那些孤儿技艺,天下人,凡有心向学者,皆可来此习得一技之长。我想先在富宿试一试,若是成了,便推及全国的慈幼局!”


    李沐妍望着他神采飞扬的模样,忽忆起从前在王府里,他每每下朝归来,总是愁眉不展,何曾有过这般意气风发?


    说着说着,他们携手步入空阔的屋内。晨光自东门斜斜洒入,却又如举重若轻,照亮了整间屋子。李沐妍抱着一根房梁,也向他阐述自己的想法,“萧灼,我也想好了,我不打算用那张银票去买宅子了。”


    话音未落,萧灼顿时冷下了脸。


    却又听她细细道来,“我想用这笔银子扩展一下瑞知香的业务。”


    “哦?”萧灼松了口气,倚上她身边的房梁问道,“愿闻其详。”


    她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朝廷建造慈幼局,势必要劳民伤财,单是聘请木匠瓦匠,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吧?更何况像这么大的工程,工期少说也得大半年。若是全由朝廷承担,恐怕难成长久之计。”


    他故作蹙眉,愁容满面地给她当着捧哏,“唔……这确实是令人头疼,老问朝廷伸手要钱,本王也甚是为难。那李大掌柜是有何高见吗?”


    她闻言,嘴角微扬道,“我瑞知香愿慷慨解囊,包揽建造期间所有匠人膳食!待慈幼局建成后,我们也会继续出资出力,为宁王殿下您分忧解难。”紧接着,她又腼腆地笑了笑,“不过呢,这当然是有条件的。”


    “你说说看。”


    “待慈幼局落成,望能于大门之侧,立一块我瑞知香的碑石,就写‘天下第一糕瑞知香赞建’这十个字足矣。”


    萧灼端着坏笑,打趣道,“慢着,世间哪有自封天下第一的道理?”


    “非也!”她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自衣襟中悠然取出一纸显摆。其上赫然书写着‘天下第一糕’五个大字,落款者‘明思容盈盈皇后’。她故作庄重,煞有其事地解释道,“此乃昨夜盈盈所赠,这可是当今皇后亲笔的御字招牌呢!这下如何,我瑞知香够格捐钱了吗?”


    他微眯双眸,于心中盘桓片刻,终是悟透了她的计谋,可真是好一出空手套白狼。逼得他不吐不快道,“李沐妍,你此举,岂止是狡诈?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害得我都有些后怕了。”


    她轻笑一声,反驳道,“我这叫在商言商。”


    可他却认为这分明就是狡辩,便不由分说,将她一把拽入了怀里,“既然如此,那便与我仔仔细细好好商量商量。”说罢,他正要俯身吻来。


    却被她拦在了指尖上,“唉!言商便是言商,出卖色相,岂非成了官商勾结?”


    他咬了口她的指尖,嬉皮笑脸道,“本就差不多……再说,分明是我在出卖色相。”


    她终是装不下去了,嘴角噗出一声笑来,“别别别!”她推开他,翩然退至数尺之外,逼着他要个答案,“我们先把生意上的事说定了。快告诉我,这事能不能这样办?”


    萧灼终是忍无可忍,言辞间怒气勃发,尽是憋着委屈的怪怨,“你拿我给你的钱,填饱了匠人们的肚子,又给瑞知香博个乐善好施的好名声。把钱财化为他人无法掠夺的美誉,可真是好手段啊!你不就想让我明知吃亏,也要答应你嘛。”言及于此,他只是无奈地连连摇头。 “我送你东西,还要被你处处提防算计着。我萧灼乃堂堂宁亲王,皇上见了我都得尊称一声叔叔,到了你这儿,竟落得如此窝囊!哼!”


    见他当真是伤心了,她一展温婉地牵起了他的手,“好啦,你知道我为何想让瑞知香成为贡品,让它名扬天下吗?”她抚着他的手背,柔声道,“因为我想让棠棠为我而骄傲。我希望她会喜欢我,从而更加喜欢她自己。即便我想她都快想疯了,可我也不能来找她,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我当然懂。”他不假思索地回应,“沐妍,你不要难过,更不要那么多负担。你想知道一个秘密吗?”说着,他微微一笑,“其实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他反握住她的手,吻在唇尖,“因为我一直都在模仿你。棠棠看到的我,一直都是你。”


    她闻言,犹豫的神情忽而一笑,“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知道?”


    “因为……”她说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我有时,也会模仿你。”


    两人对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长舒一口气,释然道,“好啦,萧灼,别计较啦。言归正传,于公呢,我是商贾,精打细算是我的本分。可于私嘛……”她试探地凑到他跟前,用两根手指在他的肩头漫步,“我不会委屈了你的。”


    “哧。”他也立即收起了柔情,鄙夷地撇开肩头。


    她肆无忌惮地捧起他的脸蛋,朝他明媚地笑了笑,“我保证,我会像你宠我一样,好好地宠爱你的。”


    “呵!!”他下意识地嗤之以鼻,可待他回过味儿来时,心间小鹿早已癫狂。就在偷瞄她的一瞬间,心头悸动,终难自禁,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最终,只好扭扭捏捏,佯装不屑地言道,“好了好了,念在你不过就是想给瑞知香图个好名声而已,本王答应与你合作。但记住了,日后该你瑞知香花的钱,本王可一分都不会便宜了你。还有……谁稀罕被你宠了?”


    她可不管他要矫情到什么时候,她站直在他跟前,跃跃欲试地宣告,“萧灼,我要跳了。”


    “嗯?”


    “不许摔着我!”


    “嗯?喂!!”


    他话音未落,她已如离弦之箭,身形一跃,朝他扑来。


    他顺势以手托其臀瓣,将她紧紧夹在腰际之上。可只听“哎哟!”一声,两人的脑袋狠狠地砸到了一起。他气不打一处来,急着怒骂道,“李沐妍,你悠着点,行不行?!”


    她苦哈哈捂着脑袋抱怨,“你的头是铁做的呀?疼死我了。”


    “可笑。谁让你跳了?跳上来干什么?”他面露愠色,质问道。


    “我是想……”可她却羞红了脸,支吾半晌,终将言语咽回腹中。


    暧昧,在方寸间流转,呼吸交织,连周遭空气都染上了几分黏腻。


    他呼吸渐沉,似若有所指地又一次问她,“跳上来,干什么?”眼波流转,语气玩味,他喉结微动,用气音又问一次,“问你呢……跳上来干什么?”


    她默默不语,只是将指尖探入他背后的衣领。如风过静水,激起层层涟漪。他再也无法克制冲动,转身将她抵在柱上,唇瓣如狂风撞暴雨,他们不顾一切地亲吻在一起。


    他们在最不该动情的地方动了情,欲火中烧,他扯散了她的衣襟,埋首于她的心衣之上。她以脚踝紧紧勾着他的蜂腰,却无奈酥软地滑落。在他用胯将她猛然顶高时,她难耐情潮地发出一声低呐。不料这细微声响,竟在这空旷的屋内回荡开来。


    她惊得理智回归,奋力将他推开,声音中带着羞赧的慌乱,“那什么,慢着……这儿是寺庙。”


    “无妨。”他浑然忘我,甚至无暇抬首,单手划入她的衣襟,寻那碍事的系绳。


    “不行,这……这里不行!”她拼尽全力阻止他。


    然他充耳不闻,更是动作未停。


    “萧灼!萧灼!!”她使出全身力气,终于将他的脸掰向她自己。用眼神责问了一番,见他冷静了许多,她方启齿劝道,“还是去那儿吧。”


    “哪儿?”他疑惑地蹙眉。


    “天字一号房。”


    ……


    萧灼果然如他所言,早已包下了整座富宿城中最好的酒楼。


    他牵着她的手一同踱入上房,李沐妍瞥见满屋皆是盛放的海棠,花枝摇曳,瓣落一地,如踏花海,步步生香。


    他信手捻起一节花枝,眉宇泛起些许微澜,轻叹道,“哎,昨夜便备好了此处,哪知你丢下了我,彻夜不归……”


    她走近窗边,倚上花枝簇拥的边桌,抱起一束花朵,鼻尖凑上前轻闻芬芳,默默不语,只是盯着他望。


    巳时明媚,拂过脸颊,逆光的发丝犹如金线,暴露了她是由金子铸成的秘密。他想将这场景画到纸上,永远记下。


    他笑得好生幸福,缓缓步入画中,在光线中捕捉她的发丝,轻柔地托起她的脑袋,于颈侧印下浅吻,“算了,原谅你了。”


    他依旧记得她每一寸敏感的肌肤,锁骨的痣,颈后的左两寸,肩头与臂膀转折处,那微妙的凹陷。


    而她,亦亲吻着他的耳垂,悄悄说出秘密,“萧灼,我没想到昨夜会通宵。”她捧起他的双颊,低语道,“我还特意穿了最喜欢的衣裳呢。”


    “哦?”他微露迟疑地退了两寸,俯首细细凝她身上的装扮,奈何眼中却闪过遗憾,“可惜,我还是要把它脱掉。”


    闻言,她顿时开怀大笑,更是爽快地点了点头。


    可他却忽而收敛了笑意,以近乎朝圣的虔诚,小心翼翼地解开她的腰封,裙装滑落如花散,他仔细将里衣拨开,目光胶在她的肌肤上,喉口发紧,气息全乱。


    强压着悸动,他抬眸盯住她的眼睛,在她的注视之下,褪去全身的衣裳。


    赤身裸露的他站在她的面前,从指尖到耳垂,从胸脯到唇角,每一处轻薄的皮肤末梢,都透着血脉膨胀的绯红。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在她的肌肤上若有似无地游移,从肩头至腰际,从臀侧至脚踝……他献上膝盖,跪在了她的面前,抬起她那条十年前受过伤的小腿,其上至今仍有一道淡淡的印记。


    他轻轻吻上去,沿着大腿外侧那条竖向生长的凹陷,缓缓吻上她的胯骨。她不禁微微颤抖,身后的海棠花枝也随之落瓣。


    抬眼,他隐约瞥见她小腹上,有一道道他从未见过的纹路,如河床裂变,如白丝刺肌,怎的看,都是酷刑。


    “这是什么?”他问道。


    她低眸一瞥,随即揉着他的脑袋平静地回答,“怀胎十月,肚子绽开后留下的纹路。”她指了指肚脐右侧,婉婉一笑,“你看这块儿,像不像白色的牡丹?”


    他没跟着一同笑起来,她有些顾虑地扶起他的下巴,问怎么了?


    眉间有几分慌乱,旋即,却见他下定了决心,字字珠玑,“沐妍,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然她却淡然摇头,毫不在意,“与你无关。你……”她轻抬其下颌,命他站立起来,微笑言,“你也伤不了我。”


    眼看他内疚地红了眼,似要与她诉好一番衷肠。她急忙捧起他的脸,柔声抚慰起他来,“萧灼,我能承认喜欢你,就是不怕被你伤害。”说着,她探出一只手,轻轻握住他那器物。只听他一声闷喘,她凑在他耳旁,道出旨意,“别难过了,若是要真心忏悔……”


    她用低语勾走了他的魂魄,天地间,唯他二人知道她说了什么。


    说罢,她便狠狠将他踹开数尺之远。


    萧灼闻后,怔怔立于原地,不敢相信这是她的要求。


    他素来猜不透她,只能从她的眸光中一次次确认心意。就在一瞬间,他仿佛突然开了窍。


    “好……”只见他仓促地敛起哀伤,面色骤寒,冷声命令道,“把腿打开。”


    她默然遵从,靠上身后的边几,缓缓打开双腿。


    他蹙眉,略略摇首道,“我说,打开。”


    房里安静得出奇,他昂首斜睨着它,冷冷评一句,“不行,你还没准备好。”俯首,他瞪着它,发出指令,“准备好。我知道你会。”


    身后自有花儿见证,她看着他的眼睛,自己取悦着自己,未及几番,便已不自觉地颤栗了身子。两人目光交汇,不饶彼此,‘过来。’她对他用唇语诉道。


    他默然走去,她抓起他的手,将其手指埋入自己深处。指尖经络凹凸,摩擦宫壁,寻至极点,勾取不停不歇。


    骨头酥了一半,她不得不环紧他的臂膀。他用吻不到的吻钓着,用咬不疼的咬虐着。不久,她的小腹起伏愈剧,终是染湿了一片。


    “李沐妍。”他突然冷不丁地将她扛了起来,她惊得一个激灵,待缓过神来,早已被他砸在了铺满花瓣的锦榻上。


    他跨坐在她身上,管那繁琐绳结,统统一把扯去,单手托住胸前的温婉,另一手将她的腿抬起架上肩头。他横眉怒视,语气如霜,“在我满意之前,我不会停下。除非你……”他紧紧握住她的下颚,讥讽地笑道,“用眼泪求我。”


    言尽,他不计后果地发起攻势,她全然不是他对手,只得在他的胸膛上,留下一道道挣扎的印记。


    天字一号房里,不时传来欢合之音,时而喜悦,时而争执,好在富宿热闹喧嚣,将这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转眼夕阳西坠,两人终是精疲力竭。萧灼寻来了针线,将方才扯断的心衣系带缝补起来,李沐妍则懒懒地赖在他一旁,手把玩着他的扳指,腿把玩着他。


    他一边避她,一边做针线活,眼睛疼了,衣裳也凑合凑合补好了。他托起她的脑袋,系上颈绳,吻一口蜜豆,又揽其腰际,为她重新系好了心衣。


    她引他入怀,两人相互依偎着喘息。隐忍了十年的相思苦,即便是这般缠绵,也仍难尽释。她枕在他心口,用指甲轻轻地刮着他的小腹,他时不时痒得屏息收腹,却也没教她停下。


    惬意间,他撩起她颈边垂落的发丝,问道,“我有弄疼你吗?”


    她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拂过他胸口上还未结痂的血痕,又捧起他的脸,见他颊上满是她刚留下的掌印,她故作惭愧地自首,“是我弄疼了你……”


    两人相视而笑,默契于心,无需多言。他仰望着装饰华美的屋顶,心中仍有一事萦绕,不吐不快,“沐妍……我想问你个事。”


    “嗯?”


    “那个,就是那个……”他忽而变得极为踟蹰,吞吞吐吐道,“那个大哥哥,究竟是谁??”


    “谁?!你怎么知道?!”她猛然戒备地撑起身子,双目惶恐地瞪着他。


    见她如此紧张,定是心中有鬼。他积年的嫉妒一刻爆发,终于忍不了了,“就是我带走棠棠那晚,你梦里都在求他别离开你!你还说你只喜欢他,不会喜欢别人了。他究竟是谁?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他是!”瞧他这般吃醋拈酸的姿态,她恍然惊觉到,他能这样,定是因为他根本就没发现真相。


    于是乎,她突然松了口气,竟还有恃无恐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哈哈哈!”只听她笑够了,悠哉悠哉地自言道,“大哥哥他……就是大哥哥呀,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大哥哥。”


    “什么?!!”他顿时怒不可遏,猛地俯身将她压制于身下,发着脾气质问道,“他最好?那我呢?!你说清楚,在你心里,我和他谁更好?!他……他哪里好过我了?!他还能哪里好过我?!再说了,即便你俩相爱过,如今他人呢?还不是拍拍屁股走了?他给过你什么?!呵!可恶,别说了!我萧灼都不屑和那种人渣比! ”


    “哈哈哈!哈哈哈!”他越是较真,她越是觉得好笑至极。


    “你笑什么?!你再笑试试?!”


    她才懒得与他计较,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双手紧扣其腕,教他动弹不得,又以唇齿封住了他的不甘。


    “少来这套!李沐妍,你!唔……”他竟被她哄得说不出话来。


    待他稍显驯服,她匍去他的耳旁,不怀好意地发问,“萧灼,在我和别人缠绵的时候,你可有为我守身如玉?”


    “你!”他矜持地将脑袋扭到一旁,咬紧牙关,一字不语。她则不以为意,轻轻吮住当年她刺伤他的伤口,酥麻冲开了他的唇齿,发出一声闷哼。


    她继续逼问,“若你不说,我就用这话去问杨从武。”


    “不要!呃啊……”他惊慌失措,矫揉的喘息亦是难掩。他无地自容地以臂遮面,顺着愈发急促的喘息,愤然言道,“没有!我没有!你满意了吧?!呃啊……自认定你那一刻起,世间所有女子的脸,在我眼中皆成了模糊的一片。我是你的,连路过的狗都知道我是你的。这下你满意了吗?!你……”


    “我爱你!”她突然打断了他,笑着这般说,“萧灼,男女之间,我也早已认定了你,我不会只分一点爱给你的。我爱你,只爱你。”


    她的告白,彻底打散了他的埋怨。他呆滞了许久,依旧未消这三字带来的震撼。瞬息间,他已将所怒之事忘了个一干二净。这三个字,让他等了太久太久,他委屈至极,几欲垂泪。


    可她呢?却依旧用他冰凉的玉扳指,肆无忌惮地拨弄着他。


    他一怒之下甩开其手,却又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突然,他意识到了重点,“不对!李沐妍,你刚说什么?你早认定我了?什么时候的事?!”见她眼神闪烁,他更是光火,“喂!!你给我解释清楚,别嬉皮笑脸的!”


    “哈!好麻烦哦,我不要。”


    “什么?!”


    “没心情了。”


    “没心情?”他一把揉起她胸前的心衣,威胁道,“说是不说?我可不介意再缝一次。”


    她却有恃无恐地咬着指尖,娓娓道,“你可以试试哭着求我。”


    “哦?”此话一出,害他顿时演砸了戏,他俯下身咬着她的脸颊道,“想得美……”


    ……


    天字一号房内,承载着两人难消难解的爱意。


    世间宴席也终有散时,欢聚过后,展万里独自一人踏上了她的旅途。春华与何婉小住了几日,便匆匆回都,继续操持她们的生意。


    商会向瑞知香递出入会的邀请,沐悦与瑞香并肩以掌柜的身份,共入商会。


    李沐妍则全心投身于慈幼局的构筑,为巩固与商会的关系,亦为给慈幼局的建设添砖加瓦,她邀来了百家商铺一同出力。萧灼则以宁王之名亲自允诺,凡助慈幼局者,皆得镌名于局前碑石,以垂青史。


    诸事渐入佳境,日日忙碌,日日惊喜。可世事却是无常,一个月后,远讯传来,旗州遭遇寒夏,田畴歉收,百姓食不果腹。旗州比任何时刻都需要他们的王爷。


    萧灼不得不搁下一切,携千金粮草,疾赴旗州。


    临别之际,李沐妍自怀中取出一副新做的叆叇,亲手为他戴上,且解释道,“别的多说无益,我只要你此去旗州,务必护好眼睛。我查了许多古籍, 说古人有用烟晶制作叆叇的先例,便赶紧找师傅做了一副给你。你看看,觉得怎么样?”


    他戴上那烟色叆叇,顿觉刺眼日光柔和了几分。他由衷叹一句,“好舒服。谢谢你,沐妍。”


    “客气什么,说了要宠你的嘛。”她莞尔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别耽搁了。快走吧。”


    他依依不舍坐上马车,临行前,犹不甘心地掀起车帘,目光殷切地发问,“真没话要说了?我这一走,至少要半年才归。”


    车轱辘话她都说累了。真是不知,他究竟还要听多少甜言蜜语才肯上路?


    蓦地,只听她振作精神,春风满面而言,“宁王殿下,你是我李沐妍此生见过最美的鲜花。我爱花惜花,但也仅此而已。倘若你不甘心,那便别再回来了。这一段共处时光,已够我一生珍藏。”说完,她向他郑重地行了个礼,“王爷珍重,有你在,旗州百姓定能渡过难关。”


    萧灼拨动着扳指,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随即却看他勾起唇角,挑衅一笑道,“李沐妍,我们走着瞧。”


    他本要丢下这话潇洒而去,可棠棠却急着跑上前来,“父王!您没话要留给孩儿吗?”


    “你……”他别扭地撇了撇嘴,翻着眼白道,“你别跟你娘学坏。”


    此言一出,三人皆各自做出鬼脸。


    车轮滚滚,载着萧灼渐行渐远,李沐妍望着消逝的车影,释然地一笑。她深知,纵使此别成诀,此情也已无憾。


    棠棠悄悄抹去眼泪,毅然执起娘亲之手,慨然安慰道,“娘亲用不着挂念父王,管他什么时候回来,孩儿都会在这儿陪着您。等慈幼局建好了,孩儿还要把雪奴一家也统统接来!”


    “雪奴一家?太好了!”她把女儿抱在怀里,悠哉悠哉地往市集走去,“那你说,慈幼局里是不是还得搭个小猫舍呀?”


    “嗯!是是是!”棠棠手舞足蹈着,“我来我来!让孩儿来负责给小猫们搭猫舍!!”


    “好!哈哈哈……”


    ——


    萧灼离开的这段日子,富宿的太阳依旧照常升起。瑞知香换上了容皇后亲赐之御匾;小豆放下执念,孤身踏上了院试之路;慈幼局的建造正按部就班地进行。李沐妍一来作为商会代表,二来作为慈幼局最初的领头人,她日日在慈幼局、铺子与商会间来回奔走。


    值李沐仙忌辰之期,一家人同回荣城祭拜。李沐妍于心中暗自告诉姐姐,谓其那个秘密,她早在故事之初就已送给了她,姐姐从不曾亏欠她半分。


    转眼又是一年岁月更迭,孩子们的慈幼局已近竣工。除夕这夜,自工匠贾商,至府尹贵族,数百人汇聚于慈幼局内,共赴团圆庆功宴。大门前立起一块石碑,所有参与建设的力量,皆在此碑上实现了千古留名。


    席上,知府县令、巡抚总督、商会同僚,厨娘女红,木匠瓦匠……所有人皆来与李沐妍祝酒。一时间,忙得她晕头转向。


    夜近子时,空中绽开朵朵花火,将神游在外的李沐妍拉回席上。她累得神思恍惚,又想到待慈幼局建成后,诸多前所未遇的挑战将接踵而至。她有些紧张,却更是迫不及待。


    随意瞥目,只见身边人各有各的忙碌。各家的孩子们也已打成了一片,棠棠成了孩子王,带领弟弟友儿和一众孩童,追着那几个小纨绔打,扬言要学西境霸主哀若莎一般大杀四方。


    她看着棠棠,不禁想起她的父王。虽言永诀也无妨,可偏偏碰上今晚这除夕,他不在侧,李沐妍终究失落。


    悄然离席,她走出建筑,独步小径。心中空空,烟花映照,更显她周遭孤寂。


    可每有烟花腾空,她都能瞥见远处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缓缓行近。及至其身影渐晰,她竟不自觉地愣在了原地。


    那人来到跟前,看见她,便含笑问曰,“你怎知道我回来了?谁告诉你的?不对,我可是急赶着回来的,没人知道。”


    她瞪着眼睛望向他,唯恐一闭眼,他就会消散不见。可当又一朵金花绽放,她真真切切地看清了他的脸。他冷冽的轮廓,他温驯的眉梢,他拿着剃刀修脸,却因马背颠簸而割坏的唇角。她将这一切都看得真真切切……


    她颔首,不住颤着肩头,不知是哭是笑。


    随即,只见她爽朗地昂首,洒脱放话,“笨蛋!我就是知道!怎么样,事情都办完了?”


    “嗯,自然。”他得意地扬颚以应。


    “那就好。”她甚是喜欢他的得意,上前去,本要挽起他,却被他手中之物扎着了,“什么呀?”她问。


    “花儿。”他将藏在背后的花束呈于她的眼前,“来这儿的路上采的。喜欢吗?”


    “嗯,喜欢。”她满心欢愉地接过花束,轻凑鼻尖,虽为无名野花,但也甚是芳香。


    可他却发现她的衣襟正在不停地蠕动,不得不疑问,“你藏了什么?”


    “哦!”只瞧她动作轻柔地从怀里掏出一只刚足月的小猫,“你看,是雪奴呀!”


    他定眼一辨,新生的小猫竟与雪奴有着如出一辙的阴阳脸。他惊喜地叫出来,“哇,真的是雪奴!”


    两人四手又捧着花又捧着猫,不禁相视而笑。她猛然回神问他,“你的眼睛好了?!”


    他摸着狸奴的脑袋,柔声说道,“好多了。我时刻谨记要好好保护眼睛,如今纵是黑夜,我也能看见你了。”


    “是吗?”她退后两步朝他抬起一只手,挥舞着问,“那这是什么呀?”


    “五?”


    “不对哦。”她摊开掌心,“是我的手。”


    “哦……”


    她腼腆一笑,将手向他伸去,“知道了还不快过来,让我挽着?”


    他被惹笑了,听话地走到她身侧,将她的手挽入臂弯。


    两人在这夜空下并肩徐行,气氛使然,他自然而然地提议道,“沐妍,我们不再分开了。”


    “好。”她亦轻松地应允。


    他又提议,“我们成亲吧。”


    可她却言道,“嗯……再议吧。”


    “再议?”他停下脚步,目光迟疑地与她对望。他向来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可这李沐妍的狡黠如狐,更是令他叹为观止。蓦然间,他恍然大悟,原来这较量又开始了。


    他才不会这么轻易上钩,于是故作轻松地哼一声,回道,“好啊,也对,可能我们根本就合不来。我只是被你……蒙骗了。”


    她似笑非笑,“是啊。很有可能。”


    他笑里藏刀,“是啊。极有可能。”


    烟花璀璨当空绽放,他们脸上的笑意瞬间暴露无遗。


    走了好远好远,她才回过神来,“你不饿吗?我们去席上?”


    他摇摇头,“看烟花吧,就我们俩。”


    她笑了笑,“嗯,好。”


    两人紧紧依偎,在这寒冷的冬夜,分享焰火的微暖。前行的路途终点何在,没人知道,也不再重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