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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中年之喜

    71.


    大刘起身脱了工作服,环顾一下这个小小的诊室,以前因为一周上六天班,每天都有人山人海的病人围绕,说完全没有厌烦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的这份清闲却又让他对往昔的繁忙无比地眷恋。


    小张正忙着给病人做理疗,她仿佛背后有眼睛似的,对大刘说:“工作服放那,把编号登记了,今天洗衣房应该有人来收。”


    大刘本想说几句感谢的话,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正好手机铃响算是给他解了围。


    大刘打开手机一看,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刚才给秦主任看病的时候,大刘将手机设置成了静音,这么多年他已经养成习惯了,看病人的时候不接电话。他觉得这应该是门诊医生应有的职业道德。为这事他还吐槽过田武:“田教授给病人看病还看手机?”田武说:“重要的事不能错过。”“有什么事情那么重要?”“当然有啊,比如科室突然开会投票,你不去参加就被淘汰了,当然是最大的事情。”这话可够损的。


    未接电话都是徐老师的。


    大刘不由得心头一紧。


    这徐老师的雷达难道竟然能扫到今天文依依的婆婆要来看病?


    电话一接通,听筒里传来徐老师沮丧却又不失霸气的声音:“刘宁静和小石在闹离婚,你可得管一管!”


    大刘一头的问号,什么?短短一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大刘不明白徐老师一直引以为傲的刘宁静的婚姻怎么就出问题了,还有,妹妹闹离婚,凭什么让他这个当哥哥的去管,真要管的话,可怎么管?


    大刘冷静一下,不行,得先问清楚:“妈,您可别急。慢慢说,您先说说刘宁静她为啥要离婚?”不能让徐老师急,徐老师一急就更说不清楚了,再说,徐老师还有高血压,平时都是靠药物控制,必须先稳住她,不能让她血压升高了。


    徐老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咋能不急,养一个儿子离婚,养一个女儿又要离婚,我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哟!”


    这都哪跟哪,原来操心的是这个,骨干教师的面子不能丢。


    大刘也有点纳闷,一向老实听话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把自己的整个人生都交给徐老师打理的刘宁静是哪门子搭错筋了,居然闹起了离婚?


    “别提这个,我是被迫离婚好吧,宁静这是怎么啦?”大刘觉得自己的离婚还是不能和刘宁静的相提并论。


    “这个死丫头,非要说小石家暴。”看大刘追究这个,徐老师倒又有点迟疑了。


    “家暴?都家暴了还不离婚!”大刘一听这个,气不打一处来,就这还让我管一管!小石这个王八蛋,是欺负刘宁静没有爸爸,还是没有哥哥?


    “什么家暴呀?不就是动了一下手,男人嘛,脾气一上来,就动了一下手。”徐老师吞吞吐吐地说,都怪这个刘宁静,死丫头把一点小事闹这么大。


    “男人动手就不对。” 大刘觉得这是原则问题,男人女人的力量本来就不一样,男人不能仗着力气大就动手打女人。


    “不对是肯定不对,该教育,也不能不给别人改过的机会。” 徐老师不愧是徐老师,总是讲得出道理。


    “家暴这个事吧,很难改好的,都说是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大刘叹一口气,他也不想妹妹的婚姻走到这一步,虽然说刘宁静从小在乡下长大,和他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好歹还是兄妹,他可不能见死不救地将妹妹往火坑里推。


    “男人嘛就动个手,哪有那么严重。”徐老师鸭子死了嘴巴硬:“你爸年轻的时候,不也对我动过手,现在不也好好的。”


    大刘又是一愣,他的印象中刘老师一向对徐老师唯唯诺诺的,怎么可能还敢对徐老师动手?


    “那是您厉害,镇得住,象宁静这么老实的,恐怕还是离了比较好。”大刘忍不住奉承徐老师。


    “我厉害?你去问问以前的邻居,哪个不说我是为了两个孩子忍辱负重?”徐老师可真敢给自己脸上贴金。


    徐老师不想和儿子说车轱辘话,这个儿子会读书,其它方面可是一团糟,都这个年纪了还要当妈的操心。徐老师直接说重点:“他们离了,努努怎么办?”


    大刘这才反应过来,除了面子问题以外,努努是徐老师的命根子。这个外孙从一出生,就是徐老师带,那是豁出命的喜欢。


    说来徐老师也是奇怪,大刘当初离婚,虽然徐老师也是不乐意,但是发现她的力量阻挡不了的时候,私底下她是劝大刘不要争取孩子的抚养权的,“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女儿,不方便。”是徐老师的理由。生活不方便还在其次,最主要的不方便,大刘觉得是徐老师担心他带着孩子不好再婚。为这个事,大刘还和徐老师生上了气:“就知道你心里只有努努,萱萱怎么就不是您孙子啦?”


    大刘没有明白的是,因为和亲家的关系不和谐,导致徐老师很少来A市看望孙女,所以和萱萱的感情就淡薄了许多。


    “如果是小石家暴,有证据的话,他是过错方,孩子多半会判给宁静。”大刘向徐老师解释。


    “证据?什么是证据?”


    “就是要找法医验伤啊。”大刘在门诊也给病人开过验伤报告。


    徐老师又是一声哀叹,“我可怎么向老石交代啊?”老石是小石的爸爸,当初这门婚事最令徐老师满意的地方,就是知根知底,两家大人都是老熟人,比起何玲家那势利的亲家好多了!


    “您可别自责了,这个问题该是老石家操心的,养了这么一个混账儿子,他们可要好好想想怎么向您和刘老师交代。”


    “还是我命苦,儿子女儿都离婚了,这下传出去我可怎么在C市见人?当了一辈子的骨干教师,到老了,一世的名节可毁在你们兄妹手里了。”徐老师讪讪地哼叽着,声音越来越小。


    72.


    大刘“喂”了几声,电话里没有声音,这才意识到徐老师已经先挂了电话。


    大刘沉思了一下,又折返回来往医院走。走了几步,他又拿出手机,不行,还得先打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是打给何玲的。


    他要向何玲请假。也没有别的事,就是请求她明天带一天萱萱,别一早就将萱萱送过来了。


    何玲的第一反应是:“怎么的,又要和哪个女人相亲了?”心里想的是,只要不是上次那个女人就也还成。理论上说,见的人越多,成功的可能性越小。


    “说啥呢?”大刘脑子里真的闪过孙飘飘靓丽的身影,别说下次要是周日和飘飘约会的话,也还是少不得向何玲请假,不过他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就是平时何玲要是要出去约会,不一定非得将孩子送到外婆那里,送他这里也是可以的。


    何玲吸一口冷气“说得倒是轻巧,你以为晚上就是晚上,下午4:30放学你能去学校门口接吗?回来后谁做饭,还是让萱萱跟着你吃垃圾外卖?晚上6:30上学而思你去陪着上课?回来再给她辅导?”


    大刘没想到养一个小学生这么麻烦,也不明白学而思付了钱为什么教的是家长,要家长学会了回来再给孩子讲一遍,实在超出了大刘的理解范围。


    不过现在不是扯这些的时候。


    “我是要回C市一趟,今天下午走,明天下午才能回来,我怕明天萱萱过来家里没人扑一个空。”


    只要不是去相亲,何玲的脾气倒是变得好一点:“家里有事吗?”虽然结婚这么多年,何玲去C市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方面他们当医生护士的过年过节都要轮流值班,可以一起回去的时间并不多,另一方面,也是受何玲妈妈的影响,何玲认为C市是一个县级市,也就是乡下。比起A市来,乡下有什么好经常去的。但是也因为和公婆接触少,倒是直到离婚,婆媳关系都没有出过什么问题。


    大刘本能地不想说回去是因为刘宁静要离婚的事,说出来倒真成了兄妹俩都闹离婚,大刘还一脑门子委屈呢,我闹啥子离婚了,明明都是何玲要闹的。


    “徐老师有点不舒服,我回去看看。”


    “哦,徐老师没啥事吧?要有什么毛病还是要到附属医院来看,下面的医院靠不住。”何玲想表达一下关心,说出来却还是一副看不起“下面”的那个样子。


    “也没啥大事,就是心情有点不好,我怕她血压升起来,回去看看。再说我都好久没有回去了。”这话说的有点意气在里面,以前都是因为何玲不喜欢回去,他也跟着做不成孝子。不过说实在的,徐老师那么强势,大刘其实也是能躲就躲,并没有经常回去受训的意愿,只是这么一说,好像自己又有了一点理。


    “那你路上小心点。”何玲难得温柔了一次,她其实是有点担心大刘那个开车的水平,回C市走高速要两个多小时,大刘平常也就在A市附近开开,高速走的少。


    边说着话,就到了医院的地下车库,大刘还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自己那辆僵尸车,真是的,最近没有约会,他就没有动他那个车,主要是动一动之后,他难得再找到这么好的停车位。


    先去加油,顺便让加油站工人给帮忙打一个气,还费了一点口舌,那个工人看是高峰时期,周末嘛,出来加油的人多,就是不肯帮他打气,非要他去4S店,亏得以前田武带他在加油站打过气,大刘才理直气壮地要求:“我这个轮胎都瘪成这样了,你也不想想我是怎么开得到4S店去?”


    下了高速,大刘打电话给徐老师:“妈,我回来了。”


    “你回来干嘛?你不工作了?”


    大刘有点疑惑,难道徐老师的雷达这次没有测试到他下岗的事情?不过想来也是奇怪,以前一点小事徐老师都能立刻知道还能马上做出反馈,这次徐老师还真是有点不同寻常地在这件事上保持了沉默。


    “你中午不是打电话让我管一管,我不回来怎么管?”


    “你开车我不和你多说了。”


    回到家,门虚掩着,大刘心想,这“下面”的人就是没有安全意识,A市的人哪敢这样,以前大刘回来也碰到过这样的情景,和他们说起来,他们都不以为然:“学校的教工宿舍,哪有什么坏人?”


    徐老师歪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大刘推门进来,也只是欠了欠身,仿佛被电视上的节目吸引住了。


    大刘问:“刘宁静呢?”


    “刚带着努努出去了。”


    大刘不禁怀疑自己下高速打的那个电话是不是给他们报了信,刘宁静不想被他管,干脆先回避了。


    “他们搬回来住了?”


    “是的,死丫头不肯走。”


    “小石没来接?”


    “怎么没来,这几天都来了,死丫头不开门。”


    “我爸呢?”


    “不知道。遛弯了吧?”


    大刘在沙发边上坐下,一直站着和徐老师说话,感觉又回到了高中时代。


    看徐老师这情况,也没有电话中那么严重。大刘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赶回来了,说让回来管一管也许就是她的口头禅,却被大刘当成了一根令箭。


    拿出手机来给刘老师打电话:“爸,你在哪呢?”


    刘老师还很惊讶,儿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基本上很少给他打电话。他知道儿子也没啥事,反正有事他妈会管。


    “致远啊,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爸,我回家了。”


    “你不上班了?哦,今天是星期六。”这个刘老师大概也不清楚刘医生被淘汰以前每个周六都是要上班的。


    “你啥时候回来?”


    “我在外面看别人下棋,等看完了这一盘我就回来。对了,致远,你要不要也过来看看,还是以前的老地方。”


    一会儿倒是刘宁静带着努努先回来了,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看见哥哥,笑了笑:“哥回来了。”


    “你刚出去了?”


    “努努要去超市买糖果,我顺便带了一点菜。”


    大刘意识到刘宁静应该是听说自己回来了,专门去超市买菜的。这个妹妹虽然话不多,但是真是一个暖心的人。


    73.


    努努一进门就扑到徐老师身上,鞋子都不脱就直接爬到她腿上,歪着头开始跟着看电视。一看就是和徐老师亲得很。徐老师也是,一见她的宝贝疙瘩,刚才凝重的表情立马就舒展开了,“来来来,到奶奶这里来,给奶奶看看你妈妈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小朋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棒棒糖,骄傲地宣布:“棒棒糖!”徐老师一脸柔情地看着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孙子,感觉到心都要融化了。心里默念道:“为了这么可爱的孩子,也不能让宁静那个死丫头作死地离什么婚。”


    宁静将菜往厨房里拿,一边不好意思地对大刘说:“哥,我做菜的水平不高,买了几个半成品的菜,等会再炒两个青菜,今天先凑合地吃一顿。明天我去菜市场买鱼让爸做给你吃,我们家做鱼还得爸亲自动手。”


    大刘说:“你就别忙了,我们点一个外卖吃也很方便。”


    徐老师扭头说:“吃外卖?你在A市吃外卖还没有吃够啊?”看来她也不是真那么专心地在看电视,耳朵还是在偷听他们兄妹之间的对话。


    大刘搓搓手:“也不是总吃外卖的,有时候我也做菜吃的。”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离婚前为了孩子的健康,的确还是要抽时间做饭做菜的,自打离婚以后,感觉单身男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干家务也没人唠叨了,所以是尽情地点外卖。


    刘宁静在厨房倒腾了几下,又转出来对着努努说:“努努,妈妈怎么跟你说的?不能一直看电视!你想小小年纪就成近视眼吗?”


    努努看她妈妈一眼,又看奶奶一眼,那眼神中的无助和恳求让徐老师决定替孙子出头:“刘宁静,看一会电视怎么啦,你小时候还不是坐在电视机前就不肯挪窝。”说的是刘宁静刚从乡下回来那会,能够每天坐在家里看电视实在是太让她惊讶了。


    刘宁静摇摇头,摊上这么个妈,她这辈子是不打算说得过徐老师了。


    大刘见状,喊了声努努,“舅舅带你下楼去玩?”他也觉得小孩子沉迷电视不是一个什么好事,尤其是徐老师看的婆婆妈妈的电视剧对孩子实在没有什么教育意义。


    “不去,刚去过了!”小朋友不领情。


    “那努努有什么好看的书?舅舅给你读?”努努的眼睛转了几转,好像有一点动心了。


    “努努的玩具是不是很多,要不要拿出来和舅舅一起玩?”


    这下努努高兴了,兴奋地从徐老师腿上爬下来。嘴里不知道咕噜着什么,去拿他的宝贝玩具去了。


    陪着小朋友玩了一会积木,小家伙又抱出他的宝贝水弹枪,嘴里嚷嚷着“哒哒哒。”大刘说:“你这个要上子弹的吧?”努努点头:“妈妈说有子弹不能在家玩。”


    正说着话,宁静的饭菜大概是准备好了,过来看看两舅甥在干啥,看他们谈得热闹,忍不住插嘴:“努努在舅舅面前说妈妈什么坏话呀?”


    努努红着脸,嘀咕着:“没说坏话,说实话。”


    宁静对着大刘轻笑:“哥,你脾气好,又有耐心,萱萱有你这样的爸爸可真是幸运!”


    大刘一想到萱萱,他也不知道他带给她的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宁静转身说:“爸怎么还不回来呀?我去打他的手机。”


    过了十分钟,刘老师终于回来了,在电梯间还在和楼上的高老师讨论刚才的那盘棋的残局。


    他一进门,大刘迎上去说:“爸每次看棋比下棋的都认真。”


    刘老师不好意思:“老了,就剩这么点爱好了。再说你们都不在家,有朋友一块说说话,时间也好打发一点。”


    徐老师不高兴了:“不着家还有理由了,眼里就没活。家里家外,大事小事,哪一样不是我徐某人顶着!”


    刘老师赶紧服软,不能让硝烟弥漫起来,这几天女儿带着外孙回来住,徐老师心里已经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那什么,老婆是有功之臣!在外,是骨干教师,在内,是贤妻良母。两手都抓得住,两手都硬得很。”


    徐老师白了他一眼,对着努努说:“你爷爷,老不正经,油嘴滑舌。”


    努努奶声奶气地有样学样:“老不正经,油嘴滑舌。”大家都哈哈大笑,独独把刘宁静闹了一个大红脸:“妈,以后别教孩子这些好吗?他学会了在幼儿园里乱说一气,老师又该请家长了。”


    饭菜已经摆上桌子了,大家都坐上去,刘老师去橱柜里翻他的好酒,说是他以前的学生来看望他送的,徐老师更正说:“是我的学生,我才是骨干教师。”刘老师赶紧奉承:“我是沾徐老师的光,不过吴国良我也教过的,不是高三,是高二。”


    大刘说明天还要开车,今天就不喝了。


    刘老师劝说:“明天开车,明天不喝不就完了。”


    大刘说:“我也不喜欢喝酒。”


    刘老师说:“喝酒哪有喜欢的,不就是一个意思,一个气氛,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致远啊,不是我说你,过年都有好几年没回来过了吧?”


    这么一说,大刘还真是有点内疚。


    正要端起杯子,却被宁静抢了过去:“酒是什么好东西,我哥都说了不喝就不喝,还非得劝人家喝!”


    大刘讪讪地伸出手,找宁静要回杯子,说:“我爸说了,我好多年没陪爸喝酒了,少喝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什么叫少喝一点也没有关系,都是从一点点然后就越喝越多,最后就自己不能控制自己了。”宁静将酒杯攥得紧紧地,又是委屈又是气愤,僵在那里,眼泪不自主地流下来。


    努努看见妈妈哭了,吓得跟着哭起来。


    徐老师赶紧抱着努努去阳台:“努努别怕,跟奶奶去阳台看月亮。”一边回头瞪着宁静说:“你就作吧,你哥回来也让你闹得不得安生。”


    徐老师怎么也不能明白,一向老实本分的刘宁静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呢?


    74.


    大刘心里有数了,以他的人生经验来看,酗酒和家暴一般都是成双成对地出现。


    大刘站起来,环抱住刘宁静,她的身体在发抖。“宁静,我不喝酒,我本来就不喜欢喝酒。”一边说,一边缓缓地从她手上将酒杯拿下来,轻轻地放在桌上。


    刘老师见状,连忙将酒瓶和酒杯往厨房里拿:“都怪我老头子,一时兴起,要喝什么酒。”


    “爸,您也别自责了,宁静也不是针对您,是吧,宁静?”


    刘宁静直愣愣地发着呆,仿佛没有听见她哥哥的话。


    “爸,您去看看我妈和努努,他们在阳台上可别凉着了。”


    刘老师这回算是聪明,看出了刘医生这是要单独和妹妹交流,让自己回避一下。女儿这次回来,是感觉精神状态出了一点问题,省城大医院的医生哥哥好好开导一下她也是对的。


    “宁静,跟哥说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宁静的两眼发直,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慌。


    “别怕,你哥哥是大医院的医生,那个王八蛋真把你打伤了,哥给你做主。”


    刘宁静的眼睛慢慢转向刘致远,似乎想相信他,又似乎不敢相信他。深深地吸一口气,仿佛终于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了。坐下来,默默的啜泣:“刚结婚就脾气大,妈说男人都脾气大,等有了孩子就好了。”


    大刘给妹妹递过一张纸巾,徐老师啊,你就这么不爱你这个女儿吗?你不爱她,又何必生下她来?


    “等有了努努,是个男孩,他们家喜欢,他也变好了一点。”


    “但是这两年他突然说不想工作了,想考公务员,我虽然不愿意,也不敢多说,要考就考吧。但是他每天在家复习,又没有工资,就觉得压力大,压力一大就又喝上酒了,生了努努以后他本来说好戒酒的,考了一次没考上,就更加心里不平衡了,我买一件衣服就嫌我花钱多。每天骂骂咧咧的,最主要的,他一喝了酒,好像就变了一个人,对孩子也没有什么感情,孩子一哭闹,他就说吵着他复习了,要将孩子扔出去,我就不明白这么小的孩子他怎么舍得扔出去?我看他是一点人性都没有了。”


    这是刘宁静从来没有说过的她的婚姻的真相。


    在徐老师的描述中,一切都是知根知底,岁月静好,琴瑟和鸣。


    大刘没想到妹妹婚后受了这么多苦,他居然一点也不知情。如果不是因为和何玲离婚了,他今天都未必会一时冲动就回来了,以前的闲暇时间,有多少都花费在接送萱萱上那些她并不喜欢的课外班上。他一直以为有了刘宁静给徐老师操控,自己算是躲过了一劫,但是如果他知道刘宁静付出的是这样的代价,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宁静,那个畜生,他打你后,你去医院验伤了吗?”


    “以前没有,妈说家丑不可外扬。”


    妈说,又是妈说。刘宁静啊刘宁静,你能不能有自己的脑袋。


    “前几天的那次,他一耳光打晕了我,就觉得耳朵里轰轰地象火车开过去,又象有成群的蚊子在飞。我实在受不了,就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我的鼓膜破了,是被打破的。医生说我要开受伤证明就要给鼓膜拍照片,我就花钱拍了一张。”


    宁静一边说一边去房间拿诊断报告。


    在房间门口碰到牵着努努回来的徐老师:“吃饭了,吃饭了,我们努努肚子饿了。”


    “爸,您带努努去洗手。”大刘喊坐在客厅看报纸的刘老师。


    刘老师将努努带到厕所去以后,大刘对着徐老师正色道:“妈,你知道吗?宁静的耳朵都被那个王八蛋打穿孔了!”


    徐老师一愣,她没想到这个小石下手这么重。


    “离婚,谁也别调解了,都这样了,还不离婚?”


    徐老师不满地看着大刘:“让你回来劝劝你妹妹,不是让你回来火上浇油的。”


    “妈,婚姻不就是一份合约,以前签错了,难道就非得一直错下去?”


    “你没有资格说这个,刘致远,你那个合约是开始就签错了,好好的姑娘不找,非要找那么一个势利的老婆,你要离就离,别把你妹妹扯进去。”


    “宁静,去把你的验伤报告拿来。”


    “你们看看,医生写的诊断:鼓膜边缘性穿孔,外伤性可能。鼓膜穿孔在临床上可以算轻伤了,这种王八蛋你们还要留着当女婿?”


    大刘说的激动,脖子上青筋暴露,他感觉有生以来还从来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你口口声声说刘宁静听话老实,家庭幸福,就是这样的幸福吗?徐老师,您可不能这么糊涂下去了。 ”


    徐老师将检查报告拿过来,上上下下反复看了好几遍,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小石,我真是错看他了,你看看他每次来,那个温顺谦和的样子,一口一个妈,比你们对我还亲热,怎么就会这样呢?”


    徐老师低下头去,沉吟半晌,终于说:“老石家是三代单传,他们肯定要努努。”这话说的,让人摸头不着脑,不过倒也体现出了徐老师此刻心里的千回百转。


    宁静怯怯地说:“不会的,小石不喜欢孩子,他宁可打游戏都不陪孩子玩。”


    “那是两回事,就算他不要,爷爷奶奶肯定是要的。”徐老师又开始运筹帷幄起来,本以为知根知底好,结果这知根知底要闹得反目为仇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早知如此,真是不如刘致远那样的,两边亲家门都不认的,离婚也痛快。


    大刘看徐老师已经转了心意,他这次回来看来是有了意义,不过怎么处理还得慢慢来,就去客厅喊刘老师吃饭,老头带着孙子看动画片呢。老人带孩子反正就喜欢让孩子看电视,出去玩太累,还要买东买西的,不买就不走,买了回来又挨骂。和孩子做游戏,老人家也玩不动,小孩子精力多旺盛呀,还没一两个回合就将老头老太闹趴下了,只有坐着看电视,皆大欢喜。


    75.


    宁静擦了擦眼泪,有些羞涩地对大刘说:“哥,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结果被我闹的,饭都不能好好吃。”


    大刘心下不忍,这孩子就是这样,事事都为别人着想。他拍了拍宁静的肩膀:“以后有啥事直接跟我联系,你哥别的本事没有,见识还是有一些的。”


    回头瞄一下出去接努努的徐老师:“咱妈的那一套早就过时了,你不要什么都听她的。”压低了嗓门继续说:“可不能高中当了咱们一回班主任,就一辈子管着咱们了。你要向你哥学习,惹不起躲得起。”


    大刘的表情动作让宁静噗呲一下想笑,以前怎么没有觉得哥哥还挺幽默的?但是也是就这么一笑,躲?她能躲到哪里去?现在有了努努,她更是觉得哪里也去不了啦。


    宁静站起来端着菜碗进厨房,嘴里说:“菜都凉了,哥,你先坐会,我去热一下菜。”大刘见她一手端一只碗,连忙说:“我来,我来,剩下菜的我来端。”两兄妹一前一后地进厨房,客厅里的老两口相视一笑,这两孩子,打小就不对付,大刘小时候一直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妹妹耿耿于怀,妹妹也觉得怎么做都讨不到哥哥的欢心,没想到因为妹妹要离婚这件大事,倒是将两兄妹的感情给联结起来了。


    热好了饭菜,大刘招呼爷爷奶奶和小朋友都来吃饭,说:“你们都饿坏了吧?尤其是小朋友。”


    刘老师说:“小朋友吃了棒棒糖,他倒是最不饿。”徐老师一听就不高兴:“怎么当爷爷的,都喊吃饭了,还让吃糖!你这是不想让孩子长身体吧?”刘宁静赶紧认错:“怪我怪我,是我不好,在超市他非要一根棒棒糖,我就给他买了,说好的饭后再吃的。今天应该是孩子等饭等久了,忍不住就拿出来吃了。”


    大刘的眼睛瞟到刘宁静的检查报告随意地扔在餐桌上,连忙帮她收起来,“宁静,这个报告你可得收好了。不管打不打官司,这都是证据。这样,你先用手机拍一个照片,手机里存一份。再传一份给我,对了,等会我们建一个家庭群,再往群里发一份,这样比较稳妥。纸质版的,我建议你多复印几份,小心被小石拿走了不认账。”


    徐老师耷拉着脸:“真的不能挽回了吗?非要把事情闹成这样?”


    大刘严肃地说:“这不是能不能挽回的事,是人家要挽回我们也不能同意的事。徐老师,您政治思想正确了一辈子,可不能在大事上犯糊涂啊!您平时看不看新闻?那个上海的杀妻放冰箱的,还有那个带老婆去泰国旅游,结果将老婆从山上推下去想骗保险费的,人品不好的男人真的不配为人丈夫。作为女人,也要反思反思,不能给这样的男人杀害自己的机会,宁静做得对,回来是对的,离婚更是对的,网上有一句话怎么说,珍惜生命,远离渣男。”


    徐老师觉得儿子在危言耸听,她张了张嘴,却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就算她再怎么打包票说小石不是那样的男人,小石的信任值在刘氏兄妹那里已经变成了负数。


    刘老师闷头吃饭,他也不想女儿离婚,老石是他多年的朋友,当时结为亲家是喜上加喜,现在闹起离婚来却不免要让两家反目,他实在是觉得无法介怀。


    徐老师在桌子下面捅捅刘老师:“老刘,你发发话,一家之主。”


    刘老师苦笑:“现在把我当成一家之主了。”


    徐老师期期艾艾地说:“协议离婚也是可以不损害两家关系的,只要宁静同意不要娃。”一边说,眼睛一边扫向那个浑然不觉世事的小娃,只觉得心都要疼得掉出来了,这里面,最不愿意放弃孩子的抚养权的徐老师却是最理智地提出这个最致命的问题的人。


    刘宁静正在给努努喂饭,闻言一愣,她是无论如何没有想过放弃孩子的抚养权的,毕竟她认为小石又不喜欢孩子,他何苦要争孩子的抚养权?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他家三代单传,老石是铁了心要孩子的。”


    “小石又不工作,他爸爸还养了儿子养孙子?”宁静仍是一脸不解。


    “唉,你不懂老一辈的心情。”徐老师叹一口气,“就算苦一点,他们也要养的,再说了,你是妈妈,不可能不给生活费,真要判了的话。”


    刘宁静看了她哥一眼,不知道这话当不当说:“男人离婚不都是不要孩子的,不要孩子再婚更方便,反正再婚了肯定是要再生孩子的。”她觉得徐老师老是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未免小题大做。


    大刘一看七说八说又说到了自己头上,连忙申明:“不不不,我是要孩子抚养权的。”眼睛扫向徐老师:“妈说父亲带着女儿不方便,是有点道理,但是在我这里是不作数的,哪有那么不方便?当时为了萱萱的抚养权,我可是和何玲扯了好久的皮,后来是孩子自己选择跟着妈妈,我才没了辙,也不知道她妈妈背后搞了什么鬼,女人这方面太精了,糙老爷们搞不过。”大刘这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徐老师和刘宁静都要奋起反抗了:“女人在家庭中就是吃力不讨好的角色,精什么精?”


    大刘苦不堪言:“刘老师您也不说句话,两女斗一男,我哪里斗得过啊?”


    刘老师缓缓地夹一筷子菜,慢慢地伸进嘴里,细嚼慢咽了一会,才吐出几个字:“好男不和女斗!”这是刘老师的人生哲学。大家以为他老人家慢条斯理地要讲什么大道理呢,结果说出来就是这个,不由得哄堂大笑。


    努努虽然听不懂大人们在桌上争论什么,但是刚才的气氛太凝重了,他还是感觉得到的,一直也是闷着吃饭不敢发声,好不容易看大家都笑了,努努赶紧跟着一起“咯咯咯”地笑起来,他清脆的笑声显得特别地夸张。


    76.


    小孩子天真的笑声让大人们感觉到有趣,纷纷站起来逗他:“努努今天真开心!是因为舅舅来了吗?”


    大刘却感到心头一震, 刚才在吃饭前他一直都很注意回避在孩子面前谈论宁静离婚的事情,但是在餐桌上还是一时有些疏忽了。以后还真是要多注意。一群大人当着孩子的面讨论离婚后要不要他的问题,孩子长大后今天这个场景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他童年的梦魇?


    大刘赶紧岔开话题, 说:“咱们先别谈这些了,我难得回来一次,说点别的,你们最近身体还好吗?”


    说起别的,徐老师就关心起儿子来:“致远啊,你也不小了,该成家还得成家。”


    大刘知道又引火烧身了。不过说实在的,回来大半天了,徐老师还没有提一嘴他的个人问题,他还有点奇怪呢,看来这次刘宁静是太让徐老师分心了。


    当着孩子的面,不是说孩子就是说舅舅,这个徐老师就是这么有本事。大刘的脸都不由自主地红了。


    徐老师倒是平静地很:“那个当老师的‘孙小姐’交往地怎么样啊?”


    大刘刚放进嘴里的一筷子菜被这么没来由的一句问话吓得呛了出来。


    努努看着大刘的窘态觉得好笑,起哄:“舅舅吃饭吃鼻子里去了。”把大刘更是羞得面红耳赤的,宁静作势要打小朋友:“舅舅呛着了有什么好笑的?”“幼儿园的小朋友呛着了,其它的小朋友就笑他吃鼻子里去了。”努努奶声奶气地不紧不慢地解释,这个架势到有点刘老师的风范。


    这个徐老师还真是绝了,也难怪大刘总是觉得她身上安着雷达呢,有这么大的本事都还没有被国家安全局的人选去作为特殊人才,现在只在家带带外孙子,真是大材小用了。


    徐老师一脸漠然地加上一句:“抖音上都有小视频了,还想人不知?”


    大刘咳嗽几声:“徐老师,这个语气有点不对啊?当着小孩的面,别是努努还以为他舅舅是什么坏人呢。”


    中国人的这个谈话环境就这样,一家人只有在饭桌上才有说话的机会,但是吃饭的时候又不能避开小孩。


    刘宁静倒是第一次听说:“哥谈了一个女朋友啊?也不带回家来看看?”


    大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徐老师微微一笑:“那是,刚见面就碰到你那个岳母。前岳母。那个女人,哼!”


    大刘现在知道了女人对女人的仇恨是会记一辈子的,尤其是那种攀比失败的痛楚会令她刻骨铭心。


    不过大刘有一点不能理解的是,徐老师的雷达那么发达,但是她好像暂时还没有检测到文依依的存在。大刘只能在心里做一个分析,要么徐老师根本就没有将文依依看成自己未来儿媳的候选人,要么呢,是因为刘宁静的事情太让她糟心了,以至于雷达失灵。


    想到这里,大刘倒是想起来今天回来后思绪一直都在刘宁静的身上,连手机都没有打开看呢。不知道文依依带着她婆婆看病回去后有何反应?


    大刘把手机掏出来一看,文依依淡淡地说了:“谢谢!”倒是符合她一向的行事习惯。


    大刘连忙回复:“不客气。”想想,又加上一句:“应该的。”


    这回依依倒是回复地很快,仿佛她一直将手机拿在手里等待大刘的答复似的。“不好意思,耽误你周末的时间了。”


    大刘又回复一遍:“应该的,老同学嘛。”又想到刚才是隔了几个小时才回复文依依,按照大刘在婚姻中的经验来说,女人等男人的回复超过了十分钟,就不免胡思乱想,而自己刚才一下子耽搁了好几个小时,文依依如果是象何玲那样爱东想西想的女人,这么长的时间恐怕都可以编出一个剧本来了。于是还是给昔日女神解释一下:“我下午回老家了,家里有点事。”


    说到老家,倒是两人的共同语言。虽然来得晚了一点。


    文依依似乎有点雀跃:“哦,你回C市也不和我说一声,我也好久没有回去了。”


    这倒让大刘不好回答了,说一声难道还一起回来么?


    文依依继续说:“我知道你父母的家,是在我们中学的教工宿舍区吧?”


    大刘暗忖:“没想到女神其实也是有留意过自己的,只是以前的自己太过于自卑了,连写好的情书都不敢送出去。”


    大刘不禁脱口而出:“我也记得你家是在文化局宿舍。”


    那边沉默了半晌:“唉,你居然记得这个。”这个居然是挑明了大刘在高中时代的青春萌动。刘致远的家住学校教工宿舍同学知道也没有什么稀奇,毕竟徐老师,刘老师就是他们的老师,班上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但是一个男生知道一个女生的家庭地址,尤其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生,只能说明这个男生的心里是多么地在意这个女生。


    文依依接着说:“文化局的宿舍现在我爸爸在住,和我后妈一起。”


    这是一个有点沉重的话题,大刘不知该如何接话。上次文依依带她妈妈来看水中毒的时候,好像听她说起过,她给她妈妈在A市买了一个小房子,原来她爸妈很早就离婚了。


    看见大刘一直在微信上回复消息,刘老师凑过来看:“致远啊,真谈了一个女朋友啊?谈了好,谈了好。早点成个家,我们就放心了,这可是你妈妈的心病啊。”


    大刘有点不好意思:“不是女朋友,是以前的高中同学,我今天上午给她婆婆看了病,她给我发消息说谢谢呢。”


    刘老师,徐老师相互看看,有一点失望。主要是高中同学,应该是成家了的,没有什么希望,当然没有希望了,人家是带婆婆,也就是老公的妈妈去看病,不做指望了,也只有大刘这样的男人会一脸兴奋地和一个没有什么指望的女人谈来谈去谈得那么开心,连饭都顾不得吃了。


    77.


    大刘放下手机,宣布他吃饱了。宁静起身收拾碗筷,刘老师站起来说:“我来,我来,你去安顿努努,今天吃饭晚了,你们早点去洗了休息吧,明天努努还要上学(幼儿园)呢。”


    宁静迟疑了一下,说:“我昨天跟妈商量来着,这段时间努努暂时就不去幼儿园了。”


    刘老师一愣,转向徐老师求证。徐老师默不作声,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说是和自己说了吧,好像没有正式说,说是没有说吧,她昨天接孩子回来确实说了一嘴。


    “今天吴奶奶到幼儿园接努努了,老师打电话给我,我说不让接。幸亏以前吴奶奶没有怎么接送过孩子,学校老师又是新来的不认识她,真要被她接走了,麻烦就大了。” 吴奶奶是努努的奶奶,按照C市的习惯,象徐老师这样的外婆是不愿意被叫做“外婆” 的,外婆外婆,就是外人家的婆婆,哪有这么付出真心的外婆?折中一下,就两边都叫奶奶,但是前面冠以姓氏以示区别。这样一来,两边的奶奶总算是平起平坐了,徐奶奶这边带外孙也带得心理比较平衡。


    徐老师有点疑惑这到底算不算和自己说了明天不送幼儿园的商量。不过宁静说的也没错,与其去冒险让对方在幼儿园抢走孩子,还是不如这段时间暂时不送幼儿园。虽然徐老师也在心里叹气,这孩子上幼儿园才刚刚适应没几天,前些时是送过去就哭,一起床第一句话就是:“我今天不上学(幼儿园)。”每天都是左哄右哄才好不容易将他送过去,现在刚刚开始有点喜欢幼儿园了,徐老师还真是担心一段时间不送,就又搞夹生了,再送过去又不知道要适应多久。


    如果不上幼儿园,徐老师刘老师这两把老骨头也扛不住,以前没有帮致远带过孩子,以为带孩子很简单,这一带才知道麻烦了,责任重大不说,孩子的精力旺盛,两老轮流上场(关键是老刘还不配合,总是溜出去看别人下棋,男人就是这么没有责任心。),好不容易才能勉强对付一个臭小子。


    当然徐老师也知道躲得了和尚躲不过庙,都在C市这个小地方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老石家的真要上门来接孩子徐老师也未必有勇气怼回去。


    等刘老师进了厨房,小刘老师带着儿子进了厕所,饭厅里就剩下徐老师和刘医生。大刘立刻感觉到了尴尬的气氛,就像当年在晚自习上偷看小说被班主任徐老师抓住了的感觉。大刘掏出手机,假装看了看,文依依暂时没有说什么了。又翻到孙飘飘那边,也是没有动静,想起本来给张茵看病以后,是一个重修旧好的机会,却不巧被文依依的婆婆看病给打断了,大刘不免又有点遗憾。


    “孙小姐没有和你联系?”


    “嗯。”


    “正常,一个女人谈个恋爱还被人拍了视频放到网站上,她当然要考虑考虑值不值得。”徐老师倒是有点老僧入定的风范。


    “她前一周带她的闺蜜来找我看过病。”


    “我说什么来着,男医生还是有市场的。”说是这么说,徐老师也并没有多么地喜形于色。


    “就是看病而已,您也别想多了,说不定就因为正好是神经科的病,她就找了我。”


    “全A市只有你们一家医院?你们医院只有你们一个科可以看这个病?你们科只有你一个最厉害的医生?”三连击,尤其最后一击简直致命,他明明就是一个被末名淘汰的医生,还什么最厉害?


    说完这个,徐老师大概是笃定了,也就不再纠缠。


    大刘暗暗地吐了一口气,被徐老师狙击可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这也是难怪刘宁静三下两下就败下阵来,宁可被徐老师牵着鼻子走,也决不和徐老师正面交锋的原因。


    结果徐老师突然就想起什么似的,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哦,你那个女同学,叫什么名字?”她这么问也不奇怪,刘致远的同学,不就是徐老师的学生嘛。大刘心说不好,刚才又不谨慎了。


    他又不能胡编一个名字,关键是他在徐老师面前没法糊弄过去,他班上的女同学的名字,徐老师是如数家珍,你说这么多年过去,连刘致远同学都记不全全班同学的名字,徐老师咋就不老年痴呆,记忆力减退呢?


    “文依依。”大刘老实交代。


    “哦,那个文依依啊,可是你们这一届的校花呀!我记得你们班上的男同学有一大半都给她写过情书吧?”


    这个徐老师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捡大刘的痛点死戳。


    大刘厚着脸皮说:“我可没有。”


    “有你倒好了,我也就不用都这个年纪了还要为你操心,你呀,就是开化得晚。”一句话说的,不知道是在表扬还是批评大刘。


    “不过那个文依依,也是红颜薄命,我记得是高二的时候吧,她爸妈闹离婚,她妈妈到处去闹,又是上访又是告状的,好像是说她爸爸有小三,对了,那时还不兴说小三这个词呢,说是他爸爸在外面有了一个情况。”


    大刘没想到徐老师的雷达不光是扫视他,连文依依都被扫视过。


    “说起来依依这个孩子还应该感谢我,高二下学期她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我去家访知道了她家的这个情况,后来我找她谈了一次心。”


    这倒是大刘第一次听说。


    “我说,你现在恨你爸爸吗?”


    “她说,恨。”


    “我说恨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打败他!如果你任由自己消沉下去,你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你的梦想毁灭,让你的家庭破碎。但是如果你考上了大学,你就有了机会战胜他,他不就是文化局的一个小科长吗?等有一天你的地位比他高,赚的钱比他多的时候,就是他回来求你的时候了。”


    “天哪,这是一个数学老师说出来的话吗?”大刘简直不敢相信,他小心翼翼地发问:“高中毕业以后,文依依和您联系过吗?”


    78.


    徐老师没有理会大刘,接着说:“这个女孩子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的,只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她的成绩就从班上倒数十名一跃进入到了前十名,当然最令人惊讶的,还是她的高考成绩,直接进入了全校的前几名,如果不是这样的成绩,她是很难被A大录取的。”


    徐老师不说起这些,大刘都有点忘记了高中时代的成绩,徐老师这样一说,文依依能考到A大,A省的头牌大学还真是不容易啊,想起来刘致远同学在高中时期一直是半个学霸,最后也只考上了A大的医学院,关键是当年的医学院还没有和A大合并,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大学。


    “文依依后来说,她没有时间了,如果她有足够的时间,她是有信心可以考进全国最好的学府的,因为在全国最好的学府,她才有机会遇上全国最优秀的男生。”


    足够的时间,是说如果她不介意在她那样的家庭多呆一年的话,她是可以选择复读的,但是她是那么急于逃离,连一天也不愿意多呆。


    大刘心下一沉,他想起文依依的前夫,应该是她当时能遇到的最优秀的男生吧?换句话说,是她能够遇到的最有权势和地位的家庭里出来的男生。


    一切都是蓄谋已久,卯足了劲才会达到的萍水相逢。


    但是,对于这样的文依依的心机,大刘却讨厌不起来。一个深知自己优势的女孩,用自己的优势去换取她梦寐以求的东西也算是一种公平吧。


    她的公婆的那个社会地位,一个小小的C市的市长都不会看在眼里,更何况她的父亲,只是一个C市文化局的小科长。


    “我听说那个男人后来吓得不敢离婚,和那个“情况”也断了。文依依却又不依了,逼着她母亲离了婚,搬去了A市,又捎话来让那个男人不能辜负了那个女人,一定要他娶她。其实到后来两个人被这样一闹,都没有相处下去的意愿了,但是又不敢违逆高高在上的女儿,实在是勉为其难地被捆绑在了一起。”


    徐老师不紧不慢地复述着这个当年曾经在C市引起过轰动的事件,大刘其时正是大五,忙着实习,考试,忙着和陈芳谈恋爱,当然,也忙着躲开徐老师的掌控,所以他对此一无所知。


    刘老师洗完了碗,过来看他们母子俩难得坐在一起聊天,也想凑进来聊两句,被徐老师挥一挥手赶了出去:“你不是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今天怎么不下去走了?”刘老师讪讪地退出去,小样的,聊什么私房话呢,还不想让我听。不过这个饭后百步走,还真是要去走走,今天虽然晚了点,也不能因为晚了就不走了嘛。


    转身先去看看努努,宁静已经在给他讲故事了,这是哄睡的节奏,刘老师帮他们带上门。


    这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老刘不禁疑惑尤其是象他这种教师家庭,拼了命地逼着孩子读书考出去,让孩子们远离自己,也不见得就是最好的选择。


    徐老师被老刘这么一打岔,反而不知道讲到哪里去了。顿了一顿,望着大刘,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文依依的婆婆找你看病?”


    大刘不禁又后悔,怎么在徐老师面前还是管不了嘴呢。


    “她婆婆,我听说可是一个大人物。”


    大刘其实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秦主任是哪个部门的主任,只能含糊以对。


    徐老师不愧是徐老师,脑子迅速地就转了几转。刚才不知道这个女生是文依依的时候,的确是想过又不是儿媳妇候选人的女生有什么好聊的,不过现在却又冒出了新的想法。


    “这个,致远,你知道吗?吴利珍,就是努努的吴奶奶,你妹妹的婆婆,她的弟弟,也就是小石的舅舅,是市法院工作的,有一点小官吧,据说还有往上走的可能。”


    大刘不知道妈妈的脑回路怎么转到这上面来了,他真是有点跟不上。不过以他在C市十八年的生活经验(其实也是徐老师灌输的生活经验)来看,在这个小地方,有一点小官的人是可以踩死很多蚂蚁的。这也是为什么越是小地方的人,越是削尖了脑袋要去弄一个小官当当。所以他也算是有点理解徐老师关于宁静离婚要不要争取孩子的抚养权的纠结了。


    本来是小石的错,但是到了法院,人家一手遮天的地方,你可能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判了。刘宁静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但是徐老师不可能不知道。


    “我出面去找文依依,她未必不肯给这个面子。但是我的面子就有点不好看。作为一个骨干老师,我可以胸怀坦荡地说,我可是从来没有受过一个学生的贿。”徐老师大义凛然地表示。


    大刘被徐老师的正气打动,不过心里又有点暗暗好笑,刚才还上杆子说那瓶酒是学生送给她的呢?只怕你现在问她,那酒就铁定是送给刘老师的了:“我一个女老师又不喝酒,送酒给我干什么?”


    “你要是方便的话,就问一下依依,她在C市的法院有熟人吗?”


    大刘不得不佩服徐老师的反应敏捷。


    “妈,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去问问,您也别太操心了,说不定老石家根本就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呢。”大刘宽慰徐老师,两边都没有正式谈一谈呢,谁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徐老师点头,起身,说:“我也下楼走走。”


    大刘本想下楼走走的,现在刘老师徐老师都下去了,一会在楼下都碰到了,又要没话找话说,大刘就觉得算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开车回去呢。


    这个房子是大刘上大学后学校里调整的,算是赶上了最后一批福利分房,房子是三室两厅,这要得益于两位老师都是高级职称打分排在前面,这也是徐老师最为得意的地方,学校里女老师拿到高级职称的可不多。


    79.


    三间房,老头老太一间,宁静娘俩占了一间,大刘看了看,还有一个小书房里有一张小床,估计是偶尔刘老师去睡的,大刘打算在这里凑合一宿。他进去扯了扯床单,像是有时间没换洗了的,不过大刘不喜欢多事,反正在医院值班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宁静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大刘问:“努努睡了?”


    宁静压低了嗓门:“刚睡。刚才一直让我讲故事,今天讲的特别多,还一直拉着我,不让我走,又是亲又是抱的,不知道是不是饭桌上妈妈说的那些话孩子听进去了,他嘴上表达不了,心里还是挺明白的。”


    宁静转身去父母房间的壁橱里拿了床单和被套出来,说:“哥,我帮你换一下。下午本来就说换的,一忙就忙到现在了。”一边说一边去整理柜里翻出来一条毛巾和一把牙刷,示意他先去洗漱。


    大刘在厕所刷牙,听见宁静在书房里换床单被套,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啥也不会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能干的妈妈,只不过马上要变成单亲妈妈了,大刘想到这些,又有些心酸。想起徐老师说的关于文依依是否在法院有熟人(关系)的问话,大刘也打定了主意,就算是有点掉面子,如果宁静需要他去找关系的话,他还是愿意豁出去的。


    躺在床上,想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大刘还真有点睡不着。宁静这么坚决地要孩子,大刘还是有一点不理解,就像当初何玲闹着离婚,也是拼了命地要孩子,大刘作为一名雄性动物,是难以理解雌性动物对后代的那份难以割舍的。大刘虽然也爱孩子,但是还不至于会为了孩子去拼命。再说,徐老师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一个男人带着女儿还是有点不方便。不方便还在其次,关键带着孩子他的工作就不可能不受影响,不像何玲,还有她父母可以帮衬一下,就连她那个弟媳妇,有时候也不得不去帮着去培训班接送。现在养一个孩子人力成本实在太贵,大刘也就是那么一争,争取失败以后反而有点释然,自我安慰好在孩子还在A市,何玲也同意他们每周见面,又或许是为了掩饰他内心的虚弱,他才会那么大度地将房子让给他们母女住着吧?


    也许是有心电感应吧,刚想到何玲,何玲的电话竟然打过来了。


    “有事吗?”大刘对于何玲现在打电话来真有点不习惯,但又不可能不接,万一是萱萱的事呢?虽然夫妻是做不成了,但是这一层关系却还是剪不断。


    “哦,没什么,你下午走的有点急,我就是问一下,伯父伯母还好吗?”何玲也是憋了好久了,打这个电话吧,显得有点自作多情,当年是人家媳妇的时候,恐怕也没有这么关心过他们。不打吧,又有点冷漠,大刘都说是家里有事要急着赶回去,以何玲对大刘这么多年的了解,不是天大的事情,他是懒得回C市的。刚结婚的时候,何玲还试图缓解他们的母子关系,说哪一个母亲不是为了孩子好呢?大刘怼回去说:“世界上大多数母亲都自以为她们是在为孩子好。”


    “还好,他们还好。”大刘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何玲,是妹妹要离婚的事情。家丑不可外扬,他还是潜移默化地受着徐老师的影响,虽然他并不认为妹妹离婚是家丑,但是却还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件事。告诉她又能怎样呢?徒给她(她家)看笑话罢了。


    何玲挂了电话,这个电话确实打得有点不明不白的,甚至现在更加确定是有点热脸贴上了冷屁股。


    何玲挂了电话,大刘又有点怅惘,对于一个人表示出来的关切另一方却总是无法坦然接受。唉,人类的情感就是这么复杂。


    算了,也有九点多了,今天开了两个小时的高速,还真是有点疲累呢。大刘将手机屏幕关了,休息吧,爸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睡觉。


    过了几分钟,就听见开门的声音,接着是徐老师低声在说:“轻点,别搞那么响,孩子们都睡了吧?”然后是刘老师小心翼翼地将大门缓缓合上的声音。


    刘老师进厕所洗漱,一会又听见徐老师去催:“老刘快点,磨叽什么,别搞出那么大动静,把努努吵醒了我拿你是问。” 大刘真是佩服老刘,一辈子对徐老师言听计从的,就从来没有见他反抗过。


    大刘合上眼睛,他向往的爱情是你侬我侬,相亲相爱,可是事实告诉他,真正的爱情往往是一方的隐忍铸就。


    手机不合时宜地叮了一声。大刘不好意思地拿起手机将声音调成静音,刚才忘记开飞行模式了。打开手机看见微信上有一个红点,竟然是孙飘飘。


    这么晚,飘飘给自己发消息了。


    大刘忍不住兴奋。又有点叹气,事情就是这样,好不容易恢复了联络,要不是因为回C市了,他说不定会约一下孙飘飘呢,田武说的对:“拒绝就拒绝吧,男人嘛,脸皮还是要厚一点,死也要死一个明白。”


    “刘医生,明天有空吗?张茵想请你吃饭。”


    大刘皱了皱眉头,这个孙飘飘,这么晚了,难道还和张茵在外面?


    说实话,孙飘飘的生活环境离大刘这样的人有点远,这也是为什么孙飘飘的时髦,新潮,洒脱对大刘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但是冷静下来,大刘又觉得孙飘飘这样的女人未必是合适自己的,和她在一起,她的美丽的确让他骄傲,但是她的炫目耀眼,又总是令他担心自己口袋里的钞票不能满足她的需要。


    “明天什么时候?”


    “你定呗。”不知怎么的,大刘仿佛看见了孙飘飘的媚眼如丝。


    “她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装什么佯?哈哈哈,还不是要感谢刘医生妙手回春,治好了她的癫狂,不,眩晕症。”


    80.


    大刘正在疑惑今天的孙飘飘是有哪里不对呢,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过了一会,孙飘飘又发过来一大串语音,大刘打过去:“不好意思,我有事回老家了,现在家里人都睡了,不方便听语音。”


    大刘刚放下电话,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大刘摇摇头,这个孙飘飘也是,想她来消息的时候,她就可以一个月都没信,现在呢,说了不方便,她倒是一个消息又一个消息。


    打开一看,换了人说话。不是,账号还是飘飘的,但是文字是这样的:“我是张茵,飘飘的闺蜜,就是上次飘飘带来找你看病的那个张茵。今天晚了,我也不多说了,刘医生,飘飘遇到了一点麻烦,你要是一个男人,就早点娶了她!”


    大刘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大刘当然是一个男人,但是凭什么他就要早点娶了她?大刘回忆了一下这几个月和孙飘飘的交往,也算得上是正经相亲,有明媒的,但是要正娶,也不是心急就吃得了热豆腐的。就算大刘贪恋美色,那也是和何玲结婚以前,要是那时候能碰到孙飘飘这个级别的美女,只怕是春风玉露一相逢,头脑一发热就决定把美女娶回家了。现在的大刘,刚从一座坟墓里爬出来,哪能那么快又钻进另一座坟墓?再说了,以他们二人现在的交情,也就是一起吃过两顿饭的缘分,又没有占过女方身体上的便宜,又哪能说娶就必须娶了呢?


    大刘放下手机,虽然说张茵这没头没脑的话令大刘莫名其妙,不过结合前面孙飘飘前言不搭后语的留言,倒也是让大刘觉得没准孙飘飘还真是遇到麻烦了。不过大刘当神经内科医生多年,现在的小女生,也不全是小女生,还有不少的中年少女,能把脸上长了一颗痘痘就当成一个大麻烦,大刘可不能跟着一起疯。


    他还是一个理智的男人。“我明天回A市后请你们吃饭,到时候再聊。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家,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他现在又不在A市,就算是担心也鞭长莫及。


    也别说什么张茵请吃饭了,他一个大男人,哪里好意思要张茵请吃饭。


    第二天一大早大刘刚一起床,就看见刘老师推门进来,手上拎着几袋早点,大刘说:“爸,你好早啊!”刘老师说:“年纪大了,觉少,早起怕吵着你们,你妈让出去溜达,我就顺便帮你们把早点买回来了。”


    老刘一边说,一边将早点往餐厅的饭桌上放,招呼着大刘:“致远啊,快来看看我买了什么?”大刘觉得他也是神秘兮兮的,不就是早餐嘛,能有什么新鲜的?


    刘老师倒也不急,去厨房取了碗筷,打开那些塑料袋,说:“看看,来看看,是不是你小时候的味道?”


    大刘过去一看,嘿,还真是,炸油条,炸面窝,炸糍粑,热干面,虽然说这些现在也都没啥稀奇的,不要说C市司空见惯,就是在A市的早点摊上也到处都有的卖。大刘不想拂了父亲的好意,拿起一块糍粑来,吃起来,嗯,好像是和外面的那些有点不一样。


    刘老师盯着大刘的嘴:“想起来没有?你的小学同学孙老三?”


    大刘的嘴里塞得满满的,“哪个?哪个孙老三?”


    “就是你小学的同桌,叫孙什么的,你们都叫他孙老三。”


    大刘似乎记起来什么,却又似乎没有什么印象了,不知道老刘这功夫说这是干嘛。


    “咳,这你都忘记了,还都说你记性好。我一大把年纪了,都还记得。”


    “您就说吧,什么事?”老年人记得的都是过去的事情,大刘将这句话给吞了进去,刘老师一辈子被徐老师教育,大刘不忍心再教育他。


    徐老师从房间里出来,一看这个架势,一脸嫌弃地看向大刘:“睡得还好吧?洗了手没有?还是当医生的,不洗手就拿东西吃,你爸爸也是,什么好东西,儿子一回来就忙着推销。”


    他们俩这像是唱双簧的,搞得大刘更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你爸就是,自从孙记开起来以后,你爸就到处帮他们宣传,说老板是我儿子同学,他家的东西货真价实,好吃,我就奇怪了,那个孙老三还认不认得你?还是孙老三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四处给他做广告?”


    刘老师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哪里是你说的那样?还不是平时儿子也不回来,想起这家店是他同学开的,再说吃一个早点又不贵,就经常去吃一点。”


    这么一说,大刘倒是想起来:“孙老三,我想起来了,是小学时他妈妈在我们学校门口摆摊卖早点的那个?”


    “是的,是的。”老刘一脸慈祥地笑了,说吧,和儿子虽然这么久才见一次面,但是共同语言还是有的。


    “我记起来了,那时我还和孙老三同桌呢,我和他说,门口卖早点的你妈妈做的最好吃,以后我天天买。”


    “你回来和我说,我还说你去买就是了,何必要和孙老三去说。”


    “我说说说怎么啦,他妈妈做的东西好吃,我还要告诉其他同学都去买。”


    “结果呢,孙老三回去和他妈妈说,你要再在我们学校门口摆摊我就不上学了。把他妈妈急得没有办法,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固定的摊位,能有固定的收入可以养活他们母子。”


    “我也没有想到,因为我的这句话让孙老三失了学。”


    徐老师插话说;“别听你爸爸胡说八道,他哪里是因为你这句话就不上学了,他根本就是不爱学习。”


    “唉,没想到这几年他倒是开起了早点铺,我认出他来是因为一开始早点铺的名字就叫孙老三早点铺,开始只有一家店的时候,我进去坐坐,他还出来给我打了招呼,说,您是刘致远的爸爸吧?他还知道你在省城的大医院当医生呢,说你只怕是很少回来,要我经常去吃早点,还跟收银的说,这是我好朋友的爸爸,以后他老人家来吃早餐都给免单。”


    “他不说免单倒还好,这样一说我倒不好意思经常去了。”


    “我问起他妈妈可还好,他说他妈妈几年前糖尿病过世了,当时还想着去省城看看病,就是家里也没有多少钱,说起这些的时候,他还怪不好意思地。”


    “这两年他那个早点铺发展得挺不错,搞起了连锁店,在C市城区都开了五六家,据说还要去下面开分店,名字也改了,叫孙记早点了,说是孙老三听上去太不文雅。”


    大刘一边吃着炸面窝,一边回忆着小学时代的孙老三。不知是什么缘故当时大家都叫他孙老三,他的大名倒已经被人遗忘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