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说咱们这渠能挖成吗？我们大老远迁过来，公主只让我们每天挖渠修渠，她会不会不管我们啊。”


    一个中年汉子担忧地说道，他抓了一把土，放在眼前，这儿的土地从未耕种过，跟老家的地比起来，太瘦了。就像在一旁挖渠的人们一样，没一个胖子。


    这么瘦的人，这么瘦的土地，能种出粮食来吗？


    “说什么傻话，公主怎么可能不管咱们？咱在这挖渠，顿顿吃的热饭，隔一天还能见到荤腥，不都是公主出的钱？挖渠本就是为了我们种地，现在公主每天还给我们发三个钱，你上哪儿找这好事？”


    大夏的徭役，每个成年男子都须无偿服役，能领钱他们做梦都不敢想。


    前头说话那人不再吭声，两个谷灵县本地的村民相互对视了一眼，悄悄说道：这两个外地来的，恐怕还不知道咱这什么情况吧。上到郡县的大老爷们，下到咱们平头百姓，谁不想多种两亩地，苦于没有水源罢了。”


    中原地区的农户，每家至少有二三十亩土地，可这敦煌郡的谷灵县，每户只有不到十亩地。


    “是啊，大家都想挖渠，可谁也没能力办成这事，好不容易有公主来主导挖渠之事，居然还有人在怀疑公主。”


    在这段水渠边，约莫五百个汉子在忙碌，还有一些女人负责做饭，有几名士兵维持秩序，一棵树下，坐着一名小吏，这是县里面派来监工的人。


    “公主来了！”人群发出一阵骚动。


    文含章一身粗布短打，她身后的随从们同样如此打扮，一大群小孩子跟在她屁股后面。


    说起来有些头疼，这些孩子非要跟着她出来，领头的孙彦佑说想出来见识见识。


    “乡亲们，疏通和开挖水渠是功在千秋的事情，我保证，挖完水渠之后，新迁来的百姓，每户可分十五亩地，原来的百姓，每户可分八亩地。除此之外，你们若有余力，可以自己开垦土地，这些土地五亩以下永不纳税，五亩以上，三年不纳税。”


    她也想给大家多分一些地，可今年春耕在即，挖开的沟渠引来的水源有限，只能供养这么多土地。


    有地了！他们终于有地了，公主亲口承诺他们，他们扑通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只听公主又说道：“挖渠很辛苦，大家受累了。我文含章打仗，向来与士卒一起冲锋，所以你们挖多长的渠，我会带人在渠边种多久的树。”


    红柳、胡杨、沙枣和梭梭这些树木，都可以种在水渠旁边，既能抗风沙，又能固岸护渠。


    正在磕头的百姓们愣住了，公主要亲自和他们一起干活，在渠边种树？这万万不可。


    远处坐在树下的小吏猛地站了起来，仿佛他的胡床上长了一层仙人掌。


    “我们也要跟公主一起种树。”孩子们嚷嚷道。


    “你们年龄小，还是好好学习和锻炼身体吧。”尽管人手短缺，文含章还是不想雇佣童工。


    “公主，你教我们要知行合一，我们可以早上练武，上午学习，下午来种树，这样既能锻炼身体，又能读书柿子。”孙彦佑喊道。


    这小子，小小年纪伶牙俐齿，文含章无奈点了点头。


    “那你们沿着河堤种植苜蓿吧。”


    苜蓿是战马必备的粮草，若是日后种的多了，还能卖给过往的客商。


    得到了公主的首肯，孩子们一下子欢呼起来。


    ——


    阳春三月，一只狸猫顺着柱子从屋檐上轻巧地走下来。天气渐渐回暖，这个温度唤醒了它埋藏一冬的欲望。它舔了舔自己的毛，发出喵喵的叫声。


    殿外的猫叫声唤醒了殿内昏睡的人，皇上独自躺在榻上，他抬了抬胳膊，身体再也不行以往那样轻盈，他意识到一件事，哪怕有丹药的帮助，衰老还是追上了他。


    苏黄门扶他起来，为其更衣。


    皇上长叹一声：“朕的长孙都已经大婚了，朕老了。”


    “皇上正是春秋鼎盛之期，寿元似彭祖般绵长，这天下谁不盼着陛下福寿安康，长久护佑大夏呢。”苏黄门笑道。


    哪怕知道这是恭维话，皇上的喉咙里还是发出了几声低沉的“呵呵”笑声，眼角泛起了褶子：“你这张嘴，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咱们今日还是去穗穗那里吧。”


    苏黄门给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让他去西宫秦夫人那儿告知一声，准备接驾。


    这一个多月来，皇上开始宠幸秦夫人，就连未央宫通往西宫的路都翻修了一遍。


    踏着新修的青石板路。皇上突然想起了什么：“朕瞅着，穗穗那边的罗纱帐有些旧了。”


    “臣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罪该万死。”苏黄门连忙说道。


    这也不能怪他，李夫人在世时，后宫其他的妃子很少见到皇上，没人注意到她们宫殿里的路和罗沙帐旧不旧。如今后宫中相貌拔尖的，当属秦夫人，看来他要对西宫多上些心思。


    “这不是你的错，是皇后，她贵为六宫之主、天下之母，看来没有好好照顾朕的这些妃子啊。”皇上脸上显出不悦之色。


    “皇后娘娘这半年来都在忙着两位公主和皇长孙的婚事，难免有些疏漏。”


    苏黄门低头说道，宫里的下人不该说皇后娘娘的不是，“疏漏”二字更是大不敬，可他更是皇上的黄门太监，能走到今天，一身的荣华富贵全凭皇上，说起来，他只是皇上一人的太监。


    他知道皇上在挑皇后娘娘的刺，便顺着说下去了。


    “住嘴！别再提那个逆女，往日里她最是乖巧顺遂，没想到居然公开做出如此不堪之事，丢尽了皇家颜面。”


    “听说那日事发之时，邕阳公主也在场，事后还留下来和鄂珠公主说了会话。”苏黄门小心翼翼地说道。


    此事追究起来，疑点颇多，据说那天外人来了，鄂珠公主仍没停下，这像是被人下药了。


    “难道是章儿让那个奸夫假扮成她的侍女？上次她往章儿军中塞得那个丁立人，不也是她的情夫？丁立人私通外敌，这笔账朕还没跟她算呢。”


    章儿要是想害她，光丁立人那个事就够了，若是章儿用了什么手段，怕是她又做下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眼见皇上发怒，苏黄门不敢再说。


    他的办事效率极高，皇上和秦夫人坐在殿内品茶的时候，小太监已经将新的罗沙帐送来了。


    “娘娘，皇上瞧着您的罗纱帐有些旧，特意让人给你换了新的。”苏黄门脸上露出惯用的谄媚笑容。


    秦夫人心中愕然，这帐子才用了两年，也不旧呀，她很喜欢这帐子的颜色，素净典雅的天青色，可小太监手里拿的新帐子是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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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色，乍一看有些艳俗。


    她面上含羞笑道：“皇上费心了。”


    “皇后平时有没有苛待于你？”皇上一把揽过她的肩膀。


    “皇后娘娘端庄贤淑，是我等闺阁典范，娘娘一向体恤我等，妾身感激都来不及呢。”秦夫人真心感激皇后，她以前并不得宠，只生了一个女儿，宫里的人多，难免有些人踩高捧低，她能安安静静地在西宫待着，多亏了皇后娘娘的照拂。


    更令她钦佩的是，未生育子嗣的嫔妃，皇后娘娘也没有忘记她们。


    秦夫人脸上温和满足的笑容，是岁月与安稳滋养出的恬淡，让人看着便觉得安宁，皇上面色柔和了两分：“三十多年了，她一直如此恭顺，也是难得。”


    苏黄门呈上来一个紫檀木匣，打开后，里面静静地放着五颗丹药：“皇上，今天方士们炼得仙丹出炉了。”


    “穗穗，给你一颗。”皇上拿起一颗仙丹，放在秦夫人口中。


    秦夫人缩在袖中的手攥成拳头，她面色如常，只噙着一抹浅淡的笑，将丹药吞入口中。


    “皇上，外面的迎春花开了，我去剪几支来放在屋里应应景。”


    秦夫人起身走到殿外，皇上盯着她的背影，又吞下一枚丹药。


    剪下花枝的时候，秦夫人小心将口中的丹药吐到手中，再借着身影的掩护暗中丢到地上，用鞋子踩了一下。


    埋好丹药，她才松了一口气，据说李夫人就是丹药吃多了，才会年轻早逝。皇上自以为吃丹药会永驻青春，可她冷眼瞧着，皇上的身体近几年愈发差了。


    “你是不是将丹药扔了。”背后冷不丁的传来皇上的声音，他站在殿门内。


    秦夫人双肩轻轻一颤，转身笑道：“怎么会呢，这可是皇上对臣妾的恩赐，其他人求也求不来呢。”


    方才那句话不过诈她一下，瞧见她有些发白的面色，皇上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他一挥手，几个小太监快速来到花丛下。


    西宫里的小宫女眼见情势不好，悄悄溜了出去。


    “皇上，找到了。”


    这句话几乎宣判了秦夫人的死刑，她跌坐在地上，哀求道：“臣妾一时糊涂，求皇上放过臣妾吧。”


    “一时糊涂？怕是朕之前给你的丹药，你都没有吃吧。”


    “那些都吃了，今日臣妾身体不适，才吐出来。”说完秦夫人又连声哀求。


    她不能死，她还有个女儿，她是女儿唯一的依靠，女儿是她唯一的念想。可她不能提起孩子为自己求情，若是皇上因此迁怒于月儿，怕是月儿在宫中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你不吃这丹药，难不成你觉得这丹药是假的？”皇上走到她面前，瞪大了眼睛问道。


    “你觉得朕的长生是假的？”皇上眼中布满血丝，冰冷地看着她。


    秦夫人否认了，她如坠冰窖，长生在皇上面前是一个禁忌话题，谁都不能阻碍他长生。


    “欺君罔上，理应处死。”皇上丢下八个字，抬脚便要走。


    “皇上且慢。”郑皇后赶到了西宫。


    “臣妾求皇上看在秦夫人多年侍奉皇上的份上，放过她吧，八公主如今才六岁，才开蒙的年纪，如何能失了娘亲？”


    皇上没有回答，只盯着皇后问道：“你也觉得丹药是假的，朕的长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