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上元篇:祈蚕愿

作品:《岁时食肆[美食]

    食肆二楼,张雪樵早已告辞离去。姜糖趴在窗边,看着最后一盏河灯在远处的水面熄灭,心中关于职业瓶颈的纠结,也渐渐平复下来,全身泛起难以言喻的疲惫。


    “时辰不早了,都去歇息吧。”瑶掌柜的声音也带着倦意,她轻轻拍了拍姜糖的肩膀,“小阿姜,你也回房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咱们便已经回去了。”


    “回去?”姜糖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回天宝十五载吗?”


    “嗯。”瑶掌柜颔首,“灯会看完了,我们不宜久留。”


    对于穿越的流程,姜糖早已习惯。她乖巧地点点头,怀着对灯会的回味,回到了员工宿舍。


    她换回自己的睡衣,几乎是头一沾枕,意识便迅速沉入了黑甜的梦乡。梦里,似乎还有流光溢彩的灯影和隐隐约约的丝竹声。


    然而,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一叶小舟,时而失重下坠,时而又被无形的力量抛向高处。


    混乱的光影在紧闭的眼睑外闪烁,耳畔似乎有焦急的呼唤,又像是狂风的呜咽。


    她挣扎着想醒来,眼皮却沉重得如同坠了铅。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颠簸感骤然停止。


    姜糖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入目所见,是陌生的床帐花纹,鼻尖萦绕的不再是食肆熟悉的松木香,而是一种混合着淡淡霉味和劣质熏香的气息。


    这不对!


    她瞬间清醒,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狭小、陈设简单的客房,桌椅粗糙,墙壁斑驳,与她的员工宿舍截然不同。


    “瑶掌柜?李渔先生?阿赤?”她试探着低声呼唤,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升上心头。她跌跌撞撞地跳下床,冲到窗边,用力推开吱呀作响的窗扇。


    窗外,依旧是长安城的街景,但感觉却截然不同。最重要的是,她左右望去,根本找不到“岁时食肆”那熟悉的招牌和建筑。


    食肆……不见了?


    不,更准确地说,是食肆回去了,却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天宝三年的长安。


    她怎么会掉队?是穿越时出了什么意外?还是瑶掌柜他们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


    就在这时,房门“哐当”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一个端着水盆的店伙计出现在门口,看到站在房间中央的姜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大变,如同见了鬼一般。


    “你、你是谁?!怎么会在陈郎君的房间里?!”伙计尖声叫道,手中的水盆“咣当”掉在地上,水流了一地。


    “我……”姜糖张口欲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说清来历。


    她的出现太过诡异,伙计的惊呼引来了掌柜和其他客人。


    众人看着这个凭空出现在上房客人房间里的陌生女子,指指点点,目光中充满了怀疑、警惕和毫不掩饰的厌恶。


    “定是溜门撬锁的贼人!”


    “看她穿得古怪,说不定是哪里来的逃奴!”


    “快报官!抓她去见官!”


    掌柜的脸色铁青,根本不听姜糖任何苍白的辩解,指挥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伙计,毫不客气地将她推搡出了酒楼大门。


    “滚!再敢来,打断你的腿!”


    姜糖一个踉跄,跌坐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街上。


    初春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她单薄的睡衣,周围是行人异样的目光。


    她紧紧攥着拳,才勉强没有尖叫出来。


    她所有的财物都在张雪樵送的芥子囊里,睡觉时没有放在身上。如今流落街头,举目无亲,身无分文,而且是在一个一千多年前的陌生时代。


    姜糖站起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是完全无依无靠,在这个时代,她还认识自家前辈张雪樵。


    对,去找他!他一定会有办法!


    这个念头支撑着姜糖开始在偌大的长安城里奔走询问。她依稀记得张雪樵提过他常在何处落脚,或是与某些人有往来。


    然而,长安城太大了,她描述着张雪樵的样貌特征,问遍了可能相关的道观、书肆、茶楼,得到的却只是路人茫然摇头。


    张雪樵,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踪迹全无。


    一天下来,她又累又饿,身心俱疲。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更添几分凄凉。


    漫无目的地走进一条偏僻的巷子,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将脸埋进膝盖。姜糖的心情极为沮丧,看来今夜将露宿街头,自己要给司历一脉丢脸了。


    就在这时,巷子深处传来一阵拳打脚踢声和恶毒的咒骂。


    “打死你个野种!”


    “没爹的杂碎!还敢瞪我们?”


    “把你娘那个贱人留下的破东西交出来!”


    姜糖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四五个地痞流氓模样的青年,正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拳打脚踢。


    那是个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孩,衣衫褴褛,满身尘土,但他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狼,即便被打得蜷缩在地,依旧死死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


    一双眼睛透过凌乱的发丝,恶狠狠地瞪着施暴者,没有半分求饶的意思。


    那眼神,凶狠,倔强,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韧。


    姜糖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她自己正身处绝境,按理说该明哲保身。但看着那小孩的眼神,她仿佛看到了年幼时也曾孤立无援的自己。


    不行!


    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猛地站起身,冲了过去:“住手!你们干什么?!”


    那些地痞闻声停下,回头看到一个穿着怪异、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哄笑起来。


    “哟,哪来的小娘子,想多管闲事?”


    “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姜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她知道跟这些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柄并不总是靠谱的司历尺上。她拔出发间的簪子,握在掌心,集中全部意念,回忆着之前几次成功引动力量的感受。


    拜托了,这次一定要灵啊!


    她将簪子指向那些地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而空灵:“放肆!吾乃巡游司历。再不退下,便叫尔等魂飞魄散!”


    或许是她的意念足够集中,簪子竟真的泛起了一层极其微弱的淡金色光晕。


    巷子里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低了几度,凉风平地而起。


    那几个地痞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骨,心头莫名涌起巨大的恐惧,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


    他们看不见具体异象,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本能的战栗。


    “鬼……鬼啊!”


    “快跑!”


    几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巷子,连头都不敢回。


    姜糖看着他们逃远的背影,这才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她低头看了看掌心恢复平静的簪子,心中后怕不已。


    根据张雪樵所说,新任司历随着对司历尺使用次数的增加,羁绊也会加深,会越来越容易被卷入那些神鬼精怪相关的事件里。


    而精怪事件在不断升级,姜糖的能力若是依旧受限,不能有效提升的话,雪球会越滚越大,她将会面临自己无法应对的局面。


    这是一个死循环。这次是侥幸催动,吓退了凡人,下次呢?


    但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走到那小孩身边,蹲下身,轻声问道:“你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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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


    姜糖担心得很,放在现代十三四岁还是初中生的年纪,等于是个遭遇了霸凌的可怜小孩。


    小孩依旧蜷缩着,警惕地抬起头,脏污的小脸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燃烧的炭火,竟然是个有着一半胡人血统的孩子。


    他死死抱着怀里一个陈旧的小布包,摇了摇头,挣扎着想自己站起来,却因为伤势踉跄了一下。


    姜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小孩身体一僵,却没有推开。


    “谢谢。”小孩的声音沙哑,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低沉。


    “你叫什么名字?”姜糖问。


    “二狗。”


    倒是个好养活的名字,姜糖心想。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姜糖看着他满身的伤,不放心地说。


    小孩沉默了片刻,指了指巷子更深、更破败的方向。


    那是一个几乎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位于坊市最边缘,是个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四处漏风,家徒四壁。


    但小孩却熟练地生起一个小小的火塘,烧了点热水,又翻找出一些干净的布条,默默处理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动作麻利得让人心疼。


    姜糖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在泥泞中拼命挣扎求生的幼兽。


    “你……一个人住?”她试探着问。


    “嗯。”小孩头也不抬,“我娘去年病死了。”


    姜糖心中后悔问出这个问题。她看着这简陋的环境,又想到自己此刻同样无处可去的窘境,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真诚:“小朋友,你知道,我不是坏人。能不能在你这里借住几天?我可以帮你干活,或者你想让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


    小孩猛地抬起头,那双警惕的眼睛审视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闷闷地开口:“你会……祈蚕吗?”


    “祈蚕?”姜糖一愣。正月十五日不仅是上元节,也是中国古代的祈蚕日,蚕农祈求蚕神保佑,蚕茧丰收。李渔之前给她讲过,奶奶也提过相关的习俗。


    《续齐谐记》说:吴县张成夜起,忽见一妇人立于宅东南角,谓成曰:“此地是君家蚕室,我即此地之神。明年正月半,宜作白粥,泛膏其上以祭我,当令君蚕桑百倍。”言绝而失之。成如言作膏粥。自此后大得蚕。


    “我娘以前养蚕。”小孩低下头,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哽咽,“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按规矩祈蚕……我想照着她做的样子,再做一次。”


    姜糖的心瞬间变得柔软。她看着小孩倔强又脆弱的侧脸,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我帮你。”


    姜糖暂时在这个破旧的小屋里安顿下来。


    她按照习俗制作膏粥,带着小孩,在月光下,按照古老的仪轨,默念“登高糜,挟鼠脑,欲来不来,待我三蚕老”。虔诚地完成了整个祈蚕仪式。


    小孩学得很认真,每一个步骤都力求与他记忆中母亲的身影重合。


    当仪式完成时,他望着夜空,久久不语,但那紧绷的肩线,似乎柔和了一些。


    在这个过程中,姜糖也清晰地感受到,当她主动运用司历的知识去完成这些与岁时相关、充满诚心正念的仪式时,她与司历尺之间那种玄妙的联系,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紧密了。


    羁绊越深,责任越重,也越容易被卷入非凡事件之中。这仿佛是一个无法逆转的循环,但起码在此刻,姜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被需要的力量感。


    夜色深沉,破旧的小屋里,火塘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这千年之前的长安角落,因为一场意外的流落和一场充满思念的祈蚕仪式,命运短暂地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