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玉兰枝(五)

作品:《重生后被白切黑师兄缠上了

    江南枝眼神扫向老妇人头上戴着的桃木簪。


    上面歪歪扭扭刻了个不知什么图案,像是不小心留下的刮痕一般,可簪身油亮光滑,显然是极受珍重,被好好保养过的。


    她不动声色又往前走了两步,目光灼灼。


    “南枝,过来帮忙端菜,我做了你爱吃的糖醋小排。”


    徐南飞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破寂静氛围。


    那老妇人睁开眼睛,吓得江南枝后退几步假装无事发生。


    她转身时险些撞上桌角,“啊…好,马上来。”


    老妇人依旧一副慈祥和蔼模样,醒来后从陶罐里捏起一点泥土,颤颤巍巍用手捏出一个瘦瘦高高的小泥人。


    四人围坐在一张小方桌上,五个菜满满当当,江南枝捧着发烫的饭碗,神色不自在地偷撇余苓吃饭。


    怎么师姐从厨房出来心情更差了……


    那我是吃还是……不吃啊?


    一时桌上三人都停了筷子,异常默契地观察余苓夹什么菜。


    上一秒她刚夹上,下一秒徐南飞就将菜肴移在她面前。


    余苓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筷子:“几岁了还玩这种把戏,吃完回屋休息,明日一早就动身。”


    语罢,她夹起一只汤汁最足的排骨放进江南枝碗里。


    后者耷拉着的头瞬间扬起,眉宇中皆是欣喜。


    江南枝扒了一口白米饭,眉头一挑,嘚瑟地朝徐南飞炫耀,甜腻软糯的酱汁拌上米饭,让她心情大好。


    -


    夜里熄灯前,江南枝闻到了屋内桃木家具溢出的清香味。


    在这幽幽木香中,她又想起白日里老妇人的话,想到有关柳生的几处疑点。


    按照一般道理来说,柳生结束乡试成为举人,下一步便是赴京准备会试。


    那么无论成败,他都是有一定权力的举人,要么屈才做个小村官,要么去临近的青陵城求个官职。


    又怎么会让妹妹丢了十多年,一点音讯都没有?


    这太不合理了些。


    老妇人说他策马赴京,可若他不去寻找亲妹妹下落,而选择继续赶考会试……


    于情,他只此一位亲人,又怎么可能舍得?


    于理,哪怕他功成名就,一路平稳进入殿试,日后也会留下不孝的污名。朝廷如今最重德才兼备之人,岂不是平白给政敌送把柄。


    再者,她虽常年在莲云山修习,但也没少下山玩乐。


    小桃村的传言不多,也就零星几条,诸如风景不错,桃花开得极盛这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这实属太反常了些。


    柳生家属小桃村,青陵城周边几个村子几十年都出不来一个童生。


    他也算是为数不多从村里考出来的举人了。


    试想这样一位身世凄惨,命运多舛的书生,风风光光赴京赶考,又是周边少有的青年才俊。


    俨然会是百姓们的饭后谈资啊,抑或是称赞的模范,怎么可能会什么传言都没留下?


    江南枝心里始终觉得有古怪,今日谢祈年也说过老婆婆在说谎……


    既然疑点重重,不妨亲自探查一翻。


    她伸手握住桃木烛台,木门轻轻开了一条缝。江南枝侧身轻关屋门,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走下台阶。


    窗台之外,粗壮繁茂的老桃树淋着柔和月光,偶有晚风吹过,枝干上绑着的铜铃倏忽响动。


    清脆的铜铃声在这样的夜晚格外渗人。


    江南枝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烛台举得更高了。


    货架上,斜斜插在陶瓷瓶中的枯枝好似活了过来,一只嫩芽悄然从枯皮之下钻出。


    一点青绿,焕发生机。


    她手中烛火晃动,忽明忽暗之间,目光落向白日里挂在货架之上的那副桃花画卷。


    此刻那画卷上点点墨迹变得粗糙立体,宛如桃花从纸面上挣脱而出,桃花娇艳欲滴,一点鹅黄色缀在其间,仿佛在夜间活了过来。


    江南枝心下一动,几步走近,仰头细细端详。


    随即一只白净纤长的手抬起,指尖越靠越近。


    那花似乎开得更艳了些,江南枝咽下口水,忽感喉咙发痒,眼中只余那一幅画,指尖似受蛊惑一般慢慢靠近。


    她指腹轻点桃花,一阵温润柔软的触感袭来。


    不是画?


    刹那间,她腰间绿色荷包发出光芒,画作上柔软触感消失,恢复它本该有的粗糙。


    手中烛火忽然熄灭,江南枝收手,背靠柜台。


    另一只手摸上衣袖里藏着的银丝匕首,神色紧张。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眯起,几张桌椅模糊映入眼帘,并没有人的踪影。


    一颗心方才悬下,身后传来布料摩挲的窸窣声。


    她蓦然瞳孔紧缩,转身抬手握着匕首向后挥去。


    黑暗之中,她看见了一双浑浊的眼睛,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平静得让人发怵。


    像是一双……亡者的眼睛,了无生机。


    刀光剑影划下,匕首反射的光让江南枝看清面前人的容貌。


    她惊觉面前之人似是那满头花白头发的店主人,手中动作急忙放缓。


    然而来不及收手,刀尖遽然逼近,眼看要划上老婆婆皱巴巴的侧脸。


    “叮——”


    手中匕首被打落,脱离江南枝手心,又向后翻了几圈砸上地面。


    她眼中惊慌减淡,抬眸望向二楼。


    果然。


    一位白衣少年懒懒靠在门檐上,手里把玩着两个小石子。


    灯光微弱,她看不真切谢祈年的表情。


    不过不用猜她都知道,谢祈年此刻一定又挂着那温和的假笑,装出一副波澜不惊游刃有余的模样。


    江南枝回神,手背在身后捏决,熄灭的烛火重燃,火光跳跃在二人之间,照亮了老人沟壑纵深的面庞。


    她警惕地开口问道:“婆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那双浑浊的眼睛轻眨,嗓音沙哑:“不准…随便动店里的东西。”


    江南枝赔笑一声,道了个歉,手臂上汗毛立起,被她那双眼睛盯着,心里不太踏实。


    是不是……有点诡异了啊奶奶……


    她一时不知如何脱身,弯腰捡起匕首,脑子转得飞快,硬是想不出理由。


    高处的谢祈年看热闹看久了,抱手靠近围栏,身后马尾一摇一晃。


    “小师妹,不是约好了和我练戏功吗,还不来?”


    “过时不候。”


    江南枝满眼感激,此刻谢祈年的声音在她听来悦耳许多。


    她全然不顾这番解围会不会是另一个圈套,回手向店主致意后便离开。


    江南枝提着裙子,几步就爬上二楼,埋头钻进了谢祈年灯火通明的屋子。


    屋外,谢祈年一双狭长眼睛微眯,笑着向店主问好:“婆婆晚安,夜里凉,别惹了风寒。”


    他语气里堆满笑意,可听来却莫名其妙让人生出几分寒意来。


    少焉,老妇人收回了目光,整个人缓慢地离开柜台,又转头深深望了他一眼,蹒跚踱步进了屋子。


    谢祈年眼底笑意骤然浇灭,两指并拢,轻轻在空中一划,一道亮光闪过,打在那垂落下的屋帘上。


    帘子摇晃几下,没了动静。


    他那双漆黑的眼瞳黯淡下来,身子退后,阖上房门。


    江南枝此刻正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一只手托腮坐在桌前,指尖玩弄着谢祈年桌上摆着的一个精巧小盒子。


    见他关门,浅浅抬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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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眼,默不作声。


    江南枝心下了然,这店主人有古怪,但并未惹事,只怕她们此行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生事端。


    只是谢祈年又如何得知她在楼下的?


    记忆闪回,她眸光微顿,假装不经意扫过腰间荷包。


    是那张符?


    她指尖蜷缩,手中木盒硌得她生疼。


    果然,谢祈年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送她什么好东西,原来是想监视她。


    江南枝抬眼睨着走近自己的白衣少年,眼底晦暗不明。


    她最终扯出一个笑容,带着点讥讽意味,毫不客气怼了他一句:“哟,师兄来唱戏了?”


    谢祈年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


    下手确实不轻,江南枝额头红了一小块。


    “口舌之快逞得挺开心啊,若我来晚一步,你那匕首怕不是要见血了。”


    江南枝后仰,伸手揉额头,心里知道自己又欠了个人情。


    但一想到谢祈年算计监视她,嘴上依旧不饶人:“师兄大半夜不睡觉?又是怎么知道我在哪的,还真是……无微不至啊。”


    语罢,她咬紧后槽牙,朝对方微微挑眉。


    江南枝腹诽:我倒要看你怎么说,一点阴招全使我身上了,狼子野心……


    谢祈年无视她的追问,眼睫低垂,视线落在江南枝手中小木盒上。


    他莞尔一笑:“师妹,小心些。里面锁的是妖灵,别放出来了。”


    “哐当——”


    江南枝毫不犹豫丢下木盒,心有余悸。


    “逗你的,里面是普通的药丸,你又上当了。”


    江南枝:……


    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心眼子。


    真是回回都上当,当当不一样。


    谢祈年饶有兴趣看着江南枝脸上变化多端的表情,伸出一根手指轻敲桌面两下,让她凝神。


    “你看出来她有古怪了?”


    他敛了笑意,白皙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眼角下一点红痣晃眼极了。


    江南枝撑在桌上,一双桃花眼由下往上扫过,从身上掏了张隔音符扔在门上。


    “她这,有妖怪。”


    谢祈年嘴角笑意渐浓,冲她摊手:“是啊,道行也不浅。可惜了,此行意在小桃村,不宜打草惊蛇。”


    说到打草惊蛇四字,他深深看了江南枝一眼。


    感受到眼神的江南枝脖子一缩。


    哦豁…又是她。


    一个不小心又打草惊蛇了呢。


    她弱弱发问:“那我们……”


    对方伸手捏着后颈按摩,又捂嘴打了个哈欠:“什么你们我们的,小师妹,你该回屋睡觉了。”


    “不是——我还没想睡。”


    谢祈年笑意盈盈,侧头温柔看向她,白色发带落在脸颊旁,束起的马尾不知道什么时候顺手解了。


    墨色长发披下,衬得眼尾红痣生出几分妖冶,一副姣好面容就这么盯着她不放。


    又来了,又来了。


    谢祈年上辈子就这样,大半夜睡不着就摸进她屋里找她聊天。


    结果每次等她聊兴奋了,那人就松下头发,仗着一副好皮囊欺负人,自己回屋睡了,留她一个人大半夜干瞪眼。


    谢祈年你这人真一点节操都没有。


    江南枝被盯了半天,还是败下阵来,临走前气不打一处来,和以往一样过去轻拽谢祈年一缕发丝以泄恨意。


    “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会这般同我玩笑了。”


    江南枝脚步一顿,偏头还未开口就被打断。


    “晚安,南枝。”


    她轻抿薄唇,最终还是没说一个字。


    离开房间前,江南枝阖门,看着谢祈年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门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