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韫！”


    林听在枪声响起的一刹那便有了感应，可对于乔韫来说，他的动作还是太慢了。


    慢到无法从飞速袭来的子弹下救下她。


    林听扑到乔韫身边，将她死死护在怀里，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他的掌心，带着锈气，顺着指缝往下淌。


    乔韫靠在他肩头，呼吸骤然急促，胸口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她抬手按住流血的伤口，指腹下的布料迅速被血濡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林听……”乔韫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气若游丝，“我大概……只能走到这儿了。”


    林听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停止跳动。


    “不会的，姐姐，你不会有事……”林听的声音哽咽得厉害。


    他明明早有准备，预想过最坏的情况，甚至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该如何应对。


    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在眼前，当乔韫的气息一点点微弱下去，当那双总是闪着狡黠光芒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时，他还是没忍住，眼眶开始泛红，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来。


    他抬手一抹，指尖竟是一片鲜红。


    实验体的泪腺早已退化，他一直以为自己流不出眼泪，可未曾想，他是可以流泪的——流出血泪。


    乔韫瞥见那抹刺目的红，鼻尖一酸。


    她想抬手，为林听擦去那骇人的血痕，可手臂重得像灌了铅，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林听立刻会意，微微低头，将自己的脸凑到她手边，然后轻轻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抚上自己的脸颊。


    “别费力……”他哑着嗓子，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试图传递一点温度，“我感觉得到。”


    就在这时，四周的枪声突然停了。


    乔展和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死寂：“穷途末路，生死相依，呵，真是好一出感人肺腑的大戏！”


    林听眼底寒光乍现，下意识就要起身迎战，却被乔韫拉住了手腕。


    “别……”乔韫的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伤口，疼得她倒抽冷气，“事已至此……必须想个办法，对他……对他一击毙命……不能贸然行动。”


    林听的戾气瞬间收敛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乔韫说得对，乔展和敢这样现身，周围必然布满了杀招。冲动，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好，我听你的。”林听重新俯下身，将她小心地圈在怀里，“你别再说话了，保存体力。我能‘听见’你的想法。”


    乔韫疲惫地合上眼，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乔展和见他们毫无反应，似乎觉得无趣，又或许是胜券在握，竟开始自顾自地说起话来，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


    “乔韫，我的好女儿，你知道你小时候有多不争气吗？”他的语气带着虚假的温情，“体弱多病，性格还倔，怎么看都不是块能继承家业的料。白玛当初执意要把你送走，我是点了头的。”


    乔韫的呼吸猛地一窒。


    “可我万万没想到啊，”乔展和的声音陡然转冷，“她送走你，不是为了让你远离这些是非，竟然是为了偷偷培养你！把你当成一把藏在暗处的刀，用来对付我？真是我的好妻子，好算计！”


    “咳咳……呕——！”


    乔韫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一大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喷涌而出，溅在林听的衣襟和手臂上，温热而刺目。


    她一时间竟气急攻心，眼前阵阵发黑。


    “现在好了，培养出这么大个麻烦，几乎毁了谛听，杀了这么多人，你说你，是不是天生的灾星？”


    林听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咬紧牙关，手上却小心翼翼，用衣袖边缘，一点点擦去乔韫脸上和唇边的血迹。


    做完这一动作，他开口道：“对不起，姐姐……”


    他将乔韫轻轻放在相对平坦的地面，伸手为她理了理头发：“我还是太冲动了。”


    语罢，林听毅然站起身，从巨石后走了出去。


    乔展和看着他孤身一人站出来，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意外：


    “胆子倒是挺大。”


    话音刚落，他猛地抬手。


    “唰”的一声，四周埋伏的清道夫们纷纷行动，数把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了林听。


    可出乎意料的是，林听不仅没有下一步动作，反而站在原地，目眦欲裂，青筋暴起，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血色尽褪。


    乔展和眉头紧锁，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他盯着林听诡异的模样，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安，一时之间竟不敢下令开枪。


    “怎、怎么回事？”他身边一个清道夫忍不住低声嘀咕。


    突然，他猛地尖叫起来：


    “等等……不！不要！我这是怎么了？救命！我不要死，妈妈——妈妈救我！！”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这名队员像个被操控的木偶，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双手死死握着枪，缓缓将枪口调转，对准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脸上写满了抗拒，眼球暴突，但手指却毅然决然地扣下了扳机。


    砰！


    枪声与他尖叫的尾音同时响起。


    鲜血和脑浆迸溅开来，尸体直挺挺地倒下。


    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乔展和脸色骤变，猛地扭头看向林听：“你搞的鬼？！”


    林听没有回答。


    他的脸色苍白，一道鲜红的血线从他鼻腔里缓缓流出。


    嘀嗒。


    嘀嗒。


    落在他脚下的尘土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乔展和这才真正感到了害怕。


    “哈……哈哈哈……”他干笑了几声，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颤抖，“这个节骨眼上进化？好，林听，你真是好样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强作镇定，但脚步却诚实地开始加快，转身想要逃离。


    “快，拦住他！不，保护我离开！”乔展和对周围还在发愣的手下吼道。


    他身边的人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簇拥着他想要后撤。


    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啊——！”


    “滚开！别过来！”


    “我的手！我的手不听使唤了！”


    一声接一声的惨叫此起彼伏。


    随之而来的，是绵延不断的枪响。


    那些清道夫像是被下了诅咒一般，纷纷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当中。


    乔展和越来越语无伦次，声音也越来越抖：“进化到操控意识的地步了吗……没事的、没事的！”他一边跑一边语无伦次地安慰自己“你的范围……你的范围只有十米！我马上就……呃！”


    话没说完，他的身体猛地僵住，再也无法往前挪动半步。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接管了他的肢体。


    乔展和惊恐地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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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起，熟练地拔出了腰间的配枪，然后，稳稳地将冰冷的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左眼球上。


    “林听、林听！”他语速飞快地嘶吼着，语气中满是哀求，“你等一下，你先听我说！你喜欢乔韫是吧？我是她爹！我是她亲生父亲！你……”


    砰！


    枪声打断了他的话。


    乔展和身体猛地一震，剩下的那只右眼瞪得滚圆，瞳孔里倒映着林听逆光而立的身影——那个年轻人站在那里，七窍都在缓缓渗出鲜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从地狱爬出的阎罗。


    这才是真正的阎罗。


    乔展和张着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徒劳地发出一点嗬嗬的气音，然后，沉重地向前扑倒，溅起一片尘土。


    山谷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乔展和，以及他带来的整整一百二十二名“清道夫”精锐，无一生还。


    林听站在原地，身形晃了晃。


    大量的鲜血从他眼睛、鼻子、耳朵里涌出，将他胸前的衣襟彻底染红。他艰难地转过身，踉跄着，一步步挪回到那块巨石后面。


    可未待林听走回乔韫身边，他的身体便透支到极限，再也支撑不住，狠狠摔倒在地，巨大的震感袭上胸口，让他想吐。


    “林听……”


    乔韫的声音从前方飘来。


    林听立即调整好过于急促的呼吸，手脚并用，爬到乔韫身边，撑着巨石，缓缓坐了起来，然后，将乔韫抱回怀里，再次替她理了理头发。


    “我在……我在呢。”


    乔韫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看不清林听的脸：


    【没有声音了。】


    “我把乔展和杀死了，厉害吧？”


    【嗯，很棒。】


    “我们可能出不去了，对不起，姐姐……我没保护好你。”


    【他们还有后援吗？】


    “对，大概还有七分钟就到了——我没有力气继续了。”


    【是我连累了你。】


    “可我觉得，能和你死在一起，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说到这里，林听吃吃笑了两声，却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忙偏过头去。


    【你不会死的。】


    林听一怔。


    【你的大脑还在，他们不会允许你死去。】


    想到这里，乔韫费力将枪重新握在手里，林听会意，默默握住乔韫拿枪的手，抵在了自己的眼球上。


    【准备好了吗？】


    “还没有。”


    【嗯？】


    “我还想最后吻你一次。”


    【……好】


    得到同意后，林听松开了握着乔韫的手，乔韫的手便随之无力垂下。


    然后，他缓慢地俯下身——他从未觉得俯身会是如此吃力的一件事，他的身体每低一分，胸腔中的空气就减少一分，压得他难以呼吸。


    可乔韫的脸在他眼前逐渐放大，他由此感到满足。


    过了许久，林听终于贴上了乔韫的唇。


    冰冷、僵硬。


    血迹干成块，一片片覆在唇上，有些扎人。


    可他依然很满足。


    不知怎的，在唇齿相依的那一刻，乔韫有些想哭。


    但她早就没了哭泣的力气，只能加快呼吸的频率——只有呼，没有吸。


    一吻过后，林听依然伏在乔韫身上，为她举起枪，对准自己。


    【三、】


    【二、】


    【一。】


    砰！


    乔韫看见，远方的地平线上，朝霞满天，太阳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