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影子随着前进的脚步淡淡消逝，留下一张逐渐清晰的脸。


    略显苍老，却精气神十足，嘴角甚至噙着温和的笑意：


    “乔韫？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幸会、幸会。”


    乔韫没有搭话，只是看着他。


    来者终于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乔展和，谛听现任组长。”


    乔展和的眉眼和乔韫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像只狐狸。


    他将视线投到林听身上：“这就是林听吧？果真是一表人才，后生可畏啊，哈哈！”


    林听耸了耸鼻尖，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


    乔韫这时才开口：“难为你亲自跑这一趟。”


    “前几次的教训够深刻了，”乔展和淡淡道，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嗡嗡回响，“我知道你是个不听劝的，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所以这次，我不是来劝你的。”


    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看着乔韫：“我是来杀你的。”


    殿内有一瞬的死寂，只剩下香头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乔韫短促地笑了一声：“杀我？你是不是太自大了一点？单枪匹马跑到我面前，说这种话……你是不怕死，还是觉得林听是摆设？”


    她话音未落，林听已微微上前半步，无声地表明立场，眼神冷冽，盯住乔展和。


    乔展和却笑了起来，笑容很浅，几乎只牵动了一下嘴角，却无端让人感到一股寒意。


    他没看林听，依旧看着乔韫：“单枪匹马？”


    几乎同时，林听的声音响起，语速快而清晰，对乔韫解释道：


    “不是单枪匹马。殿外，九点、十一点、两点、四点方向，高位，至少四个狙击点。殿内，”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殿内几处阴影和梁柱，“各个方位都藏了人，没有死角。我现在动手，狙击手会立刻开枪。我们都会死。”


    乔韫脸上的那点讥诮消失了，面色沉肃下来。


    乔展和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似乎对林听的“配合”很是受用。


    他微微颔首：“看来九号比报告里描述的还要敏锐。很好。”


    乔韫眯起眼：“你既然有把握杀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出现在我面前？总不会是突发善心，想来见我最后一面，演一出父女情深的戏码吧？”


    “那倒不是。”乔展和语气依旧平淡，“我只是个奉行人道主义的人。认为一个人死前，至少应该知道是谁杀了她，为什么杀她。更何况，你毕竟是我的女儿，死前见一见亲生父亲，不算过分。”


    “人道主义？”乔韫嗤笑，“从你嘴里听到这四个字，还真是讽刺得很。你弄出谛听这种东西，把人当零件、当耗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人道主义？”


    “谛听是为了更大的目标，必要的牺牲无可避免。”乔展和并不动怒，“而你，乔韫，你的存在，你做的这些事，已经成了最不稳定的因素，是必须清除的隐患。这点，你很清楚。”


    “我清楚得很。”乔韫冷声道，“所以你也应该清楚，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当然。”乔展和似乎期待着她这句话，“所以我带来了足够的人手，确保万无一失。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乔韫没立刻回答。


    她沉默了几秒，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林听，又极快地掠过殿内那巨大的供桌。


    然后，她忽然抬高了声音，命令道：“林听，关门！”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动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掠向殿门。


    只听到“砰”一声闷响，两扇厚重的殿门已然严丝合缝地闭合起来。


    他身形不停，疾速闪到窗边，一把扯下供桌上铺着的巨大暗红色桌布，手臂一挥——


    唰啦！


    桌布如同幕布般展开，精准地遮住了最近的一扇花窗。


    他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在殿内飞速移动，每一次挥手都有一扇窗户被暗红色的布料覆盖。


    最后，殿内唯一的几盏照明灯也“啪”地一声尽数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光线被彻底隔绝，只有几柱仍在燃烧的香头，在浓墨般的黑暗里留下几个摇曳的红色光点。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殿外的狙击手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和视觉遮挡，一时间失去了目标。


    就在这片死寂的黑暗里，供桌下方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响动。


    一个身影有些狼狈地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压低声音道：


    “靠！憋死我了……林听你小子果然没说错，这底下真有个密道口，老得都快塌了，不过好歹是通的。我已经按你说的，从里头把口子堵死了，保证外面一时半会儿绝对弄不开！”


    是陈放的声音。


    他喘了口气，继续飞快地说道：“还有，你刚才交代的那几个殿内的埋伏点位，我也摸过去确认了，钉子都拔了，放心，现在这屋里，暂时安全。”


    黑暗中，乔展和的方向传来一声轻轻的抚掌声。


    啪，啪。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听不出真假的赞叹：“好手段。真是好手段。声东击西，暗度陈仓。你们早就知道这里有密道？连我安排的人具体藏在哪儿，都摸清楚了？”


    乔韫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乔组长，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这殿内，既可以是你布置的瓮中捉鳖，自然也可以变成我准备的请君入瓮。很可惜，看来你今天运气不好，成了后者。”


    乔展和似乎笑了笑：


    “看来是我小看你了。或者说，小看了九号的能力？他连这些都能‘听’到？”


    “现在讨论这个，还有意义吗？”乔韫的声音里透出果决，“林听，动手！”


    “是。”


    林听的应答声落下的瞬间，黑暗里响起一声极其清脆的“咔嚓”声——那是颈骨被硬生生扭断的声响。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沉闷声音。


    一切重归寂静。


    黑暗中，只能听到几个人压抑的呼吸声。


    乔韫缓缓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


    结束了……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吐出，林听惊疑不定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死寂：


    “不对！”


    几乎就在他出声的同时——


    啪！


    殿内所有的灯猛地亮起，驱散了所有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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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韫被光线刺得眯了下眼，下意识地看向刚才传来倒地声的方向。


    地上空空如也。


    根本没有预想中的尸体。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霍然抬头——


    乔展和好端端地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正抬手整理着自己略微歪斜的衣领。


    他的脸上甚至带着近乎悠闲的神情，目光落在乔韫骤然失血的脸上，嘴角微扬。


    “怎么……可能？！”乔韫失声，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随着灯光骤然亮起，乔韫几人的影子也被打在林听临时搭建的“窗帘”上，绰约摇曳。


    而殿外高处的狙击手，在重新看到室内人影的瞬间，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砰砰砰！


    子弹呼啸着穿透“窗帘”，射入殿内，碎裂的木屑和粉尘登时四处迸溅。


    “小心！”


    林听低吼一声，猛地扑向乔韫，抱着她顺势向侧后方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几颗射向他们原先位置的子弹，一头撞进巨大的供桌底下。


    陈放反应也是极快，骂了句脏话，连滚带爬地也跟着缩进了桌底狭窄的空间。


    子弹密集地打在供桌桌体、周围的柱子和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噗噗声。


    殿内一时碎屑纷飞。


    乔韫被林听紧紧护在怀里，心跳如鼓擂。


    她猛地想到那条密道——他们原本的退路！刚才为了对乔展和示威，也为了彻底清除殿内威胁，他们让陈放从里面把它堵死了。


    完了。


    她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脸色难看至极。


    他们亲手断了自己的生路。


    乔展和……他果然比白玛难对付得多。


    就在这时，枪声突兀地停了。


    只见乔展和好整以暇地走到窗边，伸手，慢条斯理地扯下了林听之前挂上去充当临时窗帘的桌布。


    明亮的光线再次涌入。


    他对着窗外，随意地挥了挥手。


    殿外高处的狙击点立刻彻底沉寂下来。


    乔展和转过身，看向供桌下狼狈不堪的三人，整理了一下袖口：


    “年轻人，这么急躁做什么呢？你这样拧我脖子，我也会痛的。”


    陈放早被这幅现象吓得几乎崩溃，立马叱问：


    “你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不，是个什么东西啊？‘起死回生’？很吓人的，不要搞这种把戏好不好？？？”


    乔展和被他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几声，耐心回答道：


    “我是‘谛听’的第一个实验体——本来不想暴露的，可你们能把我逼成这样，也算可以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经过这么多年的迭代和强化，我的身体愈合能力远超你的想象。简单的扭断脖子，甚至击穿心脏，对我来说，都只是需要花费一点时间就能恢复的‘小伤’。


    “除了自然老死，恐怕已经没什么方式能真正让我去见阎王了。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乔韫写满震惊的脸上。


    “这也是为什么，我始终坚信谛听计划必将成功。我们，才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