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星月皎洁，但山里树林丛生，树叶密密匝匝，山间的路并没有白天那样好走。


    何况夜间也正是山中野兽的活跃时刻，更别提谢其获还要护着身子孱弱的沈清澄，只得加倍小心谨慎。


    于是二人决定先避开搜寻的官兵，待到天亮再去找人会合。


    天亮时，他们正躲在一棵魁梧的巨树上，粗壮的枝桠可以让人安稳地平躺。


    这个夜晚，他们总共换了两个藏身的地点，看似是谢其获随意选的，实则每处都能让沈清澄或坐或躺，让他能稍作休息。


    谢其获靠着树干坐着，面朝东方，便于观察天色。而沈清澄则枕在她的腿上，身上盖着她的外衣，呼吸清浅均匀，已经睡着了。


    天际逐渐亮起橙色的光芒，光辉与云朵交织成画。她轻轻拍了拍沈清澄的脸蛋，没有软嫩细滑的面颊肉。


    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掌将他从沉睡的潭水中拽出，脆亮的鸟鸣、绮丽的晨光、清冽的微风、草木的芬芳，以及和煦的她，破晓了。


    曙光照亮天空，劈开厚重的夜幕，睁着眼睛发了会儿呆的沈清澄算是彻底清醒了。


    他坐起身来，动作有些慌张，险些翻出去，幸好谢其获的手一直稳固在他腰间。


    见他坐好，谢其获从荷包中取出让青崖装的零食和那管他很熟悉的细竹筒，他愣愣地接过早餐，没注意到她心满意足的小表情。


    这可是对娘亲行为的完美复刻，小时候独自跟娘亲出门时就这样，只要有吃有喝，就万事不愁。


    沈清澄吃好后，她随意垫了两口，扶着他稍微活动了几步，正准备找路离开时，听见细微的“噗噗”声从头顶传来。


    她定睛细看，是一只灰褐色的小胖鸟，在上空徘徊。


    虽然没听见附近有其他人的响动，但保险起见，谢其获还是准备把可能会暴露自己踪迹的小肥啾打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山上还能没有小石头吗？她物色了几颗趁手的，一击不中大不了多来几击。这趟其实有带弹弓，随着行李一起运走了，现在只能将就一下了，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她动作飞快，等沈清澄注意到她想做什么时，她已经在瞄准了。他只来得及扑过去按住她的手……抱住她的腿。


    这招成效显著，谢其获顾不上打鸟了，赶忙将他扶起来，“殿下，您这是？”为何行此大礼？没忍住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说出来就有点大逆不道了。


    她半蹲着负担了他的大半体重，他终于能抓住她的手，夺过手里的石头了。


    将石头捏到自己手中才敢大口喘气，他指着天上的小灰鸟，“还请谢公子手下留鸟，小米是我养的鸽子，它是来寻我的。”


    重新靠着树坐好，他吹了一声口哨，就见还迷糊地在天上团团转的小肥鸟马上找准了方向，俯冲降落，停在他的膝盖上，睁着一对豆豆眼瞪人。


    小鸟毛绒绒圆滚滚的，看上去手感甚好，谢其获搓搓手指忍住了撸一把的冲动。


    沈清澄向她讨要荷包，原先装零食的油纸还在荷包里，里边还有些零食的碎屑，他珍重地倒到手心，小灰鸽就熟稔地开始啄食。


    一鸟一人之间的气氛融洽得塞不进第三者，谢其获一屁股坐到沈清澄旁侧，险些把鸟惊飞。


    “殿下，这胖……小鸟是怎么找到你的？从京城过来这一路上也没见过它啊。”


    沈清澄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摸摸小鸟头，轻轻安抚。“考虑到我们要赶路，所以它是跟着押送物资的队伍一起的。它出现在这里，说明物资的队伍应该也到了。”


    至于前一个问题，“它熟悉我衣服上的熏香，能通过气味找到我。”


    谢其获鼻翼翕动，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难怪了，这几日也没见殿下沐浴，还是香喷喷的。”


    沈清澄愣住，尔后收回撸动鸟头的手，没有言语，只默默降低存在感。


    等小米将食物的碎屑都吃干净，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跟着小米吧，它会带我们找到霁明的。”


    天亮了，县城门处也要开始行动了。


    孔元青与青崖躲在城内隐蔽处，等待时机，先走一遍应有的流程。


    先是军队派人通报，正常情况下城门值守人员会核对文书，核对无误后会开启城门，迎接军队代表队伍入城，其他人员则在城外驻扎。


    但泽川县现在不正常，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来。


    来了来了，军队的人靠近城门，当值的官差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双方开始交谈了，军队的人掏出了文书。


    就是这里，孔元青猜测县城的人会断定文书是伪造的，继而可以直接关闭城门，不准予进入。


    只见泽川县的官差双手接过文书，然后！然后……归还了文书，行礼。然后就没有了？


    孔元青疑惑，孔元青不解，孔元青钻出城外，混入了行列中。


    此时大家正在准备安营扎寨，他和青崖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直到靠近自己的亲兵，才有人发现他俩。


    一人挎住了他的脖颈，“都尉！好呀你终于肯回来了，一路上帮你隐瞒行踪真是太难了，这次的报告文书说什么你必须得帮我写了！”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壮汉都扭过头来。


    “最该写我的！每次假扮都尉的苦活都落我头上，装斯文累得很，吃饭都不香，我不管，第一个要第一个写！”


    “不是说只是去看看，看完就回来吗？我们都到城门口了你才回来，差点以为你不准备回来了。”


    “再晚点回来，玩忽职守要藏不住了，挨军棍也就算了，完了还要写检讨这谁受的了啊！”


    “……”


    一番嬉笑怒骂后，大伙儿好像才发现后边跟着的青崖，一张嫩脸上俩圆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他们，顿时想逗小孩儿玩了。


    多年的情谊已经让孔元青对这几位老伙计了如指掌，嘴巴一撅他就能想到他们想放什么屁。


    刚刚还任人揉搓的都尉挺起腰板，左一拳右一脚地将挤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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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人都推开，清了清嗓子，“咳咳。”


    这是要谈正事的姿态，众人纷纷散开站直好，虽然不知道是谁离开前还在孔元青脑袋上薅了一把。


    “等会儿随我一同进城交接的要小心些，这县城里水很深……”


    一个浑厚粗糙的嗓音没忍住，骂骂咧咧道：“不是说水患后朝廷立刻就调派人手来救灾了吗？哪个混球带队的？半个多月了积水都还没清理完？”


    其实自从见面起孔元青就一直在忍耐，一忍再忍，实在忍不住了，不知跟谁学的，也给了出声的大汉一肘子。


    “陈铁牛！你不是说你有在读书吗？”


    小小地将人收拾了一顿，终于能静下来听他说话了。


    言简意赅地介绍了泽川县中的大致情况，也安排了两人陪同青崖找人借头，孔元青准备领人进城跟周安民正式会面了，但他有些苦恼。


    谢其获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他也明白封控竹林的重要性，但此时县城里的人已经在等候，他分身乏术。


    他的表情太明显，脸上写满了纠结，连青崖都看出来了。


    他捧着包裹歪头问：“孔大人这是怎么了？是人手不够吗？”


    “是，也不是。竹林中具体有多少人不得而知，但按照竹屋的数量估算，我们只围不攻的话还是绰绰有余的。”


    “主要是这里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矿洞的具体位置啊，我等会儿得去应付县令，两头都得立刻动身，愁啊！”


    青崖乐了，咧嘴笑着说：“我啊！我能帮得上忙！我可以先带他们走一趟，再去找霁明汇合。”


    孔元青也乐了，眉头都舒展了，马上着手安排。等他部署好，转过身想带青崖去认认人，发现他还紧紧地搂着谢其获交给他的大包裹。


    “小青崖啊，山路难行，这包裹要不就先让其他人帮你保管？”


    青崖摇摇头，将包裹往上垫了垫，抱得更严实了，“谢公子让我保护物证，我得亲自看着。”


    “噗嗤——”孔元青不小心笑出来了，“哈哈哈哈，没想到你那么听谢其获那家伙的话啊！”


    对哦，我干嘛这么听他的话！青崖腹诽，但手半点没松开。


    青崖带着人往山里去了，一行人钻进山林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孔元青换了套正式的衣服，带上一小队人，朝着山的反方向——县城进发。


    不得不说，沈清澄养的鸟，也十分有个性。


    每飞行两刻钟，就要休息半盏茶，休息的时间没结束，绝对不会多扇一次翅膀，很有原则。


    托它的福，谢其获也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但相对应的，它带的路非常刁钻，属于正常人都不会走的那种，这就很好地弥补了她由于休息频繁导致的体力过剩问题。


    不过近路就是快，不大一个时辰，他们已经能离开了山间腹地，隐约能发现一些人类活动的痕迹了。


    不久后，小米停在了一个院子的篱笆上不动了，目的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