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生八试图拦住玩家，结果反被玩家拖了出来。


    当带着雨帽披着雨衣的时候，桐生八还处于一种“我是谁，我在哪”的混乱状态。


    他生疏地扯了扯手里的鱼竿，动了动，在座位上坐直。


    雨势和一开始相比已经小了许多，水面在雨滴的敲打下激起一阵阵涟漪。


    玩家专注于钓鱼，一声不吭。而桐生八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的氛围。


    雨声似乎逐渐大了起来。


    桐生八想。


    他想要说点什么打破这样沉默的氛围，但想了想，却发现没什么合适的。在雨声带来的迷蒙环境里，他忽然有种冲动。


    这种冲动促使他嘴唇动了动，吐出一句话：


    “北川，我讨厌你。”


    这句话出口后，剩下的话也变得轻易起来。桐生八继续说下去——哪怕他当时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照着本能将自己所感受到的描述出来。


    他从自己对玩家的印象讲起，从玩家的任性，到玩家的冷漠。他好像是在说自己对玩家讨厌的由来，但字字句句都仿佛带着羡慕。


    桐生八说：“我讨厌你无视队友对你的期待。”


    可他分明是羡慕的。他羡慕玩家可以无视他人的期待——无论期待的好坏。


    桐生八又说：“我讨厌你的自我。”


    可桐生八也想成为玩家这样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这样他就可以坚定自己的意愿，而不是因为他人轻飘飘的一句想法而自我怀疑。


    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


    好羡慕好羡慕好羡慕……


    ·


    玩家转着头，茫然地看着黑点点NPC突然爆发式地开始说话。


    他的话又密又多，玩家粗略听了一会儿，只听见了一堆“我讨厌你”。


    玩家并不是性格温和的人，在面对他人给予的厌恶话语，玩家才不会大方的放过。他向来有仇必报。


    毕竟玩家是来玩游戏的，又不是被游戏玩的。他当即就要站起来。


    下一秒，玩家耳边响起了黑点点NPC好感度的增加提示。


    玩家站到一半又坐下了。


    玩家：“……”


    玩家：“哈？”


    玩家点开桐生八的面板，发现他的好感度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七十大关。


    玩家：“……”


    玩家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他看了看还在叽里咕噜说着什么的桐生八，又低头看了看仍在呈上升趋势的好感度。


    玩家的表情愈发古怪。


    ——原来这个NPC是傲娇吗？！


    ·


    黑点点NPC是不是傲娇玩家不知道，但他的话是真的很多。


    但看在他加好感度的份上，玩家勉强做了一个捧场的工作。


    桐生八：“你这样……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叽里咕噜”是被玩家无视的话）


    玩家扯着鱼竿，敷衍：“嗯嗯嗯对对对。”


    桐生八继续：“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玩家抬起望远镜，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的浮漂，他嘴上很捧场：“是是是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桐生八慷慨激昂：“叽里咕噜我讨厌你叽里咕噜……”


    玩家失望地放下望远镜，他配合地点头：“太对了朋友，你说得太有道理了……”点头点到一半，玩家忽然意识到他刚才说了一句“讨厌”，当即摇头：“不对不对，撤回！我要撤回！”


    桐生八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当他终于讲累了，停下来歇歇时，发现玩家嘴巴上还在发出“对对对”的声音。


    桐生八沉默：“……”


    玩家：“对对对……”


    玩家终于意识到周围有些过于安静了，他的声音慢慢低下来，最后戛然而止。


    两人面面相觑，气氛一下尴尬起来——主要是桐生八觉得尴尬，玩家扭头就盯住了桐生八的鱼竿，看起来相当在意，以至于完全无视了身边的氛围。


    他率先问：“你讲完了？”


    桐生八闭了闭眼：“……嗯。”


    玩家指着桐生八的鱼竿，提醒：“已经有鱼上钩很久了，你要不先把它提起来？”


    在桐生八还在讲话的时候，这条鱼就上钩了。只是这条鱼似乎很小，所以游动带来的力道也不大，桐生八又专注于其他事，便完全没注意到。


    玩家又“啊”了一声，声音带点惊讶：“你的鱼好像死了，它直接浮在水面上了。”


    桐生八有些僵硬地朝他指得方向看去，看见了一条很小的鱼，只有他手指那么大。它翻着肚子浮在水面上，周身弥漫着淡淡的死意。


    桐生八将鱼轻轻松松拉上岸，他将小鱼放进一旁的碗里。这只半死不活的鱼一进入水里就努力扑腾了几下，死意消散了些。


    他的碗旁边是玩家的碗，里面装着五条小鱼，也是手指差不多大的大小。


    两人一下安静起来。


    桐生八现在骤然从情绪里清醒过来，他现在一想起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不禁感到铺天盖地的难堪与羞耻。除此之外，还有逐渐明晰的愧疚。


    无论北川羽有没有认真听，都无法掩盖桐生八以他为借口来宣泄情绪。造成的伤害无论是大是小，都是不可以忽略的。


    桐生八轻轻偏了偏头，他的视线带着愧疚与悔意，慢慢地落在正在钓鱼的玩家身上。


    他张了张嘴，“对不起”三字在胸口徘徊了一圈，还未来得及出口，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划破了安静的环境。


    ——桐生八的手机响了。


    在场只有两人，而玩家的手机又收在背包里，根本不可能发出声音。玩家很快就确定了铃声的来源。


    他转头朝桐生八看过来。


    桐生八有些狼狈地避开玩家的视线。他低下头从自己的兜里掏了掏，掏出一部手机。


    玩家的视线其实并没有带什么情绪，甚至称得上平静。但桐生八就是觉得这样的视线如同有千钧重。


    在这样平静的视线的注视下，桐生八用雨衣下尚且干燥的衣服将屏幕擦了擦。


    屏幕在短暂的清晰后又被落下的雨打湿模糊，但桐生八只是机械地擦了好几遍。直到手指指尖泛上凉意、脸颊上滑下的雨水里多出一道热流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


    他几乎是下意识抬眼看向玩家。


    玩家手上依旧握着鱼竿，只是由双手变成了单手。他侧过身，朝桐生八递过一张手帕。


    玩家语气平常：“擦擦吧。”


    桐生八怔了怔，他有些恍惚地接过手帕，胡乱在脸上擦了一通。


    眼里流出的热流似乎更多了。桐生八闷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玩家：“？”


    玩家：“啥？”


    ·


    在黑点点NPC的手机铃声响起后，玩家便转过身，好奇地想看看谁打来的电话。


    他看着黑点点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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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C拿出手机，看着黑点点NPC莫名开始用衣服擦屏幕。他反复擦了好几遍都没擦干净，但仍旧在擦。


    玩家虽然不懂NPC为什么执着于擦屏幕，但玩家懂他这种死犟的精神。


    玩家相当理解黑点点NPC！


    理解了的玩家当即拿出一张手帕，慷慨地递给黑点点NPC。他热心：“擦擦吧！”


    ——用这个手帕擦屏幕，比用衣服擦更好！


    玩家是这样想的。但是NPC好像不这样想。


    NPC直接用手帕擦了一通脸，然后对玩家又是道谢又是道歉。


    玩家茫然：“？”


    玩家努力理解但是理解失败，最后只能用一个字表达自己的疑惑：


    “啥？”


    ——什么鬼？！


    无法理解的玩家决定收回前面那句话。


    ——他相当不理解黑点点NPC！


    ·


    虽然玩家不明白为什么桐生八要先擦脸，但他后来还是用手帕将屏幕擦干净了。


    清晰的屏幕清晰地映出了来电人的名字和备注：


    ——梓川二年级二传饭纲掌。


    桐生八按下接通。


    桐生八：“喂？”


    饭纲掌声音急促而短暂，仿佛刚跑完：“你和小羽人呢？我把这一层楼都看了一遍，没发现你们。”


    桐生八抬眼，盯着浑浊的水面，声音紧绷：“……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们现在在学校的人工湖边上钓鱼。”


    饭纲掌：“……”他顿了顿：“我信。”


    几分钟后，饭纲掌和洛安副将一起撑着伞找到了他们。


    洛安副将将伞递给两人，他环视了一圈周围，忍不住吐槽：“怎么你们也来这里钓鱼了啊……上次我才在这里撞见好几个人。”


    玩家：“可是这里有鱼欸！”


    洛安副将：“……有道理。”


    饭纲掌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别聊了，还是先回去吧！”


    ·


    玩家端着碗，撑着伞，与桐生八一起跟着两人回到了专供合宿使用的楼里。


    他单手抓着伞，手指松了松，任由折叠伞下落至卡在他手指围成的圈里。


    玩家大拇指抵住折叠伞开合的按钮，“咔哒”一声，原先撑开的伞架一下收拢。他握着伞转了转甩掉上面的水后，用腰抵住伞柄，往后按，将伞收了起来。


    玩家将伞放在了伞架上。他走进房间，来到五月亮面前，将手里盛着小鱼的碗朝他推了推。


    五月亮：“？”


    五月亮努力理解：“你想让我帮你养吗？”


    玩家摇了摇头，他抬起一只手，指向五月亮身后装着胖鱼的鱼缸，解释：“这是我给胖鱼准备的食物。”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轻轻的得意，像是打猎回来的猫在骄傲展示自己的成果。


    向来看玩家带有一定滤镜的五月亮用力眨了几下眼。他“嗯”了一声，夸赞：“很厉害。”


    玩家：“？”


    玩家虽然不明白NPC为什么突然夸他，但玩家还是很高兴地接受了。


    饭纲掌作为同时搞懂了两人想法的明白人，心累：“喂……这种事情就不要夸了……前辈，你会把小羽惯坏的！”


    玩家已经转身去洗澡了，还在原地的五月亮只是默默盯着饭纲掌。


    饭纲掌不明所以：“怎么了前辈？”


    五月亮幽幽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他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