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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爱卿你插翅难飞》 第21章 原点
挣!
在大风大浪中飘摇二十二载,除了江娴清,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霍骁感觉自己的心弦被人猛地拨了一下,发出阵阵余音。
不过,就算这样,霍骁的脸上也没有过于丰富的表情变化,因为他早就将“喜怒不形于色”这句话刻进了骨骼。
基于此,一直期待着霍骁能因此而露出“感动”之色、抒发内心感慨的东方景明,最终只收到了两个字。
“谢谢。”
“”
东方景明往前凑了凑:“就这样?”
“不然呢?”霍骁垂眸:“感动的哭出来?”
“”
东方景明想象了一下霍骁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模样,顿时头皮一麻。
实在是不符合他清冷矜贵伴随偶发性癫狂的气质。
“这样好像也不错!”东方景明赶快岔开话题:“所以呢,陛下为何如此断定我不是从前那个“东方景明”?”
霍骁言简意赅:“你的演技太过拙劣。”
东方景明偶尔是会有些天真,但他不傻。
青年凝望出去:“陛下,据我所知,在我来到这里之前,从前那个“东方景明”并不认识陛下,和陛下也没有任何交集。而万事总该有个对比,陛下为何会觉得我演技拙劣呢。”
霍骁别开视线:“直觉。”
“那陛下的直觉未免太准了一点。”东方景明道:“我这身体的亲爹亲娘可都没觉得我有任何问题。”
霍骁:“说明你在他们面前伪装的好。”
东方景明眨了眨眼睛:“可是我探究过了,我和原来那个东方景明的性格很像,所以我并没有在他们面前做过任何伪装,一直都在本色出演。”
等等——
霍骁一直以为东方远航夫妻俩没有察觉自己的儿子换了个人,一来是因为他们在外经商比较忙有所疏忽,二来是东方景明在他们面前进行了更加刻意的伪装。
但事实似乎截然相反。
霍骁神色晦暗,看向东方景明的目光充满了审视的意味,就连语气都有点慑人。
“你方才说,你和原来的东方景明性格很像,甚至没有在东方远航夫妻俩面前做过任何伪装?”
这个目光让东方景明莫名恐惧。
怎么了?
怎么忽然这样看他!
好吓人!
东方景明下意识往后退,结果退的太多,一下就跌坐在了床上,最终只能颤着声音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
“陛下,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瘆得慌。”
霍骁并未理会东方景明的话,他上前一步,微微倾身,一把捏住青年的下颌,语气不容置疑:“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脸颊一疼,曾经那些有关于断腿、割舌、架脖子的记忆瞬间复苏。
东方景明灵魂不受控的为之震颤,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在霍骁的掌心中重重点头,向他传递自己的答案。
或许是答案符了霍骁的心思,不多会儿东方景明就感觉自己的下颌被松开了,整个人瞬间脱力,小心翼翼的去观察霍骁的脸色。
然而,男人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叫人看不出来他的想法。
静了许久,屋里终于再次有了声音。
霍骁整理了一下自己袖口,眼神无波,语气无澜:“跟上。”
啊?
去哪?
东方景明心里全是问号,但一个字也不敢问,只能提心吊胆的跟上,然后保持一个安全距离,直到在朝华殿落座,他才骤然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吃席期间,东方景明全程闷头干饭,完全不敢去看高座上那个正襟危坐的男人。
野史上的诸多记载,或许确实和事实情况有出入,但有一点东方景明现在敢肯定的说——这的的确确是一条喜怒无常的大暴龙!
上一秒还在好好说话,下一秒就开始唬人,答应过他的话全都拿去喂狗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反悔!
他要反悔!
他不要留下来了!
其实,彻底留下来这件事,东方景明纠结了好几天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因为他对这个世界始终没有很强烈归属感,时不时就会想家。
可每每东方远航夫妻俩来关心他的时候,他又会动摇,格外在意他们的感受。
或许和他的身世有关系,他是孤儿,从来没有感受过来自父母的爱,便格外珍惜。
但他还是无法轻易跨越对死亡的恐惧。
所以纠结许久过后,他便打算考查一下大暴龙的真实品性、衡量一下自己能不能在他身边活下来再做决定。
毕竟他看的是一本野史,不是官方正版史册,难免存在记载错误的情况。
可一看大暴龙是他认识的人,又在这种情况下答应了他那么多得寸进尺的要求,他心神一晃就下了决心。
谁曾想,他才下决心,这人就忽然给他来这死出!
问题不了了之就算了,都快给他弄出PDST了!
这谁能受得了。
而且他刚刚那副神情,未免太吓人了点,好像随时都能要他小命。
朝廷谁爱留谁留吧。
反正他是不留了,必须赶快想办法抽身!
要是能回家就更好了。
当然,是现代的那个家。
他实在有点想自家老哥了,从小到大,他们还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东方景澜那个大书虫有没有想他这个半个儿子似的弟弟。
希望一切安好
宫宴并没有持续很久,某条大暴龙还要去处理公务,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席就散了,所有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东方景明一回家就把自己关了起来,开始研究抽身的事。
直觉告诉他,大暴龙绝对不会轻易将这件事翻篇,他要是不快点跑路,就得把命交代在这里,运气差点可能连明天都活不过去,他必须尽快抽身。
至于东方远航夫妻的期待,他怕是要辜负了,毕竟彻底留下来的前提是建立在能活命的基础上。
哦,对了,还有他先前立下的三个愿望,也只能先搁置了。
不过,三个愿望不至于全都落空,毕竟大暴龙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如果他有心,他应该不会放过大理寺寺正孙钊、以及那个在朝堂中和塞北郡守相互勾结的狗官,所以唯一会落空的愿望只有“改变商人现状”这一个。
但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这件事的风波过去了,他再想办法就是了。
思及如此,东方景明想的更加认真了,可他想破头也没想出什么好的抽身法子。
他要留下来的话都放出去了,官籍也已经入了,要是他第二天就说辞官,那条喜怒无常的大暴龙必然起疑,指不定会怎么对他呢。
可呆时间长了也不安全,保不齐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在那条大暴龙面前叽里呱啦哔哔哔了。
这回真是把自己给哔哔进绝路了。
妈的!
真是一条心机龙!
明明什么都知道,结果什么都不说,甚至还眼睁睁的看着他入朝。
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大暴龙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接近他,故意看他自掘坟墓。
啊啊啊!
好烦啊!
他到底该怎么办啊!
崩溃、郁闷、自闭、烦躁。
毁灭吧,世界!
东方景明那边烦闷至极,霍骁这边也不遑多让。
自打在江娴清那里听说了“地球村”的事,霍骁就一点点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开始接受东方景明换了个人的可能。
但东方景明今日的话,又重新将他的疑虑推上高点。
这个世间真的会有两个性格相像到、连亲生父母都分不出来的人吗?
不,他不信。
可若是没换人,一切就都解释不通了,无论是东方景明的行为还是性格都和他印象中的模样出现了极大的偏差,简直判若两人。
就和东方景明口中的那个他一样,令人难以置信。
活了两辈子,霍骁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令人又棘手又烦闷的难题
江娴清一从暗道出来,就看见这样一副场景。
她那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儿子,眉头皱的都快能夹死苍蝇了,几乎团在了一起。
见来人是江娴清,何有全朝她投去一抹看救星的眼神儿,赶快给江娴清见礼搬坐,然后十分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
江娴清坐下,将手中的糕点盒放在了一旁,去拍霍骁的脑门:“遇见什么难题了,这眉头皱的,简直丑死了。”
系数全天下,敢拍他脑袋的,除了江娴清绝对找不出第二个人。
霍骁被迫展平眉心:“您怎么来了。”
江娴清:“我不能来吗?”
霍骁:“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人又要皱眉,江娴清赶快开口:“行了行了,逗你玩呢。你到底遇见什么事了,愁成这样。”
霍骁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和江娴清说这件事,也不确定江娴清能不能信他说的话,毕竟重生这种事怎么说都很不符合常理。
但一想到江娴清是生养自己的人,他最终还是和盘托出,将所有事都和江娴清说了一遍,包括他上辈子和东方景明之间的恩怨。
霍骁话音落下,明华殿内沉寂了几息,然后传来一声近乎于惊喜的喟叹,以及“啪”的一声。
江娴清一拍大腿:“卧槽!刺激啊!这设定我借用了!”
霍骁:“”
虽然听不懂,但他有点后悔和江娴清说这件事了。
天知道她会用这个写出什么——
作者有话说: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感谢观阅。
第22章 拿捏
世上没有后悔药,今天就算霍骁把肠子悔青了,这件事也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问。
“母亲,您懂了?”
“懂了!完全懂了!”
作为一个博览群书的女人,怎么可能还没不懂。
江娴清拿过纸笔,开始给霍骁进行无比透彻的分析,最终进行总结发言。
“首先,我觉得你和东方景明应该都重生了。”
“其次,我觉得东方景明不仅是个重生人士,还是个穿越人士,甚至有可能是胎穿,而这两者的具体顺序应该是——先穿越再重生。”
“最后,不知道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东方景明重生后记忆出现了偏差,他忘记了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事,甚至连自己穿越的时间节点也记错了,从而做了许多和上辈子不一样的抉择。”
总结完,江娴清看向霍骁:“我这样说你懂了吗?儿子。”
沉吟片刻。
霍骁:“穿越是什么?”
“”
“emm让我想想怎么解释。”
江娴清咬住笔杆,思索片刻,在纸上画下两颗球。
“穿越大致分两种。第一种是空间穿越,直接从一个地方跳转到另一个地方。第二种则是时间穿越,在地点不变的前提下,从现在这个时间节点穿到过去或者未来的某个时间节点。而我和东方景明的穿越,都是第二种情况当中的回到过去。”
解释完,江娴清问:“明白了吗?儿子。”
“明白了。”霍骁道:“不过母亲好像一点也不怀疑过东方远航夫妇的态度,直接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假设。如果是他们疏忽了,没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变了个人呢?”
“不会的。”江娴清温和一笑,笃定道:“负责的父母,永远不会认错自己的孩子。就像我永远不会认错你,哪怕你曾离开过我许久,其间未曾见过一面。”
一些尘封的记忆悄然浮现。
“儿子明白了。”霍骁轻声说:“儿子可以再多问一句吗?”
江娴清:“问嘛,怎么还拘束上了。”
霍骁直言:“如果您口中的穿越理论确实成立,您和东方景明口中的“地球村”是不是就在我脚下?”
江娴清顿时满脸欣慰:“不愧是我江娴清的儿子,这脑瓜子灵光的跟打磨过似的!”
“”
霍骁不知道除了江娴清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人会这样说自己的儿子。
不过话说回来——
霍骁忽略这份沉重的夸奖。
“母亲,胎穿是穿成胎儿吗?”
江娴清点头:“对。”
如此,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东方远航夫妇之所以不会怀疑他,是因为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东方景明,而他确确实实是摔坏了头,失去了许多记忆。
至于他为何会觉得东方景明陌生,是因为相识的时间发生了改变。
他上辈子开始和东方景明有交集,已是骤变之后,而这辈子则在骤变之前。
一个未曾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东方景明”和一个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东方景明”,判若两人也是情理之中。
不知为何,霍骁竟然生出几分庆幸。他庆幸东方景明重生后发生了记忆错乱,他也庆幸自己成功阻止了改变东方景明命运的那场骤变。
如果他和他一样什么都记得,如果骤变照旧发生,他们怕是依旧要以惨烈收场。
或许这就是重生的意义,给他们一次重新认识和重头来过的机会,不必再像上辈子一样针锋相对、势同水火。
“既然可以重头来过,那就不要重蹈覆辙,你们本就不应该是敌对关系。”江娴清提醒。
霍骁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我知。”
“可不止是知道。”江娴清神色凝重的叮嘱:“你平日里也适当对他好一点,不管怎么说,他父亲上辈子的死和你的疏忽都脱不开关系,而后来下令杀他的人也是你。万一他哪天恢复记忆,结果你又对他差了劲,他怕不是挥舞着大砍刀来找你拼命。”
东方景明抱着被子、瑟缩进床角的模样,在霍骁的脑海中悄然浮现。
挥舞大刀怕是不可能,嘤嘤唧唧暗中使坏倒是有可能。
似乎,有点可爱。
霍骁不自觉的勾了一下唇角,但很快就消失了。
虽然霍骁这一下来的快、去的也快,但江娴清还是非常眼尖的捕捉到了,让她对“勾唇轻笑”的理解一下就具象化了。
而为了加深印象,江娴清的手朝霍骁的脸探去,按住他的嘴角往上推,努力去复原刚刚那么笑。
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达到刚刚的效果,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霍骁被摆弄的不明所以,他垂眼看向江娴清。
“母亲,你在做什么?”
“嘘,不要说话。”江娴清将霍骁的嘴角推到一个合适的角度:“保持这样不要动,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霍骁:“”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江娴清的视线在霍骁的脸上来回扫荡,最终将视线停留在霍骁的眼睛上:“儿子,来,看我的眼神灵动一些,温和一些,不要这么呆。”
“”
霍骁的嘴角一下就落了下去,强行转移江娴清的注意力:“母亲,你的书写完了吗?”
江娴清:“当然没有。”
霍骁:“那您怎么得空进宫了?”
江娴清理直气壮:“怎么,我不能抽个时间过来慰问一下我的好大儿吗?”说着,江娴清拍了拍食盒,将自己做的糕点拿了出来:“我新研究的糕点,你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霍骁非常给面子的尝了一块儿:“好吃。但母亲真的只是过来送一下慰问?”
无事不登三宝殿,江娴清讨厌皇宫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大多数情况都敬而远之,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进宫,否则绝不踏进皇宫半步。
“不愧是我儿子,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江娴清感慨了一句,旋即板正了自己的神色:“我今天上午去红昭寺看望难民的时候,碰见暗卫抓到了一个行迹可疑的小孩儿。”
霍骁放下了糕点:“小孩儿?”
“嗯,我到的时候,小孩被暗卫吓得够呛,哇哇直哭。”江娴清道:“要不是我这个温柔美丽的大姐姐出马,暗卫指不定得头疼成什么样呢。”
“”
正经不过一瞬。
霍骁:“那么,这位温柔美丽的大姐姐有问出什么来吗?”
“当然。”江娴清从怀中摸出一包药粉:“有人给了那小孩一包药粉,叫他下在登云峰的水井中,我闻了一下,像七步断魂散,你再叫刘弋确认一下吧。”
霍骁:“给他药粉的人有问出来是谁吗?”
江娴清摇头:“那小孩只说给他药粉的是一个男人。”
霍骁:“有没有什么具体特征。”
“有。”江娴清道:“男的,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再加两个耳朵。”
“”
天底下到处都是这样的男人,说了等于没说。
霍骁无语的看向江娴清。
“干嘛啊,干嘛啊,这样看我干嘛啊!”江娴清一拍桌子:“人小孩这样说的,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再这样看我,生气了啊。”
“”
霍骁:“儿子有错,母亲息怒。”
“算你小子认错快,翻篇了。”江娴清站起身来:“行了,我的事办完了,先回去了,你自己忙着吧。”
霍骁起身相送:“母亲慢走。”
江娴清哼哼两声踏进了暗道,但她实在不放心一件事,走出来两步骤然回头,扒着暗道的门叮嘱:“你可千万对我的老乡好点,知道了吗。”
“”
好像他现在对东方景明不好一样。
但霍骁还是点了一下头:“知道了。”
然而,霍骁并不知道,东方景明已经被他那个下意识的神色给吓到了,整个人对他的恐惧又重新拉到了至高点
夜深人静,东方景明稍微冷静一些过后,他开始从头到尾的梳理整件事,想要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又让霍骁捏住了他命运的下巴颏。
不梳不要紧,一梳吓一跳,东方景明发现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霍骁似乎认识原主,甚至非常了解他、憎恨他!
但经过反复的核实,东方景明十分确定,在他来到这个世界前,原主从未和这个人有过任何交集。
思来想去,他博览了群书的大脑忽然得到了一个近乎于不可能、但却没有没这个更合理的猜测——大暴龙是个重生者,所以他了解那个走上奸臣之路、处处和他做对的“东方景明”。
于是大暴龙重生后理所应当的把他当成了原主,见他逃跑就立即把他给抓了回来,并威胁他那里也不许去,还逼他参加科考,因为只有把敌人时时刻刻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最安全。
不过他能感觉到,中间某一段时间,大暴龙将他和原主区分清楚了,但今天似乎又因为他一句“性格相似和原主的父母没有发觉他”而怀疑上了。
咱就是说,天底下性格相似的人那么多,怎么到他这就不行了!
再说了,原主的父母那么忙,没有察觉到这件事有什么可奇怪的。
真是搞不懂这条大暴龙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管怎样,他绝对不能继续呆在大暴龙身边了,必须想办法尽快抽身。
万一哪天大暴龙看他不顺眼就遭了。
只是他刚入宫就辞官实在引人注意怀疑,他必须等一个时机,令想其他的办法。
而在新的办法想到之前,暂时只能以保命为主。
他相信,只要彩虹屁吹到位,就没有哄不住的人。
他一定可以的!
一定可以拿捏住大暴龙的!
他一定可以他可以个锤子,他不可以啊!——
作者有话说:两个人在两条赛道上各自狂奔。
感谢观阅。
第23章 入朝
不管他能不能哄住霍骁,这朝都是必须要上的。
东方景明本想随便找个借口告假,但一看见苏云娘早起给他做饭的身影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默默坐到饭桌旁,在苏云娘把亲手做的早餐放到他面前的时候,启唇说一声“谢谢娘”,将所有的不安与慌乱都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不外露分毫,朝她露出一抹轻笑
收到儿子的肯定,苏云娘顿时感觉自己的忙碌没白费,她满怀期待的看向东方景明:“你爹这次从佛郎机经商回来,偷偷带了一点那边的特产,我蒸了一笼,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东方景明抬手拿开小蒸笼的盖子,然后不由得愣了一下。
“红薯?”
闻声,苏云娘的脸上露出好奇之色:“儿子,你认识这个东西?”
他当然认识。
作为一个热忠于吃烤红薯的人,每年到了红薯丰收的季节,他三天两头就要买一次。
剥开烤到发焦的外皮,橙红色的内瓤就会裸露出来,烤出来的蜜糖止不住的流淌,香甜的气味随着空气溢散,一口咬下去全是软糯与可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然而,来到大乾以后,东方景明发现一件令人非常崩溃的事。
——这个地方的食物种类相当匮乏,不仅没有红薯,就连玉米和土豆也没有,一天三顿除了米就是面,再不济就是青稞,没有半点新意。
如今骤然看见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东方景明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
他暂时将烦恼扔到一边,忍不住开始进行幻想。
——如果能实现红薯的大批量生产种植,不仅可以拿来吃,还可以拿来卖。物以稀为贵,定能卖上个好价钱。
到时候,他都不敢想象自己到底会有多么幸福。
这个想法一出,东方景明蠢蠢欲动:“娘,生红薯还有吗?”
“还有,就在厨房。”苏云娘道:“你要是喜欢吃,娘回头用它研究点新花样,那一大筐应该够你吃大半个月,等你爹明年去佛郎机经商的时候,我让他再想办法弄回来一点。”
“不!不要!”东方景明道:“那些红薯全都留着,我要研究一下!”
虽然不知道东方景明到底要早就什么,但苏云娘还是配合的点了头:“除了这个还有一筐圆咕隆咚的玩意儿,一会儿我都叫人搬你屋里去。”
“谢谢娘!”
东方景明幸福的咬了一口眼前的红薯,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值了。
“哎,对了。”
苏云娘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东方景明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还没告诉娘,你为什么会认识这个东西。我问你爹它叫什么,你爹叽里咕噜说了一句,我也没听懂。”
想来东方远航给苏云娘说的应该是佛郎机语,再加上他翻译不出来,就只能对着苏云娘叽里咕噜了。
而面对苏云娘的问题,东方景明第一次觉得多读书是一件好事,随时都能拿书做挡箭牌。
他游刃有余道:“在《五洲志》里读到的,里面记载了一些只能在西域诸国见到的东西。”
《五洲志》是大乾建朝初期,一位经常出使西域各国的使臣所著写的书籍。
最开始他只是想通过写书的方式,记录自己在西域各国的所见所闻。
等到了昭帝——也就是霍骁的祖爷爷那一辈儿,这本一跃成为官方书籍。
因为随着大乾与西域诸国的往来越发密切,昭帝发现西域的一些东西非常值得借鉴和研究,于是他提高了这本书的地位,还赋予它《五洲志》这个高大上的名字。
所以他拿这个当借口,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妥。
一来苏云娘没有他这过目不忘的本事,二来她识字数量有限,就算看过这本书也大概率是不记得了。
哪怕这本书里并没有关于红薯的记录。
如东方景明所料,苏云娘听后果然不在纠结这件事,只剩下满满的骄傲
吃完早饭,快乐消失,烦恼重新浮现。
东方景明抱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心情去上班,呸,上朝……
不过总得来说,他现在的心情比刚刚起床那会儿要好上一大点,毕竟改善了一下伙食,临走时他甚至还装了一个红薯。
随着上朝的时间不断延长延长再延长,东方景明无比庆幸自己出门前摸了个红薯放在怀里。
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上朝的第一天竟然就撞上了“当堂吵架”这种事。
而争吵的话题无外乎围绕一件事展开——塞北的事儿到底怎么解决!
虽然使臣勘灾回来以后,朝廷立即播了粮食和银两前去赈灾,但使臣带回来一个令人十分头疼的消息。
——要看着快五月了,塞北的土地仍然没有完全解冻,要是赶在五月中旬还是没有解冻的话,今年可能就要颗粒无收,然后明年继续闹饥荒,饿死一大片。
塞北的人也是人,朝廷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于是朝野上下一时间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明年增加对塞北的粮食调拨,一派主张调动塞北人迁居中原直接避免这种情况。
两派争论不休,谁也不让谁。
而随着争论的内容被不断展开,东方景明获取的信息越来越多,渐渐的他觉得这两派的观点都不太行。
由于水稻和小麦这两种主要农作物,每年的亩产几乎都是固定的。
若是明年贸然加大对塞北的支援,可能就要克扣供给边疆的军粮和其他地区的粮食,要是边疆十二部趁着这个机会上来咬一口,或者再度开战,大乾还真不一定能打赢。
毕竟三年前善帝在位时与他们打的那一仗,几乎掏空了大乾的国库,至今都没缓过来,要是这个时候再打,内忧与外乱并存的大乾怕是危在旦夕。
基于此,明年往塞北运送更多粮食根本不现实,大乾必须保证好边疆的供给。
而迁居更加不现实,塞北是大乾为数不多的少数民族聚集区,他们拥有独特的生活习惯和交流方式。
若是调动他们迁居中原,肯定会和中原地区的世家贵族起冲突,彼时照样会引发麻烦
听着这群人吵来吵去的声音,东方景明越发觉得这件事只有一个解决办法——寻找一个适合在塞北地区种植且产量极大的农作物。
塞北的地理位置过于靠近北极之地,一年十二个月,只有四五个月适合种植粮食。
但要想找到一个适合在那里种植的农作物,并不是一件什么容易的事。而对于他这个农盲而言,更是难上加难,他也只能等下朝去提一提建设性意见了。
至于现在去提根本不可能,这些人官场老油条吵的一句接着一句,完全不给他这个官场新人站出来说话的余地。
方才他想站出来提议,结果被身后站着的煞笔一把给拉回去了,然后那个人自己站出来哔哔哔上了。
“”
他是真的无话可说。
不过话说回来,塞北的饥荒问题不应该这么严重才是,毕竟朝廷一直都十分关注塞北的情况,每年都会定期给塞北拨放一定的钱粮,来预防这种事的发生。
可现在这种事不仅发生了,甚至还出现了更加糟糕的情况——逃难而来的百姓惨遭截杀,拨放出去的钱粮不知所踪。
看来这件事不仅仅是朝廷当中有人和塞北郡守相互勾结这么简单,背后还有贪墨。
吵着吵着,文武百官也逐渐意识到这件事,一个个瞬间慌乱起来,生怕自己会成为那个被怀疑的对象。
其中,当属户部尚书最为倒霉,拨粮赈灾的事一向由户部负责,文武百官真的很难不将矛盾对准他,对着他哔哔哔就是一顿猛烈输出。
且不说户部尚书能不能承受的住,反正东方景明是快受不住了。
从早上一直吵吵到中午,都给东方景明都吵吵饿了。
万幸,他只是个小小的侍中,站位还挺靠后的,就算有什么小动作也很难被前面的人发现。
他抖了抖了袖子,将早上从家里带出来的红薯抖到掌心当中。
四下偷瞄一圈,见无人在意他,他飞速低头咬了一大口甜甜糯糯的红薯,吞咽入腹,然后一口接着一口。
美满了~
幸福了~
吃的正起劲,何有全尖细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插进了吵吵声中。
“退朝!”
反正吵吵不出来结果,与其浪费时间,还真不如退朝。
但就不能等他吃完红薯再说吗?!
退朝刻不容缓,要是他杵在原地不动,不可谓不惹眼。
东方景明只能握着红薯恭送霍骁滚蛋
对于其他大臣而言,送走霍骁那就是真的送走了,今日不必再见。
但对于东方景明而言,其实只是片刻的分别。他收拾收拾东西就得去御前当值,履行自己身为侍中的陪伴职责,围绕霍骁飞舞。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蹲在墙角啃完红薯,又看了一会儿蚂蚁搬家,东方景明方才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前往帝王的居所——明华殿。
东方景明抵达明华殿的时候,霍骁还没有到,而守门侍卫又不让他进去,他就只能站在书房门口等,眼睛时不时往里面偷瞄两眼。
别说,这个地方还真是越看越眼熟,不就是他和某人夜夜相会的地方吗。
讲真,这办公地点多少有点简陋,一张塌一张桌,怎么看都不像皇帝的书房。
但桌案上摆着的那两摞奏折,却又清晰的昭示着霍骁的身份
等了一会儿,东方景明没有等来霍骁,反倒把何有全给等来了。
东方景明对何有全的印象非常糟糕,一看见他就想起送旨时发生的事,他顿时觉得自己的银子打水漂了。
这人当时一定是故意的,就等着他掏银子再说后半句呢。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一个比一个心机!
然而何有全似乎已经将这件事给忘了。
他笑眯眯的对他说:“东方大人,圣上有请。”
对着何有全东方景明实在笑不出来,他只能尽力确保自己不骂他,用相对平静的语气问
“圣上找我什么事?”
“民以食为天。”何有全道:“圣上体恤大人,怕大人第一天进宫找不到吃饭的地方,召您一起用膳呢。”
东方景明并不想和大暴龙共坐一桌。
“我吃过了,可以不去吗?”
“东方大人,圣上登基以来还从未召见过哪位大臣陪膳,您这可是头一个。”何有全翘起兰花指道:“这独一挡的殊荣,旁人求都求不来,您应该好好接着才是,怎么能不识好歹呢。”
“”
这好歹谁爱识谁去——
作者有话说:东方景明:你又在盘算什么?
感谢观阅。
第24章 时屹
纵使心里一万个不想去,但东方景明最终还是跟着何有全走了。
饭局一开始,东方景明无比庆幸自己提前吃了一个红薯,不然按照霍骁吃饭的规矩,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吃饱饭。
他本以为这场饭局可以像昨天的宫宴一样,随便吃,随便夹。
结果一踏进来,东方景明发现用餐的桌子竟然是长桌。
上面摆上来的菜品虽然多,但每道菜都离他老远,就算站起来、把胳膊完全伸直都不可能够到。
而且肉多菜少,看两眼他就已经有点饱了,更别说吃了。
但人既然已经坐在这里了,那就得象征性吃两口。
只是这该如何夹菜呢。
他面前除了碗、碟子、筷子和勺,就是平铺开来的一堆卡片。
卡片上写了字,看起来像菜名。
难不成要让他吃这些卡片,摆出来的菜则是用来看的?
正当东方景明疑惑这件事的时候,一个小太监站到了他身边,低声问:“大人想吃哪道菜就点一下手边菜名卡,奴才帮您夹。”
原来卡片的用途是是个,还挺高级。
东方景明配合着随便点了一个,小太监立即将对应的菜夹到他面前。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那怎么可能。
谁料,小太监把菜夹到他面前的时候,竟然还振振有词得介绍了起来,从菜名到用料再到做法,都事无巨细,莫名给他一种踏入五星级餐厅的错觉。
但随着用餐时间的不断延长,事情开始朝离谱的方向发展了。
不能自己夹菜就算了,每个菜不能吃超过三口到底是哪个人才想出来的!!!
更更更离谱的是,吃饭竟然还有时间要求和顺序要求,一口菜,一口饭,再一口汤,如此往复循环,不容半点差错。
吃错?
呵,那根本不可能,负责布菜的人会精准把控吃饭的顺序和速度。
等收桌的时候,东方景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没吃几口、甚至根本没被碰过的菜品被撤下去。
暴殄天物,简直暴殄天物啊!
待所有盘子都被撤下去,屋里只剩下他、霍骁和何有全的三个人的时候。
霍骁忽然开口:“爱卿可吃好了?”
可能是上午站的太久,体力消耗的有点大,
他还是有点饿。
但东方景明哪里敢不知好歹,他猛猛点头:“吃好了,多谢陛下关心。”
“是吗。”霍骁意味深长:“可是朕还没吃好,爱卿觉得如何是好?”
你没吃好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去找御膳房的人啊!
东方景明腹诽一通,硬着头皮道:“要不臣给陛下露一手?”
霍骁:“爱卿懂厨艺?”
东方景明摇头:“并不懂,但臣可以为了陛下现学现卖!”
霍骁:“算了,还是不要浪费食材了。”
你还有脸说浪费!
刚刚那些鸡鸭鱼没吃几口就撤走了的是谁!
他要是塞北的百姓,一定揭竿而起!
霍骁将青年脸上愤愤不满的神色尽收眼底,语气不明的开口:“爱卿可是觉得朕刚刚浪费了?”
闻声,东方景明方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管理失控了,他的冷汗嗖嗖嗖的就爬满了后背:“怎么可能,陛下是九五之尊理应享受最高待遇,那些鸡鸭鱼能被陛下品尝是它们的荣幸!”
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出来这话到底有多么违和感,简直和东方景明平时的说话方式大相径庭。
不仅不讨喜,还令人不舒服。
霍骁抬手挥退何有全,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他连名带姓的喊:“东方景明。”
忽然被点名,东方景明猛的坐直了身体:“臣在!”
没了旁人,自然也没了顾忌。
霍骁起身,走到东方景明面前停下,直言道
“东方景明,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说这些违心话,也不喜欢你在我面前露出这幅惊弓之鸟的模样。与之相比,我可能更喜欢你在我面前大放厥词的模样。”
这是什么奇怪的喜好?
对上男人深棕色的瞳孔,东方景明迷茫的眨了一下眼睛,唇齿轻启,发出一个绵长的字节。
“啊?”
霍骁微微俯身:“我的话很难理解吗?”
虽然一切都只是他的推测,但他就是觉得霍骁是个重生者,还把他当成了原主。
如此,他如何敢继续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但霍骁的质问太过于直白,他没有逃避的可能,只能轻轻摇头,小心翼翼的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不难理解,但我怕自己大放厥词过后脑袋搬家。”
说完,东方景明立即垂下了头,不敢直视霍骁的双眼。
沉默良久,东方景明听见自己的头顶传来一声用气音发出来的笑,并不是那种轻快的笑声,而是气音发出来的笑,像气笑。
紧接着,他就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人给钳住了,头被迫抬了起来。
“东方景明,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因为这个而杀你?”霍骁道:“你到底在心虚什么?”
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实话实说,还是找个借口搪塞。
可他又能找什么借口呢,现下根本没有合适的借口。
看着男人那张阴沉的脸,东方景明张了张唇,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被迫承受霍骁身上散发出来压力,任由恐惧在心头滋生。
霍骁接下来会对他做什么呢?
逼问他,审讯他,报复他,还是直接杀了他?
不知道,没有答案。
但东方景明莫名有点想哭。
穿成史上被描绘成为“大奸臣”的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给他安排一个重生者。
老天到底是想让他活,还是想让他死?!
霍骁将青年眼底的恐惧尽收眼底。
怎么回事。
上药的时候,他明明已经消除了东方景明对自己的恐惧,今天怎么忽然又这么怕他?
霍骁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只能将昨日发生的事在脑海里仔仔细细的回想一遍,然后将记忆的节点定格在了他捏住东方景明下颌那个瞬间。
东方景明那时好像也对他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但他当时思绪太乱,便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东方景明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害怕他,他只是捏了一下他的下颌,并没有做其他的动作才是。
难不成,东方景明也想起了什么?
“你想起来了,是吗?”他试探的问。
是啊。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东方景明咽了咽唾沫:“对,你最开始威胁我的事都想起来了。”
“”
霍骁:“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东方景明迷茫:“那你到底在问什么?”
青年的眼神实在是太透亮了,霍骁看不出来他到底是在说谎,还是真的没想起来,最终只能选择赌一把:“我在问,你有没有想起你我之间上辈子发生过的事。”
好嘛!
他就知道,霍骁一定是把他当成原主了!
只是,他这样直接说出来真的好吗?
东方景明:“你是重生者的事,都不瞒着我点吗?”
霍骁:“你要是没想起来,怎么知道我重生了?”
“推测的。”东方景明:“实话和你说,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来自未来,所以我提前知道你和原来那个“东方景明”之间有过节,而只有你是重生者,才会再我准备逃跑的时候威胁我不许离开你的视野。”
“你是穿越者的事,不隐藏了?”
他没有对霍骁做隐藏吗?
不,其实隐藏过,但和江娴清碰面以后就没在隐藏过了。
毕竟霍骁只要去深究,他就无所遁形。
可是——
东方景明道:“既然你知道我是穿越者了,为什么还要把我当成那个和你做对的人呢。你应该明白,身处两个时空的人上辈子是不可能有交集的。”
霍骁眼眸微眯:“那你又是怎么回事?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想起上辈子的事,为什么会在我怀疑你的身份以后这么害怕,就好像已经知道留在我身边会落得什么样的结局?”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本书吗?”东方景明坦言:“在我生活的时空,那是一本史册,里面不仅记录了你的事迹和结局,同样记录了被我附身的这个人的事迹和结局,所以我知道你们上辈子是敌对关系,彼此水火不容。”
这样吗?
如果东方景明是从这里得知的这些事,他母亲的推测还成立吗?
应该还是成立的,因为东方远航夫妇两个人就是最好的人证!
霍骁:“你既说自己不是他,那你到底在怕什么,我不是已经不追究你了吗。”
“你是不追究我了,可是你没说不追究史书记载的那个“东方景明”。他在朝中结党营私,意图谋反,你能放过他?答案肯定是不能的。”东方景明努力保持冷静:“而你现在把我当成了他。我不该怕吗?不能怕吗?”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因为记忆错乱,在这里玩起了角色扮演。
霍骁松开了东方景明的下巴,将手撑在他的身侧:“如果我说,就算你是史书上记载的那个“东方景明”,我也不会对你动手,你信吗?”
东方景明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重重的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勉强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为什么啊?他可是差点将你从皇位上拉下来。”
霍骁的视线落下去:“你这么聪明,我不信你没有察觉他去当“奸臣”的原因。”
东方景明从没站在霍骁的角度去想这件事,忽然听霍骁这么一说,他意识到了什么。
“你也察觉到了?”
“察觉到了,知道的事也比你想象中的多。”霍骁道:“上辈子,你父亲同样在这个时候被难民绑架了,但因为我的疏忽,上辈子并没有像这辈子一样,提前做出应对措施。以至于你父亲被偷袭者乱刀砍死,你重伤而归,甚至连难民也死伤无数。我想——”
说着,霍骁顿了一下:“如果是我经历了这些的事,也会想去推翻那个没用的皇帝。毕竟这么大的事都察觉不到,要他何用呢。”
“”
还真有人可以毫不留情的嘴自己啊。
但他这话也很令人在意。
“所以你那个时候之所以会出现在林间,并不是巧合?”东方景明问。
“嗯。”霍骁点头:“我不希望同样的事发生第二次,我想亲眼见证被扭转的曾经。但是对不起——”男人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我还是让你受伤了,没有完全弥补自己铸就的过错。”
东方景明平静的心,荡起阵阵涟漪。
他明明是帝王,却向他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一字一句的诉说自己的愧疚。
或许或许他可以赌一把。
东方景明动摇了。
沉默良久,东方景明做了决定,他无比认真的看着霍骁,缓缓道:“霍时屹,虽然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东方景明”,没有办法代替他来原谅你,但我觉得,”东方景明扬起一抹明媚的笑:“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所以不要自责,继续努力的去改变吧。而我,与你做一场豪赌,陪你一起去改变这一切,如何。”
他赌霍骁是一个好君主,所以他再相信他一次,同时也给自己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小甜文,不纠结~
一直怕来怕去的还怎么谈恋爱呢。
感谢观阅。
第25章 辈分
视线交错,呼吸相融。
那真挚的眼神和明媚的笑容令人难以忽视。
霍骁撑在东方景明身侧的手越发用力,几乎扣进木质的椅背,可他的声音却没有很明显的起伏。
“你现在还会怕我吗?”
他问。
东方景明将手收了回来,神色温和:“全都说开了,我怕你做什么,高兴还来不及呢。”
“高兴?”霍骁好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再也不必担心我会对你动手了吗?”
“这方面的原因是有一点点,”东方景明用手比划了一下,然后将视线落在了霍骁的腿上,蠢蠢欲动的笑道:“但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拥有了一根又粗又壮的大金腿,嘿嘿嘿。”
“”
到底该说他小心敏感,还是该说他没心没肺呢。
一点儿小事能把自己吓个半死,可眨眼间又能笑的比谁都灿烂。
真是令人看不懂,摸不透。
可他似乎就是这样的人,虽然表面看起来有点不聪明的样子,但心思却比谁都透亮,只需一眼就能洞察事情背后所隐藏的玄机,简直就是大智若愚的真实写照。
霍骁的视线落在青年乌黑的发顶上:“想摸吗?”
东方景明一下没反应过来,抬头眨了一下眼睛:“摸什么?”
霍骁:“你的大金腿。”
“可以吗?”东方景明反应过来了,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真的可以摸吗?”
迎上青年期待的眼神,霍骁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走:“美得你,跟上。”
啊!
什么吗!
东方景明瞬间失落,但还是忙不迭的起身,跟上了霍骁
到了书房,霍骁并没有落座,而是拧开了暗的道门,抬脚踏了进去。
这是东方景明第一次睁着眼睛走这条路,多少有点新奇,眼睛忍不住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每次蒙着眼睛走的时候,都是直来直去,所以东方景明下意识以为这条地道只有一条直通路。
可一旦睁着眼睛走,东方景明才发现,这条地道复杂的像迷宫,每走出去一段路,就有一个不知道通往何处的分叉口,莫名给人一种一旦走错就再也走出不来的感觉。
作为一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路痴,东方景明赶快往前窜了几步,将自己和霍骁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大截,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生怕自己走丢了
走了约莫一刻钟,霍骁停下了脚步,手在墙壁上轻轻一按,一块砖便陷了下去了,紧接着是巨大的摩擦声,他面前的墙缓缓上升,他终于重见了天光。
四下环顾一圈,又是一间书房,布置的风格和霍骁在皇宫所用的书房有着巨大的区别。
这间书房种了许多花草,泠泠幽香弥漫屋间,令人不自觉的就放松了下来。
“这是哪?”东方景明问。
“王府书房。”
霍骁说着,抬脚踏出了暗道,轻轻推开书房的门。
然后,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
一张小石桌,一个熟悉的人。
等的人终于来了,江娴清骂骂咧咧的迎了上来:“你再晚来一会儿,馄饨就拧成团吃不了了,你知不知道!”
“发生了一点儿意外。”霍骁道:“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江娴清:“解决了吗?”
“已经解决了。”霍骁道:“吃饭吧。”
江娴清冷脸:“下次再这样,别带人来我这里蹭饭,干等也不来,我都快饿死了。”
听到这句话,始终没有说话的东方景明实在没忍住,开了口:“姨,你刚刚那句话的意思莫非是——一早就知道时屹今天会带人来一起吃饭?”他还是喜欢这样叫霍骁的名字。
姨?
听见这个称呼,江娴清脸上的表情寸寸裂开,直挺挺的怼到了东方景明面前,幽幽开口:“小子,你刚刚叫我什么?”
东方景明向后养身,梗着脖子问:“您是时屹的母亲,我理应叫您一声姨。”
江娴清直勾勾的看着东方景明,脸上的神色令人难以描述
“东方景明,你忘了吗,这里的时间流速和现代的时间流速是1年比1天,就算我儿子今年已经二十二了,但我实际的年龄也没有那么老吧!你到底为什么要叫我姨?你这声姨到底是怎么喊出来的?啊?”
“”
是哦,用现代的时间来统计,江娴清来到这里的时间其实也没有很长。
东方景明立即改口:“我错了,姐姐。”
一声姐姐,江娴清顿时神清气爽,心情也随之好了不少。
“算你小子识相。”她轻哼一声:“以后都这样叫,知道了吗,弟弟。”
东方景明连连点头:“知道了,姐姐。”
看着这两个在那里姐姐弟弟互相称呼起来的人,霍骁适时提醒:“母亲,你让他这样叫,我以后怎么办?”
江娴清:“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在我生下你以后,这辈分就已经乱套了,再乱一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所谓。”
“乱套?”霍骁皱眉:“母亲何出此言?”
江娴清看向他:“我都把自己的老祖宗生出来当儿子了,这辈分还不算乱套吗?”
霍骁:“”
如果这个朝代是在某个地方真实存在过的,只是没有被记载下来的话,霍骁确实是他们老祖宗那一辈儿的人。
反应过来,东方景明噗呲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霍骁转头:“很好笑吗?”
“一点也不好笑,真的,老祖宗你信我。”东方景明:“哈哈哈哈。”
“”
他这个土著和这个现代人沟通不了!
霍骁黑着脸:“吃饭。”
坐上饭桌,老祖宗的话题仍然没翻篇,但东方景明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他只能提醒。
“姐姐,刚刚的问题,你还没有把答案告诉我。”
“这个啊。”江娴清道:“其实是这样的,下朝那会儿你大侄儿用鸽子给我传了一封信,内容大概就是,他怕你第一天进宫不熟悉路况,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吃饭,同时又担心你跟他一起用膳吃不饱,就叫我做一点你爱吃的小馄饨,等应付完御膳房的伙食就带你过来吃。”
这样的吗。
可是,霍骁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东方景明朝闷头吃饭的男人望去,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反倒是江娴清先开口了。
“弟弟你忘了吗。”江娴清指了指无声无息跟上来的凌七:“你这祖宗辈的好大侄儿,在你身边放了一个人形报告机。所以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乃至一顿饭能吃多少,他都知道。”
“!”
是啊,他身边有一个职业打小报告的!
喝了一口汤,江娴清又补充道:“姐估计着,以凌七那一根筋的办事性子,你大侄儿现在可能连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喜欢摆什么poss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啊???——
作者有话说:感谢观阅。
第26章 睡姿
从来没有和人探讨过睡相的问题,所以东方景明也就从来没有刻意去探究这方面的事。
如今忽然有人提及这件事,东方景明难免好奇,他咬了一下筷子,转头看向霍骁:“凌七当真和你说这件事了?”
霍骁脑海里一闪而过凌七报告上来的内容。
【回陛下,东方景明睡相极差,不仅喜欢说梦话,还喜欢腚朝天。】
怕他不懂,凌七当时还画了一幅小人撅屁股的睡觉图,可谓是绘声绘色了。
而霍骁也是第一次知道,能有人用这样地姿势睡觉不过自那以后他就不再让凌七去关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许他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动眼,只让他观察东方景明的人际往来,不然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可能连东方景明身上到底有多少痣都要知道一清二楚了。
当然,知道归知道,告不告诉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霍骁慢条斯理的喝了最后一口清汤:“没有。”
东方景明:“真的?”
“信不信由你。”霍骁放下勺子,擦了擦嘴:“食不言,认真吃饭。”
“”
又开始了。
东方景明扁了扁嘴:“知道了,知道了。”
闷头吃完,东方景明露出一抹餍足的笑:“谢谢姐姐款待,很好吃!”
江娴清大方挥手:“喜欢吃就每天都来,姐换着花样招待你。”
东方景明:“真的可以吗?”
“当然,”江娴清:“反正你大侄儿每天中午都来蹭饭,正好让他带上你。”
说到这个,东方景明就觉得肉疼,皱着眉小声嘀咕。
“真奢侈。”
宫里吃完,宫外吃,还剩那么一大堆。
江娴清将东方景明的神色尽收眼底:“觉得浪费了?”
心思被点破,东方景明不好在做隐藏,他轻轻点了点头:“嗯,御膳几乎没怎么动就被撤下去了,要是让塞北的百姓知道这件事,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
江娴清:“御膳的规格和礼仪都是既定的,所以皇帝不管能不能吃饱,会不会吃腻,都必须这么吃。”
东方景明:“就不能推脱掉吗?”
江娴清:“如果你大侄儿后宫有人,那可以用“去某某嫔妃那里吃饭”推脱掉,但他的后宫空无一人,用不了这个借口。”
东方景明不解:“那就直白的说来姐姐你这里吃饭呢?”
“不可以。”江娴清道:“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当今圣上的生母,但我的身份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始终没有成为善帝的妃子。他若是经常明目张胆的出入我这里,先不说言官们会不会跳出来放屁,太后那边肯定会疑虑重启。”
东方景明下意识开口:“太后为什么有疑虑?”
江娴清平静道:“这事就得从大乾后宫的宫规说起了。”
大乾对嫔妃做了十分严格的等级划分,嫔位以下的妃妾是没有资格抚孩子的,更别提官女子了,所以孩子一出生就会被送到一宫主位那里抚养,不能自母亲的身份自居。
作为一个现代人,江娴清怎么可能会接受这种事,所以当她发现自己其实穿到了一个怀孕的官女子身上以后,立即想办法把自己送进了冷宫。
这样不仅可以保命,也可以把孩子带在自己身边抚养。
冷宫的日子虽然艰苦,但被关在里面的嫔妃不会像外面那些嫔妃一样没事找事,更多的则是冷眼旁观。因为她们早已经不对这个世界抱有任何希望,自然也不会去关心旁的事。
而这其实正是江娴清想要的生活,谁都不要关注她,谁也别来管她,让她独自将自己的孩子抚养长大。
等她的孩子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的年岁,她就出山,帮自己的孩子收割皇位!
但人算不如天算,霍骁六岁那年宫中出现了一场意外,江娴清的计划整个被打乱了。
彼时发生了两件事。
其一现在的太后当时的皇后身被诊出有了身孕,其二宫中大选,一批新人被选进了后宫。
两件事本来没什么关联,谁料新人冒冒失失竟冲撞了皇后,致使皇后意外滑胎,甚至伤及根本,从此失去了当母亲的资格,也失去了成为太后的可能。
大乾没有“圣母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之分,只有皇帝名义上的母亲可以当皇太后。
所以,哪怕新人已经被善帝下令打进了冷宫,皇后也始终咽不下去这口气。
她身体刚好一点儿,就摆驾冷宫,亲自来教训那个冲撞了她的新人。
也正是这次摆驾,皇后发现了在冷宫出生长大的霍骁,当即起了夺子的念头,将人给带走了。
这不仅打乱了江娴清的计划,也让她和霍骁三年未见。
不过——
江娴清道:“好在皇后好忽悠,我出来以后随便忽悠了两句就留在了她的身边,帮她出谋划策。但我的身份摆在这儿了,她始终无法对我放下防备,总是怕我在你大侄儿登基以后起了当太后念头,将她取而代之。”
“为了打消她的疑虑,我不仅没有出席你大侄儿的登基大礼,更是在那天直接迁居王府,并且发誓永不踏进皇宫,方才让她放下了对我的疑虑。”
“但放下不意味着消失,我若是明目张胆、毫无顾忌的和你大侄儿频繁往来,你觉得太后会怎么想。”
如此,太后确实会对江娴清疑虑重启。
而江娴清的话,也成功唤起了东方景明在那本野史看到的一些描述。
【官女子江氏因服侍不善,被善帝打入冷宫,在冷宫中悄悄生下九皇子霍骁。】
【九皇子出生第六年,皇后骤然滑胎,无法再育。】
【同年十月九皇子被皇后认入膝下,接出冷宫,身份顿时水涨船高,开始遭遇各种刺杀,但每一次都侥幸活了下来。】
【三年后,江氏离开冷宫,以宫女的身份留在了皇后身边,得以母子团聚。】
【十三年后,九皇子霍骁登基,江氏拒绝追封,迁居王府,安度余生。】
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江娴清到底是怎么从冷宫出来的,甚至没有人知道她已经出来了,还留在了皇后身边。
等妃嫔意识到这件事以后,一切都晚了,彼时善帝退位,霍骁登基,众妃嫔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史书当中,江娴清和皇后的结盟并不是什么劲爆的大事,真正劲爆的事是善帝退位的原因。
据史书所记,江娴清曾告诉皇后——她滑胎的事另有蹊跷,就算没有那个新人的冲撞,她这个孩子也不可能生下来。
因为她日常所用的口脂和香料,全都融入了至寒之物,用久了就会伤及根本,轻则保不住孩子,重则失去生育能力。
而你说巧不巧,这些东西全都是善帝亲赐的!
得知真相,皇后恍惚了许久才回神。
她万万没想到真正杀了她的孩子、让她无法去做母亲的人,竟然是那个和她同床共枕了近三十年的男人!
而善帝动手的原因虽然可笑至极,却也是许多皇帝都会犯得错误
皇后的母族是世家大族,手握重兵,所以善帝始终忌惮着皇后母族的势力,一来怕皇后的母族会威胁到自己皇位,二来怕皇后的孩子上位以后,大乾的皇帝会成为皇后母族的傀儡。
基于此,善帝每次和皇后同房都非常小心,甚至还在她的口脂和日用的香料中动了手脚,而皇后收养霍骁为继子以后,他也曾屡屡动手,不想让皇后名下的孩子登基上位,哪怕这个孩子不是皇后亲生的。
偏偏皇后不是什么善茬,得知这件事没多久,她就把善帝的恐惧变为了现实。
他不是不想让和她有关的孩子上位吗,那她偏要辅佐自己认到膝下的孩子上位。他不是怕自己坐不稳这龙椅吗,那他就退位吧。
皇后一得知真相,就联系了母族家的哥哥,以退守边疆为胁,逼迫善帝发布退位诏书,遴选新帝。
于是,本应在善帝死后才会发生的夺嫡大战,提前开始了。
正当皇子们斗得差不多了,霍骁准备登场收割的时候,皇后的亲哥哥镇远大将军从边疆疾驰而归。
他不仅明确站队霍骁,还把善帝觊觎已久的兵权当着善帝的面交给了霍骁。
善帝的脸当即就绿了,哇的就是一口鲜血,让他那本就亏空的身体直接雪上加霜。
所以在史书的记载中,霍骁的上位其实非常轻松,轻松到给人一种“皇位拱手相送”的感觉。
史书中虽然没有详细描述其他皇子的反应,但肯定不怎么美妙。
凭什么他们拼死拼活都没有得到的东西,霍骁轻轻松松就拿到了手。
凭什么?!
而人一旦开始嫉妒,就容易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保不齐他们会如何针对霍骁。
思及如此,东方景明忽然想起史书中的一段话。
【新帝霍骁,登基伊始连斩四位手足,简直不仁不义,残暴弑杀!】
东方景明偷瞄了霍骁。
如果是那四个人先来招惹的霍骁,霍骁杀他们,好像也无可厚非。
不过话说回来,江娴清也不简单。
这场夺嫡之争,看似和她没有关系,但若不是她将善帝做的事捅了出来,太后就不可能借母族的势力逼迫善帝退位。
东方景明不动声色的将视线移转到江娴清身上,皮笑肉不笑。
“这一路真是辛苦姐姐了。”
“确实辛苦,但也算苦尽甘来了。”江娴清眼冒精光:“姐偷偷和你说,皇后不对,现在是太后了。她一直以为我是因为她才被迫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其实大错特错,我就是不想在皇宫生活。里面规矩一箩筐,礼仪一箩筐,饭菜上一堆还不让人吃饱,哪里有我在王府里住着舒服。”
东方景明点头赞同:“确实是宫外的生活更加舒服,能吃饱还不浪费。”
“浪费倒不至于,”江娴清道:“你可知大乾的御膳为何不让皇帝自己去夹?”
东方景明:“难道不是为了安全吗?”
“不是。”江娴清道:“大乾的开国皇帝是草根出身的流民,他不懂王族的礼仪和规矩,所以建朝以后直接沿袭了前朝的各项规定。时间一长,他发现这样吃饭实在浪费,但改回当流民时的吃饭方法又有辱皇帝威严,于是他发明了这种吃法,既保留了皇族的脸面,也保证每一道菜虽然被夹过但不会粘上口水。等撤下去以后,宫人们就可以开始狂欢了。”
“”
是他错怪霍骁了。
不过,大乾还真是一个神奇王朝。
宠妹无度的大将军,好忽悠的太后,重生的皇帝,穿越而来的控局者,被逼退位的太上皇,独特的御膳吃法。
妙啊!
一顿饭吃完,东方景明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又加深了几分,本来还想再和江娴清继续聊一会,霍骁却开了口:“东方景明,该走了。”
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确实该走了。
再不走,霍骁桌案上那些奏折在天黑之前怕是处理不完了,肯定得加班。
而皇帝都没下班,他这个小尾巴又怎么能下班呢!
东方景明可不想上班第一天就加班,他麻溜和江娴清道了别,甚至比霍骁还快一头扎进了暗道,寻着记忆中的方向往明华殿的书房摸。
在第n次被霍骁揪住领子、手动调整前行的方向以后,东方景明老实了,他乖乖后退半步,跟在霍骁身后往回走——
作者有话说:感谢观阅。
第27章 野史
暗道的门一打开,何有全就迎了上来。
“陛下,刘弋来了,正在书房外侯着呢,可要传召。”
想来是他昨天晚上交给刘弋查看的东西有结果了。
霍骁:“传。”
状况之外的东方景明根本来不及探究到底发生了什么,赶快挪着步子站到桌案旁边,装模作样的研起了墨,光明正大的放耳去听。
刘弋若有所思的看了东方景明一眼,见霍骁没有将人屏蔽的想法,立即开奏。
“回陛下,您昨日交于微臣查看的东西已经有结果了,是一种从苗疆传入中原的剧毒,名曰七步断魂散,若是被人下进登云峰的水井,怕是要横尸一片!”
东方景明手一顿,心里翻滚骇然与惊愕。
这个拿针扎过他的家伙刚刚说什么?
有人要给难民下毒吗?
可那人怎么敢,那可是二百多条活生生的人命!
作为一个拥有同理心的正常人,东方景明真的很难保持平静。
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升腾而起,让他听不清刘弋和霍骁接下来又说了什么,只想现在就把那个人揪出来,狠狠的暴揍一顿!
忽然,一道清冽的声音闯入他的耳朵
“你怎么看这件事。”
东方景明下意识道:“还能怎么看,当然是尽快抓住下毒之人,然后抄家砍头一条龙,千万不要有任何犹豫!”
东方景明的反应大的有点出乎霍骁的预料。
“你似乎格外痛恨这件事。”
“不该痛恨吗?”
东方景明放下手中的墨块,一把拍在桌子上。
“要是真被那个人下毒成功,且不说这二百个人会死,而这个消息一旦传回塞北,你信不信塞北不日就会造反。”
霍骁颔首:“信。但你为何如此笃定,嗯?”
“这不显而易见的事吗!”东方景明道:“塞北的百姓现在本来就对朝廷极度不信任,这些人一旦出事,塞北的百姓根本不会管这二百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也不会管幕后凶手到底是谁,更不会去管你之前做了什么,他们只会将矛头对准朝廷,把怒火一股脑的往你身上撒,觉得是你这个皇帝无能,才最终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东方景明这话说的没错,下毒之事表面上看是在针对难民,实则是在针对他。
如果在京都的难民大批量出事,他登基这半年来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最终只能落的一个和他那位父皇一样的下场——退位让贤。
虽然他父皇退位的主要原因是太后母族那边的威胁,但他父皇若是一个贤良的君主,培养出了足够多的能人志士,又在朝中拥有足够多的大臣去维护他,太后母族的威胁都不足为惧。
可他这位父皇偏偏不是这样的人。
他这位父皇,早年沉迷于选秀造小人。中年沉迷于巩固皇位排除异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等到了晚年又开始沉迷于修仙礼佛与炼丹,不断追求长生不老之术,最后终于被自己的大臣和妃子联手赶下了皇位。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父皇的退位是咎由自取,是自作自受。
但他父皇本人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父皇总觉得是他抢了他的皇位。
基于此,他父皇在他登基以后,虽然在表面上和他维持着父慈子孝的关系,令宫人觉得他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但他父皇心里盘算着什么事,霍骁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想将他给拉下来,一解心头之恨。
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父皇这半年在背地里其实做过不少小动作,总是想弄臭他的名声。
虽然大多数小动作都被他给阻止了,但似乎有漏网之鱼。
霍骁望向东方景明。
一本胡说八道的史书流传了下去,让千百年后看过这本书的某人对他产生了极大的误解。
但好在误解已经解开了。
不过话说回来,东方景明的心思还真是玲珑剔透,总是能一眼看破事情的本质。
凝视站在桌案边的青年,霍骁忽然想起江娴清曾和他说过的话。
【若是能把东方景明留在身边,绝对利大于弊。】
见霍骁一直不说话,东方景明有点着急:“大侄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有就应个声啊!”
“”
三个字,霍骁的好心情瞬间灰飞烟灭,原本温和的神情透露出几分冷硬,就连语气也十分干巴。
“听着呢。”
东方景明扁了扁嘴:“听着好歹吱个声,一句话不说还以为你聋了呢。”
若是何有全刚刚没有被霍骁抬手挥出去,他的下巴这会儿应该要掉一地了,但霍骁偏偏就把他和刘弋一起挥了出去,只留东方景明一个在屋里。
盯着青年那张明艳的看了一会儿,霍骁道:“东方景明,你信不信,要是旁的人敢这么和我说话,脑袋已经搬十次家了。”
“可我也不是旁的人啊。”东方景明冲着霍骁眨了眨眼睛:“我是你母亲异父异母的弟弟,是你的小叔,和你是一家人啊。”
“”
这么玩是吧?
这个小叔非当不可是吧?
“东方景明,”霍骁提醒:“你还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个要求没有履行。”
东方景明一向不喜欢欠别人,所以对这种事记得一清二楚。
“当然,你想好要对我提什么要求了吗?”
霍骁轻哼一声:“想好了,就在刚刚。”
“事先说好啊,”东方景明强调:“不可以是杀人放火这种我做不到的事,其他的随便你提。”
霍骁:“放心,肯定不是这种要求,就算派你去做这种事,你也只有被杀的份。”
喂喂!
怎么还搞上人身攻击了呢。
算了,长辈不能和小辈计较。
东方景明大度的扬了扬下巴:“好了,别废话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
霍骁缓缓吐出三个字:“叫我哥哥。”
“哈?”
东方景明张大一张嘴巴看向了他。
“没听懂吗?那我就再说的直白一点儿。”霍骁道:“我比你年长,以后叫我哥哥,不许再喊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明白了吗?”
超级加倍的体验卡竟然连一个下午都没撑过去,就原地作废了。
东方景明怅然若失:“明白了,哥哥。”
霍骁:“你倒是改的快。”
“没办法。”东方景明:“我这个人重承诺,答应出去的事决不食言。”
霍骁:“你还挺有原则。”
“那可不,”东方景明拍了拍胸脯:“我敢跟你打包票,世上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比我还有原则的人了。”
“”
夸你两句,还顺杆子爬上了。
霍骁将奏折推到东方景明:“行了,帮我拆奏折。”
“嗯?”
东方景明追问:“下毒的人不抓了吗?”
霍骁:“不必大费周章,无外乎就两个人。”
东方景明一边拆奏折,一边好奇的问:“我知道你说的其中一个是和塞北郡守勾结的那个人,可另一个人是谁?”
霍骁结果东方景明递过来的奏折:“你觉得会是谁呢?”
“有点想不出来。”东方景明道:“但那个人一定很恨你,不然做不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
“你说对了,父皇他确实很恨我。”霍骁道:“巴不得我早点下位,甚至是死。”
啊嘞!
谁?!
东方景明惊了一下,一刀没割准,对着自己的手指就割了下去,血瞬间就冒了出来,疼的他哎呦了一声。
好在口子不大,稍微抿一下就好了。
东方景明这样想着,也确实这样做了,淡粉色的唇瓣瞬间被浸染成了艳丽的红。
然后含糊着声音问:“你父皇为什么要恨你呢?”
他看的那本史,对善帝的描写非常的正面,大肆歌颂了他在位时所立下的每一项功绩,又宣扬他造福了多少百姓、被多少人称赞爱戴。
如果说霍骁在那本史书里是千古第一大暴君,那么善帝就是千古第一明君!
“因为他觉得,是我抢了他的皇位。”霍骁的视线落在东方景明的唇上:“所以他恨我,想杀我,甚至有可能写书造谣我,就你看过的那本书。”
啊哈?!
东方景明反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在未来看到的那本野史,是你父皇写的。”
“有可能,”霍骁道:“你若是还记得那本书的著作者,或许我可以做更进一步的准备判断。”
“记得记得,我记得著作者。”东方景明回忆道:“我记得署名是“无疾仙人”这四个字。”
“那就是我父皇没错了,”霍骁道:“他这几年身体亏空的厉害,一直在善德堂礼佛炼丹增补身体,他还给自己取了一个法号“无疾”。”
东方景明:“炼丹???”
霍骁点头:“他怕死,他还想长生不老,所以沉迷炼丹之术。”
“”
古代的丹药大多因为淬炼不到位,经常各种有毒有害物质超标,吃了以后别说长生不老了,不给自己提前送走就是好事。
只是,善帝未免有些太离谱了一点,竟然专门写书去造谣自己的儿子!
他干脆改名叫“荒唐”算了。
不过,这到底是别人的爹,他不好做评价只能呵呵一笑以示敬意,然后拉扯话题:“有一就有二,最好还是在登云峰加派一些人手,免得被人钻了空子。”
霍骁昨晚就加派过了,但他还是点头附和了东方景明的提议,然后闷头处理奏折。
日落西山,霍骁的奏折踩着点批完了,东方景明不必跟着他一起加班了。
收拾东西回家的前一刻,东方景明想起一个人:“塞北郡守招供了吗?”——
作者有话说:荒唐的爹,神奇的娘,破碎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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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感同
“尚未。”霍骁道:“还再审。”
东方景明想了一下:“会不会有人拿他的家人威胁他,所以他才死咬着不放。”
“不会。”霍骁道:“我叫拾玖调查过,塞北郡守常英是上一次科考选出来的新官,他家里现在上无老下无小,妻子也在一年前跟他和离了,而那些被他养在外面的人,一听说他出事,也立刻把自己摘干净了。”
东方景明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那会不会是他的私生子被人给抓了呢?”
霍骁神色淡淡:“如果他能生的话,确实有这个可能。”
“啊???”
东方景明猛的没听懂这句话,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
“刚刚忘了说,”霍骁端起茶抿了一口,淡定道:“常英的妻子之所以会和他和离,是因为常英向他的妻子坦言——他是个断袖,而且还是下面那个。”
“哈???”
东方景明脸上的迷茫变成震惊,然后是愤怒:“他既然是断袖,干嘛还要娶人家姑娘!”
霍骁道:“据他的邻里朋友说,常英是个大孝子,为了不让爹娘因这件事伤心,他一直隐瞒,还在父母的安排下娶了亲。”
东方景明实在忍不住了:“这不妥妥的骗婚吗!直接耽误了人家姑娘好几年!”
“你以为这就完了?”霍骁将青年愤愤不平的神色尽收眼底,继续道:“常英的妻子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不打算和离的,因为就算是和离,对她的名声也有影响,所以她和常英商量着就这么凑合着过,她不管常英,只求能得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东方景明:“然后常英不干?”
“对,常英不干。”霍骁点头:“据他的面首说,他觉得家里只要有这么个人就是碍眼,心里不舒服,所以为了逼迫妻子与他和离,他干过许多荒唐事,包括但不限于让他的妻子欣赏他和那些面首行房。”
“卧槽!”东方景明一个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这种恶心的事都做的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霍骁:“他不敢出卖自己的主子,至今都没有松口。”
真的是不敢吗?
东方景明并不这样认为。
“常英可能不是不敢出卖他背后的主子,而是他不想出卖。”
他说。
霍骁狐疑:“为什么?”
东方景明:“在我看来,常英这种人,没有了爹娘这层顾忌以后,世上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只有他愿不愿意去做的事。”
霍骁若有所思:“那他为什么愿意这样做?”
“我的答案或许有点离谱,但我只能想到这个。”东方景明深吸一口气:“常英应该非常在意那个人,想要保护他。”
在意?
保护?
霍骁:“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虽然这样说可能有点侮辱我自己。”东方景明道:“但我还是觉得,常英和我应该是一类人,尤其是在做抉择这方面。”
霍骁:“为何?”
东方景明:“举例来说。当我发现你是重生者、又将我和原来的那个“东方景明”弄混以后,我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不是与你周旋,而是如何逃跑。”
“于我而言,保命是当下排在第一顺位的事,再加之我在史书当中得知了原主的下场,所以我不想去试探你有多大的几率能放过我,也不想费尽心思再去讨好你,毕竟恩怨以定,无法磨灭。”
“而我也说了,这是暂时排在第一顺位的事,因此这个顺位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如果出现例外情况,它就会变——”
霍骁:“何为例外?”
东方景明正了正神色,郑重开口:“于我而言,如果哪天我遇到了一个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的人,那么我也愿意为了这个人付出自己拥有的一切,哪怕是我最在意的性命。”
以心换心,将心比心,在所不惜。
这是霍骁第一次在东方景明脸上看见这么严肃认真的神色,他不由得晃了一下神,忽然觉得自己对东方景明的了解,好像并没有他自以为的那么深,依旧停留在浅浅的表面。
而东方景明骤然说出这样的话,也让他上辈子的抉择变的更加合理
——因为他大概率遇见了一个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父亲,所以他同样愿意以生命为代价与他抗衡,为自己的父亲讨一个公道回来。
虽然这只是他的猜测,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但上辈子东方远航的死是毋容置疑的事,后来的分礼抗庭也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眸光闪烁,霍骁轻轻转动玉扳指,不动声色的继续去听东方景明的分析。
“我在意的是等价付出和自己的命,而常英在意的则是他爹娘的感受和自己的感受。”
东方景明道。
“他爹娘在时,他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忍,哪怕去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也无所谓。可他他爹娘一不在了,他就立刻和妻子翻脸,甚至用极端恶劣的方式去逼迫妻子和离。由此可见,他和我一样,做抉择的时候会在心里竖起一把标尺,然后以这把标尺为界,来衡量自己的抉择到底有没有意义。”
东方景明顿了一下:“按理说,常英这么一个极端在乎自我感受的人,绝对不会让自己受尽折磨,哪怕是死也必须痛痛快快。但在这件事上,他宁可受尽折磨也不绝不吐露半个字,所以我想不到其他的理由,只能想到“在意与保护”。”
这么分析下来,确实很合理。
可就算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又该用什么方法撬开常英的嘴呢?
东方景明看出了霍骁的想法,他唇角轻勾:“其实我们这类人非常好对付,因为我们已经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明面上了。”
霍骁抬眼:“哦,怎么说?”
“于我们而言,竖在心中的标尺既是界限也是信仰。”东方景明道:“只要摧毁我们的“信仰”,让我们觉得这样做不值得,先前所做的抉择自然也就不成立了。所以根本不用对常英上刑,诱导他产生“这样做不值得”的念头,然后加深这个念头,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东方景明嘿嘿一笑:“我曾经的心理医生将这种窥视人心去对付人的方法,称为“用魔法打败魔法”,百试不厌,屡试屡成。”
霍骁又接触了新的名词:“心理医生是什么?”
“大夫的一种。”东方景明:“主要医治一些精神状态堪忧但又达不到疯子那个标准的病人,以一些巧妙的方式帮助他们重新认识自我、认识世界,构建一个美丽的精神状态。”
哦。
霍骁:“你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
“一些小事。”
东方景明讪讪一笑,转移话题:“既然常英还没招供,我能不能提一个不情之请?”
东方景明不愿意说,霍骁也不敢多问。
“什么不情之请?”他道。
“把接下来的审问交给我,”东方景明咬牙切齿:“我想当一回正义的使者,亲手摧毁他的信仰!”
盯着青年因为气愤而逐渐发红的脸颊看了一会儿,霍骁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东方景明:自我认知非常清晰的邪恶狸花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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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精明
虽然事交给了东方景明,但总该有个具体的办事时间。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审常英?”
霍骁问。
“明天。”东方景明有模有样的说:“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要再仔细了解一下常英的过往,这样才能确保自己在这场博弈中拥有绝对的主动权。”
听见东方景明这样说,霍骁越发相信江娴清的推测。
上辈子,东方景明也是这样一个喜欢有备无患的人,只可惜东方景明算计了一生、精明了一生,最终还是栽在了他的手里。
但他将人抓住以后并没有多么开心,更多则是痛心。
不管怎么说,东方景明都是他上辈子钦点的状元郎,被他视作过心腹,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最年轻的中书令。
他如何能不痛心。
或许,东方景明记忆错乱确实是一件好事。
否则何来今日的信任与坦诚。
霍骁脸色未变,语气却柔缓了些许:“关于常英,你还想了解哪些事?”
“挺多的,从他出生到现在所经历的事我都想了解一遍。”东方景明朝他伸出了手:“可以给我一份常英的调查卷宗吗?你应该就拾玖整理了吧。”
盯着眼前这只格外白皙的手看了一瞬,霍骁将自己的手拍了上去:“可以。”
“?”
东方景明反手握住霍骁的手,上下晃悠了一下:“那劳烦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给我一份卷宗,不要玩这种幼稚的握手游戏。”
“已经给你了。”感受着掌心之中细腻,霍骁低语:“纸质的卷宗现下不在宫中,甚至不在京都城,只能由我口述。”
霍骁反握了一下东方景明:“所以你现在有三个得到卷宗的选择。第一,我现在让拾玖去取卷宗,但最快也得明天这个时候才能拿到,那你提审常英的事就得推迟。第二,你把我带回你家听。第三,你留在这里听。”
“”
第二个选择和第三个选择,在东方景明看来并没有实质意义上的区别,只是换了个地方。
但第一个选择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为什么不把卷宗放在宫中?”
东方景明问
霍骁:“卷宗太多,放在宫中太惹眼。”
手握累了,东方景明将手收回来:“有多少?”
掌心骤然变空,霍骁微微失了一下神,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不急不缓的说:“我重生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咐拾玖去调查文武百官的生平过往,虽然尚未全部摸查清楚,但以初见规模。那么你说,我手里现在会有多少卷宗?”
“”
那还真是不少。
文武百官虽然以百形容,但真正的数量可远远不止一百人,上至中书下至录事,林林总总加起来哪怕是要已万为单位来计算,卷宗的数量自然可想而知。
“可是——
东方景明:“你既不想让人发现这件事,看完以后烧了不就好了吗。这样留着,不早晚还是会被人发现你在调查文武百官吗。”
霍骁:“谁说我是怕被人发现了?”
东方景明:“那你干嘛放在城外。”
“安全。”霍骁道:“我若是放在宫中和城内,难免有人伺机偷看,如此倒不如选一个远一点还隐蔽的地方存放,减少被偷看的可能。”
“原来是不想给他人做嫁衣啊。”东方景明恍然大悟:“但我觉得,还是烧了好,毕竟要是有人存心想偷看,总有办法去看。”
“东方景明,”霍骁郑重其是的叫了东方景明一声:“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吗?”
哎嘿!
东方景明恍然,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抱歉,我忘了自己有挂。”
“”
怎么不干脆把自己是谁也忘了呢。
不对,他确实已经忘了。
“话说,”东方景明探头探脑:“你到底把那些卷宗放在哪了呀,你好像很自信卷宗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瞅了东方景明一眼。
霍骁缓缓吐出两个字:“皇陵。”
“哈?”
东方景明一懵:“入葬以后,皇陵不就封了吗,你怎么放进去的?”
霍骁:“死人的皇陵是封了,活人的不还敞着吗。”
皇陵是皇帝的专属陵墓,霍骁刚登基,独属于他的皇陵还没开修,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也都不会修。
所以现存的、敞着的皇陵就只有——
“卧槽。”
东方景明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把卷宗放在你父皇的皇陵里了吧。”
霍骁神色淡淡:“有问题?”
“”
你可真是孝死你爹了。
东方景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没问题,你开心就好。”
“所以呢。”霍骁不想再说此事,把话题拉回去:“你的选择是什么?是推迟去见常英,还是我讲给你听。”
东方景明认真想了一下:“其实,我觉得这三个选择都不太好。”
霍骁:“为何?”
“第一个太拖,第二个太招摇,第三个算了不说第三个了。”东方景明道:“我看不如这样,等到了夜深人静之际,你叫凌七像之前那样把我从暗道打包进来,到时候我们夜谈一下吧。”
霍骁道:“第三个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东方景明道:“虽然你许了我特权,私下里可以随意一些。但你到底是皇帝,是九五之尊,我怎敢让你纡尊降贵的跑一趟,我这人很有自知之明的,该越的界越,不该越的界绝对不越。”
这样吗。
霍骁的眼睫微垂,心莫名抽了一下。
说不清,也道不明。
霍骁忽视这突如其来、不合时宜的感觉。
“那去选第一个好了,何必再折腾自己一趟呢?”
“我不是说了吗,第一个选择太拖了。”东方景明道:“因为常英的嘴硬,这件事拖的时间太长了,眼下又有人要对登云峰的难民动手,这事能早一天解决就早一天解决吧!”说着,东方景明朝霍骁一笑:“再说了帮朋友排忧解难,又怎么能算折腾呢。”
是朋友没错。
但却是那种泾渭分明的朋友。
好似随时都可以抽身断联。
霍骁莫名的有些厌恶这个感觉。
他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握成了拳,神色却未曾改变分毫:“那我也出于朋友的身份,向你说声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东方景明摆了摆手:“你要实在不好意思,日后就多护着点我这个官场小白吧,嘿嘿。”
所以,这其实是一种等价交换吗?
他们就不能无视身份上的距离,做那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关系的朋友吗?
霍骁手背上的青筋不受控的凸了出来,语气也不自觉的有些硬,当头泼了东方景明一盆凉水。
“有件事我可能照拂不了你,需要你自己克服一下。”
“什么事?”东方景明:“能不能提前说一下,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霍骁道:“大乾有规定,新晋官员入朝的第一年,每月都要进行一次考核,内容以君子六艺展开,成绩分甲乙丙三等。一年后,各项成绩拿到六个甲等才能彻底留任,否则剔除官籍。”
“什么东西?”东方景明大惊失色:“为什么科考的时候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件事?”
霍骁:“科考和官制管理是两个东西,没人和你说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东方景明崩溃道:“那我入宫后也该有人告诉我啊!”
“出于仁爱主义,未免你们这些新官入朝第一天就想辞官回乡。”霍骁道:“所以以往都是入朝第二天再做通知。”
“”
本以为过了科考就一劳永逸了,谁曾想还有这么个破逼规定。
作为一个时常整理历史材料的人,东方景明非常清楚君子六艺有些什么。
但知道不代表精通!
东方景明一头撞在桌案上,哀嚎出声:“苍天啊,大地啊,有没有人能救救孩子啊!”——
作者有话说: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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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攻心
苍天和大地肯定是不灵的,一切只能靠东方景明自己。
但万事总有轻重缓急,眼下最重要的事儿——还是撬开常英的嘴,以及研究一下红薯到底怎么种,才能实现红薯自由。
一回家,东方景明这个农盲就蹲在红薯筐前研究了起来,连晚饭都是蹲在筐前随便应付的。
本想通过书来丰富一下这方面的知识,然后东方景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红薯是东方远航从佛郎机偷带回来的东西,在此之前大乾从未出现过红薯,所以根本不可能有它的种植方式。
官员月考的事已经让东方景明十分闹心了,眼下又蹦出这么一档子破事,东方景明的心态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顿时陷入一种看见红薯就闹心的状态。
眼不见心不烦,东方景明当即让赵小四把那一整筐红薯和土豆子,全都送回了厨房。
是的,东方远航这次从佛郎机回来,不仅带了一箩筐红薯,还带了一箩筐土豆。
但由于运输时间过长,土豆已经大面积发芽,没有办法继续当成食物来吃,要么扔掉,要么当成“种”。
可还是那个问题,他是农盲,他不会种地!
艹!
如果早知道自己会穿越到这种食物资源如此贫瘠的地方,他一定去学习农业知识,让自己可以实现红薯自由的梦想。
但他不是神,也不是先知,就是这么稀里糊涂的过来了,然后还要被某个重生的大暴龙认成故人,他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东方景明怀抱着满腔的遗憾和委屈在床上摊平,生无可恋的等着临时有事的凌七、回来把他打包进宫
“嘎吱。”
月明星稀之际,寂静的夜色下终于有了轻微的动静,困的滴里搭拉的东方景明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但眼睛依旧没有睁开。
“凌七,你怎么这么慢啊,我都快要睡着了。”
“东方景明。”
“睁眼。”
闻言,东方景明刷的一下就精神了,感觉就像上课的时候忽然被老师点了名一样。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霍骁:“你怎么亲自来了,我不是说让凌七”
“既是朋友,何言其他。”霍骁打断他:“你听与不听?”
东方景明是说过说过一些、也做过一些非常纯良的话,但他很清楚帝王之家到底有多么的无情,同样也在史书中读到过许多君王和忠臣分道扬镳的故事。
造成这样的结果,无外乎两个原因,君王的猜疑或同行的挑拨,但不论哪种原因,大抵都逃不掉一个死字。
所以哪怕他信任霍骁,愿意继续霍骁做朋友,他也必须拿捏好这个度。
可霍骁都站在这儿了,他也不能把人赶回去。
东方景明不动声色的往里移了移,给霍骁留出一块儿足够大的空间。
“听!”
霍骁的视线落在那条足以再坐一个人的鸿沟上看了须臾,终于确定一件事。
他是成功消除了东方景明对自己的恐惧,但东方景明却对他生出了新的隔阂。
有这个隔阂其实很正常,毕竟他是君,东方景明是臣,彼此理应保持距离。
可他到底在不爽快什么?
无解,没有答案。
霍骁压下这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开始给东方景明讲常英的过往。
不知是他的声音有催眠的力量,还是他语调过于平缓。
反正等他讲完的时候,东方景明眼皮一垂,身子一歪,嘴里含糊的说了一句“恭送圣上大驾”,就睡的六亲不认了。
偏头,霍骁一眼就看见了青年因睡姿不端而露出来的肚皮,细腻的肌肤纹理下潜藏一层薄薄的软肉,随着他均匀的呼吸一上一下的轻微起伏。
醒着的时候没有正形就算了,睡着的时候竟然更加过分,漏这儿漏那儿的。
此情此景,霍骁算是彻底相信凌七给他打的小报告了,这人或许真的有可能撅着腚睡觉。
哎——
轻叹一口气,霍骁将手探了出去,捏住褪上去的衣角,轻轻往下一拉,将青年裸露出来的肚皮给盖住了。
手准备拿开的时候,霍骁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手腕一转、掌心一张,就横在了东方景明的腰身上方,然后按了下去。
好细。
细到好像两手合握,就能将其尽数控在掌心之中,彻底封死他的退路,叫他无处可逃。
然后
霍骁呼吸一重。
他为什么会对另外一个男人产生这种不合常理的想法?
想控制他,想囚禁他,还想
不,不能继续想了。
这不正常。
霍骁将手收回来,扯了被子盖在东方景明身上,悄悄与夜色融为一体
霍骁走了大约有几息,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在暗色中睁了开来,里面满是不解和疑惑。
霍骁刚刚在干嘛,为什么要用手在他的小腹上比划,里面是有金丹还是有孩子?
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
不过,总算把这尊大佛总算是送走了,他可以安心的睡去了
翌日,如霍骁所言,吏部尚书一下朝就派人把他们这些新官全都给招呼走了,然后把他们聚在政事堂的一个角落,给他们讲官员考核一事。
虽然东方景明已经提前得知了这个消息,但吏部尚书在那里讲第二遍的时候,东方景明还是两眼一抹黑,整个人心如死灰。
吏部尚书所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强调他是一个什么也不会的笨蛋。
但好在吏部尚书是一个办事干脆、说话利落之人,只念叨了半个时辰就把他们给放了。
“哎!”
哀叹一口气,东方景明拖着沉重的心情把扮做普通大内侍卫的拾玖给挥了过来,让他带着自己去天牢见常英
天牢的窗户开的非常小,不仅光线差,透气性也十分糟糕,空气里四处都弥漫着呛人的血腥气,时不时还会传来微弱的哼唧声,痛苦而又沉闷。
在这种阴暗环境的冲击下,东方景明的心情竟悄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颠倒,他来不及去为官员月考一事哀愁,一心只想突破常英的心理防线,让他主动告知一切。
在今天之前,东方景明从未见过常英此人,对他的印象全都来自于霍骁的描述。
他本以为经过这么多天的提审,常英的神色会萎靡,身体会崩塌。
但当拾玖停下脚步,指着那个端端正正坐在牢门里人,告知他这人就是常英的时候,东方景明略微晃了一下神儿。
坐在牢门那边的人,约莫二十五六,哪怕手指和脚趾的指甲全都被拔光了,他的脸色依旧很平静,没有露出任何痛苦的神色,甚至连头发也始终保持着工整的模样,没有丝毫的凌乱。
感受到走来的脚步声停在了自己的面前,常英缓缓睁开自己的双眼,朝东方景明望了过去,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我什么也不会说的,你们放弃吧。”
迎上那双看似温润但暗藏固执的双眼,东方景明回以同样的神色:“常英,我不是来提审你的刑官,而是过来和你聊聊的。”
常英重新闭上了双眼,缓缓道:“你我素昧平生,有什么可聊的事呢?”
东方景明在拾玖搬来的椅子上落座,难得的保持了端正的坐姿:“是,你我确实素昧平生,但你应该知道,我今天会来这里见你,就说明我肯定提前了解过你这个人,所以我们能聊的事有很多很多。”
“那又如何,”常英道:“我若是不想和你聊,你就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东方景明:“那你大可以看看,我今天会不会自言自语。”
常英轻哼一声没说话,甚至连头都转向了一边。
上下打量了常英一会儿,东方景明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腿一翘,手一撑就端坐不住了,整个人原形毕露,声音也懒懒的。
“常英,你还记得你爹娘拼了命供养你读书是为了什么吗?他们好像是希望你可以成为一个造福一方百姓的清官、好官。所以,你猜他们若是在九泉之下得知你做出这样罔顾人伦、丧尽天良之事,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见常英的身体狠狠的抖了一下,东方景明满意的勾了一下唇:“不如我们来猜一下吧,你爹娘知道这件事以后,是会痛心疾首呢,还是追悔莫及呢,亦或者对你这个人感觉失望透顶呢?”
“你闭嘴!”
失望透顶四个字一出,常英猛的将头转了过来,对东方景明怒目而视。
东方景明不以为然,拾玖的神色却变了一下,朝东方景明投去一抹诧异的神色。
他带人动用各种刑罚提审了这么多天,常英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色,甚至连喊叫声都没有,就那样默默承受着一切,不言不语。
可他眼前这个青年竟然只用了三言两句就把人激怒了,未免有点邪乎了——
作者有话说:东方景明:能说会道,专往痛处砸。
感谢观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