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爵逆着惊慌失措的人流，如同逆流而上的鱼。


    艰难却坚定地回到了他那座刚刚落成不久、尚未完全享受几日安宁的砖房。


    推开门的瞬间，屋内略显凝滞的空气让他心头一紧。


    秦红玉依旧站在窗边，目光锐利地透过窗纸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混乱。


    柳云舒则坐在桌旁，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脸色苍白。


    听到门响，她立刻抬起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惶。


    “王大哥！”柳云舒站起身，声音带着颤音，“外面……外面真的……”


    “北蛮扰边，不是小股马匪，是大规模南下。”


    王爵言简意赅，反手插上门栓，发出沉闷的响声，“烧杀抢掠，很多北边的村子都遭了殃，难民正不断涌过来。”


    “黑石营……能守住吗？”


    柳云舒颤声问道，这是目前最核心的问题。


    王爵放下水碗，摇了摇头，脸色凝重，“不知道。营垒那边据说也乱了，具体情况不明。但看这难民的数量和恐慌程度，情况不容乐观。”


    一直沉默的秦红玉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常，“黑石营并非军事要塞，驻军不多，防御工事也年久失修。若北蛮主力真的扑过来，守住的希望……渺茫。”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王爵和柳云舒，“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无非两条路。第一，跟着南逃。第二，留下来。”


    柳云瑟下意识地看向王爵，眼神里充满了依赖。


    秦红玉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王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


    他知道，此刻自己的决定，关乎三个人的生死。


    南逃？


    听起来是求生本能的选择。


    但这乱世，失去了黑石营这个勉强算是根基的地方。


    成为无数流民中的一员，前途只会更加叵测。


    饥饿、疾病、兵灾、匪患……


    每一样都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而且，他和秦红玉身上还背着秘密。


    柳云舒也是弱质女流，在混乱的逃亡路上，目标太明显，风险太高。


    留下来？


    固然危险，但这里至少有他们刚刚建起的砖房。


    有他初步经营的砖窑和肉摊，有一批可以调动的人力，有他对地形的熟悉。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他们必须查清的真相，有秦红玉的血海深仇未报！


    一旦南逃，之前所有的努力和隐忍，都可能付诸东流。


    “我们不能逃。”王爵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至少，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盲目地逃。”


    他走到秦红玉身边，和她一起望向窗外那如同末日般的混乱景象，“黑石营若破，我们跟着难民一起跑，就是待宰的羔羊。我们必须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力量！”


    “王大哥，你的意思是？”柳云舒似乎从他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丝希望。


    “立足之地！”王爵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要把这里，变成我们能在乱世中活下去，甚至……反击的立足之地！”


    他看向秦红玉，“红玉，你身手最好，对危险的感知也最敏锐。我需要你立刻出去，不是参与混乱，而是侦查！弄清楚北蛮前锋到了哪里？大致有多少人？是分散劫掠还是直扑黑石营？营垒那边的驻军到底是什么反应？有没有组织防御？这些情报，至关重要！”


    秦红玉没有丝毫犹豫，微微颔首，“明白。”


    她走到墙角，熟练地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匕首和几样小巧的暗器，动作干脆利落。


    仿佛外面的不是千军万马，而只是一场稍大些的风雨。


    “小心，安全第一。”王爵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秦红玉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即身影一闪，融入了混乱的背景噪音之中。


    屋内只剩下王爵和柳云舒。


    王爵转向柳云舒，语气急促但清晰，“云舒，你现在有两个任务。第一，立刻清点我们家里所有的存粮、食盐、药品，特别是你之前为了破译册子准备的那些可能用于显影、书写的特殊材料，看看有没有能用于伤患处理的东西。第二，把你破译出的那本册子里，所有关于黑石营周边地形、小路、水源、以及可能藏身或设伏的地点，全部整理标注出来！要快！”


    “好！我马上做！”柳云舒用力点头，脸上虽然还有惧色，但眼神已经变得专注。


    她立刻转身开始翻箱倒柜，清点物资，又铺开草纸，凭借记忆开始勾勒地图。


    安排完两人，王爵自己也没闲着。


    他快步走进里间，从炕席下摸出那本至关重要的加密册子，以及柳云舒破译出的厚厚一叠草纸。


    他快速翻阅着，大脑飞速运转。


    册子里不仅记录了交易，还有一些零散的信息。


    比如黑石营附近某些废弃的矿坑、山洞，甚至是几条不为人知的小径。


    这些信息在平时可能无关紧要，但在乱世，可能就是保命的关键！


    还有钱老倌……


    吴仁义刚死，北蛮就大规模南下，这仅仅是巧合吗？


    他那个废弃矿坑的联络点，是否知道更多内情？


    孙小狗呢？


    那个北蛮的探子，此刻又在何处？


    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碰撞。


    但他清楚，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应对眼前的生存危机。


    他将册子和重要的破译稿用油布仔细包好，塞进一个不起眼的墙缝里藏妥。


    然后，他提起笔，在一张废纸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名字。


    周老栓、石柱，还有几个在砖窑和肉摊干活比较踏实、对他颇为信服的流人名字。


    这些都是他目前可以尝试动员的力量！


    他不能指望混乱的安户所，也不能完全指望可能自身难保的营垒驻军。


    他必须靠自己，靠身边这些有限的人，在这突如其来的风暴中，挣得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更加凄厉的哭喊和急促的奔跑声，似乎混乱进一步升级了。


    王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象秦红玉在外面可能遇到的危险。


    他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看去。


    只见原本只是向南涌动的人流，此刻似乎变得更加无序，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踩踏和争抢。


    有人被推倒在地，发出绝望的哀嚎。


    人性的丑恶在生存的压力下被放大到了极致。


    王爵知道，考验他的时刻，真正到来了。


    这不再是安户所里的勾心斗角，也不是与钱老倌的暗中博弈。


    而是真刀真枪、生死一线的战争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