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要用朝廷的刀杀人
作品:《寒门:从状元开始权倾朝野》 京城,卫国公府。
书房里,紫檀木大案上摆着一套汝窑茶具,茶水已经凉透。
卫英穿着一身玄色常服,手里捏着一封刚从南阳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
信纸很薄,在他手里却发出被攥紧的声响。
伺候在旁的老管家,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放轻了。
书房里只听得见卫英越来越重的喘息声。
他脸上的肌肉跳动了一下。
他放下信纸,拿起桌上的那方青玉镇纸。
五指缓缓收紧。
“咔嚓。”
一声脆响。
坚硬的青玉镇纸,在他掌心碎成了几块,一些更细的粉末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老管家眼皮一跳,头埋得更低了。
“好,好一个陈平。”
卫英开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松开手,碎裂的玉块掉在名贵的金丝楠木桌面上,发出几声闷响。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老管家。
“去,把先生们都请到密室。”
“是,国公爷。”
老管家躬身退下,脚步又轻又快。
一炷香后。
国公府后院,一间不起眼的耳房内,灯火通明。
这里没有窗户,墙壁用厚厚的青石砌成,隔绝了内外一切声音。
卫英坐在主位上,面前是一张长条桌。
桌旁坐着四个人。
一个身穿灰色长衫,面容枯瘦,是卫英的第一谋士,人称“鬼手”的徐庶。
一个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刀疤,是卫英麾下三大营的退役都尉,专管府中死士的赵莽。
另外两人,一个是当朝户部的一名侍郎,一个是刑部的主事,都是卫英一手提拔起来的门生。
“南阳府的事,想必你们都听说了。”
卫英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怒气,只有一片冰冷。
户部侍郎先开了口。
“恩师,卫山贪墨之事,证据确凿。巡按御史的折子已经递进了宫里,圣上批了,此案已成铁案,怕是难以转圜。”
刑部主事也跟着说。
“卫昭勾结秋盗,图谋不轨,更是捅破了天。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三司会审只是走个过场。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旦坐实,神仙也救不了。”
两人言下之意,卫山和卫昭,都得舍弃。
“我不是要救他们。”
卫英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两个废物,死了就死了。可我卫家的脸面,不能就这么被人踩在脚下。”
他看向赵莽。
“那个叫陈平的小子,什么来路?”
赵莽站起身,抱拳道。
“查清了。清河县陈家村人,祖上三代都是农户。父亲叫陈大柱,是个出了名的懒汉。他本人,在乡试之前,默默无闻。”
“农户?”
卫英的眉头皱了起来。
“一个农户的儿子,能写出那样的策论?能布下这样的局?”
谋士徐庶咳了两声,慢悠悠地开口。
“国公爷,此子的背后,是南阳知府孙文台,和学政孙敬。”
“孙文台是帝师刘阁老的人,孙敬是清流领袖李太傅的门生。这两个人,都不好动。”
赵莽脸上那道刀疤动了动。
“国公爷,用不着那么麻烦。”
他向前一步,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他不是要进京吗?从南阳府到京城,水路千里。派一队人,在路上做掉他,神不知鬼不觉。”
“蠢货!”
卫英一拍桌子。
“一个新科解元,奉旨进京,死在半路上。你当圣上是傻子?你当满朝言官是哑巴?”
赵莽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
卫英的目光扫过众人。
“杀一个举人,简单。可杀了他之后呢?孙文台和孙敬会借此大做文章,那些闻着血腥味的御史,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把我卫家这些年见不得光的事,一件件都翻出来。”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
“为了一个泥腿子,不值当。”
他看向谋士徐庶。
“先生,你说该怎么办?”
徐庶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
“国公爷说的是。杀人,是下策。”
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
“要对付这种人,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惹一身骚。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自己走进死路。”
“要杀,就要用朝廷的刀来杀。”
“让他死得‘合法’!”
卫英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弧度。
“先生说得对。说下去。”
徐庶点了点头。
“此子进京,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水路,二是陆路。”
“水路,沿途必然经过漕运码头。我们可以安排人手,在他乘坐的官船上藏匿违禁之物,比如私盐,或者军械。再让巡检的官吏‘恰好’查获。人赃并获,他百口莫辩。”
“陆路,则更容易。沿途州县,多有我等故旧。寻个由头,栽他一个命案,或是与前朝余孽有所勾连。只要把他打入大牢,是圆是扁,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户部侍郎眼睛一亮。
“此计甚妙。只要罪名坐实,都不用我们动手,刑部的大牢就能让他脱层皮。”
卫英不置可否,他继续看着徐庶。
“这只是第一步。”
徐庶继续说道。
“这一步,是让他死。可国公爷要的,不只是他的命,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与卫家作对的下场。”
“所以,我们还要在朝堂上动手。”
他看向刑部主事和户部侍郎。
“圣上为何要征召这批举人入京?起因是顺天府解元周易的那篇漕运策论。圣上起了爱才之心,想提前看看这些年轻人。”
“可这件事,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把陈平也加进去的?”
卫英冷笑一声。
“除了东宫,还能有谁。”
徐庶接话道。
“没错。太子殿下需要培植自己的势力,这些新科举人,就是最好的苗子。陈平斗倒了卫家,在太子看来,这就是一份完美的投名状。”
“所以,我们要做第二件事。”
徐庶的声音压得极低。
“把陈平,打成‘太子党’。”
“国公爷,您该去见见三殿下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三皇子,当今圣上第三子,素来与太子不合,朝中人尽皆知。
卫英的眼睛眯了起来。
“三殿下生性多疑,嫉贤妒能。他最恨的,就是太子殿下收拢人心。”
徐庶继续分析。
“您去告诉他,陈平是太子安插进翰林院的棋子,是东宫未来的臂助。您再告诉他,此子锋芒毕露,若让他入了翰林院,得了圣眷,将来必成三殿下的心腹大患。”
“以三殿下的性子,他会怎么做?”
卫英没有说话,但他眼中的寒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三皇子会比他更想让陈平死。
而且,三皇子出手,分量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个国公,对付一个举人,是恃强凌弱。
一个皇子,要清除一个“太子党”,那就是朝堂争斗,是国本之争。
“好。”
卫英站起身。
“就这么办。”
他看向赵莽。
“路上的事,你亲自去安排,要干净利落,做得像真的。”
“是!”
他又看向两位门生。
“你们两个,在各自衙门里,盯紧与此案相关的卷宗。一旦路上事成,立刻跟进,把案子办成铁案。”
“遵命,恩师!”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徐庶身上。
“先生,备车。我们去三皇子府。”
半个时辰后。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从卫国公府的侧门驶出,汇入了京城的车流。
马车停在了金碧辉煌的三皇子府门前。
卫英递上拜帖,很快就被请了进去。
书房里,熏着龙涎香。
三皇子穿着一身明黄色绣金龙的常服,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串东珠。
“卫国公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啊?”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
卫英躬身行礼。
“臣,有要事启禀殿下。”
他将南阳府之事,以及陈平奉旨进京观政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他刻意隐去了卫家的私仇,只强调陈平如何被孙文台和孙敬引荐,又如何写出那篇深得圣心的策论,最后把一切都归结为东宫的布局。
“……此子,不过是太子殿下投石问路的一颗棋子。今日一个陈平,明日就会有张平、李平。东宫这是要将手,伸进翰林院,提前为自己预备班底啊。”
三皇子把玩东珠的手,停住了。
他坐直了身体。
“你的意思是,这个陈平,是大哥的人?”
“臣不敢妄言。”
卫英低着头。
“臣只是觉得,此子锋芒太盛,非国家之福。若让他平步青云,怕是会助长某些不该有的气焰,于殿下不利。”
三皇子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了两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