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不得不接的圣旨
作品:《寒门:从状元开始权倾朝野》 村口的路,被马蹄踏得结实。
十几骑黑衣禁卫,如一排沉默的铁桩,立在村口空地上。他们胯下的马,全是北地良驹,在寒夜里喷着白气。火把的光跳跃在他们没有表情的脸上,也跳跃在他们腰间刀柄的兽首上。
县令刘振站在最前面,官袍穿得一丝不苟,额头上却全是汗。他身后的县丞、主簿,一个个弓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陈平从村里的小路上走出来。
他的脚步不快,每一步都踩得很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了他身上。
为首的那个太监,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蟒袍,面容白净,没有胡须,眼角吊着,看人的时候眼皮只抬起一半。
他看见陈平,那半开的眼皮才完全掀开,目光在陈平身上扫了一圈。
“你就是陈平?”
他的声音尖细,却很清晰,像一根针,扎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草民陈平,见过天使。”
陈平走到近前,躬身行礼。
那太监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身后一摆手。
立刻有两名小太监上前,抬出一张香案,摆在路中央。又有人点上三支清香。
烟气笔直地升起。
“传皇上口谕。”
太监的声音扬了起来。
“陈氏阖族,跪接圣旨。”
村口围观的村民,听到“皇上”二字,吓得魂飞魄散,扑通扑通跪倒一片。
陈大柱扶着脸色煞白的刘氏,也从人群后走了出来。他看了陈平一眼,眼神里没有波澜,然后拉着妻子,在陈平身后跪下。
县令刘振等人,更是早就跪伏在地,头都不敢抬。
整个村口,只剩下风吹过火把的呼呼声。
那蟒袍太监从一个木匣里,请出一卷黄澄澄的丝绸。
他双手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治世以兴贤为本,育才以科举为先。今岁乡试,天下英才辈出,策论佳作纷呈,朕心甚慰。”
“南阳府解元陈平,时文策论,卓然一家,见识深远。顺天府解元周易,经义文章,法度森严。朕闻之,龙心大悦。”
“为储栋梁之材,备异日之用,特旨征召。南阳府、顺天府、应天府三地本科乡试前五名举人,着即刻收拾行装,由天使护送,火速进京,入翰林院观政学习,以备顾问。”
“尔等皆国家未来之栋梁,务必勤勉用功,不负朕望。钦此!”
太监将最后一个字念完,把圣旨一合。
村口,一片死寂。
县令刘振抬起头,脸上满是错愕。
观政学习?
入翰林院?
这是开国以来都没有过的恩典!新科举人,连会试都未参加,就能提前进入翰林院,这等于是提前拿到了天子门生的身份!
他看向陈平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客气,变成了敬畏。
陈平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的脑子里,只有那几个字在回响。
火速进京。
翰林院观政。
这不是嘉奖,这是提人。
把他这个刚刚捅了卫家一窝的马蜂,从南阳府这个小地方,直接提溜出来,扔进京城那个更大的马蜂窝里。
他无法拒绝。
“陈解元,接旨吧。”
太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催促。
陈平抬起头,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臣,陈平,领旨谢恩。”
他的声音,和之前一样平稳。
他接过那卷沉甸甸的圣旨,黄色的丝绸触手温润,却感觉有千斤重。
“咱家叫李进,在司礼监当差。”
蟒袍太监脸上的冷漠化开,露出一丝笑容。他亲自上前,将陈平扶了起来。
“恭喜陈解元了,小小年纪,就得了这泼天的富贵。圣上对你们这些年轻人,可是看重得很呐。”
他的话很客气,态度也亲热了许多。
“全凭圣上恩典,天使提携。”陈平回道。
“好,好,是个会说话的。”
李进拍了拍陈平的胳膊,那笑容更深了些。
“圣旨上说了,火速进京。咱家在南阳府还有些公干,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三天后,卯时,在清河县码头汇合,乘船北上。”
“解元公家里若有什么难处,尽管跟刘县令提。咱家已经交代过了,刘县令会给你办得妥妥当帖。”
他转向刘振。
“刘大人,你可听清了?”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刘振赶忙磕头。
“解元公家里的事,就是下官的事!一定办好,请李公公放心!”
李进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交代完事情,便不再停留。
“行了,咱家回了。”
他转身,准备上马。
十几名禁卫,动作整齐划一,翻身上马。
在经过陈平身边时,李进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微微侧过身,凑到陈平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极快地吐出几个字。
“圣心难测,卫公权重。”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尖细,却像淬了冰的针。
“陈解元,好自为之。”
说完,他没有再看陈平一眼,脚尖在马镫上一点,身子轻飘飘地落在马背上。
“走!”
他一抖缰绳。
十几骑禁卫,如一片乌云,卷起尘土,瞬间消失在夜色深处。
村口,只留下一地跪着的人,和手捧圣旨,站在原地的陈平。
刘振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陈平身边,脸上的喜色怎么也藏不住。
“解元公!不,陈大人!恭喜!贺喜啊!”
“这是天大的恩宠!天大的恩宠啊!”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陈平没有理他。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父母。
刘氏已经被这阵仗吓得站不起来,陈大柱正扶着她。
陈平走到父亲面前,将手里的圣旨,递了过去。
陈大柱没有接。
他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看了很久。
然后,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回家。”
他的声音很低,也很沉。
“吃饭。”
陈平收回手,点了点头。
他扶住母亲的另一边胳膊,和父亲一起,搀着她往家走。
身后,县令刘振还想跟上来,却被陈大柱一个眼神止住了脚步。
那眼神,不像一个乡下农人的眼神。
刘振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停在原地,再也不敢动了。
陈家小院。
新修的院门紧紧关上,将外面所有的喧嚣都隔绝了。
堂屋里,油灯亮着。
刘氏坐在椅子上,还在不停地发抖。
陈大柱一言不发,从厨房里端出两碗早就凉了的面条,一碗放在刘氏面前,一碗放在自己面前。
他拿起筷子,挑起一筷子面,塞进嘴里,用力地嚼着。
陈平将那卷黄绫圣旨,轻轻放在了八仙桌上。
它就摆在那本《兵者诡道》的旁边。
一本,是父亲藏了二十年的刀。
一本,是皇帝递过来的刀。
陈平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
他看着父亲。
陈大柱吃得很快,一大碗面,几口就见了底。
他放下筷子,抬起头,也看着陈平。
父子二人,在灯下对视。
许久,陈大柱才开口。
“怕吗?”
“怕。”
陈平回答。
“怕就对了。”
陈大柱站起身,走到那本《兵者诡道》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封皮上那四个字。
“我教了你二十年怎么藏。”
他转过身,看着陈平的眼睛。
“现在,该教你,怎么出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