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一枚铁令
作品:《寒门:从状元开始权倾朝野》 张先生与铁牛,都在当夜悄然离去。
一个回了县城,去布下一张无形的网。
一个则化作了村口最不起眼的庄稼汉,融进了陈家村的日常里。
那一场在内屋引爆的惊雷,仿佛从未发生过。
陈家小院的流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宾客散尽,喧嚣退去,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乡试的日期,日益临近。
陈平没有丝毫的慌乱,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家中诸事。
肥皂铺的生意早已步入正轨,陈平将管事的伙计叫到一旁,详细交代了接下来几个月的生产和销售计划。
最后,他取出两个沉甸甸的钱袋,一个交给伙计作为铺子的周转资金。
另一个,他亲手交给了母亲。
“娘,这些银子您收好,铺子每月还会有分红送来,家里用度,不必节省。”
刘氏接过钱袋,只觉得那分量烫手。
她看着儿子那张比同龄人沉稳太多的脸,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堵得厉害。
这几日,她总觉得丈夫和儿子之间,藏着她看不懂的心事。
丈夫不再终日躺着,时常一个人坐在院里,看着远山一坐就是半天。
儿子则变得更加沉默,却也更加挺拔。
那是一种被沉重的担子,硬生生压出来的挺拔。
她什么都没问。
她只是默默地为儿子准备着远行的行囊,一针一线,缝得无比细密。
……
离别的前一夜。
一家三口,围坐在饭桌前。
桌上摆满了菜,几乎都是陈平爱吃的。
刘氏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往陈平碗里夹菜,仿佛想将他未来几个月的饭,都提前喂进他肚子里。
那双为这个家操劳了半辈子的眼睛,红红的。
屋子里很安静。
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陈大柱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辛辣的土烧酒,火气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他看着妻子通红的眼眶,看着儿子沉默吃饭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二十年的苟活,他早已习惯了将一切藏在心底。
可现在,这份他藏了二十年的重担,却要亲手交到自己年仅十七岁的儿子肩上。
何其残忍。
又何其无奈。
晚饭过后,刘氏默默地收拾着碗筷,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一滴滴砸进了水盆里,她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只是用手背飞快地抹去。
陈平收拾好自己的书箱,检查着笔墨纸砚。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陈大柱,开口了。
“平儿,你跟我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陈平放下手中的书卷,跟着父亲走出了屋子,来到了院子角落那堆放杂物的柴房里。
柴房里很暗,只有一丝月光从破旧的窗棂里透进来。
陈大柱没有点灯。
他就那么站在黑暗中,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
他转过身,面对着陈平。
在昏暗的光线里,陈平看不清父亲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份压抑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沉重。
陈大柱从怀中,极为珍重地掏出一个用厚布层层包裹的东西。
他解开布包,动作缓慢而郑重。
当最后一层布被揭开,一枚通体漆黑的铁牌,出现在他粗糙的掌心。
铁牌不大,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边缘因常年的摩挲而变得圆润光滑。
借着微弱的月光,陈平看到铁牌的正面,刻着一个模糊不清,却依旧能辨认出轮廓的字。
楚。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姓氏。
那是一面旗帜,一个番号,一段被鲜血与冤屈掩埋的历史。
“这是我当年的军令牌。”
楚天阔的声音,在狭小的柴房里回荡,带着金戈铁马的冰冷质感。
“当年鹰扬卫旧部,战死的,被清洗的,不知凡几。但总有些兄弟,像铁牛一样,侥幸活了下来,散落在大炎各地。”
他将那枚冰冷的铁牌,塞进了陈平的手中。
铁牌入手,沉甸甸的。
那重量,不只是来自于钢铁本身,更来自于它背后所承载的,三百条不屈的冤魂。
楚天阔伸出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儿子握着铁牌的手。
那只常年握着斧头和锄头的手,此刻,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平儿,你记住。”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它。”
他盯着儿子的眼睛,那双总是睡眼惺忪的眸子里,此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凝重。
“一旦动用,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没有回头路。
这五个字,像五座大山,轰然压在了陈平的心上。
他知道,一旦这枚令牌现世,就等于向那个高居庙堂之上的宰相,发出了最直接的宣战。
那将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
陈平没有说话。
他只是反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握紧了父亲的手。
行动,就是他最好的回答。
……
第二日,天还未亮。
陈平换上一身干净的儒衫,背上沉甸甸的书箱。
院子里,刘氏早已为他准备好了滚烫的肉粥和烙饼。
他吃得很慢,也很安静。
饭后,他走到院中,对着双亲,郑重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儿子去了。”
刘氏再也忍不住,猛地转过身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楚天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将腰杆挺得笔直。
他看着儿子站起身,推开院门,一步步走入清晨的薄雾中。
那背影,孤单,却无比坚定。
仿佛二十年前,那个雪夜里,率三百铁骑奇袭王庭的少年将军。
楚天阔的眼眶,终究还是红了。
……
画面,陡然切换。
清河县通往南阳府的官道上,有一处名为“一线天”的险峻隘口。
两侧是高耸的悬崖,中间只容一辆马车通过。
此刻,隘口旁的密林之中。
十几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潜伏在晨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他们身着统一的黑色劲装,腰间佩着制式相同的长刀,刀柄上,缠着防滑的黑布。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漠视生命的冷酷。
他们不是江湖草莽,而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为首的一人,站在一块岩石上,目光如鹰,死死地盯着隘口的另一端。
一阵风吹过,林中响起“沙沙”的声响。
一名手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头儿,驿站传来消息。”
“目标已于今晨卯时,从陈家村出发。”
为首之人没有回头。
他只是抬起手,感受着风的方向,声音冷得像他腰间的刀。
“准备动手。”

